述夢(一)放學了,孩子們都一個接一個走出學校,走進雨幕中,他們要么自己有傘,要么有爸爸媽媽來送傘。烏云布滿天空,碩大的雨滴急促地敲打著萬物,啪嗒啪嗒的聲音配合著時隱時現(xiàn)的閃電。轟隆隆的雷聲,沖走夏日惱人的暑氣,帶來一絲秋日的清涼。我是一名小學生,現(xiàn)在我站在學校的前廳里,目送著我的“朋友”們跟隨他們的父母遠去,并傻里傻氣地跟他們揮手告別。請注意,這里的傻里傻氣的確是指我。但是,這是為了配合“朋友”們的傻里傻氣我不得已的偽裝而已。說實話,我實在看不起這群“朋友”,他們太幼稚了,不會思考,不擅長想象,大人說什么他們就信什么。他們是大人的小孩,而我不是。我雖然也是小孩,但我是自己的小孩。我知道我一旦這么說,就馬上會有人質(zhì)疑我剛才傻里傻氣地打招呼的行為。這實在是一個無奈之舉。我雖然聰明,卻不得不與這些“巨嬰”虛與委蛇,這是因為我明白不能輕易與眾不同的道理。人類總是比較喜歡和他們一樣的人相處,黨同伐異這個詞總是適用于人類社會的各個方面。我雖然不怕那些巨嬰,卻不得不畏懼這些野蠻的成年人的暴力,包括語言和肢體方面。看到這里,你可能會覺得我這種小孩是個異類。蒼天為證,成年人總是喜歡自以為是,覺得小孩子沒什么用。那句著名的“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實在是一句蠢得不能再蠢的話了。因為這句話,他們就失去了許多來自我們這些小孩寶貴的意見和建議。對,我們,我這樣的小孩,遠遠不止一個。我的朋友們馬上就要來了,聚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諾,迎面走來一個女生,小小的個子,及腰的烏黒長發(fā),穿著黑色鏤空蕾絲裙外罩黑膠透明雨衣,腳蹬黑雨靴,濃密的黑睫毛掛著細細密密的水珠,這是她沒戴帽子的緣故。雨水暈開了眼妝,搞得臉上淌滿了黑色的雨水,偏還咧著嘴笑,搞得整個人神經(jīng)兮兮的,過往行人皆敬而遠之,一副看神經(jīng)病一樣的眼神迅速瞟她一眼然后加速離開。她笑著走向我,然后挨著我坐下,趁著她雨衣上的水還沒滴到我身上,我迅速跟她隔開一個位子坐。是以,她兩邊的位子都滴滿了雨水,只她一人在中間坐得舒服。 “人怎么還沒有到齊?”不,不是這個女生,是另一個聲音,男的,充滿磁性,有一絲絲性感的聲音。說到這里,你一定認為此男有著驚天地泣鬼神的容貌,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然而,不用回頭我都知道此男擁有一張平平無奇的臉,戴著一副平平無奇的眼鏡,留著平平無奇的寸頭,穿著平平無奇的校服。哦,應該還帶著一本奇奇怪怪的書,今天帶的應該是《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不過,我從來都沒看過他翻開過這些奇奇怪怪的書。“雙胞胎還沒到。”我回了他一句。“這兩個人總是神出鬼沒。”的的確確,這兩個家伙,要么比我們都早到,要不比我們都遲到,但是又一定會到。“真受不了他們。”黑衣女孩難得開一次口。說完我們又安靜下來等人。 述夢(二)天很快就黑了下來,遠處的兩個手電筒晃得我眼睛疼,晃得眼鏡男的眼鏡反光,黑衣女孩還是閉著眼睛,不過是站著。我們早就被門衛(wèi)趕出來了,只站在校門口的躲雨的走廊。那兩把手電筒靠近了,一男一女,臉色發(fā)白帶著一絲病態(tài),卻都生的俊美,臉上掛著訕訕的笑,男的開口說:“我們回去給手電筒充電了,待會怕沒電了。”女的則是跟著點頭。“好像是很充分的理由,但是如果你們早點到,我們是用不上你們的手電筒的”我無情的拆穿。我剛說完,一男一女就沖上來解開我環(huán)抱的胳膊,一人抱一邊開始撒嬌:“小斯小斯,別生氣嘛,我們只是喜歡手電筒照著我們講故事嘛。”“上次你們還說喜歡在落日的余暉下講故事.......”眼鏡男再次無情拆穿。“呦,今天晴晴是黑色......”雙胞胎狀似驚訝地轉(zhuǎn)移話題。“好了,開始。”黑晴晴粗暴打斷。 于是,我們幾個開始圍成一個圓圈,雙胞胎雙雙拿著手電筒照著下巴,白色的天花板上放大了兩人長長的睫毛,一時很有恐怖片的氛圍。黑晴晴歪嘴一笑,我們就知道一定是個恐怖的夢。“我夢到我爸了”晴晴如是說,我心里悄悄嘆了口氣。“他在一個精神病醫(yī)院里上班,是個大夫來的。你們知道吧,精神病院都是一些瘋瘋癲癲的人。”我們點頭如搗蒜,晴晴亮黑的眼睛環(huán)視了我們一圈,接著說“我夢里的那個醫(yī)院里有一個特別麻煩的女病人,我的爸爸很頭疼。因為這個瘋婆子居然懷孕了,精神病病人怎么能懷孕呢?生下小瘋子怎么辦?我爸爸很頭疼地跟其他醫(yī)師商量,那幾個醫(yī)師也覺得很苦惱。他們就在那個女人的面前討論。那是一個純白的房間,白色的床上躺著一個黑頭發(fā)的大肚子女人,白色的窗簾被風吹得嘩啦啦響,白色的光從窗外面透了進來照在這群白色大褂們的禿頂上,陽光里的塵埃在禿頂們的頭上打轉(zhuǎn)。最后他們決定讓瘋女人的孩子流產(chǎn)。就在流產(chǎn)手術的那天晚上,醫(yī)院里突然著火了,火勢迅速蔓延,熊熊火焰,鋪天蓋地,沖天火光之上,一名嬰兒從火焰里升騰而起,浮在了半空中。最后,夢境一切換,醫(yī)院全部都被燒了,燒得面目全非,所有的人都死了包括我那個精神病大夫爸爸,只有那個嬰兒活了下來,人們都說這場大火就是嬰兒的復仇。”晴晴頓了頓,長舒一口氣,“怎么樣啊這個夢?”“一般”眼鏡男推了推他的眼睛,如是說。“我來講一個我的吧,保證精彩絕倫!”我有預感,一定是平平無奇。 述夢(三)“我的夢可不像你的那么野蠻恐怖。”眼鏡男特意看了一眼黑晴晴,黑晴晴沖他翻了個大白眼,黑眼珠都翻上去了,只剩個白眼球,怪恐怖的。“我夢見自己住進了一個農(nóng)莊,農(nóng)莊里養(yǎng)了許許多多的小動物,豬啦牛啦,雞啦,那個農(nóng)莊是我爸爸媽媽開的。可是很奇怪,他們卻一起不見了。我就非常著急,一個一個去問那些小動物。你們猜,小動物是怎么說?”“怎么說?”雙胞胎舉著手電筒異口同聲問。“怎么說?他們當然不會說話啦,笨蛋!哈哈哈哈哈”雙胞胎同步把手電照向眼鏡男以示不滿,眼鏡男嘴里碎念“對不起對不起,”雙胞胎齊刷刷把手電移開“好了,繼續(xù)。其實我沒有問小動物我爸爸去哪里了,可是很奇怪,它們的目光是投向一處的。我很好奇就順著它們的目光望去,除了蜿蜒不盡的山丘和白茫茫的天際,什么也看不見。等我回過神來,小動物們已經(jīng)在我前頭排成一隊往那個方向去了。我急忙跟上去,害怕他們走丟。我想把它們抓回農(nóng)場里,可是我卻追不上它們,我只得一直一直地跑,夢里一會兒白天,一會兒黑夜,一會兒雨天,一會兒晴天,一會兒夏天,一會兒冬天。路是沒有盡頭,我只有一直一直跑,才能追得上那些小動物。”眼鏡男推了推眼鏡,接著道:“其實,爸媽在不在那個方向,我不知道,這不重要。小動物不要走丟就行了,是吧?”眼鏡男末了突然發(fā)問,我們沉默了,思考著這個問題。 “沒錯,你這個夢有意思。”黑晴晴突然說道“果然是平平無奇。”我接了一句,大家哄堂大笑。“雙胞胎繼續(xù)吧,別浪費時間了” 述夢(四)“我們的夢可是最最神奇了!是關于恐龍的!”妹妹說完,以一種非常自豪的眼神環(huán)視了我們一圈,見我們沒有給出反應,哥哥清了清嗓子,補充道:“是關于霸王龍的!”大家還是沒有反應,“哇哦~然后呢?”我十分敷衍地解圍。“然后啊,還得從頭說起。”哥哥很感激我的解圍,眨巴著眼睛朝我拋了個媚眼。收到來自一名四年級小男生的媚眼,我不禁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我們家新建了一個房子,不,準確的來說那個房子已經(jīng)建成有一年的時間了。我和妹妹都很喜歡這個新房子。它有一個前院,一個后院,是個兩層小平房。”“對啊對啊,那個小平房前院走出去就是一條小河,河水很淺很臟,所以我們修了一座小橋。那天是個早上,我和哥哥走出前門,看到小橋邊上有一條扁擔在那里懸著。我就想要把它拿上來,手指一碰到扁擔,你們猜怎么了?”妹妹興沖沖地問道。“扁擔變成恐龍了?”我,晴晴,眼鏡男異口同聲。“!!!”雙胞胎的表情變得很驚恐“你們怎么知道?”哥哥發(fā)問。我們統(tǒng)一的翻了個白眼,晴晴擺了擺手,示意繼續(xù)。“對,你們說的沒錯,扁擔在妹妹的手指下變成了一頭霸王龍,碩大無比的霸王龍,一只腳就可以踩碎我們的房子。霸王龍嘶吼了一聲,下一秒就把視線放在了我和妹妹身上。而我們則是緊張地看著我們的新房子,突然,我們看到我們房子的后院變成了一座原始森林。咳咳咳...”說到激動處,哥哥激烈地咳嗽起來。我一邊幫著他順氣,一邊從他的兜里掏出噴霧給他。“然后,我們就決定把恐龍從側面引到后院去。”妹妹接口道“你慢點說。”晴晴提醒道,妹妹卻瞪了她一眼,晴晴并不在意。“因為要保護新家,我和哥哥決定將恐龍引向后院,嗯..準確來說應該是原始森林。哥哥牽著我,我倆先向著側翼狂奔,那恐龍立馬就跟著過來了,那恐龍走得賊快,不一會就追到我們屁股后面了。情急之下,我和哥哥一個飛躍,在空中旋轉(zhuǎn)360度后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一根粗壯的樹枝上。接著幾個躍步,我們就非常靈活地穿梭在樹林間,我告訴你們,那恐龍可笨了,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哈,我先笑會兒.......咳咳咳...”還沒笑完的妹妹就先咳起來了,緩過來的哥哥著急地遞上噴霧給妹妹,剛伸出去的手立馬被妹妹“啪”打掉。哥哥愣住了。我連忙撿起來,“逞什么能呢?!”晴晴呵斥道。妹妹此時已經(jīng)上氣不接下氣,但是卻拼命捂住自己的口鼻,眼鏡男已經(jīng)強行掰開妹妹用手捂住的口鼻,我馬上拿著噴霧湊近妹妹的口鼻,奮力摁了好幾下。奈何妹妹一直犟著。“不要胡鬧!”哥哥大聲吼道,聲音之大讓人忘了他剛剛還是個病人。“你陪陪我,陪陪我,好不好?”哥哥的語氣近乎哀求。妹妹眼角泛著淚花,這才漸漸努力地接受噴霧的安撫。過了好一會兒,妹妹才緩過來了,大家都松了口氣。“各位,”妹妹突然開口“你們剛才手忙腳亂的樣子真的好好笑哦~跟霸王龍一樣好笑....”“得了,您可別再笑了!”晴晴立馬說道。妹妹頓了一下,眨了眨滿是淚花的眼睛,鄭重其事地說道:“我以后不會再這樣了,我保證。”哥哥抬手揉了揉妹妹的頭發(fā),“你能這樣想最好。”“哥,你這樣,我會長不高的。”妹妹搬走哥哥的手,以示抗議。大家都笑了。“喂,你們的夢還講不啦?”晴晴發(fā)問。“結局就是,我和哥哥把恐龍引進原始森林,然后恐龍就在森林里迷路啦。我和哥哥就回家啦!”妹妹說了個大團圓結局。“切,真沒意思!”眼鏡男鄙視道。 述夢(五)“甭管有意思沒意思了,最后還是來聽聽我的夢吧!”“閉嘴!你的最沒意思!”眾人難得異口同聲,我頗不服氣,“我昨晚可是夢見了我到了天庭”“然后在天庭里錯過了玉皇大帝,遇見了來串門的上帝,”晴晴突然打斷,說完很酷地轉(zhuǎn)身就走,還不忘揮揮手。“上帝還跟你說了一句話”眼鏡男沖我挑了下眉,就屁顛屁顛地向晴晴的方向去了“會有天使替我來愛你~們!!!”雙胞胎來了個統(tǒng)一響亮的結尾,也攜手而去,手電筒照亮了雨夜的路。就剩下我一個人,朝著他們離去的身影傻笑。“切,真沒意思!” 我靜靜地發(fā)了一會呆,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嗚~晚上十一點了。“小斯!!!”遠處傳來熟悉的中年男女的聲音,一道暖黃色的燈光透過雨夜穿了過來“就知道你還在這瞎玩!”女人的喊叫聲由遠及近,我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們都回去了吧?”中年男子問道“是的呢,爸爸。”我乖巧回答“那還不快上車,回家啦!”女人在車里喊道。“好嘞!”我愉快地應著。
柏舟陳婷婷 汎彼柏舟,在彼中河。 髧彼兩髦,實維我儀,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諒人只!汎彼柏舟,在彼河側。髧彼兩髦,實維我特,之死矢靡慝。母也天只!不諒人只! 天色烏蒙,煙雨朦朧,籠罩著河面,將這水墨江南襯托得如夢似幻。河面寬闊似無垠,煙波浩淼。兩岸的樹林影影綽綽,在云里霧里水里顯得如此不真實,倒像是太虛幻境一般。柏舟三三兩兩,在薄霧中穿行,各行其是,怕是都以為自己是這水天一孤舟而已。 女子笑嘻嘻,跟老船夫討來船槳耍,在水里一撥一弄,不亦樂乎。女子銀鈴般的笑聲驚醒了不遠處倚舷而眠的少年,惹惱了眼前不茍言笑的自家母親。“還不快放下船槳,女孩子家家的,怎得如此不知禮節(jié)!”母親一頓訓斥,女子只好悻悻放下船槳,故作乖巧地端坐在一旁,抿著嘴撩了一下額前的碎發(fā),眨巴著靈秀的眼睛,托腮看著前方。 一陣風吹過,云破霧散。突然,“嘭”的一聲,女子的船猝不及防地被撞了一下,母女雙雙從座位上滑下。母親驚慌大呼:“是誰?如此不知禮數(shù)!”那少年長身玉立,連忙拱手作揖,道:“方才只因這霧氣太重,船夫看不清方向,這才沖撞了夫人和小姐,小生這廂給老夫人和小姐賠不是了。”說完規(guī)規(guī)矩矩地鞠了一躬,又看了看躲在老夫人身后偷看的女子,心想這該是剛剛在笑的女子了。不免又多看了兩眼,眼睛里不免帶上了些許笑意。 “好俊的少年郎啊!”女子躲在母親背后,眼睛卻不斷地往少年身上瞟。一不小心就看了個對眼,女子囧紅了雙頰,比上好的胭脂還美呢!可是母親卻吩咐老船夫快些掉頭,快些走了。女子心里有些失落,忍不住回頭看。一回頭,那少年也在瞧她呢,于是女子對著少年粲然一笑。“好愛笑的女子啊!”少年想著又笑了一下,復而又想到那女子身上著的絲綢,一絲苦澀又掛上嘴角。 “母親!!你就幫我去打聽一下那位公子嘛。”女子拽著自家母親的衣角,撒嬌道。她已經(jīng)纏了母親數(shù)日,可是母親就是不搭理她。女子很受打擊,平時母親雖說嚴肅卻還是寵著自己的。這次卻絲毫不動搖。逼急了,女子撂下一句:“反正,這輩子女兒是非那位公子不嫁的!”母親一聽就急了“你沒看那小子穿的什么嗎?穿布衣又游手好閑的多半是商賈之家,難道你還要嫁入商賈之家嗎?!”“商賈之家又怎么了?我才不管別人怎么看呢!”女子不以為然。“你不嫌丟人,你要我和你父親也和你一樣遭人恥笑嗎?想我書香世家,清貴門第,怎好與商賈為伍?”母親恨鐵不成鋼,竟氣得眼淚都下來了。女子看著母親淚如雨下,呆呆地沒再說話。今后,女子也沒再提起這件事,只是日漸消瘦。母親試圖給她說門門當戶對的婚事,但女子都拼死回絕。一個月后,女子大病一場,昏昏沉沉夢里夢外都是第一次見少年時的夢境。
壹 在天堂和地獄之間浮沉1944年冬,滾滾硝煙似乎遺忘了這座南方沿海的小村莊,已經(jīng)沒有了密密麻麻的槍聲,也沒有形跡可疑的敵人,放眼望去,兩三個時辰之前同船的戰(zhàn)友,早已不知何處,烽火和硝煙都消散了,是那些戰(zhàn)斗的痕跡遠離了他?還是他被海水推離了那片接火之地?一切都像一場昏昏沉沉的夢,讓人喝醉酒似的不夠清醒。蘇南一直趴在一塊舢板上,不知道自己隨波漂流了多久,雖然周圍滿是水,卻依舊渴,身體像被抽干了水分,嗓子在一個勁地冒煙,手只能死死抓住那塊舢板,身子隨水波在海面一蕩一蕩,靈魂就在天堂和地獄之間徘徊不前,浮起來,就看到海上那輪如銀盤般光潔飽滿的明月,沉下去,就是無邊無盡能把人吞噬下去的冷海,是人之將死了吧?蘇南嘆氣,不然,他怎么會看到那黑礁石上坐了一個身披銀衣的美人魚在對月梳理,似乎還有動聽的淺唱輕吟?閉眼前的最后一撇,蘇南只見到美人魚輕盈一躍,游進了深藍的海心里。 貳 海底淪陷的魚群蘇南在這間滿是銀沙的海邊小木屋里休養(yǎng)了大概有半年之久,這木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褐色的樹皮貼面,棕黃的木頭做墻,還有大片的葉子扎成一塊鋪頂,可娃一手一腳把它筑起來,贏得了小漁村所有村民的一致贊嘆。心靈手巧的可娃教蘇南怎么編織漁網(wǎng)以及捕魚,這片淺海里有一種銀色的小魚,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非常的笨,總是游到淺灘的陷阱里,進了去,也不懂得跳出來,只等束手被擒。黃昏時候,蘇南和可娃去收網(wǎng),看著那淺灘里銀花花的魚兒,蘇南便覺得那像極了自己。海邊的兩棵椰樹間掛了一張漁網(wǎng),可娃很喜歡躺在上面休息,蘇南便在一旁溫柔地推,就像漁網(wǎng)里睡了一個乖巧伶俐的小寶一樣,天和地開始晃蕩起來,淡藍的是天,深藍的是海,銀白的是沙灘,黝黑的是蘇南的臉,天邊漸漸出現(xiàn)一艘純白的帆船,蘇南背對著海面,只有可娃看見了,可娃眼一閉,狠狠地咬住了蘇南的手臂,有血腥的味道,血在一絲絲地滲出來,可這血,怎么會是冰涼透心的呢。 叁 塔頂高處有溫暖的風小島的山頂處有一座老舊的燈塔,第一次爬到燈塔上的時候,蘇南說,這塔至少有五十年了吧。可娃答道,是四十五年三個月零二天。蘇南不屑地一笑,怎么蒙得那么精確?可娃指一指塔壁上,寫著呢。蘇南湊前去,那上面果然用方方正正的楷體寫著,“光緒二十六年一月二十五日”。蘇南又笑,陳年老黃歷了。蘇南讀過幾年的私塾,暗自推算了一下,光緒二十六年,也就是1900年——該是八國聯(lián)軍攻入北京的時候吧?燈塔是這個小島的制高點,從燈塔俯瞰下去,郁郁蔥蔥的樹木覆蓋了四分之三的小島,只留海邊的那一圈銀白沙灘,正值四月花開的時候,滿眼的嫩綠中夾帶著姹紫嫣紅的色斑,有不知名的飛禽野獸在一聲接一聲地呼叫,寂靜又單調(diào),忽然一大片身披銀衣的白色歐鳥從島的另一端次第飛起,鳥的啼鳴和翅膀的撲騰聲劃破了原本相對的安寧,領頭的那只鷗鳥徐徐飛過蘇南和可娃眼前,最接近的時候,甚至伸手可及,蘇南目送它遠去,風掠起了他脫落的一根頭發(fā),吹向高空的不知處。可娃搭在木欄桿上的手忽然就有了溫暖濕漉的感覺,那是蘇南的手。蘇南深吸一口氣,可娃看著他,良久,他才說道,我們回去吧。 肆 月光下一個人的夜泳蘇南水性不算太好,經(jīng)過可娃的調(diào)教,在初夏的時候,他已經(jīng)可以來回地游好幾個小時也不覺得吃力了,每次蘇南游泳,可娃都要在一旁跟著,她倒真是個好教練。然而有那么幾回,蘇南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厭倦了這種被人緊盯的感覺,終于在一個傍晚黃昏時候,他和可娃說要去收網(wǎng),然后就徑直到了小島最偏僻的那一端,就在鷗鳥棲息的地方,他暢快地來回劃動著雙臂,等天空飄來一朵烏云把剛升起來的月亮遮蔽住的時候,蘇南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離岸邊太遠了,當他轉(zhuǎn)頭打算游回去,他的腳卻怎么也扯不動,似乎有東西在拉著他,他撲騰了幾下,卻被越扯越緊,終于意識到自己是被水草纏住了,他不由暗暗叫苦。正當絕望時,蘇南忽然想起初調(diào)教泳技那會,可娃曾經(jīng)鄭重其事地送他一把鋒利的折疊小刀,就用繩子栓著當飾品戴在手腕上,他趕緊把小刀取下來,正準備潛到水下割斷水草,一陣輕浪打來,小刀就此徐徐沉落。這回沒救了吧。懷著深深的恐懼,他眼睜睜地看著一個鬼影像飛舞的蝴蝶般,從深不見底的漆黑海水中漾著腐白的雙翅姍姍來遲。是可娃。 伍 她說,你回來啦終于回到岸上,可娃不聲不響地走在前頭,滿頭晶瑩的水珠沿著烏溜溜的發(fā)絲滑落肩骨,再從手臂滾落指尖,最后匆匆地掉入沙灘歸依塵土。蘇南看著可娃的背影還尋思著她是不是在生氣而他又該怎么解釋,千言萬語堵在那里,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突破口,就這么悄無聲息欲言又止地走著走著,像隔了一個世紀一樣漫長的時間,當烏云散去月光重回大地的時候,可娃忽然停住了腳步,也不回頭,只低聲說了一句話。蘇南確信自己沒有聽錯,她說,你回去吧。那一刻的場景何其唏噓,在落日的余輝中,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在收網(wǎng)歸來時看見她坐在小屋子的門邊倚著房門,歪著頭,等著他,一見他的身影,就微笑著說,你回來啦。 陸 儂是發(fā)瘋了1979年春季初晨,上海浦東港口滿是云霧,濕漉漉的,仿佛空氣中都能掐出水來,蘇南在造船廠一艘快要完工的船里做最后的檢查,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起初沒有留意,直到那人走到面前,他才看清楚了,然后是一愣。是個來送包裹的陌生人,蘇南拿著那一個小小的包裹,一層層拆下來,最后看見一盒磁帶,包裹沒有署上寄件者名字,只是用娟秀的筆法寫了“蘇南收”三個字,也真奇怪怎么寄得過來。蘇南把磁帶拿回去,聽了大半天,也沒聽出個所以然,凈是些鳥叫,風吹,水鳴之類寡淡細碎的聲音,蘇南隨手把磁帶放好。一次,蘇南想起了什么,整個屋子翻箱倒柜地找,卻什么也沒找著,老伴攔也攔不住,只好說,儂這些天真是發(fā)瘋了。 柒 隔了三十年靜默與昏黃的歲月1980年冬,蘇南從醫(yī)院出院,終日躺在家里的床上動彈不得。小孫女剛滿6歲,對什么都好奇,有一天不知從哪里把錄音機搬了過來,漸漸地蘇南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回應,對方還在喊,他仔細聽,原來是錄音機里的聲音,小孫女興奮得不得了,邊晃他邊說,“爺爺爺爺,錄音機還沒壞呢,爺爺爺爺,錄音機在說話呢……”“蘇南,你聽見了嗎?這是南島的漲潮聲,我每天早上都在這兒,看著海岸線,聽著漲潮聲,想著你的臉……”“蘇南,你聽見了嗎?這是北島的風聲,那邊新建了一座燈塔,每天都有好幾艘船從那邊過,可是沒有一艘船能把你送回我身邊……”蘇南隱約記起來了,窗外冬季層層疊疊的積雪把世界裹成了銀白色,三十年前的銀色沙灘重現(xiàn)眼前。臨行前的那幾個夜晚,她帶他去海邊夜游,煦暖的海風吹起來的時候,她鳧到了水底下,有那么一瞬間,他以為她消失不見了,就在他正害怕的時候,她在不遠處的另一端浮出水面,隔著一片銀白色的波光她在向他喊話,然而風太大了,他沒聽清楚,他只是望著她安靜地微笑,她問了兩遍,就沒有再問了,鳧著水再次潛入黝黑的海底。——現(xiàn)在,他終于聽清楚了,她在錄音里說,“那天晚上我問你要不要為我留下來,如果你說是……”隔了三十年靜默與昏黃的歲月,在關山重重與江水滔滔之間,他聽見自己在床上清了清嗓子,終究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廣州市第七中學高二1班 黃文駿月掛半空,殘損的古紅磚夾雜著些許雜質(zhì)折射的月光,破舊的房子里兩人的談話混在屋外的草叢中不知名的蟲兒的鳴叫里,聽得不是很清楚。“娃呀,你大老早就走了,家里除了我們倆就剩下一間破房子和幾畝地和一些豬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腿雖瘸了,但也該討個媳婦了。明個兒,把家里的棉花和麥子還有你大留下來的本兒帶著,去找媒婆王吧。”“嗯”男人沒多說話,瞇著眼,抽著水煙不知在想什么。雞叫天明,草葉上還掛著露水,各家的房子的煙囪卻冒起了煙火。正是農(nóng)忙時節(jié),天不等人,一個個都趁著點,搶著時間去地里干活。張老根換上干凈衣衫,摸著胸口的兜,推著那麥子和棉花,一瘸一拐地出門了……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中午十一二點了,大太陽頂在頭上,熱得周圍的空氣都快融化了。在田里干活的漢子們早就扛不住這熱辣的天氣,脫了衣服赤裸著黝黑精壯的上身,汗水沿著突出的脊背流入泥土中。這時家里的媳婦頭頂著帕子,端著老碗,拎著一大壺水來送飯。漢子們放下手中的活,接過碗,聚到田壟旁的樹下,屁股往下一塌,兩腿叉開,蹲著就吃了起來。這吃的也不是旁的,幾乎碗碗都是面條。面條的種類味道或許不一樣,但堆得冒尖的面條,被他們吸吸溜溜,呼呼嚕嚕地吞進肚子里。一張嘴一邊往嘴里塞,一邊往外說,說的也是些家長里短、黃段葷話。“呦呵,這麻袋里裝著是啥子吶,咋還活蹦亂跳的。”眼尖的人遠遠地就瞅到張老根扛著鼓鼓囊囊麻袋朝著這邊走來。這一喊,所有人的視線都集聚在張老根身上。只見張老根右肩扛著一個麻袋,腳步一深一淺,肩頭的麻袋扭來扭去,走的很吃力。張老根聽到有人問話,心里也是開心,大喊:“這是媳婦嘞!”這本應該是件隱晦事兒,但水村是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重男輕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家家戶戶只留下兒子,如此一代又一代,男女比例嚴重失調(diào),到現(xiàn)在娶妻基本只能靠外地輸入,外地的女人又怎么肯嫁過來?而張老根的條件差,又是個瘸子,想討媳婦自然只能走這一條路。“那你可要注意著點,看著樣子,這小媳婦可辣了。”“你呀,還是用老辦法——‘磨辣子’把她關進小黑屋子里,鎖起來一段時間,把她的性子磨順了,那就好辦了”“你讓她早點生孩子。孩子在了,就不怕她跑了。”漢子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幫著張老根頗有經(jīng)驗地出謀劃策。張老根在那兒聽得,眼睛微微一瞇,嘴角掛著笑,點頭附和。袋子里的人聽到人聲,掙扎地更歡,傳出“嗚嗚”的聲音,可他們卻像聽不著似的,互相打著趣。張老根扛著麻袋繼續(xù)向自己的那間破磚房走去。母親張李氏搬著小板凳,搖著蒲扇坐在大門前等著兒子,看兒子扛著麻袋心里暗暗歡喜道:這事兒成了!她急忙迎上去,把兒子領到專門給兒媳備的房間。那房間大約只有幾平米,原是用來當雜物間的,被張李氏收拾出來,給兒媳住。說是住,其實說是囚牢還差不多,屋子沒有窗也就沒有光透過來,里面黑咕隆咚的,就一堆稻草,一個尿盆和已經(jīng)拔了線的燈。張老根把麻袋往稻草上一丟,張李氏把麻袋的口給解開,才解開一個小口,一只白嫩的手從粗糙的袋口中伸出。張老根探過手,握住那細手腕,常年的勞動留下的黑色印記和老繭和這女孩的手相當不稱,他可沒管那,用力往上一扯,人就出來了。只見出來的是一個女人,約摸二十幾歲,一頭黑色及肩短發(fā)因掙扎流汗貼在脖子臉上,顯得整個人嬌弱沒有任何攻擊力。一雙眼睛睜得圓溜溜的,驚恐占據(jù)了整個面部,鼻翼一張一翕以求呼吸空氣,嘴巴被白棉布給塞住說不出話來。全身就像是在砧板上待宰的魚,扭來扭去,露出白花花的腰身。張老根沒管這春光乍泄——反正這日子還長著了。他叫來張李氏兩人一起抓著她衣服的下擺,往上拉,衣服摩擦嫩肉并與之剝離。那女子短時間之后全身就剩下內(nèi)衣內(nèi)褲,裸身的不適,讓她蜷起了身體皮膚驟然間與空氣和稻草接觸激起了一粒粒的小米點兒。張老根把她口中的棉布拿出來。長時間被堵住了嘴,嘴角邊的顏色比其他地方還要深一點,她沒管這些,大聲呼救:“救命!救命!救命!救命……”張氏母子卻也不怕,任她在這里叫喊。“兒呀,這媳婦還真烈呀。看來要磨長一點兒了。”“沒事的。關個幾天要是還鬧騰就可不管她了。”兩人就像在看表演,還帶著點評,留著女人一人在那里哭喊。她看沒有任何反應,艱難地坐起身來,直往兩人的方向磕頭,“求求你們放了我吧,讓我走吧……”“走?走哪兒去!你可是我花錢買的媳婦。我花了錢,你自然就歸我了,還去哪兒?你最好好好地呆著,別亂動小心思。”張老根撂下句話,拎著衣服和張李氏出了小黑屋。門從前面給鎖起來,“啪嗒”一聲隔絕了外界與屋子。屋外的人向外走,屋內(nèi)的人盯著被黑暗吞噬的屋子流起了淚……日子還是得照常地過,男人們下地干活,女人們在家做家務,孩子們光著腳在田里踩。飯菜定時地往黑屋子里送(畢竟把人餓死了,就得不償失),可那衣服回不到她的身上。起先,她還想不管不顧趁著送飯開門的趟兒跑出去,但還沒跑出去幾步又被逮回來,換來的是連最后的遮羞布也沒了。她就光著身子在這屋子里過活,吃的有人送來,看就看滿屋子的黑,睡就睡在稻草堆上,屎尿都往尿盆里拉。女人眼里光漸漸熄滅了,麻木和絕望爬上眉角。看著“熬辣子”熬得差不多了,張李氏看著老黃歷,選好日子,對外宣布娶了兒媳婦。女人不再被關在黑屋子里,套上了衣裳,送進了張老根的炕上。張老根在外邊張羅著,喝了好幾大盅酒,回到房里,仍拿著一瓶燒酒,用牙齒咬掉瓶蓋,往酒盅里斟滿了酒,喝下去。他拿起放置在桌子上的水煙袋,瞇著眼享受這煙霧帶來的感覺。一切事情搞完了,他從椅子上站起來,一下跨上炕去,三下五除二就扒光了衣褲,手朝向了女人解開了她手上結,不顧她的反抗繼續(xù)解開她的衣服。女人又羞又怕又哭又抖,這反倒引起了張老根的欲望,扒下她的褲子……張李氏站在窗子外頭聽到里面的動靜,點點頭,邁著小腳回了自己的屋。隔天一早,張老根穿條大褲衩從屋里出來了。透過半開的門可以看到一個女人在炕角上縮作一團。頭發(fā)因汗液黏在身上,眼睛閉著,眉頭皺在一起,連在睡夢中也經(jīng)歷著可怕的事。但隨即她睜開了眼,淚水充滿了她的眼眶,她知道自己和這個男人綁在一起了。不!她可以逃走,趁著已成事實,他們放松了警惕,還有機會!這樣一想,希望從她的眼中燃起。自那夜后過了一個多月,她與村子里的人也慢慢接觸起來。讓她感到奇怪的是,村里的漢子大部分是土生土長的水村人,說著她聽不懂的陜西話,而他們的女人卻沒有本土話的口音,更有些是癡傻婦女,他們的小孩也大都是男孩,女孩的是少之又少。一個大膽的猜測涌上她的心頭——她們也是被拐賣來的!有了這種認同,她把希望寄托在那些婦女身上,認為她們同病相憐,可以幫助她求救。張李氏從她出了小黑屋后,看她一副認命不再吵著回去的樣子,雖還盯著她,卻已經(jīng)松了些心,看管沒有那么嚴。女人趁著張老根出門干活,張李氏坐在屋里犯瞌睡時,輕手輕腳地穿過屋子后,拼盡全力大步跑在路上。可還沒跑到村口就被同村的聚在一起做針線的婦女們看到了。女人想著她們應該不會阻攔,也沒管,就接著往前跑。沒想到,那一群婦女中有一個大嗓門喊著:“這不是那張老根家才娶得沒幾個月的新媳婦嘛,怎么那么急著跑?不好,怕是要逃跑吧!”其他人聽著,紛紛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兒,有的跑去張老根家找張白氏,有的跑去田里找張老根,有的跑去抓那女人,可謂是分工齊全。那女人真是倒霉,村口都還沒出就被一群女人給逮住,跪下求饒,連連喊著“大姐們,放我走吧,我想回去……”鼻涕眼淚一起流下,卻什么作用也沒起到。“你跑了,到時還想害這個村。”“那張老根除了人瘸了點,其他倒還好,你干嘛要逃?”“你現(xiàn)在就是自討苦吃,就算你現(xiàn)在跑得出去,這四面都是山,你能到哪兒去,到時還是被找到了,下場更慘。”“張老根來了。”聽到這話,女人雙手直揮,十分抗拒。張老根一下抓住她的胳膊,往家里拖。剛進家門,女人就被一股力摜到墻邊,接著巴掌就似雨點兒似的落下來。肉與肉的接觸,發(fā)出清脆的“啪啪”聲。大概覺得這樣打,也沒多痛,反而自己也遭著疼,張老根停下來了。女人感覺突然停了動靜,抬頭想往上看發(fā)生了什么,沒料想,大腳直接向她的頭壓了下來。她慌忙低下頭,用手抱著頭,承受的大力的蹬踹。怕是還覺得不夠,張老根從哪兒不知翻出了跟鐵絲,看也不看,就往那女人身上抽。鐵絲看著細細小小,沒有木棍嚇人,但往人身上打,比木棍打疼多了。鐵絲不消多大力,抽到人身上就起一片浮腫。女人蜷縮在一起,衣服在拖拽的過程中磨爛了。她跟個瘋子一樣,披頭散發(fā),手抱住頭,發(fā)著從嗓子尖冒出的嘶吼尖叫,聲音凄厲,傳過整個水村。鐵絲被打斷了,換成皮繩;皮繩斷了,換成鍋灶旁用來加柴的火鉗。打人的工具在不停的換,被打人的禁不住,好幾次暈了過去。只要女人一沒反應,就被潑盆冷水。水浸入傷口,刺激女人又醒了過來。就這樣昏了醒,醒了昏,太陽從空中滑了下來…… 這次打沒使她學乖,反倒生出了反抗心理,接著往后又逃了幾次,但都被抓了回來。張李氏看這也不是辦法,到時候?qū)O子還沒抱上,人就被打死了,家里也沒錢再買一個,只好叫來張老根商量對策。“你看你買的是什么媳婦,咋過了這么久還這么野?” “我也想到她這么不聽話。”“這樣,你去村頭的趙醫(yī)生那兒開點藥,讓她消停點。”“嗯。” 張老根揣著錢,腿一瘸一拐地走向了趙醫(yī)生家。 西斜的殘陽的紅光從屋脊邊漸漸消失,張老根拎著藥,踏著黃土地回來了。張李氏沒急著揭鍋做飯,就一人好好看著那女人。見張老根回來,她忙起身接過藥,放到桌子上,后又從桌下的水壺里倒水在一個杯子里,連杯子和藥一起進入內(nèi)室。張老根早就用手禁錮住了女人的雙手和雙腳,張李氏試圖掰開她的嘴。女人雖然不知道張李氏到底想干嘛,但看這架勢肯定是對自己沒什么好事,當然強力反抗。只要張李氏的手一伸進嘴里,牙齒就用力閉合,咬掉張李氏忙抽掉自己的手。“你還不知好歹!”摸了摸被咬的手指,張李氏發(fā)了怒。她叫兒子把女人弄到床上固定住,自己兩腿跨坐在女人的胸前,帶著些污垢的手指強塞進嘴里,上下拉扯。女人被折磨地直哭,“啊啊”地呻吟著。張李氏乘機抽出一只手拿藥飛快地丟入女人的口中,又端著水往她嘴里灌。女人想吐出來,張老根把手一下摁到她的嘴巴上,讓她吐不出來。女人的腮幫子鼓鼓的,活脫脫地像只青蛙。不管她怎么試圖反抗吃這個藥,但隨著“咕咚”一聲,藥還是落入了肚子里。晚上,張老根坐在母親房里的椅子上抽著水煙袋,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隔壁房里的女人,大概藥效發(fā)作,疼的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喊痛,弄出聲響。張李氏坐在床上,看著兒子說:“她不會真的要死了吧?”“沒事,熬了這晚上就好了。趙醫(yī)生說這樣之前別人用比這動靜還大了,死不了。”“這下就好了,你只要和你那媳婦把孫子給我早些抱上就行了。”屋外,烏云遮住了圓月,天空中繁星點點,不知指引著何方歸路……張李氏不再看著女人任她自己走,但如今的她也不再想著逃跑了,整日里不是蹲在地上看螞蟻,就是跑到地里挖東西,滿村地跑,只要逢著人就傻笑,指東指西,嘰里呱啦地說一大堆奇怪的語言。她現(xiàn)在倒是和其他的癡傻的婦女玩得很好。白日里,張老根在田地里做活兒,張李氏在家打掃、做針線、煮飯,那女人就在外面瘋玩。天黑了,張老根找著女人,兩人一起回家。這樣一來,倒也是十分和諧。日子太平了,張老根也努力,沒過幾個月,女人的肚子里就懷了孩子。張李氏不讓她亂跑了,關在家里,就希望著生下來是個孫子。村里的好幾個老人看了,都說是男孩,她一下子好像年輕了十幾歲,帕子底下的臉笑得跟古銅色的菊花一樣。女人的肚子隨著日子越來越大,圓鼓鼓的就像個快接近爆炸的氣球。女人沒事就摸著自己的肚皮,自言自語,臉上竟也充滿了母性的光輝。生產(chǎn)那天,女人托著腰對著張李氏說“疼”,墨藍色的褲子下有微微地顯紅。張李氏是過來人,看到這樣子就知道是要生了,但羊水還沒破,還要些時候,叫她忍著點。過了很久,女人扯著張李氏的衣角,哭著喊著,只重復著一個字“疼”。張李氏低頭一看,女人腳下的黃土地變深了,還冒著熱氣。看時間差不多了,她扶著女人到房里待產(chǎn)。真的生產(chǎn)的時候,女人在里面哭的撕心裂肺,整個人就跟浸在水里一樣,濕漉漉的,到后來連聲音也發(fā)不出了。張老根在田里聽到消息,也不急,扛著鋤頭慢悠悠地回家——反正生孩子的事,他又不能幫忙。才到家,他就聽到“生了……”張李氏的聲音由高轉(zhuǎn)弱,最后直接沒聲了。張老根站在外面知道結果不是很好,拖著瘸腿就走了。生了孩子后的幾天,張家絲毫沒有新生兒出生的歡喜,張老根甚至連自己的孩子的面都沒見。“咋是的女娃?”“我也不知道,這個女人真沒本事,連個男娃娃都生不出來。”“要不換一個?”“算了吧,家里也沒錢了,這還是頭一胎,要是后面繼續(xù)這樣,就把她賣了,再換個人吧。”“那個女孩怎么辦?咱們也不能養(yǎng)著她,干脆把她丟到河里。”“我到時找一下趙醫(yī)生,把她轉(zhuǎn)手了。”“嗯,這樣還能拿點錢哩。”張老根和張李氏就在女人的面前討論著,旁邊的女人抱著孩子在傻笑,不知道他們要做的勾當。趙醫(yī)生被張老根領進了家,先看了看那女人,“看,我給你的藥還可以吧,這下不鬧了。”接著又看向她懷中的小孩,端詳了一陣,摸了摸下巴,用手比劃出了一個數(shù)字,說:“這小孩還算健康,這個數(shù)答應嗎?”張老根卻搖搖頭,“這也太少了吧,好歹還是我的種,我還不舍得勒。”“那在往上升點,這個數(shù)怎么樣?”趙醫(yī)生又比劃了個數(shù)。張老根還是不滿意的樣子,皺著眉頭,作思考的樣子。“那最多就這個數(shù),再多我也不要了!”趙醫(yī)生兩只眼睛盯著張老根,聲音從胸腔里發(fā)出。張老根看趙醫(yī)生是真的打算就此結束,知道不能要價太高,把人逼急了,自己也落不著什么好,急忙答應。趙醫(yī)生從口袋里掏出比劃的那個數(shù),塞到張老根手里。張老根接過錢,放到兜里,幾步走到那女人的面前,一把把孩子從她的懷里扯出來,遞給趙醫(yī)生。趙醫(yī)生抱著小孩就走了。而女人懷中一空,呆愣了會兒,之后好像知道自己丟了很重要的東西,指著趙醫(yī)生離開的方向,“恩恩額啊啊”地叫。張老根才不管她那些,罵了句“你個沒用的東西。”也跟著走了。警笛聲在水村外響起,幾名婦女在警察排除萬難地情況下解救成功,送進警車中,準備待會城里,待家人領回。而張老根家門前,女人牽著一個幾歲大的小男孩,傻傻地看著……指導老師:巫紅濤 【點評】:作者文筆流暢,情節(jié)沖突合理而豐富,小說節(jié)奏張弛有度,善于使用富有地方特色的語言塑造人物,又以細致而富有張力的動作描寫,刻畫出立體的人物性格。小說圍繞著“逃離”這一主題,寫了一個連姓名都沒有的被販賣到西北偏遠水村的女人,將她壯烈的掙扎,與她婆婆的助紂為虐,以及同村婦女們的麻木順從作了強烈的對比。然而她的掙扎最后落得了癡傻的悲慘下場,生了一個女兒,又重蹈她的覆轍,被賣掉。結尾時,幾位婦女被解救成功,而她,那個原本最想逃離的人,卻早已無法逃離了。作者用觸目驚心的筆法,寫了一個警世的故事。(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廣州市青年作家協(xié)會理事、廣東校園文學網(wǎng)特約校園作家 金夢瑤)
在紫陽,叫得上名號的地方,首推洞河;在紫陽,稱得上水鄉(xiāng)的地方,唯有洞河。在洞河,候船的碼頭隨處可見。在南岸,在北岸,在每一個可以泊船的地方。只要腳步能夠抵達,就能辟出碼頭。只要容得下三五船只,就能引來人潮。有碼頭,就必定有路。那彎彎曲曲的石階小路,隨心所欲,順坡就彎,一頭扎入水中,另一頭隱入山野人家。碼頭雖小,卻有講究,偏要梳妝打扮一番。圍幾叢桔樹,砌幾步石階,綴一個候船的亭子,讓視覺鮮活起來。佇立碼頭,眺望四方,除了遠山,就是這一灣寧靜的河水。洞河的水可深呢!瞧著只有半河水,扔塊石片下去,在水中忽閃好一會兒,才會沉到水底。那河也不是一般的寬,就算去對門趕個集,緊趕慢趕,搭船過河也要好一陣兒。想想這洞河之水繞過崇山峻嶺,走州過縣,抵達洞河,怕也有千里之遙吧?這條千里奔涌的河,匯入洞河這方寶地,水頃刻有了靈氣,山瞬間有了靈光。一灣秀水自成一派景致,半山蔥郁獨樹一道靚麗。一葉扁舟、三五涼亭、幾段石梯、半坡桔園構成了水鄉(xiāng)別樣的風情。還有鏡頭聚焦下的洞河水韻、水鄉(xiāng)晨釣、金秋橘黃、漁歌晚唱,堪稱水鄉(xiāng)四景。洞河宛如一幅流光溢彩的山水畫卷,令人心馳神往。那天清晨,人語聲打破了岸邊的寧靜。太陽還沒升起,碼頭上已是人頭攢動。熟悉的面孔,黝黑的皮膚,樸素的著裝,有著水鄉(xiāng)人的純樸與善良。大伙兒聚在亭子里,不問出身,不探來路,眼神對路了,便沒了生分和芥蒂。諞幾句閑談,拉一段家常。只要有人開腔,就有人附和,大伙兒跟著參與進來,把清冷的碼頭渲染得熱鬧非凡。有賣桔子的水鄉(xiāng)人夾雜其中,與候船的人群融為一體。“桔子甜不甜?”“剛摘下的金錢桔,肯定甜呢!”“真的?”“不信你嘗嘗!”賣金錢桔的大媽五十多歲的模樣,身穿藍色衣服,體態(tài)微胖,膚色黝黑,一臉的微笑。迎著詢價的精瘦男子的目光,大媽撿起一個桔子遞了過去。男子接過金錢桔,捧在手心仔細看了看,那火紅而嬌小的桔子,令他愛不釋手。稍后,他才小心翼翼剝?nèi)ソ燮ぃ瑢⒁话杲圩铀瓦M嘴里。他吃得很慢,每一瓣桔子都要在嘴里稍稍停留才輕輕咽下。蜜汁般甘甜的桔子,令他眉頭一展。她一邊點頭一邊咀嚼著,在開闔自如的唇齒之間,一絲桔香撲面而來。男子發(fā)自肺腑地稱贊著:“這桔子真好吃!”大媽臉上樂開了花,說:“如果好吃,那就稱幾斤嘗嘗吧?”男子點著頭,接過塑料袋,彎下腰在籃子里挑揀起來。圍觀的人群,紛紛加入到買桔子的隊伍里。一會兒功夫,一籃子新鮮的桔子被搶購一空。也有賣魚的老農(nóng),操著方言吆喝著:“剛出江的魚,新鮮的魚啰——”。打眼瞧,老農(nóng)捕的魚真多,有鯽魚、鰱魚、草魚、鯰魚……。人們瞅著水盆里活蹦亂跳的魚兒,嘖嘖地贊美著。這時候,有快艇沖破薄霧彌漫的水面,順流而下,甩著長長的尾巴,像孔雀開屏,驚艷了整片水域。誰突然吆喝一聲:“船來啰——“。人們麻利起身,忙著收拾包裹。小艇輕輕靠攏,頓時清波激蕩,魚蝦四散。剛停穩(wěn)當,人們迫不及待涌向快艇,只待旅客上岸,如鯉魚般閃身溜進船艙。小艇離岸,先是突突滑行,接著加快速度,飛馳而去,猶如離弦之箭,射向遠方的碼頭。太陽遲遲不肯露臉,群山像戴上了光環(huán),于一江兩岸排開,鄭重接受水鄉(xiāng)人的檢閱。太陽像被誰推了一下,跳上了東山。陽光灑在江面上,像鋪上了金色的地毯。喧鬧的碼頭,不時有船只離開,也有船只駛來。流動的人潮,登船一批,又下船一批。碼頭在迎來送往之間開始了新的一天。在洞河,搭船出行是最愜意的事情。將船駛入河心,恍若畫中漫游。有莊稼人隔岸傳話,一應一答,有呼必應。聲音粗獷而洪亮,像大山發(fā)出的吶喊。有采茶姑娘在江邊唱歌:“郎在那個對門嘛喲喂,砍干柴喲;姐在哪個屋里喲送飯來,送呀嘛送飯來,喲呵嘿……。”那動聽的歌聲如同天籟,久久縈繞在河畔。有漁人啟錨擺櫓,沿河撒網(wǎng),每每出手,皆有收獲。漁人孑然一身,浪跡水鄉(xiāng),不聞俗事,倒也逍遙快活。那日靜坐船頭,微風輕撫,心隨水動。看云走水中,船行碧空,亦真亦假,如幻如夢。船走得極慢,幾乎感覺不到速度。如果不是櫓揺水顫,云走山移,還以為船泊江中,時光靜止。此時此刻,感覺自己宛若一滴晨露,來自紅塵,匯入江心,從此遠離紛擾,豈不開心?在洞河,所見所聞都充滿了好奇。清真寺的誦經(jīng)聲神秘而低沉,回民的禮拜莊重而肅穆;古戲樓佇立街邊,訴說一段遠去的歲月;穆斯林羊肉館爐火正旺,鐵鍋里翻滾著沸騰的骨湯;斑駁的木船停泊岸邊,補網(wǎng)的漁人蓄勢待發(fā);白色的羊群傾巢而出,朝圣般奔向金色大地……。這洞河之水,有一個古老而響亮的名字,叫漢江。她發(fā)源于漢中市寧強縣。沿著大巴山一路走來,千里奔涌,歷經(jīng)坎坷,才到達紫陽縣洞河鎮(zhèn)。只見百流交匯,島嶼點綴,煙波浩渺,百舸競流。洞河的寬廣與悠遠,成就了她在歷史長河中波瀾不驚的胸懷。千百年來,洞河人臨江而居,枕江而眠,愛山護水,生生不息,在漢江邊過著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曾經(jīng)的洞河,因一場運動而聲名鶴起。清朝乾隆年間,湖廣移民熱潮席卷巴蜀大地,四方商賈云集于此,購田置地,建家立業(yè),販運油鹽、布匹和山貨。小鎮(zhèn)坐擁北山,南納漢江,船來舟往,熱鬧非凡。街道逐年擴建,形成規(guī)模。墻挨墻,檐接檐,街市綿延數(shù)百米,燈火輝煌,商鋪林立,歌舞升平,盛極一時。光陰像漢江水一樣飛速流逝,水鄉(xiāng)小鎮(zhèn)遷入北岸那是解放后的事情了。因修建安康火石巖水電站,水鄉(xiāng)人響應政府號召,毅然遷居北岸,開始了新的生活。而輝煌一時的南岸老街隨著江水的上漲,緩緩沉入了江中。多年后的今天,遷居北岸的水鄉(xiāng)人迎來了新的發(fā)展機遇。他們在北岸筑高樓,拓街市,鑿公路,鋪鐵路,興茶園,種桔樹,用一雙勤勞的手為家鄉(xiāng)添彩增色。如今水鄉(xiāng)的滄桑巨變,又豈是昔日那點輝煌所能比擬的?漢江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此勢若虹。美麗的水鄉(xiāng)小鎮(zhèn),歷經(jīng)風雨和變遷,在時代春風里煥發(fā)出了蓬勃生機。
秦嶺的南方,多雨,尤其是梅雨時節(jié)的嘉陵江沿岸。嘉陵江是一條綢帶,而閬中鑲嵌于中游。山圍棋盤,江水長袖善舞,環(huán)饒三方,山水與古城融為一體,相得益彰,已有千年。在古城房檐下長大的李嵐,像是啄春泥的燕兒,沒事兒就在古城飛來飛去,給游客指路答疑。李嵐自幼對歷史文化深感興趣,尤喜閬中那一片唐宋格局、明清風貌的古建筑。曾一次,閬中開了一個古建筑風水調(diào)研會,聽著高端,老百姓都湊著熱鬧,一看院壩上幾個干瘦的老眼鏡夾在鮮紅橫幅和深綠桌布間,在念著一沓厚厚的稿子,一頁又一頁,沒完沒了,既沒馬戲團的新奇又沒音樂會的動感,都作散去。最后只剩李嵐還癡癡地聽著。原來,那幾個干瘦的老眼鏡兒想找?guī)讉€閬中本地人做向?qū)В瑤兔κ占⒄硇┕懦琴Y料。李嵐也樂意發(fā)揮愛好,應了。沒幾天,李嵐,精煉全面地將閬中古城城建基址按唐代天文風水理論的明清風貌院落建筑介紹了一遍,如數(shù)家珍。當然,那幾個干瘦的老頭兒,也慧眼識才。聽說他是剛畢業(yè)的,笑說要他去大學學古建筑修復設計,把閬中打造成世界著名風水古城。李嵐站在華光樓上憑欄眺望著湍綠的嘉陵江和沉穩(wěn)的錦屏山,不以為意,只笑笑沒說話。真正讀史、懂史的人,大都成穩(wěn)。他繼續(xù)介紹著,閬中人杰地靈,俊彥輩出,有“狀元鄉(xiāng)”美譽,漫步狀元街,瞻仰狀元牌坊,參觀清文廟,登魁星樓,還可以體驗秀才趕考呢。話語剛落。就到了“四川貢院”,教授、學者們看到門堂石鼓、起翹的屋檐、護闈影墻、雕工精美、考究的格局,都抬了抬鼻梁上眼鏡,發(fā)出贊嘆。“閬中清代貢院,規(guī)模之大、保存完好、內(nèi)涵豐富,全國之冠。當年,梁思成與林徽因考錄全國古建,就曾造訪此建”,李嵐介紹道。參觀空檔,隨行一人和他聊了好長一會兒,還問起,他愿不愿意從事古建筑修復?“當然啦!我的英語本上全畫的古建筑結構圖、斗拱、榫卯結呢……”“哈哈哈”爽朗的笑聲從貢院里傳出來,其中就有李嵐。走走逛逛,就到了中天閣。李嵐站在中天閣上手指著北方的街道,當年的落下閎,就是從這條路北去長安的。家住閬中的落下閎,被漢武帝征召到長安,授官太史待詔,歷經(jīng)6年測算,研究改制,落下閎將中國氣候的二十四次呼吸,同農(nóng)業(yè)上耕作的時間節(jié)點相匹配,形成“二十四節(jié)氣”,并完成中國有文字記載的第一部完整歷法《太初歷》。后來,落下閎不愿為官,辭謝回鄉(xiāng),繼續(xù)研究天文。幾千年后的“‘落下閎’星”像是千年前的天文學家落下閎在望著閬中的中軸線,注視著中天閣,與閣上人相視凝望。當其中有一個教授問他,“年輕人,你還喜歡啥呀?”“我還喜歡天文學,像落下閎一樣知曉天文奧秘的人,是真正的了不起!可是我爹罵我不長進,不誤正業(yè)”……李嵐回到家時,已天作黑。苦雨連下了七天,也不曉啥時收尾,“院里梔子花,都敗完了。”透過閣樓的木雕窗,李嵐低頭在日記本上寫道。梅雨一歇,初晴,古城學堂,報喜張榜。“耶!陳雪——蘇州大學——風景園林設計專業(yè),設計師喲”、“你家閨女從小聰慧,就曉得大了有出息”、“咱閬中出人才”,陳雪父母面對坊鄰的賀喜,樂得合不上嘴,連連道謝,沒人發(fā)現(xiàn)陳雪的眉頭郁鎖,像是在榜上找著什么似的,一臉不安。初夏的陽光透過嫩青的樹葉,斑駁了古城青灰的石板。溫暖的陽光,一路追隨陳雪,到了一中藥鋪子門口。陳雪在檻外,手擋著陽向里望著,背光,看著里面是一塊暗色的中藥,晦色。這是李嵐爺爺婆婆住的中藥鋪子,古舊的房子低矮得像一頭老牛臥著,在嘉陵江岸邊靜聽了幾百年的水聲了。“你還好意思來呀,我家嵐兒就是被你”平日可親的婆婆像潑水似的撒著怨,恨不得一盆潑,卻猛得被一旁戴著眼鏡的爺爺一拐,才剎住了聲。爺爺打著算盤,頭也沒抬。道,“嵐兒回老家去了,他該靜一靜了。”“當歸三兩,切細,酒浸三天,飲之。川芎一兩,加水七分煎熬,再配藥照飲……”,沒等陳雪說話,爺爺囑咐著病人了。陳雪當然能明白爺爺?shù)闹匾簟爱敋w,當歸”,爺爺教她和李嵐識藥材的畫面,還歷歷在目,而今,她只記得“當歸請回,當歸不歸,片字不回”逐客令式的含義了。那夜,陳雪失眠了。那夜,閬中下雨了。奇怪的是,就打濕了李家人的枕頭。“咱家也算良正,沒出啥懶漢,卻出了你個不誤正業(yè)的家伙!三年牯牛,十八漢,你也該給自己謀前程了”李嵐爸彈了彈煙灰接著說,“對各人前途負責,讓你一天不誤正業(yè)!干脆,下個月,就跟表叔開挖掘機去,工資還有七、八千!你整幾年也能在城里去給首付了”。“咱李家終究還是沒出讀書官人啊,唉”,爺爺背著手踱出了堂屋,李嵐望著爺爺?shù)捏w形似乎一夜之間都干瘦了一圈,看著房檐下的根根雨線,四水歸堂,鼻子一酸。后來,同學聚會上,李嵐沒出現(xiàn)。酒過三巡,老師醺醺地找到陳雪說,“你可要好好感謝李嵐,蘇州大學那個名額就是他退檔,給你讓出來的……”。曾經(jīng)李嵐總對喜歡古典建筑的陳雪說,“在閬中,看得是你,下得是明清的雨,吹得是來自唐宋的風……”。后來,聽說,李嵐沒去學挖掘機。但,最終還是沒能進入,有陳雪的蘇州大學。而是,被北京大學古建筑系自主招生破格錄取了。再后來,有同學在“閬中古城規(guī)劃修護局”和“落下閎天文紀念館”宣傳欄里的人才回歸方案里,看到了李嵐和陳雪在南京“紫金山天文臺”的合影。雨滴新新,薄霧籠罩著古城,多年后,李嵐、陳雪一起回到了閬中,一下車,就看到古建筑研究院打出鮮紅的橫幅“古建筑四水歸堂,歡迎人才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