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田蓉蓉 田蓉蓉是老街人公認(rèn)的小美人。出生在城里,長相卻是十足的村姑,漂亮.恬靜,還有幾分羞澀。與那些著意裝扮張揚(yáng)個性的女孩比起來,更容易吸引人們的眼球。 面迎一串串火辣辣的目光,田蓉蓉總感覺如芒在背。覺得自已是根冰棍,那火辣辣的目光時刻會把自己融化掉。田蓉蓉是傳統(tǒng)女性,說話不肯高聲大氣,大街上行走都不敢把頭抬起來。一般女孩出門前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相反,田蓉蓉害怕被人欣賞,老想把自已偽裝起來。一天出門前,田蓉蓉突發(fā)奇想,要改變一下容貌,把自己變成一個不認(rèn)識的自己。明白了說,就是戴著面具的自己。當(dāng)然不能戴面具。田蓉蓉的姐姐田翠翠在春花劇社搞專業(yè)化妝,耳濡目染,田蓉蓉也喜歡上了化妝術(shù),稱自已是半個化妝師,想改變一下模樣簡直小菜一碟。她想把臉變胖一點,下巴變圓一點,不能太漂亮,也不能太丑,重要的是端莊,有氣質(zhì)。她對鏡子七弄八弄,最后從屋里走出來竟是一位氣質(zhì)優(yōu)雅的中年婦女。她在小區(qū)門前與田翠翠擦肩而過,田翠翠瞟了她一眼,愣是沒認(rèn)出來。田蓉蓉走在人群里,回頭率明顯低了,在超市里她總不忘目光友善地與人點一下頭,人們投向他的目光也充滿了友善和尊重。她感覺特別爽。陶醉在這友好的氛圍里,并不因為自己善意的欺騙而內(nèi)心不安。兩天后再次上街,仍然按原樣化妝。這是個陽光燦爛的好天氣,白水湖畔,煙籠翠柳,黃鸝在樹間歌唱,燕子在草地上銜泥。一陣微風(fēng)過后,桃花雨飄飄灑灑,沾了她一肩一袖。田蓉蓉今天的心情特別好,她做了個深呼吸,迎面走來一位手捧一束桃花的小女孩。田蓉蓉拉著小女孩的手說,小姑娘,春天美嗎?小女孩用稚嫩的聲音回答,美,阿姨更美!怎么,喊我阿姨?是的,我們的園長都退休了,我們也喊她阿姨。田蓉蓉開懷一笑。她決定照張相,把今天的好日子做個留念。從照相館出來,沒想到她被一個年輕男孩盯上了,她往東,男孩便往東,她往西,男孩也往西。田蓉蓉以為偽裝被人識破了,下意思掏出小圓鏡,掠了一下頭發(fā),沒發(fā)現(xiàn)哪里有破綻。感嘆世風(fēng)日下,如今的小男孩都成了小鮮肉,連可以做母親的女人都敢追,而且不臉紅。菜場內(nèi)人頭攢動,田蓉蓉從熙熙攘攘的人叢中鉆出來,蹲在一家地攤前挑選雞蛋,就一瞬,籃子里突然多了一條咖啡色的圍巾,還有一張字條,上寫:送給我最愛的人,她頓時臉紅到了脖梗。這是一條真絲圍巾,價格不菲。一定是那個小男孩。田蓉蓉覺得受了侮辱,立即追上去要討個說法。男孩拐了一個彎,接著又拐了一個彎,有意甩開她。田蓉蓉熟悉這里每一條巷,從小巷橫穿過去,趕在男孩前頭堵住他,低聲說,這圍巾是你的吧,告訴我,為什么要這樣做?男孩比她還靦腆,囁嚅地說,圍巾是給我媽的。田蓉蓉質(zhì)問說,既然給媽為什么要送我?男孩神情黯然了很久才鼓起勇氣說,媽死了,因為你太像我媽。田蓉蓉好像猝不及防遭了電擊一樣,愕然無語。圍巾在手上就像一捧燃燒的火焰。男孩告訴田蓉蓉,他是媽最小的兒子,高二輟學(xué)去廣州打工,在一家裝裱店學(xué)徒,三年期滿才能結(jié)賬。他有兩年沒回家,第三年快到年關(guān),他給媽打電話,說兒子今年回家過年,想送媽一件禮物,媽說別浪費錢,有孝心就買一條圍巾。自從跟媽通話后,他天天盼放假,到了年關(guān),師博突然說店里效益不好,今年不能結(jié)賬,只發(fā)回家路費。他頓時蔫了,人就像霜打的茄子。他不敢回家,怕沒有回來的盤纏。好不容易又熬了一年,店里效益好了,他一次領(lǐng)了三萬元,專門去超市花去一千元給媽買了一條咖啡色的圍巾,興高釆烈回家來,媽卻不在了。原來半年前媽就查出了胃癌,一直無錢醫(yī)治,兩月前去世了。哥嫂知他找工作不易,沒通知他。男孩泣不成聲,田蓉蓉眼睛也潮了,她遞給他紙巾。男孩說,兩天前在街上碰見了你。那面容和身材就跟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媽是村里大美人,我想,只有和媽一樣漂亮的女人才配這條圍巾。男孩真誠地說,姨,你能收下嗎?田蓉蓉十分感動,情不自禁地說,難得你有這份孝心,我代你媽收下了。男孩與她告別,忽然掉轉(zhuǎn)頭對她說,我能喊你一聲媽嗎?田蓉蓉大大方方地說,喊吧!男孩響亮地喊一聲媽,田蓉蓉?zé)釡I奪眶而出。忽然覺得臉上癢癢的,像有蚯蚓在爬,才記得自己化了妝。她不敢面對男孩,扭頭就跑。這時,后面一輛貨車呼嘯而至,貨車刮倒了田蓉蓉。肇事車輛逃逸了,男孩嚇得臉色慘白,抱著她朝醫(yī)院飛奔。男孩叫丁慶慶,三天沒離開醫(yī)院,他認(rèn)為這次車禍客觀上是他造成的,他要承擔(dān)責(zé)任。車禍并沒產(chǎn)生嚴(yán)重后果,只給田蓉蓉頸上留下一條疤痕。田蓉蓉又成了小美女,她對男孩說,對不起,騙你了。男孩只是微笑。田蓉蓉摩挲頸上的疤痕說,很丑嗎?男孩不知怎樣安慰她,望著她說,你太美了,世上最美的女人是我媽,你比我媽還要美。田蓉蓉沒覺得男孩在恭維她,心里高興卻敷衍說,你真會說話!男孩神秘地說,告訴你個秘密,你知道我媽為什么單要一條圍巾,她頸上有條和你一樣的疤痕。田蓉蓉真的很快樂,她喜歡上了這個叫慶慶的小男孩。一年后田蓉蓉從小街走出來了,她和丁慶慶雙雙考入豫章職大。畢業(yè)后在小街廣場邊上開了一家夫妻裝裱店。
警服 一我第一次接到電話報警說李老局長家有人鬧事是二零零四年的事了,那時我剛剛調(diào)到澤西縣公安局指揮中心當(dāng)一名普通巡邏警。帶班的王副主任名字叫王智勇。在單位上班的,只要有點頭銜,都不會直呼其名,這是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為這稱呼一事王副主任就勸導(dǎo)我說,小五,你趁年輕好好干,將來也當(dāng)個所長、副局長之類的,不為別的,叫起來總要好聽點吧。你到四五十歲還沒有一官半職,人家怎么稱呼你?直接叫你五柳風(fēng)還是老五?叫的人別扭,你聽著也窩囊。初聽這話,我覺得很好笑,幾年之后我覺得有些道理,人活在世上不就活個面子嗎?于是依他的叮囑努力給自己掙了個職位,這是后話。接警后我趕緊向王副主任匯報警情,王副主任嘴上嘟囔,不要說,準(zhǔn)又是王小先。王小先是誰?我試問一句。先出警,回頭慢慢說,可惜了,還是本家。王副主任說這話的時候輕輕搖了搖頭,似有許多無奈。烈日當(dāng)頭,云彩被曬癱在天空一動不動。王小先頭上戴頂大紅帽,帽啄老長老長,像不耐熱的狗伸出的又臟又長的舌頭。他手上拿根木棒,像我們手上拿的橡皮警棍一般長,一般粗。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李老局長緊閉的窗門,嘴里嘟囔著他自己都聽不清的話。小心他戳你,他這有點問題。王副主任眼睛盯著王小先,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我頓時緊張起來,橡皮警棍被抓得吱吱響。看見我們穿一身警服前來,王小先停下手上動作,用一種很輕蔑的口氣說,又叫公安的來。叫公安來能解決問題嗎?你們是要把我關(guān)起來嗎?來,把我銬上!他一邊說一邊把雙手伸出來,右手拿的那根木棒也沒扔掉。小先,你莫激動,我們就是過來看看怎么回事。王智勇很溫和地回答他。老東西,老不死的東西!王小先忿忿地說。見我們沒有采取很威嚴(yán)的執(zhí)法方式,王小先再次用木棒敲打鐵質(zhì)防護(hù)窗欄,只是這動靜沒一點蔡琴歌聲里的溫柔與美感。出來,出來!怎么不出來?你不是怕了我吧。算了,小先。你都找了無數(shù)回了,有用嗎?王副主任柔聲勸說。不行,我要他給我個說法。我錯了嗎,把我害成這樣,我要他賠!我要讓他不得安生!王小先圓睜雙目,面色猙獰。嘣嘣嘣地繼續(xù)奮力敲打。室內(nèi)沒一點聲音,周邊其他居戶沒有聲音,連停在竹篙上的幾只麻雀都沒有聲音。我也沒有任何聲音,只是握緊手中的警棍,兩腿一前一后叉開,上身稍稍前傾,擺出一副準(zhǔn)備格斗的架勢。想打架?別看你年輕,不一定打得過我。王小先拿木棒指了指我,他哆哆嗦嗦說這話的時候聽得出外強(qiáng)中干的味道。我沒有吱聲,再次打量了一下他一米八多的個頭。雖然有點瘦,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壯,不可小覷。真比劃起來,我也不一定穩(wěn)操勝券。敵不動,我不動,打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暗中對自己說道。王小先見我沒理會他,又操起木棒繼續(xù)敲打,嘴上恢復(fù)了聽不清的嘟囔。沒人在家,你敲破了都不會理你。王副主任說道。不在家,哪去了,躲我是吧,呵呵呵,你也有這種日子。王小先說這話的時候,面上洋溢著得意的笑,他認(rèn)為這個回合他贏了。是啊,人生如棋,之前輸?shù)奶珣K,總得搬回一局彌補(bǔ)顏面吧。我不能就這么走了吧,我中飯都沒地方解決。王小先發(fā)泄一通后靜下手上的動作,眼巴巴地望著王副主任,那語氣那眼神讓我感覺心尖一顫。哪能讓你餓著呢?我這有點零錢,你拿去買點飯吃。小五,你身上帶錢了嗎,給點他。王副主任見警情緩解,迅速借梯子下樓。我們于是掏荷包,掏了上身掏下身,還把荷包兜往外翻,示意他就這么多。加起來幾十塊由王副主任遞給他。王小先撇著嘴說,公安都這么窮?你以為呢?可以了,再說你常打擾,不是在這,就是去別的地方,我哪有許多給你呢?王小先接過錢,沒說謝謝之類的話,看完王副主任后又看我,似乎要記住我的樣子。把錢揣進(jìn)褲兜,整了整大紅帽,夾起木棒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你跟他很熟?望著王小先離去的背影,我問王副主任。他曾經(jīng)也是個警察。王副主任回答。 二王小先第一次去大航山派出所報到的時候,演繹了一段評書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英雄救美的經(jīng)典橋段。那天他從縣公安局政工科拿到去大航山派出所上班的報到證,意氣風(fēng)發(fā)地坐上了公共汽車,顛簸了近兩小時,才站在了大航山鄉(xiāng)的街道上。心情好,沿途都是風(fēng)景,顛簸亦是鍛煉。人生第一站就這啦!王小先客氣地打聽并輕快地踏上去派出所的路徑,興奮地像只春天里的小燕子。他穿行到鄉(xiāng)供銷社不遠(yuǎn)處,突然看見前方一個年輕的姑娘哭哭啼啼,三五個小青年圍著她起哄,不停地叫大嫂,其中一瘦高個還拉著姑娘的手不讓她走,嬉皮笑臉的,活脫一副高衙內(nèi)遇見林娘子的模樣。王小先一看這陣勢知道是小流氓在調(diào)戲姑娘。這還得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豈容此等宵小之徒猖狂!王小先放下行李,大吼一聲,不準(zhǔn)動,我是派出所的!一眾混混比鎮(zhèn)關(guān)西見了魯提轄還慫,一下都沒比劃就嚇得立即做鳥獸散。王小先再見瘦高個的時候是在當(dāng)晚所長為他們舉行的接風(fēng)宴上。說他們一詞是因為同一天王智勇也來到大航山派出所報到。這個時候的王智勇就跟二零零四年的我一樣是個普通民警,還不是副主任,所以我只能直呼其名。接風(fēng)宴是鄉(xiāng)供銷社安排的。鄉(xiāng)供銷社主任主動到派出所給所長道喜,說來了兩新民警,派出所增加了有生力量,一定要祝賀一下。所長把供銷社主任肩膀一拍說,還是于主任懂我,好,恭敬不如從命!酒量就是能力,放開喝,看你兩小子能力如何。所長抓起李渡酒給在座的一人一瓶。兩小時后,所長倒了,主任倒了,王智勇也倒了,其他在座的也都紛紛醉倒,只有王小先和瘦高個仍我自巋然不動。王哥,我真佩服你,英雄,海量!我叫于大坤,日里我和一幫兄弟就是和曾紅玉鬧著玩。曾紅玉,就是你英雄救美的那女孩,她單身,我也單身,我就是追她,沒想到她那么大反應(yīng),王哥你千萬別把我當(dāng)流氓。王小先沒有阻止瘦高個叫自己王哥,而是打著飽嗝斜著眼睛看了對方半天,回了句,你酒量蠻大的。從那夜起他記住了這個瘦高個叫于大坤,是供銷社主任的親弟弟,那個姑娘叫曾紅玉。幾天后,王小先同王智勇說起了他上班第一天的英雄壯舉,期待著王智勇的贊許,不料王智勇冒出一句,說不定那夜的接風(fēng)宴是于大坤叫他哥哥安排的。王小先撇著嘴說怎么可能呢,你也太會想了。王智勇說,你還是離他遠(yuǎn)點的好,我看他不像是什么好鳥。 三酒量就是能力,所長說的這話在王小先身上算是應(yīng)驗了。王小先酒量大,能力也很突出,無論是治安糾紛還是刑事案件,他都能手到擒來。王智勇在業(yè)務(wù)這一塊對王小先很是佩服。全鄉(xiāng)方圓180平方公里范圍,11個行政村,79個重點人口他三年間靠一輛破自行車摸得滾瓜爛熟,閉上眼他都能把每個村子里的治安狀況說得一清二楚。為此所長沒少在局領(lǐng)導(dǎo)那里表揚(yáng)他,三年來的所先進(jìn)個人也全票給了他。這一天所長在所務(wù)會上布置了一個任務(wù)。他說,最近我所轄區(qū)內(nèi)賭博盛行,有人組織“推牌九”,輸贏很大,都舉報到縣局去了。縣局領(lǐng)導(dǎo)很重視,要我們所摸準(zhǔn)情況,掌握為首人員名單和參賭地點好一網(wǎng)打盡。所長布置時特地點了王小先的名,說他情況熟、底數(shù)明,一定要發(fā)揮好特情耳目作用,爭取拿下這次縣局交辦的任務(wù)。王小先會后立馬找到了于大坤,要他三天內(nèi)摸清情況。于大坤第一句話問有這個不?他抬起右手,大拇指與食指相互搓了搓。王小先明白他的意思,說,這個自然,按規(guī)矩場面款的百分之十。于大坤把胸脯一拍說包在我身上!王小先說你憑什么這樣牛?于大坤說這大航山鄉(xiāng)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事。這賭博為頭的是縣城里來的,他知道我在大航山是號人物,叫我為他組織人員,安排地點,我怎么能不知道?頓了頓,于大坤接著說,我到時安排一個兄弟放哨,你們摸崗會很順利,不會驚動那些賭博的。到點你們抓人時,記得盯住我,我會緊緊跟著那為頭的,他往哪跑,我就往哪跑,我往哪跑,你就往哪追,追得上追不上就看你的本事了。王小先說你他媽的怎么不早點告訴我?于大坤說這看著有好處的事,總得讓我先撈一筆吧。你現(xiàn)在找到我,我決定反水,和你一起為民除害!幾天后,賭博案成功告破,王小先撩起大腳丫子把那為頭的攆出十幾里山路,最后累癱在地上任由王小先銬上拽回。于大坤事后跑到派出所投案自首,交了二百元罰款,但帶回了一千塊的信息費。王小先因為居功至偉被縣局領(lǐng)導(dǎo)口頭表揚(yáng),刑偵的來要他,治安的也來要他,連內(nèi)保看守的都加入了搶人行列。所長一概推卻,這個好苗子我得培養(yǎng)好做接班人呢。李局長說,那你就留著吧,你年紀(jì)也大了,是得準(zhǔn)備個接班的,要不下次調(diào)整時給他安排個副所長吧。所長把縣局準(zhǔn)備提拔王小先做副所長的消息透露給了王小先,王小先立馬把消息透露給了王智勇和于大坤。當(dāng)晚于大坤決定請王小先吃飯以示祝賀。王小先要王智勇同去,王智勇說我得回家,你知道我剛結(jié)婚。這周末所長和你值班,你請所長一起去咯。王小先說所長肯定不會去的,他不大喜歡于大坤。你不去,算了,曾紅玉也懶得叫了,她去肯定要管我喝酒,沒勁,我要和于大坤喝個痛快!我真的要提醒你,喝酒別太使勁,于大坤真不是什么好鳥,你不要和他稱兄道弟。你這人就是太直,太容易相信人。王智勇說,馬上就要結(jié)婚的人了,別老惦記著酒,多惦記惦記你那對象。 四要和王小先結(jié)婚的姑娘就是曾紅玉。曾紅玉從第一眼見到王小先時就對他產(chǎn)生了強(qiáng)烈的好感。那供銷社街道上的一聲怒吼,似聲炸雷驚走了潑皮無賴,也驚動了她18歲的少女情懷。從那時起,想的、念的、盼的、激動的、害羞的、貓撓的統(tǒng)統(tǒng)來了。不行,再這樣下去我會死的,我得找他去,要是他沒有談戀愛,憑我這副模樣,不信征服不了他。曾紅玉以咨詢戶籍證明怎么開的理由來到了派出所。王智勇這時已經(jīng)接手了戶籍內(nèi)勤工作。他答復(fù)了曾紅玉不是問題的問題之后,看她半天沒有走的意思,就問,你還有事嗎?曾紅玉支支吾吾說,你們所那新來的大高個叫什么?王智勇腦袋立馬就轉(zhuǎn)了過來,你是曾紅玉吧?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們又沒見過?曾紅玉一下子怔住了。我猜的。你找王小先吧,他昨夜和于大坤兩人一起對瓶吹,喝多了,還沒起來。——要不我叫他?王智勇試探著補(bǔ)了一句,見曾紅玉依然沒有走的意思,他迅速起身到房間叫醒了王小先。王小先迷迷糊糊地站在房門口問,哪個找我?我,記得嗎?曾紅玉把臉一揚(yáng),脆生生的甩過去一句。哦,你是——王小先敲了敲腦袋,努力地回想那個記憶按了暫停鍵的名字。依他的年紀(jì)本不應(yīng)這么遲鈍的,都是酒精惹的禍。我叫曾紅玉,那天你救了我的,忘了?曾紅玉一臉難過狀。事記得,名字一下子沒想起,于大坤說起過,酒喝多了,呵呵。王小先憨笑著解釋。我就是想當(dāng)面說聲謝謝。真的,謝謝你!曾紅玉鞠了一躬,深情的盯了王小先幾秒,歡迎以后來我家玩。然后紅著臉像只蝴蝶飛出了派出所。王智勇捅了捅王小先,怎么樣?人家姑娘看上你了,我覺得不錯耶,你覺得呢?是不錯,剛洗的頭發(fā)真香。王小先瞇起眼,使勁地抽了兩下鼻子。此后曾紅玉來派出所的次數(shù)越發(fā)多了起來,接著王小先開始回訪,回訪到她單位,到她家,到花前月下。三年間王智勇也隨同出訪過幾次她家,所長出訪過,連王小先從未出過村莊的父母也出訪過。雙方家長在證婚人所長的主持下把婚事定在了臘月初八。 五王智勇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在返回大航山派出所的路上。已經(jīng)三年了,他身上還有明顯的軍人作風(fēng),走起路來兩手甩開檫著肥大的警褲欻欻作響。他鐘情這種聲響,迷戀這種聲響。男人就該行如風(fēng)、坐如鐘、站如松,軟軟噠噠的還叫男人嗎?從新婚后,只要周末不值班他都要趕回縣城的家,家里除了爹媽還有嬌妻。二十多年來從沒碰過女人的他一旦嘗了禁果,就像大煙鬼子離不了煙槍一樣,他覺得那活越做越有勁,越做越帶味。這三晚他把嬌妻又侍弄了幾回,他認(rèn)為這是世上最快活的事情了,沒有之一。王小先就是個傻蛋,現(xiàn)成的有得弄他都不弄,說非要等到新婚那一晚,好像這一晚行房破處才對得起祖制。他這么想著,洋溢著一臉笑就進(jìn)了派出所。他的笑在踏進(jìn)所長辦公室那一霎跑得比傅紅雪的刀還快。所長臉?biāo)狸幹~眼睛鼓出老高。這氛圍像瘟疫一樣迅速傳染了他,他情緒一下子跌落谷底,想找個話題打破尷尬。所長,小先呢?他低聲問。不要提小先,這個所里以后誰都不準(zhǔn)再提王小先!所長咆哮起來,比景陽岡的猛虎聲音還讓人魂飛魄散,王智勇掉頭箭一般地射出門。小先清早被抓了,縣公安局從武警調(diào)了幾名戰(zhàn)士來大航山派出所從所長眼皮底下帶走了王小先。王智勇從炊事員的嘴里聽到這個消息。小先怎么了?不清楚,好像和于大坤有關(guān)系。于大坤呢?昨夜就被抓了。為么事?不知道,你問所長咯,他最清楚。我問你個頭!王智勇狠狠地瞪了炊事員一眼,作勢欲打。王智勇躺在自己的木板床上,頭腦里像缽漿糊。他弄不懂好好的一個派出所民警怎么就被抓了,前幾天不還說要提拔他做副所長嗎?這個房間平時就是他二王的辦公室兼臥室,對面那張空床,被子凌亂的堆在靠墻角的床那頭,像個受驚嚇的孩子蜷縮起自己的身體倚靠在墻左右九十度伸展開的寬厚的臂膀里。對于弱者來說,角落往往就是安全的屏障。床單向下斜斜墜去一大片,比乍起的風(fēng)吹拂的池水還要皺、還要亂、還要臟,露出挨墻鋪在木板上的灰黃色棉絮和一張曾紅玉的黑白照片。不會是從被窩里拽出來的吧?他眼前閃過幾名武警戰(zhàn)士如狼似虎撲向醉酒熟睡牛一般壯實的王小先,三下五除二反背銬上。猛然驚醒的王小先大聲喊所長,而早接到電話,在電話里被李局長訓(xùn)得暈暈乎乎的所長站在房門口只是漲紅著臉說,你看看你干的好事!王智勇覺得還躺在床上是個錯誤,好像不一會也會有武警戰(zhàn)士來和他玩老鷹抓小雞的游戲,他感到恐懼極了。最起碼站起來我還可以掙扎兩下吧。他這樣想著就翻起身,把王小先的被子疊整齊,床單鋪抻抖,照片塞回枕頭底下,他覺得他應(yīng)該去問問曾紅玉知不知道這件事了。 六照片是曾紅玉和王小先交往沒多久曾紅玉主動給王小先的,并要求王小先放在枕頭底下。說照片放在床上,那個地盤就歸她統(tǒng)轄了。我的地盤我做主,實際上她也成功完成了對王小先的確權(quán)管理工作。王智勇找到曾紅玉單位的時候她不在,單位人說沒上班,請病假了。王智勇追到她家,曾紅玉躺在床上沒起來。叫了幾聲曾紅玉后,她才歪歪倒倒地爬起來,見面第一件事就是哭,撕心裂肺地哭,好像只有哭才是她此刻唯一該做的事,也是唯一會做的事,更是唯一想做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啊?王智勇問。都是那天殺的于大坤害的,曾紅玉答道。王智勇蹦了起來,所長早就說了,不要跟社會上人走太近,哪天被拖下水了都不知道,他就不聽,說是兄弟,什么狗屁兄弟,我呸!頓了頓,王智勇繼續(xù)追問,于大坤怎么害的他呀?曾紅玉抽抽噎噎說,昨夜于大坤來所里請所長和他吃飯,說什么王小先要提副所長,恭賀一下。不對,不對,于大坤應(yīng)該是——大前夜叫小先吃飯,當(dāng)時小先還叫我一起,我是不值班要回家就沒去,怎么是昨夜呢?王智勇急乎乎地插了一句。時間錯,那事件肯定是錯的。事件錯那就是謠言了,謠言止于智者。王智勇一時間還有點辦理案件中突然發(fā)現(xiàn)了疑點的激動。鬼曉得,可能于大坤他哥哥臨時把他拉到縣城有事耽誤了吧。反正是昨夜請吃的飯。所長說不去,王小先卻五迷三道的跟著于大坤走了。你說這個人傻不傻,所長不去吃的飯,他竟屁顛屁顛的跑得一卵子勁。要你會嗎?這個缺筋少弦的家伙,該當(dāng)有事啊。五個人喝了六瓶李渡高粱,能不多嗎?酒一上頭,于大坤就王哥長王哥短的叫個不停,說什么王哥虎背熊腰,勇冠三軍,今天是副所長,明天就是所長大人了,于某人等一定鞍前馬后惟其馬首是瞻。你看看,人家從頭到尾就沒說他聰明二字,拐著彎罵他,他還當(dāng)是表揚(yáng),跟人家哥兄老弟,親熱得不得了。我真是瞎了眼,看上了這么個愣貨!不要這么說,小先他是實在人,為人熱情講義氣。王智勇一旁勸著。曾紅玉繼而抽抽噎噎地說,還是你會說話,王小先要是有一半像你也不至于傻到那般田地。那于大坤趁酒興找王小先借警服穿,說,警服就是屌,大航鄉(xiāng)男人見了怕,女人見了愛。我也想穿著顯擺一下。就一夜,穿著去泡泡妞,看能不能立竿見影,水到渠成。你知道我一開始是追曾紅玉的,現(xiàn)在曾紅玉成了大嫂,自然不能動念頭了,但大航山還有美女,我最近看中了一個,差那么一點就可以追到手,你就幫幫忙好不好,我的親哥。王小先一聽于大坤借警服是為了泡妞,好像自己得到曾紅玉還有愧于于大坤似的,當(dāng)即桌子一拍,兄弟,這個忙我可以幫、一定幫!隨手就脫下上身警服給于大坤,讓他去實驗功效。好,這一脫,還能穿得上身嗎?那潑出去的水能收得回來嗎,我問你?于大坤不是穿著警服強(qiáng)奸了人家吧?王智勇頭皮一炸。沒有,這小子他穿著這身衣服跑到林管站那攔木材了,以為外地人好唬,想發(fā)橫財。“沒有三兩三,誰敢上梁山”,這倒賣木材的家伙是有來路的,人家丟了一車木材會善罷甘休嗎?后來告公安參與搶劫,一個電話搖到縣公安局,當(dāng)夜就把于大坤抓了。今天清早又把王小先抓了。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拐子說的,于大坤請吃飯時拐子也在,但跑去林管站攔木材,拐子推說肚子痛,溜掉了。是他跟我說的,不然我怎么知道。十個拐子九個怪,可惜王小先連個拐子都不如。 七于大坤的案子定性了是搶劫。他是主犯,王小先是從犯。案子一個月沒到就判了。于大坤死刑,立即執(zhí)行,其他三個一起參與的無期,王小先判了十五年。上頭對這個案子批了六個字:從重、從嚴(yán)、從快。比起古代女子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還要上綱上線。王小先從派出所喊冤喊到公安局,從公安局喊到看守所,從看守所喊到檢察院,從檢察院喊到法院,從法院喊到監(jiān)獄勞改農(nóng)場,但都于事無補(bǔ)。一天到夜嘴上話不斷,像個現(xiàn)代版的祥林嫂,見到每一個都反復(fù)說:我真是冤枉的,我就借件警服給兄弟穿去泡妞,怎么說我是參與搶劫呢?你說說,我冤不冤?他一直把于大坤當(dāng)兄弟,今生是兄弟,來生還是兄弟,即使陰陽相隔了也是兄弟。說的多了,那些人就煩,一煩就揍他。為此在看守所和監(jiān)獄他沒少挨揍,幾次死去活來,盡管他身高一米八二,體壯如牛,畢竟好漢架不住人多。王智勇找到所長,說這樣判有點過,王小先畢竟沒有任何犯罪的動機(jī)與實施行為,只是醉酒錯借了警服,大不了叫他警察別當(dāng)了。火焰山過不了,能怪孫悟空借錯了扇子嗎?還不是鐵扇公主太狡猾,玩陰的?所長再次怒吼,你以為我沒說嗎?我說的有用嗎?我聽誰的?李局長聽誰的?不都要服從組織,服從于方針政策嗎?誰叫他趕上了!你這是打的什么卵比方,說誰是孫悟空,我看他豬八戒都不是,豬腦子,豬都不如!翌日,所長向縣局遞交了一份長長的書面檢討,歷數(shù)如何沒有管好班子,帶好隊伍;如何安全防范意識不強(qiáng),被奸人鉆了空子;如何沒有大局意識,只知道站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看問題,小農(nóng)觀念還沒有丟棄;如何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沒有改造好,不能看清國家形勢,把握不準(zhǔn)方針政策等等,并且?guī)ь^保證做到以下幾點:一,徹查轄區(qū)內(nèi)隱藏的違法犯罪分子,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從重從嚴(yán)從快處理,絕不姑息;二,杜絕和社會上沒有單位,沒有正當(dāng)職業(yè)的人一起吃飯喝酒扯淡;三,決不和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稱兄道弟;四,決不外借警服。所長這份書面檢討的落款時間是一九八三年十一月。十年后,王小先出獄,瘦成了竹竿。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曾紅玉,問她要孩子。曾紅玉說哪來的孩子。王小先堅持說有,出事前一夜他們明明做了事,并且是曾紅玉一再鼓勵的結(jié)果。說都定婚了,生米已經(jīng)成了熟飯,木已成舟,我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還能變么?早做是做,晚做還是做,為什么現(xiàn)在不做?并主動扒光衣服,徹底露出白花花的一團(tuán)。王小先一想也是,我都要當(dāng)副所長了,還這樣慫,豈不讓人笑話。再說我上的是自己的老婆又不是別人的老婆,怕什么?人家干革命是沒條件創(chuàng)造條件也要上,我這有條件都不上,對得起我王氏祖先嗎?一咬牙王小先扒光自己就騎了上去。既然騎了就應(yīng)該有孩子的,別人的孩子不都是騎出來的么,為什么我們沒有?有!我能要嗎?一個人帶他我活不下去;大著肚子,帶個拖油瓶嫁人我丟不起那人。你進(jìn)去了,不到一個月,就你宣判的那天,我決定也給自己做回法官,孩子拿掉,婚約解除。你要孩子,去醫(yī)院茅坑里撈吧。曾紅玉哭得昏天黑地,死去活來。王小先萬萬沒想到自己十年前被刑事訴訟的同時還被附帶民事訴訟了。聽說孩子拿掉扔在了茅坑,他像狼一樣嗷了一嗓子就背了過去,醒來后從此就有點頭腦不清醒了。以上故事是王副主任在出警回來后跟我說的,我聽了整整一上午。王智勇的最后總結(jié)陳詞是這樣的:所以說啊,當(dāng)警察千萬不要和社會上的人稱兄道弟,人家不就是圖你手上那點執(zhí)法權(quán)力,犯事時圖你網(wǎng)開一面?你要脫了警服試試,人家理你個卵。另外,千萬別借警服給別人穿,警服如妻子,概不外借!我點頭之后問道,所長那份書面檢討是你寫的吧?王智勇把眼睛瞪成了一元硬幣,說,你怎么知道的? 八二零零七年,王副主任調(diào)鄉(xiāng)下派出所任所長去了,我接替了他的崗位。共事三年來我和王副主任這一班出過七八回王小先的警,不是在李老局長家,就是信訪局、縣委縣政府、人大政協(xié)等地,除李老局長家之外的其他地方我們基本上是充當(dāng)了接訪員的角色。每次都看到他戴著那頂帽啄老長老長的大紅帽,手中拿根木棒,這好像成了他的標(biāo)簽,專利產(chǎn)品,或是護(hù)身符。如金字塔之于埃及,四大發(fā)明之于中國,九陰白骨爪之于梅超風(fēng),《我的太陽》之于帕瓦羅蒂,睹物知人,見人思物。除了有人搭訕?biāo)邶X清楚,聲音洪亮外,其余時候都是一個人嘟嘟囔囔,不知所云。每次他總是先拿木棒比劃,虛張聲勢,后來又找單位上的人要錢吃飯,金額多少不限、不嫌,不像單位領(lǐng)導(dǎo)考量工作定指標(biāo)數(shù),他也永遠(yuǎn)不可能做上領(lǐng)導(dǎo)給單位來定指標(biāo)數(shù)了。一開始大家同情他的遭遇也給點錢給他,但幾次三番,大家就有點怨言了,政府不能解決的事,靠我們發(fā)這點慈悲有用嗎?他再去就沒人給錢了,不給錢王小先賴著不走時就報警。“常舉刀,少砍人”,蘇某人說這話的時候估計是怕有一天刀會落在自己的頭上,所以擺出一副“教育為主,懲處為輔”的姿態(tài)。“人非圣賢,孰能無過”,畢竟我們的革命同志絕大部分是好樣的,犯點事教育教育就足夠了,何必?fù)]刀殺人呢?人殺多了,誰來繼續(xù)革命工作呀?王小先估計是從垃圾池的廢棄報紙上看到這句話,他忠實地踐行了這一指導(dǎo)思想,并自己功能升級變成“常舉刀,不砍人”。不管到哪里上訪他從不打人,只要錢,但我上任副主任沒多久他卻打了,這好像和他信守的理念背道而馳。作為王小先刀俎下的第一塊魚肉也是唯一一塊魚肉是信訪局新來的小胡。小胡是從鄉(xiāng)下抽調(diào)上來跟班學(xué)習(xí)的。那天王小先為中飯打定主意去信訪局解決,盡管現(xiàn)在難度越來越大,但再大難度也得去,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但這天恰好市領(lǐng)導(dǎo)要來信訪局視察工作,王小先不合時宜地戴著大紅帽出現(xiàn)了。他照慣例舞動木棒咿咿呀呀,要信訪局給他恢復(fù)工作,恢復(fù)名譽(yù),解決住房,解決李老局長等一大堆要求。小胡想在市領(lǐng)導(dǎo)來之前把王小先趕走,就推他出門。王小先一看小胡手上了他的身就更是虛張聲勢,中飯還沒著落呢,怎么能就這樣走呢?這個小伙子誰呀,怎么不懂規(guī)矩,不走程序呢?他一虛張聲勢,小胡手上勁就更大,嘴上還加了一句“你神經(jīng)病吧”。這一句徹底傷害了王小先脆弱的心靈,也喚醒了他時來時不來的神經(jīng)。他操起那根維護(hù)他最后尊嚴(yán)的木棒朝小胡頭上揮去,朝一桌的辦公用品揮去,朝地上的開水瓶、垃圾簍揮去,像孫悟空來了潑性,在凌霄殿上把如意金箍棒一頓好使,舞得一個酣暢淋漓。我?guī)е蛋嗝窬s到的時候,小胡頭破血流正要去醫(yī)院。孫悟空也被如來收了,兩手被向后擰起,兩名信訪同志一左一右地各抓一條胳膊。三個人一起耕牛一般的大喘氣,同頻共振。王小先被我?guī)Щ厝ソ唤o派出所處理,當(dāng)天被送到市五院診神經(jīng)去了,而那個小胡聽說被放回原地去了,但醫(yī)藥費是信訪局報銷的。 九王小先從精神病院回來后不久我也隨王副主任的路數(shù)下鄉(xiāng)當(dāng)所長了,近十年都沒打過照面。只是偶爾聽起人家說他比以前更差了,好像除了神經(jīng)之外還有別的病,依然沒有工作,沒有住房,沒有老婆。他白天總是一步步地丈量這個熟悉的小縣城每條街道,只有到晚上才找個犄角旮旯的地方倒頭昏昏地睡去。別的城市他也不去,也不知道去,也不想去。生是澤西人,死亦澤西鬼,這輩子算是離不開澤西了。一天,我走在回家的街道上,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前方不遠(yuǎn)處,帶頂帽啄老長老長的大紅帽,手中拿根木棒,嘴上依然嘟嘟囔囔,大熱天還穿著又臟又破的黑棉襖。看身形是更消瘦了,看背影是明顯的佝僂了。垃圾桶他去搜一番,泔水桶他也去撈一把。王小先!我心里叫了一聲,但只有自己的心才聽得到。意爾康的售貨員熱情地對我叫到,新到的皮鞋,要不要進(jìn)來試試?老廟黃金的迎賓小姐甜甜地沖我微笑,有新款首飾,要不要看看?服裝店里貼著大大的粉紅告示,好消息,優(yōu)惠大酬賓,買五百送一百似乎也在誘惑我掏出口袋里的鈔票。水果攤主向我問好,熟悉的小車主朝我摁喇叭,我點頭或微笑一一予以回應(yīng),眼睛卻始終盯著王小先孤寂而緩慢行走的身影。您回來了!瀕湖小區(qū)門衛(wèi)一聲客氣的招呼轉(zhuǎn)移了我的注意,我回應(yīng)一聲“嗯”之后,無意識低頭看見自己一身警服,我立定了,畢恭畢敬地整理下著裝,一拐彎進(jìn)了小區(qū)的大門,那里有我幸福的家。這一天是二零一七年六月十五號。 (鄭重聲明:本故事純屬虛構(gòu),如有雷同,純屬巧合。文中涉及“拐子”一說是出于曾紅玉的口,人物形象需要,絕無不尊重身體有缺陷人之說。)
春秋時期的一天清晨,寒風(fēng)在蘆葦間急速的穿過,蘆葦花上的露珠卻已成了半白色,似要成霜,卻已被寒風(fēng)掠走,墜入到湍急的水流中去了,而他,也悠閑的來到了河邊,把玩著剛掐下來的蘆葦花,靜靜坐了下來。這樣寒冷的日子里,若沒什么大事,人們寧愿一天都足不出戶,但他卻是河岸上的怪人,大冷天還早起干活,早早就把大米全收好了,因而現(xiàn)在沒活可干了,“兩岸也不會有人這么早起,我在又這有什么勁呢?”他這么想著。回身時,河對岸一個女子的身影卻顯現(xiàn)出來,帶著個小木桶,應(yīng)該是來采野菜的,可剛剛秋收玩,為什么不吃家里的大米,卻來采這寒磣的野菜呢?他看著她那俊俏的面容,怔了,河對岸的她也察覺到他眼神的異樣,動作便變得快了起來,迅捷而輕盈的離開了,等他回過神來,河對岸的她已經(jīng)開始回身離開了,無論他喊的多大聲,多賣力,她都和沒聽見似的,他趕忙去追他,可大河的湍急令他望而卻步,趕忙往河上游跑去,可那卻是陡峭的山路,他又往下游走去,可下游水之湍急,比起河邊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雖距離更短了些,可卻更難接近她,河對岸她的身影,卻已是可望而不可及,他失落的垂下了頭,向回走去。已到正午,回家路上,他眼前卻全是她的身影,他以前從來不會為一個人來回奔走,費那么多的時間,他想他是喜歡上她了,就這么想著,他卻撞上了個擔(dān)水的人,人和桶一起墜地,水流的滿地都是,人卻忽的站了起來,“我挑了這么久的水,你還撞倒了,怎么賠吧?”他心不在焉地從口袋里掏出了幾個銅板給了他,眼神卻又忽的熱忱起來,問起她的情況,那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頭的銅板:“應(yīng)該是個難民吧,北邊戰(zhàn)亂,那些兵痞子一個個猖狂的很,到處搜刮民脂民膏,家被“征用”了,自己的屋子都進(jìn)不去,谷子和大米幾天就被搶沒了,就因為這個,他們才下來的,也是可憐啊”那個人仍在濤濤不覺地講著,可他已經(jīng)什么都聽不進(jìn)去了,他若有所思,頭也不回地向家走去。第二天清晨,他又來到河邊,卻已全無昨天的閑適,心中那涌動著的,是對河對岸的她的可憐、莫名的責(zé)任感和一腔熱忱,他手中的,是一個裝滿大米的蛇皮口袋,與一條嬰兒拳頭般大小的繩子。他走到河岸邊的樹旁,用力推了推樹身,覺得穩(wěn)妥之后,用繩子牢牢固定住樹與他的身體,一手抓著蛇皮口袋,縱身跳入河中。他奮力向前游著,可卻被狂暴的河水一段急流拍到了下游,河岸的泥土牢牢的接住了他,把那萬鈞之力,全部拍到了他的背上。他艱難的爬到河岸上,有氣無力地倒在了岸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半晌后,才緩了過來。他起身看著河對岸,那熟悉的身影,正在看著他,明亮的眼睛里滿是擔(dān)憂,但與他的眼神相觸后,卻又害羞地轉(zhuǎn)過了頭。他又看見了那裝著野菜的小木桶,對著她喊著:“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不會再讓你吃這么寒磣的野菜了,你等我一會,我給你個東西。”對岸的她好像還沒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卻又縱身跳入了河中,上次的教訓(xùn)使他對過岸失去了希望,現(xiàn)在的他只想讓她能吃上像樣一點的飯食,于是他斜著游到了河中央,傾盡全力地將那裝滿大米的蛇皮口袋拋了過去,而他呢,則在一條手臂脫力時用另一條手臂牢牢拉住繩子,用腳在河岸上做緩沖,全無上次渡河失敗的狼狽了。她也不是傻子,她知道他這么做意味著什么,應(yīng)便應(yīng)了,不應(yīng)的話,總不能讓他白跑兩趟,再丟到河水中吧?她也明白他對她的真心,可未免有些突然,于是接下大米,向他稱謝,臉早已羞紅,轉(zhuǎn)身便要離去,他卻叫住了她:“等到冬天,河凍上后,我會來的,等我。”一語既出,她不知是該離開,還是答應(yīng),一時羞愧難當(dāng),便更堅定地離去了,而對他來說,接下他的口袋,則是最好的應(yīng)答。他感到心中巨石忽的落地,身心一下變得輕松起來,但對她的愛意,卻在心中悄然升起了。在那之后,他每天仍是無比熱忱的對待這份以幫助為表的愛意,換下一個個的大米袋,繼續(xù)做著這似是憐憫的愛意轉(zhuǎn)達(dá),長此已久,冬天來了。人們說河水會帶走人曾經(jīng)存在過的證明,河凍了,他興沖沖地跑去找她,可找到的,只是一間臨時搭建的破草屋,角落里有一個又一個的袋子,里面的物件清晰可見,那用木板與茅草拼湊成的“床”與那一小塊像是被老鼠撕爛的床的棉絮,可見她生活的拮據(jù)與寒酸。他猛地想起最后一次見她時她說的“我還會回來了,不論多久,無論何時,無論何地,若我能回來,萬水千山,你愿陪我一起去看嗎?”當(dāng)時的他滿口答應(yīng)著,他開始懊悔當(dāng)時自己表面的輕浮,若能挽留她,也不至于如此,于是他懷著沉重的心情邁開了腳步,回家走去,之后的他越來越沉默寡言,整天沉浸于勞動之中,像是在緩解心中的痛苦。她走后的每一天清晨,他都會到河邊坐著,別人都說他有了癔癥,整天神經(jīng)兮兮的,可只有他知道,總有一天,她會回來的,他愿意等,無論多久,哪怕一輩子。
鵬程的“證明”鵬程叼著煙,瞇縫著眼,像一條暈頭轉(zhuǎn)向的魚在人流與車流漩渦里游動。“萬一工地完工,我們機(jī)器又搬遷到其它城市的工地,這筆錢誰來監(jiān)督,會不會被警察貪污呢?”鵬程摸了摸口袋里警察開的‘證明’,疑惑地自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為了迎接上級主管部門檢查,工地停工了,鵬程才有機(jī)會走出工地,決定到大鵬古城地去游玩,開開眼界。陳鵬到深圳有三個月了,從進(jìn)工地那天起沒有外出過,只在工地半公里范圍活動――工地座落在荒蕪的湖洼地,雜草叢生,蘆葦成片。工地緊挨著一條小河,河水像不知疲倦旅行者,日日夜夜奔流不息。這條河面來來往往運(yùn)輸?shù)拇埃刻焐涎荽颐跋蟆_@條河,鵬程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每次不經(jīng)意看到河面游動的運(yùn)輸船舶,他就想到了家鄉(xiāng)村東頭的淮河。想到了淮河,就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剛結(jié)婚不久的新婚妻子楊云。因為這條河與家鄉(xiāng)的淮河太相似了,相似的地方還有,這兒有厚重的文化底蘊(yùn),有著崢嶸歲月串起的滄桑歷史,有著血與淚的傷痕與民族恥辱,有著崛起的神奇與世界矚目的光輝……家鄉(xiāng)的淮河有著特殊底蘊(yùn)的淮河文化交織著楚文化,有著古戰(zhàn)場遺址,有古城墻,有第二大地主莊園――李家圩……總之,鵬程對這座城市有著特別的親熱感、歸宿感。從進(jìn)工地那天起,鵬程決定到古城游玩,拍照留念。為了先了解大鵬古城,他特地在百度百科搜索了相關(guān)內(nèi)容:大鵬古城位于深圳市東部龍崗區(qū)大鵬鎮(zhèn)鵬城村,始建于公元1394年,為廣州左衛(wèi)千戶張斌開所筑。是明代為了抗擊倭寇而設(shè)立的“大鵬守御千戶所城”,簡稱“大鵬所城”。當(dāng)年大鵬所城占地約10萬平方米,城墻高6米、長1200米,城墻由山麻石、青石磚砌成。深圳今天的簡稱“鵬城”即源于此。這些知識他看到了,但沒有時間去游玩。鵬程只是工地上的一個標(biāo)點,給這座一線城市裝幀一本厚重繁華崛起的百科全書。由于工地交工時間緊,他們基礎(chǔ)工程的一線員工加足馬力奮戰(zhàn)。每天高強(qiáng)度的勞動量早把陳鵬一幫人累得精疲力竭。下班后,來不及欣賞外面的花花世界,早早地鉆進(jìn)床鋪,很快,宿舍內(nèi)鼾聲此起彼伏。外面的世界,霓虹燈搖曳,車來車往,夜市人聲鼎沸,ktv內(nèi)閃耀著表演者的激情……這些景致與陳鵬他們無關(guān),他只在乎一個美夢不要被凌晨哨子聲絞斷。吹哨子的人是工地帶班的,深圳市人,他很敬業(yè),早晨天沒亮哨子聲準(zhǔn)時響起來,像催命鬼般抽打著陳鵬他們的美夢。無休止地疲勞碾壓,鵬程對這座城市好感慢慢揮發(fā)掉了,換來的是怨恨與仇視――怨恨帶班的,怨恨這里的繁華與自己無關(guān);仇視這里的紙醉金迷的生活,仇視這里的款爺開著名車逍遙自在……因為,家鄉(xiāng)也有一條叫淮河的河,河的兩岸依然裸露著貧窮。鵬程掏出手機(jī)導(dǎo)航,看看到古城墻去的路線與路程還有多遠(yuǎn)。陳鵬一邊低頭打開手機(jī)百度地圖,一邊邁著腳步。突然,他感覺腳底下有一硬物,不象石頭磚塊,他把目光從手機(jī)屏幕上移開,仔細(xì)一看,腳下是一個錢夾。他忙彎腰撿起錢夾,打開一看,里面擠滿紅頭鈔票。看到這么多的錢,鵬程心跳加快,他急忙把錢夾裝進(jìn)口袋里。街面上依舊車來車往,人來人往,鵬程突然害怕起來,他怕這個錢夾是陷阱,是騙子故意扔下的釣餌,讓撿拾者上鉤,然后實施敲詐。他在手機(jī)上看過不少這樣的新聞。鵬程喘著氣,警惕的目光四周搜索,尋找可疑之人。盡管他的目光掃描了幾圈,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之人,也沒有騙子從人群中跳出來拉扯著他。鵬程忐忑不安的心總算放下來了。走了幾步路,鵬程覺得口袋里的錢夾是一把刀,捅著他的肌肉和心臟部位,他的耳邊響起了母親臨行的叮囑聲:孩子,人在做,天在看。一個人不能糊弄天眼,糊弄天眼會遭到天打雷劈,受到報應(yīng)!人要活得堂堂正正,就得走的直,做的直……鵬程用手摩挲著錢夾,他很猶豫。這筆錢對于他來說是雪中送炭。母親患腦血栓病還在醫(yī)院治療中,家里欠了一屁股債,等著他掙錢回去還。還有,自己剛新婚不久,婚前彩禮大部分是從親友那里借來的,也等著他掙錢回去還。總之,家里用錢的豁口很大,這個大豁口填補(bǔ)全落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所以,新婚蜜月沒有度完,就跑到工地上來了。走了一段路,鵬程感覺自己身后長滿了眼睛,而且每個人的眼睛射出的目光都是鋒利無比的刺,仿佛要把他射穿。鵬程不由自主地打個寒顫,這寒顫直擊中天眼。鵬程決定把錢交給警察,這樣心里才踏實。鵬程朝當(dāng)?shù)嘏沙鏊呷ァ淼骄瘎?wù)室大廳,鵬程對一個警察說明了這次來意。說著,從口袋里掏出鼓鼓囊囊的錢夾。警察說,且慢,我先來登記一下。警察說著,打開電腦,上下盯著鵬程一會兒,開了口,你可以說了。鵬程就把撿拾錢夾的地點和時間說開了。警察在電腦鍵盤上噼里啪啦操作。鵬程說完,把錢夾遞給警察。警察接過錢夾問,里面多少錢?鵬程答,不知道。這里的錢我沒有數(shù)。警察又問,錢全部在錢夾里嗎?鵬程聽后很惱火,他瞪了一眼警察說,這里的錢我沒有動。不要懷疑我,好不好?如果我想動錢,還會把錢夾來上交嗎?警察忙解釋,先生,你誤會了!我是說,你不要把你自己的錢也塞進(jìn)錢夾里一并上交了。我的錢放在褲子口袋里的,沒有裹在一起。那好吧,把你的身份證拿出來,我們復(fù)印做資料備存,同時把你的手機(jī)號碼發(fā)來。鵬程憋著一肚子火,自己可是拾金不昧的英雄,到這里來就像做賊一樣的待遇。陳鵬把手機(jī)號碼報出來后,又掏出身份證扔在了警察電腦旁。警察抬眼疑惑地望了望陳鵬,微笑著解釋,我們這座城市是一線城市,是高效率辦事,高質(zhì)量服務(wù),有不妥的地方,請多包涵。聽警察解釋后,鵬程的心頭像打開窗,敞亮了。警察把各種手續(xù)在電腦上登記好,把身份證連同一份收到現(xiàn)金證明交到了鵬程手里,說,感謝你,外地來的朋友。你的拾金不昧的美德是我們鵬城每一個公民值得學(xué)習(xí)的榜樣……鵬程聽后熱血沸騰,緊緊地握緊警察的手。警察說,我叫楊輝煌,后期我還會聯(lián)系你的。松開握緊的手,鵬程與楊輝煌告別。走在路上,鵬程手機(jī)響了,是妻子楊云打來的:鵬程,抓緊時間打點錢到我卡里,我準(zhǔn)備把你母親帶到省城去復(fù)查。這段時間在縣中醫(yī)院康復(fù)中心治療,效果不太明顯……接過妻子的電話,鵬程腦袋發(fā)脹,現(xiàn)在工地正在接受上級主管部門檢查驗收,根本看不到領(lǐng)導(dǎo)們的影子,到哪里短期找到一大筆錢呢?想到這里,鵬程掏出警察開具的“證明”,金額數(shù)目是三萬二千六百,腦海里冒出這樣怪異的想法:如果這筆錢沒有失主認(rèn)領(lǐng),這可不是小數(shù)目,會落到警察手里!鵬程后悔了,不該自己犯傻把錢交給了警察,收到的是一張一文不值的“證明”。這筆錢可以給母親治病,解決燃眉之急。這錢又不是自己偷的搶來的,是自己有運(yùn)氣撿到的。想到這里,鵬程沒有心情去游玩古城,決定轉(zhuǎn)身回工地。他看看有沒有機(jī)會看到領(lǐng)導(dǎo),問他支取工資。鵬程往回趕路,想解小便。但車來人往的,沒有公共廁所,沒有隱身的地方方便,很著急。鵬程轉(zhuǎn)身走進(jìn)人少的小巷子準(zhǔn)備方便。在河邊一棵大樹旁,見四下無人,隱在大樹后撒尿。“快來人啊,他掏出家伙調(diào)戲我!”一聲女人尖叫,嚇得鵬程剎住撒尿。正拎著褲子的鵬程冷不防被竄出兩個身高馬大的家伙擰住胳膊,按在地上。真是色膽包天,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調(diào)戲良家婦女!一個滿臉胡子的漢子冷笑著說。那個尖叫的女人哭叫說,多虧了兩位大哥出手相救,不然我今天就會被這個色狼糟蹋了!快把這個色狼送到派出所。另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接過話說,大妹子,這樣送到派出所便宜了這小子,先把他一頓修理修理,讓他長點記性。女人抹眼淚說,給他揍得半死,也不解心頭之恨!鵬程被按在地上扭動著嘴。他心里明白了,今天碰到了一伙敲詐的人。汗水順著額頭飄下來,鵬程不吱聲。女人見鵬程不說話,用尖頭皮鞋使勁踢鵬程的屁股。這樣吧,大妹子,不如私了。他反正對你進(jìn)行調(diào)戲,又沒有得手。讓他出幾個錢給你精神安慰!滿臉胡子漢子說。不行!戴墨鏡的漢子說完,掄起巴掌扇起巴掌,打得鵬程臉火辣辣的,頓時腫脹起來。鵬程不求饒,也不發(fā)話。他后悔死了,不該不聽從工友們勸告,獨自出來玩。工友們說,這是一個發(fā)達(dá)的城市,也是不法分子眼紅的城市。好多無業(yè)游民組織起來敲詐外地人。他們手法大致雷同,讓一個女人出面勾引外地人,然后藏身暗處的同伙沖出來,把外地人抓住,給外地人定個調(diào)戲良家婦女罪,進(jìn)行敲詐。鵬程不信工友們的勸告,獨自出門,果然遇到了鬼。鵬程唯一對抗的辦法是,不出聲,不掙扎,讓他們表演。這是干什么?突然耳邊傳來一聲洪亮問話聲。報告警察,這個流氓光天化日之下調(diào)戲良家婦女,真巧我們兄弟倆經(jīng)過這里,把這個色狼制服了!滿臉胡子男人答。警察同志,要給小女伸張正義啊!我從這里經(jīng)過,這個流氓尾隨后面,見這兒沒有人,突然襲擊,一手卡住我的脖子,對我下手非禮,強(qiáng)行扒我的褲子,以后我還哪有臉面見人啊!多虧了這兩個大哥經(jīng)過這里出手相救,把這個流氓制服!女人說著哭了起來。警察說,放手!到警察局錄口供。不用了吧!我們還有急事需要處理,遇到這事出手相救,應(yīng)該的!你把這個流氓帶走就行了。戴墨鏡的說。警察說,那也行。警察說完,掏出對講機(jī)說了一通話。很快,一輛警車開到。從車內(nèi)下來幾個警察。為首高個子警察說,你們的戲表演也該收場了。說完,幾個警察把這三個人戴上手銬,推上了警車。高個子警察從口袋里掏出紙巾遞給鵬程說,把你臉上灰擦一擦。這伙害群之馬在這地方故伎重演,對外地民工進(jìn)行敲詐勒索,早被我們盯住了。由于這伙人生性狡猾,又加上被敲詐的人不愿出來做證,息事寧人,讓他們逍遙法外。今天終于逮個正著。說完,使勁地抖動鵬程的手。鵬程也被帶到了警察局錄口供。錄完口供,警察把鵬程帶到醫(yī)院查看臉部受傷情況,又把他帶到招待所吃一頓飯,最后,開車把他送回工地。回到工地,鵬程感覺今天像做夢一般過去了,頭腦暈乎乎的。鵬程沒有把今天的事跟工友們說,倒頭鉆進(jìn)床上。很快三個月過去了,天熱得要命。鵬程也沒有收到楊輝煌的電話。鵬程沒事的時候會把那張“證明”拿出來看看,然后苦笑。他經(jīng)歷過一場挨打敲詐,這個陰影如鬼魅附體。他已經(jīng)不相信了這座城市,不相信這座城市里的警察。他沒有心情去觀賞古城墻,也沒有心情去過問這座城市發(fā)展與崛起。這座一線城市,只是經(jīng)濟(jì)泡沫的繽紛,與一座城市繁華無關(guān)。工地開工了,忙碌的身影與烈日抗戰(zhàn)。狗日的深圳,狗日的大鵬!老子就是討飯下一年也不到這座城市里打工了。鵬程抹著額頭的汗水,漠然地盯著工地,盯著高高聳起的靜壓機(jī)鐵架,再望著堆滿工地圓樁,叫罵著。鵬程罵聲剛落,機(jī)器突然停止了吶喊。鵬程,快把機(jī)器零件拆下來,帶到城西去維修。操作臺上帶班的對鵬程喊話。鵬程不情愿地從地上欠起屁股。好不容易把機(jī)器零件拆下來了,裝進(jìn)了蛇皮袋內(nèi)。鵬程,你路途熟悉,把零件送到城西那家工廠搶修。鵬程拎著蛇皮袋沖進(jìn)耀眼的陽光下,走出工地。雖然是下午五點多鐘,但陽光還耀武揚(yáng)威地游蕩在大地上。整個水泥路面像一口被點著火燃燒的鍋,冒出了一股股熱氣。路邊的樹無精打采地低垂著葉片,想著一縷救命涼風(fēng)的到來。路上稀稀拉拉的行人舉著花邊傘匆匆移動腳步。唯獨鵬程別具一格——身穿一襲油漬浸透的工作服,腳穿一雙破舊的球鞋,鞋邊沾滿了濕潤的泥土。他將整個身子置于炙熱的陽光下,手中提著沉甸甸的蛇皮袋。鵬程黑黝黝的臉上寫著焦急,被濡濕的汗水無情地淹沒。他蹣跚地走著,走得很吃力。手中蛇皮袋的重量足以讓他前傾的身子像一只彎曲的弓箭。他兩只手不停地交換著那個沉重的蛇皮袋。公交站臺,有幾個慵懶的乘客側(cè)身睡在椅子上。還有三個空閑的椅子,他需要一個椅子坐下來,喘口氣,然后用臟兮兮的毛巾搽把汗水。他不敢走過去,盡管那里有三張空閑的椅子。幾個乘客見他走近站臺,臉上不約而地同閃跳起鄙夷的表情,他像身帶傳染源傳播疾病似的,他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各個眼球都蹦出渾圓的白色光暈。他已經(jīng)累了一天。他把自己懸掛在似火的驕陽里,用極度疲倦的方式拉響了機(jī)器的轟鳴,然后從地面拉起一根根龐然大物的圓樁,交給機(jī)器壓縮到地下。堅硬的地面留下桀驁的圓樁穿透后的樁眼。這是他在城市里糊口唯一的本錢和他留下來的全部希望。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像城市里游蕩的一尾魚,一條離開故鄉(xiāng)溫情脈脈的魚,游蕩在城市干涸空間里的一尾魚。他必須不停地鼓動青春的鰭,不停揮灑廉價的汗水來滋養(yǎng)自己。他不敢停下來,他怕自己會被城市炙熱的陽光烤干。鵬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靠在站臺的柱子旁,手中的蛇皮袋安穩(wěn)地躺在地上。他感覺到蓄積的疲憊像山洪暴發(fā)般在身體里涌動,他的兩腿像扭緊岌岌可危的支點,快支撐不住他瘦小的身體。他不停變換著自己的站立姿勢,想使自己舒服點。但他的舉動都是徒勞的,他感覺到一股股酸麻的液體往雙腿注入,腿像抽筋似的難受至極,每一絲肌肉都在抽搐,仿佛一尾魚張開缺氧的嘴巴,一張一翕般瀕臨死亡。腿部的抽動像個傳達(dá)的指示,牽引他膽怯的目光落在那三張空著的座位上。他只有將覬覦的目光抖開,像空中鳥兒飛翔后留下的痕跡。一對熱戀的男女,手拉著手招搖過市,屁股落落大方地壓在空座位上。兩個人只顧打情罵俏,空氣中彌漫著曖昧的氣流,將他的目光拴牢。男的長得高大魁梧,一表人才,穿著講究,說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女的穿著一襲純白色的連衣裙,腳上穿著一款新潮時尚的高跟涼鞋,肩上挎?zhèn)€新巧別致的米藍(lán)色坤包。姑娘在男人的懷里撒嬌,那兩條富有彈性且光潔的大腿隨著裙子的起伏節(jié)奏露了出來,一覽無遺。他用眼睛的余光偷偷地看著姑娘的大腿,姑娘那一截圓潤的大腿讓他的目光直打旋兒,把他的心跳都攪動了起來。他在城市里如履薄冰地走動,他已經(jīng)習(xí)慣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眼前美好的東西——比如眼前的這位女孩裸露的大腿,他只能將卑微的目光彎曲成一條弧線拋出。男人大概看到他落到姑娘身邊星星點點的目光了,男人投給他憤怒的一瞥。他忐忑地抽回目光,觸景生情,他想到了家鄉(xiāng)的新婚妻子楊云,雖然不太漂亮,但她也需要男人去疼愛。她每天獨守空房,打發(fā)寂寥的時光。因為貧窮的緣故,他只能忍痛割愛,拋棄了新婚燕爾浪漫溫情的時光,一個人,拖著煢煢的影子晃蕩在冷漠的工地上。他像一尾情感干涸的魚,游蕩在城市里,看著別人盡情歡悅激起愛的浪花……車子來了,車門一開,大家魚貫而入。他躲在別人后面,手中拉著沉甸甸的蛇皮袋,吃力地登上客車。他投進(jìn)去四枚一元的硬幣,抬起頭,看見司機(jī)顰著眉梢,用手捂了捂鼻腔瞪著他。空調(diào)開放的空間,他感覺到自己渾身不自在,皮膚各個毛孔都在壓縮,壓迫著敏感的神經(jīng),他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他機(jī)械地挪動著腳步,逃離司機(jī)目光犀利的審視。車廂里只有幾個乘客,人們見他移動腳步,各個面部都裸露出厭惡的表情,像遭遇一名持槍的恐怖分子一樣,紛紛從各自的座位上站起來,掩著鼻孔,像患上重感冒似的,臉上展露出怪異的表情。人們爭先恐后逃離前排座位,向車廂后方撤退。他的表情僵硬在那里,他感覺自己像被當(dāng)眾扒光了衣服,所有人的目光都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肆無忌憚地切割著他。他多像故鄉(xiāng)一只等待被宰殺的羔羊,被活生生地推到屠宰場里。他的自尊和人格被人們的目光切割得七零八落,千瘡百孔,鮮血淋漓。他把臉調(diào)動到窗外,讓窘迫的目光逃離眼前的一切。車子像個蝸牛,在城市的路面爬行。一段還在修建中的路面很糟糕,他在車子里左搖右晃,像嬰孩睡在搖籃里一般。車子停靠了站,上來幾個學(xué)生模樣的乘客,他們歡聲笑語,嘰嘰喳喳,像一群快樂的小鳥。車子停靠在他下車的站臺,他該下車了。他站起來,彎著腰,謹(jǐn)慎地?fù)炱饋砟莻€臟兮兮的蛇皮袋,移動腳步,艱難地向車門走去。突然,他感覺到沉甸甸的蛇皮袋像氣球般升向了空中。他一怔,回頭一看,大吃一驚:那幾位學(xué)生模樣的年輕人伸出有力的雙手為他抬著蛇皮袋。下了車,他向這群可愛的孩子道謝。孩子們向他揮了揮黑乎乎的臟手,臉上綻放出若荷花般馨香的微笑。有一陣涼風(fēng)刮過,撩起了他蓬亂的發(fā)絲。他拎起蛇皮袋,開始了無聲地奔跑。他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安靜與幸福。他感覺自己就是一尾魚,在炙熱的路面上不停地奔跑。他不能停下來,他需要汗水與感動濡染;他需要完整的人格不受歧視;他需要自尊不受滅頂之災(zāi)。鵬程走到那家修配廠門前,長長地舒了口氣。突然,他的電話響了,是楊云打來的,你打工的深圳警察叫楊輝煌的怎么一下子郵寄一萬三千塊前來,留言寫著,你是深圳好男兒,他們得知我們家庭狀況,集體捐款給我家。這到底怎么回事啊?沒什么,沒什么。只不過拾到了一點錢交到了警察局。掛了電話,鵬程嘴角勾起自豪的微笑。鵬程再次掏出楊輝煌開具的證明,使勁地看了幾眼,他知道這個城市需要他,他知道這個城市正在蓬勃生長著一群警察、一群學(xué)生還有一群群自己還沒有發(fā)現(xiàn)的東西。明年,他還會來這座城市,將駕馭桀驁的機(jī)器,把圓樁狠狠地壓下去……稿源:《椰城》2018年11期
應(yīng)該是九歲,小學(xué)四年級的麥假(五六月份,農(nóng)村因為收割麥子而放的假期),我坐在爺爺家那棵一百來歲的棗樹下,倚著青石板桌子,讀一篇游記散文。作者和題目都不記得了,唯記得那文章里的一句話,大意是作者長久旅行在外,想起家里的郵箱即將被郵件塞滿,作者不無憂傷地說:“每個月,稿酬單像雪花片一樣飛來……”從此,這句話,連同那話里話外輕描淡寫的憂傷,尤其是那藏也藏不住的炫耀,和著那個晌午從斑駁枝影間瑟瑟下落的棗花的芳香,一起在我心里住了下來。這話是有香味兒的。我常常想,作者應(yīng)該是個女性,一年四季都戴著各種各樣漂亮的帽子,穿青草綠色的格紋長裙,行走四方,偶爾停下來寫作。她是倚在火車窗邊看樹影花姿一閃而過的那個,是光著腳丫踩過籬笆去摘草莓的那個,是迎著落日走進(jìn)鏡頭和畫作里的那個。我希望我可以是她。我希望我也可以眼含秋意,“憂傷”地吐出那句話,稿酬單像雪花片一樣飛來。是的,稿酬單像雪花片一樣飛來,我每天在心里默念這句話好多次,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兀自陶醉,仿佛她的香味兒正撲鼻而來。所以,從我九歲的那個夏月開始,我便開始幻想有一天,可以用稿酬養(yǎng)活自己,幻想著這么一件美麗浪漫的事情可以發(fā)生在自己的身上。這個冬天,已經(jīng)和當(dāng)年那張青石板桌子隔了太久的時光,那棵和曾祖父同歲的棗樹,也被家人砍掉,擺到妹妹開的咖啡廳,做了布景,據(jù)說很有格調(diào),風(fēng)情至極,引得顧客競相拍照。我也早離了做夢的年紀(jì),只是會在某個清晨的街頭,會在這個四季不分明的南方城市里,忽然憶起漫天飛雪的風(fēng)情,想起凜冽北風(fēng)的氣味。我偶爾也寫作,但不再對“稿酬單像雪花片一樣飛來”這件事心懷盲目的神往。因為隨著年歲和閱歷漸長,我開始覺悟,所謂寫作,夢想中曾以為它是一個優(yōu)雅的動作,是美妙的靈感,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它更是閱讀和歲月的積累,是一種習(xí)慣,這個習(xí)慣關(guān)乎腦力和體力,后者甚或更緊要。我有時為了趕一篇約稿,“廢寢忘食”地寫至凌晨,蓬頭垢面和黑眼圈是常態(tài),睡眼惺忪和頸椎病也是常態(tài),身體因為長期熬夜也越來越病弱。我越來越羨慕那些精力充沛的人,恨不得一天能有48個小時,抱怨父母怎么就沒有給我一個好身體,用以扛得住“三更燈火五更雞”的辛勞呢!幾個月前回河南老家,年近九十歲的外婆拉著我的手問,你平時工作,是握筆桿子的吧?得到我的親口確認(rèn)后,老人家竟然激動得眼含熱淚。我這才意識到,在老一輩人的心里,握筆桿工作便意味著擺脫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nóng)民的命運(yùn),是真正的“吃公家飯”的人了。其實,外婆哪里知道,鋼筆正在被鼠標(biāo)、鍵盤和更為先進(jìn)的現(xiàn)代化工具所取代,就像我夢想中的像雪花片一樣飛舞的稿酬單,也逐漸被微信支付、銀行轉(zhuǎn)賬等更為便捷的稿酬發(fā)放方式所取代,一個時代悄然謝幕。可不管怎樣,寫作在老百姓心中的分量不會變,知識不會,文明更不會。在看不見雪的南國的冬天,偶感陰冷,我便中了毒般懷念豫地的冬天,懷念夢想稿酬單像雪花片般飛舞的童年,雪花片落入泥土,散發(fā)著經(jīng)年的況味兒。我幻想青春和時間可以從泥土里生長出來,如浪漫風(fēng)情的雪花,鋪滿我前行的路。
書中自有顏如玉夏日的午后,微微慵懶的風(fēng)漫不經(jīng)心地吹進(jìn)圖書館的閱覽室,一下,兩下,好像是要幫那個發(fā)呆的女孩翻翻書,可惜沒有成功欸。那個女孩還在發(fā)呆呀,嗯,連方向都沒有改變,奇怪,門口到底要來什么人啊?門口,由遠(yuǎn)及近地傳來一陣有些急促的腳步聲,但是這個發(fā)呆的傻子顯然沒有察覺。以致那個男孩跨進(jìn)門口的時候,那個女孩猝不及防,慌張張地去抓書,抓了好幾次都沒有抓起來,最后勉勉強(qiáng)強(qiáng)抓起來遮住自己羞紅的臉。砰、砰、砰的心跳在安靜的閱覽室里尤其明顯。哈哈,好蠢哦!怪不得那個男孩也忍不住紅了耳根,哈哈,憋笑憋的吧!看看看,偷笑了吧!淺淺的酒窩掛在男孩的臉上,比起平日里來顯得分外好看。唉,可惜了女孩忙著遮臉啥也沒看見。男孩坐定之后就開始拿出自己的書來翻翻看看,但是他顯然沒有心思來看書。白皙修長的手指指節(jié)分明,翻開這頁,看看那頁,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因為背后那雙眼睛啊,肯定是的!真是的,哪有這樣一直盯著人家看的!那個女孩把書蓋住了自己的半張臉,只剩下一雙滴溜溜的眼睛在書的上方,偷偷地盯著男孩的背影看,時不時還要撩一撩額頭上細(xì)碎的頭發(fā),似乎是嫌棄它們十分礙事,擋著自己偷看。可是細(xì)碎的劉海此時十分不識相,乘著風(fēng)的威力時不時溜下來阻擋視線。女孩懊惱地拿手撥拉額前的碎發(fā),突然,毫無防備地,男孩突然回過頭來,嚇得那女孩的手一頓,一時間忘了作何反應(yīng)。兩人四目相對,有限的空間里環(huán)繞著兩人的溫度迅速攀升,室內(nèi)突然有些悶熱,卻是一點兒也不惱人。男孩也呆住了,怔怔地看著女孩的眼睛,仿佛那里面有浩瀚星辰,無限宇宙,怎么看也看不完似的。午后靜謐的閱覽室里,溫柔的熱風(fēng)吹進(jìn)來,輕輕掠過男孩女孩的睫毛,吹散那經(jīng)久不散的心跳。第二天,女孩早早來到閱覽室,閱覽室里靜悄悄地,一個人也沒有。照舊地,還是昨天的那個位置,還是昨天的那個姿勢,向著門口,女孩又開始發(fā)呆了。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會變傻,真是真理啊!可是這也還沒開始戀愛呢,就已經(jīng)傻得要命了。真戀愛了可怎么辦好呦!“嘭!”一聲巨響震得周圍的空氣微微漾開,窗簾也抖三抖,這是怎么了?剛剛拍案而起的女孩的手真的不疼的嗎?緊蹙的眉頭之下,女孩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種堅毅,如果沒看錯的話,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視死如歸。“去就去,大不了就被拒絕嘛,拒絕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嗚~”剛剛說出豪言壯語的女孩子馬上又癱坐了座位上,不安分地踢著小腿,踢得凳子都搖晃起來“啊~可是,可是萬一人家不喜歡我怎么辦??那就很尷尬了,尷尬了......”女孩的手指在桌子上蹭來蹭去。“不對!他應(yīng)該有可能喜歡我吧!”女孩直起身子,自言自語“不然,不然為什么對視呢?”“可是,可是對視也不意味著就是喜歡啊!”“是喜歡吧,不然為什么眼神這么深情啊?”“那到底是不是深情啊!別是絕情才好?”“emmmmmm.......”“不管了,死就死吧!我豁出去了!!!”從這刻開始,女孩就進(jìn)入了一種戰(zhàn)備狀態(tài),時時刻刻警惕著從門口進(jìn)來的人。就連門口飄進(jìn)來的樹葉都能搞得女孩一陣手忙腳亂。一般來說男孩中午的時候才會來閱覽室。其實女孩一直都很好奇男孩為什么是中午吃飯這個點來。一般人不是都會吃完飯才來的嗎?所以為了讓男孩第一時間看到她,她每次都故意遲一點才去吃午飯。男孩每次都比一般人來得早,所以中午的時候閱覽室里一般都只有他們兩個人。女孩一天中最期待的就是這個時候了,這個時候是他和她寶貴的獨處時間,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偷看他,如果人多的話,就只能時不時地偷看了。思緒在飄飛,手心在冒汗,女孩一直在為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緊張不已。“叮鈴鈴~”他過一會兒就來了吧!想到這里,女孩忍不住又在褲子上蹭蹭冒汗的手。十二點十一分三十八秒,門口傳來熟悉的急促的腳步聲,好像每次男孩來閱覽室都是急匆匆的。三十九,四十,四十一,四十二,轉(zhuǎn)角,男孩的身影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閱覽室門口,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笑得又傻又溫暖的女孩子。今天似乎感覺有些不一樣,怎么虎虎的呢?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男孩幾不可聞地皺了皺眉,女孩子的心里卻起了微微的漣漪。啊,他為什么皺眉啊?是我的臉上有什么東西了嗎?馬上就急匆匆地從包里摸出鏡子貓著身子照,鏡子里的女孩除了微微泛紅的臉頰有些不同尋常之外,都好好的呀!皮膚白皙,眉目清秀,嘿嘿,還挺好看的呀!“那個...”男孩的聲音毫無征兆地響起,“啪嗒”鏡子應(yīng)聲落地,塑料的外皮使得小鏡子免于分身的命運(yùn),唉,可憐的小鏡子!“你為什么不坐好?”男孩好笑地發(fā)問。是的,女孩這個時候嚇得不敢動彈,依舊貓著腰躲在桌洞下面。“哎呀,沒有啦!我只是要撿東西而已哈!”女孩故作鎮(zhèn)定的彎下身去撿鏡子,“哎呦,真不好撿呀...”女孩磨磨蹭蹭地想要拖延時間。突然,一只指節(jié)分明的手突然出現(xiàn)在桌子下,一看就是來搶鏡子的!不行!女孩下意識地去伸手去搶,男孩快人一步抓住鏡子,女孩的手就順勢搭在了男孩的手上。時間奇妙地靜止了,心跳聲又一次擂鼓般響起。(鏡子內(nèi)心:輕一點!你們要捏碎老子嗎?!)“咳!”男孩故意輕咳一聲,想要緩解一下尷尬。女孩嚇了一跳直接從座位上彈了起來,“咚”的一聲撞到桌洞上。“你小心點!”男孩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不,不好意思啊,我平時不是這樣的,真的!”女孩懊惱地捂住臉,只聽到對面?zhèn)鱽淼泥托β暎巴炅送炅耍蜗笕珰Я耍 薄拔梗 蹦泻㈨槃蓐_女孩的手“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對我說?”“話,話,嗯.....我有什么話要說嗎?”女孩撓著頭上的劉海,故作鎮(zhèn)靜。“嗯!你沒什么話要說的話,那......”“有!”“有什么?”“有,有話說。”“說吧!”男孩正了正身子,顯得鄭重其事。“那個,就是”女孩一抬頭就對上男孩探究的眼神,心一橫,“哎呀就是我好喜歡你喜歡你好久了好想要你的微信請你給我一個機(jī)會給我你的微信吧!!”連珠炮般一口氣說完,女孩大口大口地喘氣,媽呀,可算是說出來了!對面沒有回應(yīng),女孩抬起眼皮偷看男孩,男孩也正盯著女孩看,慢慢地笑起來,笑得可開心了。甜甜的酒窩閃耀了整個夏天,他說:“這么巧喔,我也想要你的微信好久了!” 后來啊,女孩解開了那年夏天的謎。男孩為什么總是在中午吃飯的那個點來呢?原來在結(jié)束了上午的兼職之后,男孩為了第一時間見到那個笑起來又傻又溫暖的女孩子,他總是顧不得吃午飯要第一時間趕到那個閱覽室。女孩呢?為了第一時間見到男孩,總是拖得很遲才去吃午飯。那個夏天,他們?yōu)榱擞鲆妼Ψ剑紶奚宋顼垥r吃到好菜的運(yùn)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