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望栽田,小孩盼過年。”真的,小時候就盼著過年。倒不是說過年只是有好吃好喝,才讓小孩們惦記,當然這也有一點。那個時候,國家剛解放不久,還比較貧窮,物資匱乏,有些食品只有過年才按人頭供應一點,有的東西還要半夜起來排隊才能買得到。平時吃飯只有水菜、蘿卜、辣椒和腌菜、豆腐乳之類,雖然父親是宰豬賣肉的,也很難想到吃一塊肉,最好的時候最多也只有兩三塊豬骨頭炆水菜、蘿卜。 盼過年,也就是盼一種氣氛,盼著熱鬧,盼著和親人的歡喜團聚。尤其是孩子們在這段時間里“孩童之言,百無禁忌”,可以放開話事,放開吃放開玩。進入臘月中旬,人們就陸陸續續忙起來了,那個時候買東西沒有現在這么方便,一張紙都要到街上來買,鄉下山里上街辦年貨的人結伴成群,絡繹不絕,碰上物資交流大會更是人擠人。真是“假忙三十夜”,家家戶戶在忙,大人小孩在忙,錢多錢少的都在忙。“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好在那時窮富差別不大,都忙得均勻忙得快活。大人們忙著打麻糍、做年粑;殺豬宰雞腌臘肉;熬糖釀酒磨豆腐。孩子們則忙著踢毽子、打鉻子躉、香扒子躉。那時候,我們家人多,煮飯的鍋灶大,加上母親各種嫻熟的技能,所以我們家就成了臨時加工作坊,天天有事做。最有趣味的是結芝麻糖。芝麻糖有爆花糖、凍米糖,過年通常都是結爆花糖,到了結糖的日子,結糖的人就自備工具自帶行頭來到家里。五六個人多則十幾個人,白天打爆花、炒芝麻、抖爆花灰,這還是前期準備工作。晚上吃過晚飯就來結,先熬米糖,米糖熬到了一定火候就下爆花芝麻,由三四個人用鍋鏟拌勻再趁熱裝到特制的糖盒子里壓平,蓋上兩三層布,由一個大個子背上一個人或兩個人上去踩平踩結實,這時我和二哥都爭著爬上踩糖人的背上 ,讓他們駝著我們踩糖,享受一下這短暫的快活。踩結實了就倒出來切,“嚓嚓嚓嚓”幾把刀同時搶著趁熱切成一小塊一小塊,這個時候,我們就吃那些切出來的糖碎碎子。每晚都有結到十一二點鐘,甚至更晚。連續幾個晚上,忙而不亂,緊張有序。還有一項重頭工作就是做年粑。做年粑最費事的是輾粉,那年月沒有機粉機、粉碎機,做年粑的米粉是用石輾壓的。上街出村的地方有兩乘眾人公用的石輾,一下半年就沒有停歇過,輾谷、輾熬糖的甘蔗,到了臘月幾乎是日以繼夜不停地“機”粑粉。年粑是家家戶戶要做的,需要用輾的人要先把洗好的米運到石輾那邊排隊,有的排隊需要排一天一夜,越到后面就越忙,排隊就越來越緊。什么時候輪到你了,白天就白天,半夜就半夜,就趕快牽牛過去,石輾是用牛拉的。我們家通常是父親或是大嫂把米倒進輾槽內操平,然后由我和二哥在哪里趕牛,還要不定時地用扁擔把石槽內的米粉操動一下,有時母親怕我們疲勞打瞌睡也時不時地去看看,換我們下來休息,她自己邁著小尖腳跟在牛后面趕著。別人家有的人趕牛時,不跟在牛后面走,而是像坐車一樣坐在輾架上,也由牛拉著走。母親不允許我們這樣,她說牛已經很累了,人再坐上去更增加了牛的負擔,因此我和二哥始終堅持走著趕牛。一般一槽米需要個把小時。輾好了粉以后就都是大人們的事,蒸粉、杵粉、成粑,通常也是左鄰右舍、親朋好友打伙完成的。 臘月二十三日是送司命老子灶王爺上天的日子,灶王爺這一天晚上要上天去向玉皇大帝回報工作,要好好為他送行,請他老人家“上天奏善事,下地保平安”。晚飯后,在灶臺上擺上茶、水酒和糖果之類,再點上香燈、燒幾張貼金的黃表紙、放一掛百子編的爆竹。送走灶王爺后就可以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大動干戈的打掃衛生,清除揚塵,曬床洗被子、打掃清理牛欄豬圈。所以二十四日是打掃衛生的一天。二十六日是小年,此后就天天都是年,七粑八麻九魚十肉,爆竹聲雷公聲陸陸續續不絕于耳,空氣中充溢著濃濃的爆竹硫磺硝煙味,年的氣氛越來越濃,辦年貨買年畫的人熙熙攘攘。到了大年卅這一天下午,街上的人才漸漸少了,慢慢基本上看不見什么人,都一心一意在家里弄吃的,準備年夜飯了。 我們家以前都是租住別人家的房子,所以過年怎么也熱鬧不起來,從一九五八年春節起是在自己新做的房子里過年,雖然房子小一點,住的緊一點,但是熱鬧的氣氛就是不一樣。每年的除夕這一天,母親和大嫂,在廳后廚房炆神福頭、煮魚、燉雞、磨藕,雞是昨天就殺好的,除夕當天是不能殺雞的。燒、炒、炸、蒸,十八般烹調技藝,一年到頭也就是今天大施展一下。二哥和我在父親的指點下,清理香幾、燈架子和果盒(這兩樣東西都是好幾代以前的老祖宗傳下來的老古董,可惜‘文革’中被毀,不然我們家也有點老資本咯!)準備明天(明年)正月初一早上接天地菩薩用的。接下來二哥寫對聯,貼對聯,我幫著忙,然后我們倆把屋里屋外前前后后統統再打掃一遍,再跟著父親小跑步似的到后面祖墳山上點過祖墳燈,回到家里已是酉時時分,街上開始響起了完年的爆竹聲,父親把臘燭香燈點著了,滿屋里照得通紅。然后從廚房里端出煮熟了的神福頭擺在香幾正中,祭神明祭祖宗,然后又端回廚房把它切成小塊再擺上餐桌,接著其他菜也陸續地端上來了,大盤大缽擺滿了一張大八仙桌。里里外外的事都忙熨貼了,放過大雷公爆竹,關上門開始吃團年飯完年。一家老小圍著桌子坐下來,先喝甜米酒,再喝鲇魚羮。爹爹重復著每年這個時候說的一句話“你們吃,多吃點,如常彼下(平時)你們不可這樣吃,今天你們揀自己喜歡的放開量吃。”嗨,今天這個肚子還真不爭氣,老早就飽了。吃過完年飯,老爹爹摸了摸頭高興地笑著說;“嘿嘿,又賺到了一年!”全家人都圍坐一起吃甘蔗,辭歲,守歲,聽父母親講那過去的事,到后來我當兵的前兩年就是大侄女敏兒唱歌、跳舞,二哥拉二胡伴奏,一家人歡歡樂樂,熱熱鬧鬧。堂前一支通宵臘燭一直在燃著,灶膛內罯著星星點點的柴炭火,“三十夜晚的火,元宵夜晚的燈”是不能熄的。門外河邊、街上,歌聲、嘻笑聲、追逐喧鬧聲,還有不時地響起爆竹聲。守歲守到深夜,放過封門爆竹睡覺。 其實睡覺是睡不著的,封門爆竹剛響過不久,就有人打響了開門爆竹。半夜子時一過,隔河兩岸就陸陸續續傳來雷公爆竹聲,此伏彼起接連不斷。我跟著二哥差不多五點鐘起床,按著爹爹布置的程序進行著,擺上果盒,燒開水,泡好茶和酒,點亮香燈臘燭,先放小爆竹,打開大門再放大雷公爆竹,接天地菩薩的儀式就算告一段落。然后我們也加入到川流不息的人流中,從河邊涌到街上,從上街涌到下街,一路上“拜年拜年”聲不絕于耳,“來來來,進我家來喝茶吃糖啊!”家家戶戶都有這樣熱情歡快的邀請。等到吃過面條米餃子(那時我們南方還不作興吃水餃子)還有一件事要做的是村子里如果有年前故去的老人,還要去拜位置年。然后到巳時時分又打一掛爆竹,這是“開駕”,家里可以掃地、干活了。這時街上河邊的人就更多了,各種的花燈也出來了,推車燈、船燈、蚌殼燈,一路載歌載舞,耍獅子的跳上跳下,打串堂的出東家進西家,一茬未了又來一茬,笑聲、叫聲、鑼鼓聲、鞭炮聲,聲如潮涌一陣接一陣。這一天大人、孩子、男人、女人盡情地歡笑盡情地玩樂。晚上照例是演戲,社委會里汽燈高掛,鼓樂喧天,人頭攢動。雖然是業余的斗攏班子,但唱念做打也不比專業演員差多少,大多是折子戲,如黃鶴樓、蘆花蕩、別窯、回窯、打龍蓬、打嚴嵩、女幫子、九件衣、徐策跑城,有時也演出過大的整本戲如滿堂福、七姐下凡、節孝圖、穆桂英掛帥等。年年這些人,年年這些戲,都是原人演原戲,真是歷演不衰,久看不厭。我每次都要看到鑼鼓朝天,演員們卸了妝才悻悻而去。現在想起來真佩服這些參加演戲的人,既沒有報酬又沒有飯吃,連個點心都沒有吃,他們圖什么?還不就是為了一個熱鬧,為了讓大家高興。 初二起,忙著拜年走親戚,先拜外婆、母舅的年。母舅為大,這個禮不能錯的。從我們家到外婆家有十二三里路程,大哥二哥四弟和我,后來侄兒女們大了,也跟著一路去。一路走去,同路拜年的人漸漸多了,一路走一路說說笑笑好不熱鬧。到了外婆家,那歡喜熱鬧的場面真夠讓人回味的,一進門屁股還沒坐定,就接二連三地端來了香噴噴的酒糟熱騰騰的面條、粉皮,幾位舅媽和表嫂們煮的點心粉皮,味道那真叫絕,吃了還想吃。吃過點心顧不上吃飯(吃飽了點心也不用吃飯),我們又趕著去姨娘家看小老弟,兄弟見面又是一番歡喜不必細說。后幾天還要到姑姑、姐姐和別的親戚家,然后還有老朋老友老同學,都要去走一走,看一看。 嗨,這都是半個多世紀前的事了。那些歡樂的場面,那種人與人之間的親情、友情、和諧的情景只能是作為回憶罷了。 作于2013·2·5
六十年代初,在我們家鄉一帶很多地方曾接連發生多起老虎吃人的事件,如今雖然過去了五十多年,而我們經歷過來的人想起這件事仍心有余悸。 那正是“鄉村四月閑人少”的春耕大忙季節,勤勞的人們起早摸黑的趕功夫掙工分,誰也想不到突如其來的危險潛藏在每個人的身邊。一天,我像往常一樣上學,一到學校,就聽見同學們議論紛紛,說石嘴上村有像老虎一樣的野獸吃了人,一戶人家勞動力都下了田,只有一個老人家在家看孩子,她帶孩子在自己家門口玩耍,一會兒老人進屋拿什么東西,車轉身回來就不見了孩子,四處找,在屋后看見一只動物在撕咬著孩子往遠處拖去。這件事人們還沒有議論完,過了兩天又聽說高源也發生了野獸吃人,說是躺在籮窠里的小孩被野獸拖走了。后又聽說四十里街、游城也都有老虎一樣的野獸吃人,接著燕塢里、大塢里、坎沖里、寧家、櫟瑚、楓林.......幾天之內四面八方不斷有老虎一樣的野獸傷人的恐怖消息傳來,學校里同學們、街上、村子里的人們都似乎難以相信,不可思議,是不是三人為虎呢?驚疑不定。啊呵,又突然傳來消息,說當天離學校不到一里地的牌樓里村一個十多歲的放牛娃失蹤了,人們在離村子不到幾十米遠的座樹林里找到了孩子的一條腿,還有不少人跑去看了,緊接著又是新屋下傳來噩耗......。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一下可不是道聽途說了。一霎時,談虎色變,學校里、古北街都像開了鍋一樣“這是怎么一回事?”你問我,我問他,人人臉上都呈現出憂慮和恐懼。過了周末,那些回家返校的寄宿生,不少人更是繪聲繪色地述說著他們聽來的或是“差一點”看見的老虎傷人的場面。說這種野獸似虎非虎,身似虎,頭像馬,所以叫馬面虎,有的說這個野獸的頭面是麻色的所以又叫麻面虎。還有的說,這個老虎吃人的技巧很高,牠發現了捕捉的目標后,悄悄的尾隨在后,將要靠近人的時候就用后面兩只腳站起來像人一樣走著,用前面兩只腳輕輕地搭在人的兩個肩膀上,當這個人不以為然的、毫無防備的回轉頭來看時,牠就一下子咬住這個人喉嚨,使你倒地無力反抗。這個老虎不只是在野外吃人,還經常膽大妄為的跑到村子里尋找獵物。還有人說這個老虎傷人是來無影去無蹤,讓人難以防患。牠是玉皇大帝派到凡間“專門治歹人”的神仙變化的,這個神仙急急忙忙離開天庭時,把玉皇大帝的旨意聽錯成“專門吃矮人”。各種各樣危人聳聽的說法,真叫人毛骨悚然。今天聽人說在他的麥地里看見有老虎,過兩天又聽見人說在她的竹園里有老虎,真是人心惶惶。人們都不敢輕易外出,不敢單獨出門,做什么事都相約多人結伴而行。為了同學們的安全,學校停止了晚自習課;周末寄宿生回家,學校組織老師接送,公社領導也及時做出了部署,在一些要道安排民兵巡邏。 很快就到了插秧的農忙假,一天我隨村民插秧來到 一個叫面壩頭的田坳,中途休息的時候,人們仍然是在談論老虎吃人,談著談著,忽然有人指著對面山上灌木叢中厲聲喊起來:“不得了,老虎!”人們隨著他的手望去,都叫起來:“啊,老虎!”于是大家一起高聲吆喝起來“喔呵呵呵呵喔呵呵呵·····”,“走了走了,你們看,向那邊跑了!”不少人都這樣說。“人多,大家高聲叫起來,老虎也怕。”“如果人少,那個畜生真的會跑過來的!”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從大家看見老虎起,我也一直跟著叫喊吆喝,也一直在用目光搜尋,可我自始至終都沒看見老虎在什么地方。在這個人多的時候,我還真希望有老虎出來,能看看老虎的樣子,沒有看到不速之客的雄姿還真有點遺憾。第二天插秧還沒有走到田邊,就聽說下街的九仂趕早起來拔秧苗,在秧田里被老虎逮著了。聽人們說的那個過程就和大家傳說的過程是差不多,老虎將兩只前爪搭在九仂肩膀上,開始九仂還以為是有人和他開玩笑,因為天還沒有亮,伸手不見五指,他頭也不抬,邊拔秧邊說“哪,不要憨啰!”說著就用手去推開扒在肩膀上的“手”,這一推不要緊,嚇得他一下子滾倒在爛泥田里。原來他摸到了毛茸茸的老虎腳,而與他同去拔秧的人又以為九仂是打瞌睡栽進了秧田,連聲叫他:“九仂,你還沒睡醒哪?”誰知九仂被老虎按在田里打滾,當人們發現了都扎齊圍著大叫大喊,用手里現有的工具(可是拔秧又不用工具的)驅趕老虎,九仂也拼著死力與老虎搏打,老虎可能也懾于眾人的威力,終于放開獵物一下就竄走了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大家忙把九仂扶起來,還好,除了臉上被抓被咬留下幾個血印,別無大礙。 還聽說在我外婆家鄉古井源,有一個比我小兩歲的伙伴(事情有50多年了,他的名字我已忘記了,記得他父親叫彭級)勇敢的戰勝了老虎的事。說他在中午到離家不遠的禾田里斛泥鰍,斛著斛著突然一只老虎站在了他面前,老虎立起后面兩只腳,用前面兩只腳來抓他沒有抓著,一下子趴在田溝里,這個小伙伴見勢一下就用兩手死死地將老虎頭按在爛泥里,用泥鰍箕不停的打著老虎頭,泥鰍箕打破了又用飯桶打,(這硬是現代版的活武松)打了一段時間,小伙伴打累了,老虎也被打蔫了,兩邊都站起來喘著粗氣,互相對峙了好一會,老虎見得不到贏頭也只得悻悻而去。 好長一段時間,老虎出沒的消息多了,人們也已經習以為常了,對老虎的恐懼心緊張度也稍稍松淡了些。再過了一段時間,持續了差不多一年的馬面虎吃人的事件慢慢的淡出了人們的視聽,奇怪的是突然從天而降的老虎好像一夜之間無影無蹤了,更增加了人們對老虎的來歷的神秘感。 以我們這個地方的地理條件、自然環境,山高不過百米,林木稀疏,根本就不是老虎藏身生存的地方,老虎是什么時候從何而來,又是什么時候去向何方?來無影去無蹤,究竟是一種什么野獸,誰都說不清楚,這真是一宗謎案!作于2013·3·23
那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事情發生在春末的一個下午,街上行人稀少,好像比往常要安靜好多。不知從那里跑來一群野豬,有十幾兩十多只,莫名其妙的就出現在街上。開始在橫街上人們都沒有怎么注意,等到上了大街,有一只野豬跑進了地處橫直街相接的老章家,這一家是個大土戶屋,里面租住了好幾戶人家,人們看見這頭豬先還不以為然,還以為是誰家養的豬,一個人在牠背上拍了一巴掌說:“哇,這是誰家養了這么大的豬?”那豬受了驚掉頭就往外竄,這時有人就大叫:“哎呀,那是野豬!”于是有人就跟著追了出來,邊追邊喊“野豬野豬”。于是原本平靜的古北街一下子就像炸開了鍋,人們紛紛從家里跑了出來,有不少人手里還握著鋤頭、扁擔,跟在野豬后面追。本來這些豬走在街上,如入無人之境肆無忌憚,像游行一樣慢慢的悠哉游哉。后來察覺到了人的動靜,覺得有了威脅,于是躁動起來了,十幾頭野豬在大街上狂奔起來,越來越多的跟在后面追的人群大吼大叫。跑到下街,牠們繼續往前跑,像認識路一樣往后面圩上竄,竄上了山。有一只跑散了,慌不擇道往區政府旁的弄堂里鉆去,穿過弄堂竄到河邊,這時人們都返回來集中對付這一只,追逼到鄉政府門口,這只野豬突然發威,一下子竄下了昌江河鉆進了水里向深水游去。這時鄉政府的民兵隊長胡子榮(以后一直擔任古縣渡供銷社主任,離休老干部)拿著一只老三八大蓋急匆匆走來,叫大家讓開,他不緊不慢的瞄著野豬開了一槍,“打中了!”只見江水泛紅,負傷的野豬繼續向遠方游去,差不多游到了河中間。胡隊長叫過一條小劃子船,手拿一把彎刀,同幾個人一道向那頭野豬劃過去,看來中了槍的野豬已經精疲力盡了,再也發不起威來了。胡隊長幾個人把失去反抗力的野豬拖到河邊,這時河岸上擠滿了人,都想一睹野豬風采。幾個人把野豬抬到我父親的屠宰店,讓我父親幫忙把野豬屠宰剖洗干凈出售,賣肉的屠砧前一下子就擠滿了買肉的人,差一點把屠砧都擠翻了。為了讓更多的人都能吃上野豬肉,父親要求大家站好隊,限定每人最多只能買一斤,賣到最后父親留了半斤帶骨頭的肉拿回家燉了一缽湯,了了我們的口福。 那一段時間,人們只要聚到一起就是議論野豬的事,這一群野豬不可能是在我們這一帶山上生存的,那是從哪里來的?怎么來得那么突然?誰也說不清楚道不明白,也算是一宗小小的歷史之謎。 2013. 3 . 17
看戲,對現在的年輕人來說,是沒有多少意思的事。現在文化生活很豐富,打麻將、看電視、玩電腦、手機上網、卡拉ok、看3d電影、跳舞,很少有年輕人看那個咿咿呀呀唱半天都沒完沒了的老古董。而我們年輕時,沒有電腦電視,麻將是不允許打的,電影也一年難得看兩次,看戲就是那個時候最奢侈的享受了。 自小我就喜歡看戲,最早的一次大概是在我四、五歲吧,在村里下街祠堂的戲臺上,演員都是當地的非職業票友如程成生等,演什么戲不知道,只知道紅的進綠的出看看熱鬧。以后祠堂沒了,演戲就在后面秧田花墩腳下搭一個臺,我印象很深的是一次看“老牛上天”,是縣城來的戲班子,可能是牛郎織女的故事,最后隨著男主角的“我要上天,我要上天”的喊叫聲,臺上的天幕上出現了一個人騎在牛背上裊裊升天的影子,這時,臺下一片喝彩聲。那個時候就有那么高超的舞臺美技,確實給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還有一次難忘的也是在花墩腳下,全是本地的票友演的是“梁山泊與祝英臺”,好像還是唱越劇。臺上汽燈高掛,臺下人頭擠擠,正演到“英臺上轎”時,忽然戲臺一下子倒坍了,頓時臺上臺下的人都慌張了,喊爹叫娘、呼兒喚女亂成一片,演祝英臺的金娥和演梁山伯的大毛也顧不上斯文,穿著戲袍急得團團轉,我看見她蹲在臺檐抱著未倒的臺柱子,一腳一腳探下來,驚魂未定,往人堆里跑。亂了好一陣子才慢慢平靜下來,幸好沒有出現大的事故,只有演祝員外的炳榮傷到了手。這都是我五六歲的時候的事,離現在有六十多年了。 以后,好在當時農村里村村都建起了俱樂部,我們都叫它社委會,有了它,票友們的兜攏班子演出更頻繁了。那個時候,古北街有幾個熱心于演藝活動的人,如組織者有老校長劉瑞呈、周雪洋、程成生,我大哥永鑒有時也參與組織。演員也有基本隊伍,不過古北街有很多村民都可以上臺露兩手,我記得的就有程成生、細鬼和糙米倆兄弟、鮑炳榮和越佬倆兄弟、陳八斤、胡早生、胡龍剛、胡光先、下街矮子、胡貴祥、合作商店的老毛等,女的有江嬌蓮、陳桂嬌、陳米嬌、韓金花、韓冬花、胡菊花以及后來成為全國著名贛劇表演藝術家的胡水花。大哥年輕時也喜歡演戲,大概是十五六歲的時候,他第一次和水花、菊花同演的“小放牛”、“賣草墩”,我現在仍然記得很清楚。以后他有時也逢場作戲,下場串一角,他的須生、小生、小丑都演得很到位,只是嗓音差一些,但他會用嗓子,唱起饒河調來仍然韻味十足。如果他不從政而是從藝的話也一定是“家”一級的名角。還有一位曾乃光老師是不能不說到的重量級人物,他原是鄉村道士,解放后被收編為小學老師。在戲臺上他是一個多方位的角色,擅長文武小生、須生、老生,特別是反串各色旦角更是讓人贊嘆不已,他演的薛平貴、楊波、周瑜、鳳姐、穆桂英等,演什么像什么,動作招式不亂,表情豐富,無一不讓人叫好。他能導能演,幾乎所有的饒河劇目他肚子里都有,對整個饒河戲的傳統程序清楚,還是很有專業水平的,令人佩服。贛劇表演藝術家胡水花出道前,在家鄉演戲是得力于他的啟蒙的。由于他的作用,以后的陣容就更強了,寧家山里的一位叫“撲雞嚒”一位叫“漢臘離”的都是很出色的男旦角,橋頭村演正旦的烏仂、叢樹下村演花臉的混子都經常加盟下場。后來古縣渡區的文衛支部也經常組織演出,很多老師、醫生都有精彩的演技,朱延庭老師演的劉備戰戰兢兢十分可憐,胡新元、胡自鑄兩任校長和汪霞老師演的趙子龍英俊威武,吳山老師演的諸葛亮瀟灑自如,胡順生老師演的魯肅、曹文舉詼諧滑稽,高云和老師演的高懷德、鄒應龍、朱庭淵各有特色,高天柱老師演的包公、嚴嵩和混子師傅演的徐延昭、鄭子明以及曰佬演的齊宣王都很老成穩重,古南衛生院的王長洲老醫生飾演的“徐策跑城”中的徐策,邊舞邊唱,那個跑城的動作,唱的那個“老撥子”高亢激昂,這些形象我都記憶很深,而劉元發老師演的謝大夫、老毛反串的海老三的老婆更讓人捧腹大笑。幾位旦角的演和唱也都聲情并茂,各有特點。江嬌蓮在女角里算是年紀大一點的,但是她在臺上的功夫依然有聲有色,她的扮相端莊秀美,身段修長,姿態娉婷,唱腔嬌脆甜美,吐詞清楚,表演拿捏得很有分寸,不溫不火,輕松自如,一招一式都很準確到位,在“平貴回窯”一出中把王寶釧由憂愁到欣喜的感情變化和既端莊穩重又膽大調皮的性格刻畫得淋漓盡致,讓臺下的觀眾尤其是女同胞們也跟著由哀愁轉為高興;韓金花的唱腔圓潤,唱出的聲音就像撞擊銅鐘一般,嗓音寬厚洪亮,做功穩重,演的銀屏公主給人以視覺聽覺美的享受;陳桂嬌的七仙女、韓冬花的金枝女等都演得很出色當然,當然,曾老師在指導上也是下了功夫的。周雪洋和我大哥曾經演過一出“張三借靴”,從拿到劇本到演出,僅用了半個下午的時間排練,那惟妙惟肖、詼諧滑稽的表演,更讓臺下的觀眾笑聲一片。我們的老校長還常組織中小學生演現代戲、古裝戲,如學生演的“天仙配”、“游西湖”都演得有模有樣,五十年代末古縣渡初中學生歐陽壽生、謝水蓮演的一出“秋江”,博得了極高的評價,讓后來來此演出的縣專業劇團表演的同一出戲大為掉色。為配合社情教育,師生們演出過的大型現代劇“血淚仇”、“杜鵑山”都起到了轟動效應,現在來看老校長的確有教育目光。 我那時是每演必看,從開臺鑼鼓響起一直看到鑼鼓朝天,還總嫌不盡興。演的戲通常都是農村老表喜聞樂見耳熟能詳的折子戲,一般都是“黃鶴樓”、“蘆花蕩”、“別窯”、“回窯”、“九件衣”、“女幫子”、“二進宮”、“劉高搶親”、“起子殺齊”等,逢年過節一般都是“滿堂福”、“七姐下凡”、“回龍閣”、“大登殿”等整本戲。除此外,有的村三角班演出的鄉村小戲也令人回味,如張家坽村演出的“三矮子扳筍”、“小癩痢磨豆腐”等。有一年古南古北打擂臺,真是盛況空前,在中學里搭了兩座臺,每個晚上都演同樣一出戲,演了三夜,臺上演的認真,臺下看的出神。觀眾一會涌到左邊,一會涌到右邊,哪邊演的好不好,就看臺下的觀眾多不多。此外,鄱陽縣贛劇團、景德鎮贛劇團(其中有國家級的名角鄒秋太、陳桂英、王根梅)也經常來演出,后來被選調到縣贛劇團的胡水花(瑞華)在成為國家名演員后,有時回到家鄉遇見有演出,也會臨時上臺串一角助助興,不用說她的出色表演讓人贊嘆,就是她的這種不計地位、不計得失、不忘根本,熱心為家鄉父老鄉親奉獻的精神也倍受人尊重。這種大戲班子、大腕人物來演出,那真是萬人空巷了,好在那時社會治安很太平,可以“夜不閉戶”放心看戲。 當然,有時候也會出一些笑話。有一次演黃梅戲“天仙配”的折子,演土地公公的徐金發忘了戴髯口,白胡子老頭成了小帥哥。他一手拿著拐杖一手去抹胡子,一抹,啊呵,沒有胡子,他急著往后臺做怪像,后臺趕忙給他遞上髯口,晚了,臺下“轟”的一聲笑開了,叫了起來“胡子,胡子!”還有一次歐陽壽生和陳米嬌演“夫妻觀燈”,演著演著,歐陽一個動作,褲腰帶散了,外面的褲子掉到了腳背上,臺下又是一片喝彩,好在臺上是老演員、臺下是老觀眾,彼此都很熟悉。歐陽把褲子提上來象沒有事一樣又接著往下演。 那個時候這樣演出,全都是民間自發組織的,既沒有任何報酬,又沒有什么福利,更沒有紅包,演完戲夜宵都沒有吃,完全是一種奉獻精神!他們圖的是鄉親們高興、熱鬧,那個時候的人是多么的純潔善良,人與人是多么的和諧融洽呀! 到了六十年代,古縣渡組建了一個劇團,看戲的機會就更多了。 演戲看戲,似乎古縣渡要比其他別的地方更作興一些。在這塊土地上也出了不少省、市級的優秀演員,其中最著名的有國家級的贛劇表演藝術家胡水花(胡瑞華)是家喻戶曉老幼皆知,盛譽饒河水系。 2013·5·4
“小鳥在前面帶路......”看著孫子戴著紅領巾、身著艷服,一路唱著、跳著去學校參加六一兒童節的活動,我總不由得想起我那個時候的六一節。 我那個時候的六一兒童節還過得挺熱鬧挺活躍的。我就讀的古北小學是古縣渡的中心小學,早年坐落在葵花嶺炮臺上,有著比較大的活動場所,跑道、球場、沙坑等設施相對別的學校要齊全些,每年的六一兒童節,全區的學校(完小和不完全小學,1957年后又增加了初中)都到這里聚會舉行文體比賽,最遠的學校上到麗陽鎮的麗陽小學(原屬魚山,現在屬于景德鎮昌江區),下到山閭陽家的山閭小學(現屬于三廟前)。運動會的項目主要有籃球、拔河、跳高、跳遠、賽跑。籃球那個時候當然只有男籃,拔河也只有男生,而跳高、跳遠、賽跑就分男女依學生大小分為甲乙丙組。白天是體育項目,晚上文藝比賽,跳舞、唱歌。比賽要進行三天,最后半天發獎。那個時候各行各業對教育還是很重視和支持的,發獎的獎旗都是各單位贈送的,有區、鄉政府的,有銀行、郵電、稅務、衛生所的,還有糧管所、供銷社、食品站、合作商店,還有造船廠、機米廠、綜合加工廠等,這些錦旗上都有不同的題辭,如祖國的花朵、祖國的希望、慶祝六一、成長快樂等等。 為了迎接節日的到來,通常在一兩個月前就進行緊張準備,參加體育運動比賽的早晨訓練,參加文藝節目競賽的晚上排演。那個時候我們只有一個心愿,老天爺可不要下雨呀!五月三十一日學校就開始裝扮,學校大門掛起了橫幅、大街上貼滿了標語,顯示學生才藝的各類專刊墻報五彩繽紛,像現在的廣告一樣呈現在大街上和校園里的顯眼處。下午我們學校作為東道主派出兩支隊伍,在古北街的東西兩頭去迎接遠道而來的兄弟學校的隊伍。六月一日這一天,先是開慶祝會,路近的那些學校都陸陸續續到齊了,我們東道主學校的學生都面向進場的客隊鼓掌歡迎,(現在知道了,這就是現在開運動會的入場式)大大小小有十幾個學校的學生集合在學校大操場上,清一色的紅領巾、白襯衣、黑褲子,也有少數富裕家庭的女同學穿著花裙子,依次在各自的校旗、少先隊隊旗后面站開。大會開始了,鼓樂齊鳴,十幾個學校的鼓、號、腰鼓隊同時敲響吹響,響聲震天。接下來的議程是向毛主席像敬禮、向國旗敬禮,唱國歌、唱少先隊隊歌,接著是領導講話,少先隊隊員代表講話,然后是自由講話,最后喊口號。大會結束進行了腰鼓隊表演,腰鼓隊的精彩表演把慶祝大會推上了高潮。表演完畢就是游行,游行隊伍按照學校的遠近排列,我們東道主是當然的走在最后面。游行隊伍從學校出發,沿著古北街自東向西,到了街盡頭又轉向河邊,沿著河路返回學校。沿街沿河擁滿了圍觀的群眾,他們對隊伍里的我們指指點點,評頭品足,議論紛紜,也和我們一樣充滿著喜悅和歡樂。 晚上的文藝演出拉開了各項競賽序幕,第一個節目,是我們學校的合唱,熾烈的汽燈光下,幾十個男女少先隊員清一色的服裝,雙手后背站立在舞臺上,精神飽滿朝氣蓬勃。迎著掌聲,合唱指揮——我,握著亮晶晶的指揮棒登臺亮相,一個見面禮又是一陣掌聲,我轉過身去,右手舉起指揮棒在空中一劃,樂聲過門,高亢的童聲合唱“六月里花兒香,六月里好陽光,六一兒童節,歌兒到處唱......”這是每年六一兒童節必唱的歌,銀光閃閃的指揮棒在我手中一上一下,忽左忽右,時而電光裂空,時而流星飛過。跟著指揮棒的飛舞,歌聲抑揚頓挫,連綿起伏,忽高忽低,時強時弱。指揮、樂隊、幾十張小嘴,密切配合天衣無縫,整齊嘹亮的歌聲,贏得了一陣高過一陣的掌聲。過后,是各兄弟學校的歌詠隊的演唱,第二天晚上就是舞蹈比賽,兩個晚上的比賽不論是唱歌還是舞蹈,每個學校隊的表演各有千秋都很優秀。 體育項目的競賽是每年六一兒童節的重頭戲,第二天上午開始,各項比賽在大會組委會的指揮協調下有條不紊的進行,秘書組每隔一段時間都要用廣播通報運動的進展和結果。運動場上,人頭攢動,各學校的同學們和古北街附近幾個村的村民頂著似火的皎陽觀看比賽,穿進涌出,喝彩聲、嘆息聲此起彼伏。籃球賽是最吸引人的,不過參加籃球賽的學校不多,因為都是剛辦不久的農村學校,還沒有足夠的力量來組織籃球隊。那幾年,我們學校籃球隊的主力隊員先有程開心、宋元讓,后有胡和發、胡國其,他們不論是個子還是球技都要高于兄弟學校的球員,因此籃球賽的冠軍非我們東道主莫屬。而跳高、跳遠競爭大,圍著沙坑看的人群時而拍手叫好,時而頓腳嘆息。而賽跑則又是一種情況,當預賽、復賽后最后進行決賽,這可是整個運動會的壓軸戲,男女甲乙丙組的100米、400米、1000米、依次進行,最后1000米賽更是重中之重。跑道兩邊被圍得個水泄不通,當跑道清理完畢,運動員就位后,發令裁判發出一聲指令“各就各位——預備——跑!”運動員像離弓的箭一樣,兩邊的觀眾全都情不自禁的當起了義務拉拉隊,喊聲疊起。1000米的跑道是圍著教學樓跑兩圈半,在女子乙組跑時,跑在前面的是徐金蓮,張月蘭緊追其后,兩個人圍著教學樓跑了半圈還不見后面的人跟上來,男乙組也是類似的情況,劉圣叫首先沖在前面,夏禮興跟著緊咬不放松,隔著很長距離才看見后面的人。那幾年的賽跑,就像是復印機復印的一樣,男的第一名是劉圣叫,第二名是夏禮興,女的第一名是徐金蓮、第二名是張月蘭、第三名是徐茶花,連續幾年,他們這幾個人都蟬聯了各自的記錄,這樣的排名保持了多年。 比賽結束后,我們都集合到主席臺前舉行頒獎儀式,不用說,獎項當然是我們學校占絕對優勢,運動員們依次一個個上臺領獎,當有別的學校的運動員上臺領獎時,我們都報以熱烈的掌聲,表示祝賀。 2013·6·13
自西向東沿著沿河路或是沿著直街到橫街再向東走去過一段路,再沿著用亂石塊鋪成的路往上走去,是一座名曰“葵花嶺”的小山。很早的年代——傳說是太平天國時期曾經在這個山頭上駐扎過炮兵,架設過大炮,如今,兵營是有營無兵,炮臺也蕩然無存,然而這里的老百姓仍然叫這里為“炮臺上”,倒把它的“葵花嶺”本名給淡忘了。 這里雖然山不高,卻是樹木蔥蘢,風景宜人。站在這里居高臨下俯瞰昌江,給人一種極目怡神的感覺。山頭中間一塊平地上一座兩層磚木結構的大房子,就是早先的營房,前后有寬闊的操場。解放前夕改做了學校,是“鄱陽縣國立古北小學”,解放后,轉為“江西省鄱陽縣立古北中心小學校”。小時候的我和古北街以及灘上、新屋下、牌樓里的同齡人就在這“炮臺上”上學讀書,楓林一帶、南莊一帶的學生須要到三年級后才可以到這里來上學。兩層磚木結構的大房子,就是我們的校舍,樓上樓下有十間教室,低年級在樓下,高年級在樓上。樓下中間大廳為老師集體辦公廳。樓上中間兩間是高年級教室,兩邊分別是男女寄宿生的通鋪宿舍,還有幾間小房間就是老師們的宿舍。到1954年學校買來了一棟大的舊民房改造成平房校舍,增加了三間教室和幾間教師宿舍。 跟著歷史的步伐,葵花嶺也在向前邁進。 特別是一九五七年,就地成立了古縣渡初級中學,更是一年勝一年的變化,接受的生源更廣了,鯰魚山(已經劃歸景德鎮市)、凰崗、游城、站前、三廟前的學生都來這里就讀。學校因陋就簡就地取材相繼建成了比較正規的田徑運動場,籃球場、跑道、沙坑、高低杠、雙杠······。一棟棟教室一棟棟宿舍,一行行白楊一排排冬青,原來的灌木叢生的地方開辟成了花園,教學設備也逐漸擴增,各種的動物、植物、昆蟲、礦石的標本,人體模型、人體骨骼模型擺滿了大小櫥窗,整個校園建設更具有設計更具有規劃。過了兩年,為了向完全中學發展,經上級同意批準,將古北小學遷移出葵花嶺,于是,那一棟雄踞葵花嶺幾十年的磚木兩層樓被原拆原裝到葵花嶺后面的獅子垅,對于我們這些在這座樓讀了六年小學的學生來說,真有一股說不出的難舍感覺。從此后,古縣渡初級中學就取代了古北小學在葵花嶺的位置,跟著而來的是緊張、繁忙的學校建設。為了擴建校舍,把嶺上所有的樹木都砍掉,只留下了山嶺四周的樹把學校包圍著。說到建設,我們第三屆(62屆)和第二屆(61屆)的同學們真是吃了不少苦。那個時候國家還不富裕,建設經費有限。為了把有限的錢用到刀刃上,學校領導帶領我們自己動手,一邊上課,一邊搞建設,幾十間平房教室、學生宿舍的建設材料,沙石、木材、磚瓦,幾乎全是我們這兩屆的學生用土車推、用扁擔挑完成的。特別是搬運磚瓦,需要到距離十幾里路遠的中源村、曾汪村運取,還有幾次是到四十里路外的皇崗鎮東門渡搬運,全校師生除了胡久昌、程步云兩位年過半百的老師外,其余的老師學生都按照年齡、體質分配任務,校長劉瑞呈、黨支部書記周雪洋身先士卒,分配的擔磚任務沒有少半塊。我的年齡、個子在學校是最小的,而且體質又是最弱的,每次分配的擔磚任務是六塊,瓦二十塊,別的同學是磚八塊到二十塊,瓦是三十塊到八十塊。對于分配給我的任務,同學們都嗤之以鼻,可是對我來說卻是要盡很大的力氣。有一次,一個霜凍天我們去曾汪村運磚,天剛放亮我們就出發,浩浩蕩蕩的隊伍,有的推著手推車,大部分都是扛著扁擔,踏著凍得硬邦邦的山間小路,說說笑笑差不多走了二十多里就到了曾汪村。在這里喝過了總務處先行來這里準備的粥,我們不敢多停留,用繩子捆好磚就往回走。開始還比較輕松,可是到后來就越來越沉了,左肩換到右肩,右肩又挨到左肩,長路無輕擔啊!又不敢多歇,要趕回家吃中午飯的喲!走不到一半路,太陽已經老高了,本來被霜凍得硬邦邦的路很好走的,被太陽一曬解凍成了爛泥路,特別的粘,特別的滑,走不了幾步,鞋里就被泥土粘得又厚又重,一不小心,鞋子還會被粘掉,真是寸步難行!同學們都紛紛找禾桿當鞋帶子把鞋子捆在腳上才得以行走。快近中午,又累又餓,連棉衣也成了負擔,出來時還冷得有些啰嗦,回來時里面貼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濕透了。就是這樣,我們用螞蟻啃骨頭的精神,一次又一次地運磚運瓦,把母校建設得像一座花園一樣,在當時省管的農村中學中是首屈一指的,而學校的教學成績在上饒地區也是有名次的。 實難忘,我在這里九年的學生生活。 一九五三年的下半年,我由大哥領著我走進了這所初級知識殿堂,開始了我的求知啟蒙,從第一天報名認識“人、手、口,上、中、下”和“1+1=2”的原始起步,這個被鄉親們稱之為“炮臺”的小山坡是我一生中的第一個路標。九年最難忘的時光,也正如多次在寫作文中寫過的是“黃金時代”。我仍然很清楚地記得,上學每天要做的事是集合升國旗,唱國歌,所以我們上學學會的第一首歌是“義勇軍進行曲”,全校集合由朱延齡老師教的。小學一年級的語文第一課是“開學了,上學去”,第二課是“放學了,我們回家去!”第三課是“學校里同學真多。”課本里的主人翁都是小學生如:大生、和生、大新、菊香等等,到后來就是:雨來、小鐵錘、劉胡蘭、董存瑞、黃繼光、邱少云、羅盛教·····。我的第一任校長是胡新元,也是我第一任算術(現在叫數學)老師,是我們古北街人,頎長而白晳,一看就是個文化人,和藹可親。鄉親們都是叫的小名“皇民佬”,還沒上學時我叫他“哥哥”,現在叫他為“校長”。第二個學期他就被調去縣城激揚小學任校長,接任他的是金耀祖校長,第三任就是劉瑞呈校長,初中初建時,中小學校長兼任,后來才卸任小學校長,由鐘作楫接任。我的第一任班主任語文老師是王政,可是只教了一個學期也調走了,雖然是短短的一個學期,但是卻對我疼愛有加,影響極大,令我刻骨銘心。 學校生活豐富多彩,充滿著樂趣,德智體美勞,樣樣不落,一個星期輕松快活,沒有像現在這樣讓人感到讀書緊張厭煩。從小學到初中,除了正常的語文、數學、政治、自然、歷史、地理、物理、化學、幾何,還有過植物學、農業知識課、勞動課、手工勞動課,音樂、美術、體育每個星期都有合理的安排。五十年代還開展過勞衛制體育運動,早晨起床后,先圍著篝火跑幾個圓圈,身上跑熱了再回到教室早讀。一到下午三、四節課的自由活動,整個學校那是滿天塵土飛揚,同學們在沒有硬化的操場上進行各種活動,打籃球、賽跑、跳高跳遠、跳繩、跳“王字”、踢毽子、打“駱駝”、滾鐵環,那是熱火朝天,熱鬧非凡,一到周末還要組織師生門跳集體舞更是感到新穎。每個學期都有的勤工儉學、小秋收,同學們扛著竹竿提著布袋漫山遍野地采取青岡子、櫟子等;夏秋兩季的農忙假助民勞動,插秧、耘禾、割稻;還有組織學生開展農村掃盲;還不定時地組織若干個宣傳隊走上街頭、田頭或鄰近的村莊進行形勢、政策的宣傳。學校的體育操場和舞臺生活更是生龍活虎,朝氣蓬勃。每年“六一”兒童節的運動會、國慶節的文藝晚會是必開不可的。就是少先隊活動、社團活動也都是開展得有聲有色,曾經被共青團江西省委作為典型總結并且召開現場會,由我的二哥、十四歲的少先隊大隊長胡永兵作現場匯報,獲得了團省委負責人的高度評價。每年的清明節,少先隊為組織去華山祭祀革命烈士墓,進行革命傳統教育。學校內的小花園也是花開似錦,四季如春。更有意義的是學校還在當地生產大隊的支持下,在新屋下的獅子嶺建立了自己的生產基地,學校安排班級去生產基地勞動,勞動的果實也用來貼補同學們的生活。學校為了減輕寄宿生的伙食負擔,還每個學期組織一次老師和同學們上山砍柴。雖然我們讀書時代正是三年困難時期,吃不飽,穿不好,初中時還要擔負著沉重的校建,但師生關系融洽,尊師好學蔚然成風。同學們一個個都是滿懷理想,意氣風發,激揚文字,指點江山,情趣昂然,豪情奔放。“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學校也是一樣,年復一年一批批老同學離去,又一批批的新同學進來。當年的炮臺成了古縣渡及周邊區鄉鎮人們最向往的場所,是人們心中最神圣的地方。 難忘老師們的時而低聲細語時而高談闊論的循循善誘,諄諄教誨;難忘同學們抑揚頓挫韻味豐富的朗朗書聲;難忘舞臺上同學們那現代歌舞與傳統劇目相媲美;難忘體育場上同學們汗流浹背你追我趕不甘落后的競爭場面;更難忘那獨立昌江邊綠樹環繞的校區,那每天相伴耳邊的鈴聲—— 說起學校那一只鈴,原來是炮臺上一直使用的,歷屆的同學們應該是再也熟悉不過的了。純銅鑄制,呈喇叭型,高一尺左右,喇叭口直徑約有五寸,別看它個頭不大,但是質量很高,差不多有十斤重,提在手中相當的沉。最特別的是鈴的聲音宏亮悠長、清脆秀美,悅耳動聽,像水流無痕,無一絲雜音,一聲響過,余音顫顫,久旋不絕。一陣鈴聲響過,就像一首絕妙的樂曲,讓你怡情悅性。當古北小學遷走時,這只銅鈴是屬于古北小學的,應該由古北小學帶走,就是因為這個鈴聲音很響,放到中學作用更大一些,于是就將這個鈴留在中學,又從區供銷社找了另外一個銅鈴給古北小學使用。而后來的鈴雖然外表看起來形象、大小都差不多,但是聲音卻差大了,遠遠比不上原來那個銅鈴聲音宏亮清脆。當每天晨曦初露,一聲鈴響,打破了黎明的寂靜,古北街及周邊村子的村民都聽得見。打鈴有鈴譜,早晨的起床鈴次數要多打幾下,每次之間間隔時間稍微長一點,所以起床鈴打的時間比較長,一天之中有起床鈴(鐺------鐺------·······)、集合鈴(鐺鐺鐺鐺鐺鐺·····)、預備鈴(鐺鐺、鐺······)、上課鈴(鐺鐺、鐺鐺······)、下課鈴(鐺、鐺·····)、放學鈴(鐺鐺鐺、鐺鐺鐺········)。為了讓鈴聲遠播,選擇了學校最高的位置將銅鈴吊著,再用一條長長的繩子拉著銅鈴里面的小銅錘,拉一下長繩,小銅錘就敲打一下。說起這打鈴也是一門技術活,沒有掌握技巧還真的打不響。我上小學的時候,是由值日的老師輪流打,有的老師就不會打,要么打不響,要么打亂了譜。有一次是值日老師上我們班的課,到了下課的時候他還有幾句話需要交代清楚,于是老師就叫我去代替他打下課鈴,打鈴是同學們都喜歡的事,我很高興地跑到鈴下面,解開繩子扯動著,一下,一下,又一下,拉了幾下,可就是沒打響鈴,結果還是老師來再打響。等我上初中時,學校請了一位姓陳的小伙子,同學們都親切的叫他“小陳”,他的鋼板字刻的特別好,專門刻鋼板油印材料兼打鈴。小陳同志工作很負責任,除了寒暑假、節假日,從來沒有誤過點,給同學們提供了準確的作息服務。在鈴聲的指揮下,同學們按時作息,有條不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鈴聲成了我們日常不能少的一項元素,以至于整個古北街的群眾都對鈴聲有了一種親切感,他們也都聽著鈴聲安排自己的日常生產和生活。振耳的鈴聲,像是提醒我們“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像是催促我們“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同學們在鈴聲中受到啟迪,在鈴聲中得到振奮,在鈴聲中向著知識的高峰努力攀登行進。 雖然離開學校已近六十年、離開家鄉也已五十五年了,但是那清脆悅耳的鈴聲還一直清晰地在我耳邊回旋,“鐺鐺,鐺鐺,······”這聲音將永遠伴隨著我到終生。 于2019·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