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西向東沿著沿河路或是沿著直街到橫街再向東走去過一段路,再沿著用亂石塊鋪成的路往上走去,是一座名曰“葵花嶺”的小山。很早的年代——傳說是太平天國時期曾經在這個山頭上駐扎過炮兵,架設過大炮,如今,兵營是有營無兵,炮臺也蕩然無存,然而這里的老百姓仍然叫這里為“炮臺上”,倒把它的“葵花嶺”本名給淡忘了。
這里雖然山不高,卻是樹木蔥蘢,風景宜人。站在這里居高臨下俯瞰昌江,給人一種極目怡神的感覺。山頭中間一塊平地上一座兩層磚木結構的大房子,就是早先的營房,前后有寬闊的操場。解放前夕改做了學校,是“鄱陽縣國立古北小學”,解放后,轉為“江西省鄱陽縣立古北中心小學校”。小時候的我和古北街以及灘上、新屋下、牌樓里的同齡人就在這“炮臺上”上學讀書,楓林一帶、南莊一帶的學生須要到三年級后才可以到這里來上學。兩層磚木結構的大房子,就是我們的校舍,樓上樓下有十間教室,低年級在樓下,高年級在樓上。樓下中間大廳為老師集體辦公廳。樓上中間兩間是高年級教室,兩邊分別是男女寄宿生的通鋪宿舍,還有幾間小房間就是老師們的宿舍。到1954年學校買來了一棟大的舊民房改造成平房校舍,增加了三間教室和幾間教師宿舍。 跟著歷史的步伐,葵花嶺也在向前邁進。
特別是一九五七年,就地成立了古縣渡初級中學,更是一年勝一年的變化,接受的生源更廣了,鯰魚山(已經劃歸景德鎮市)、凰崗、游城、站前、三廟前的學生都來這里就讀。學校因陋就簡就地取材相繼建成了比較正規的田徑運動場,籃球場、跑道、沙坑、高低杠、雙杠······。一棟棟教室一棟棟宿舍,一行行白楊一排排冬青,原來的灌木叢生的地方開辟成了花園,教學設備也逐漸擴增,各種的動物、植物、昆蟲、礦石的標本,人體模型、人體骨骼模型擺滿了大小櫥窗,整個校園建設更具有設計更具有規劃。過了兩年,為了向完全中學發展,經上級同意批準,將古北小學遷移出葵花嶺,于是,那一棟雄踞葵花嶺幾十年的磚木兩層樓被原拆原裝到葵花嶺后面的獅子垅,對于我們這些在這座樓讀了六年小學的學生來說,真有一股說不出的難舍感覺。從此后,古縣渡初級中學就取代了古北小學在葵花嶺的位置,跟著而來的是緊張、繁忙的學校建設。為了擴建校舍,把嶺上所有的樹木都砍掉,只留下了山嶺四周的樹把學校包圍著。說到建設,我們第三屆(62屆)和第二屆(61屆)的同學們真是吃了不少苦。那個時候國家還不富裕,建設經費有限。為了把有限的錢用到刀刃上,學校領導帶領我們自己動手,一邊上課,一邊搞建設,幾十間平房教室、學生宿舍的建設材料,沙石、木材、磚瓦,幾乎全是我們這兩屆的學生用土車推、用扁擔挑完成的。特別是搬運磚瓦,需要到距離十幾里路遠的中源村、曾汪村運取,還有幾次是到四十里路外的皇崗鎮東門渡搬運,全校師生除了胡久昌、程步云兩位年過半百的老師外,其余的老師學生都按照年齡、體質分配任務,校長劉瑞呈、黨支部書記周雪洋身先士卒,分配的擔磚任務沒有少半塊。我的年齡、個子在學校是最小的,而且體質又是最弱的,每次分配的擔磚任務是六塊,瓦二十塊,別的同學是磚八塊到二十塊,瓦是三十塊到八十塊。對于分配給我的任務,同學們都嗤之以鼻,可是對我來說卻是要盡很大的力氣。有一次,一個霜凍天我們去曾汪村運磚,天剛放亮我們就出發,浩浩蕩蕩的隊伍,有的推著手推車,大部分都是扛著扁擔,踏著凍得硬邦邦的山間小路,說說笑笑差不多走了二十多里就到了曾汪村。在這里喝過了總務處先行來這里準備的粥,我們不敢多停留,用繩子捆好磚就往回走。開始還比較輕松,可是到后來就越來越沉了,左肩換到右肩,右肩又挨到左肩,長路無輕擔啊!又不敢多歇,要趕回家吃中午飯的喲!走不到一半路,太陽已經老高了,本來被霜凍得硬邦邦的路很好走的,被太陽一曬解凍成了爛泥路,特別的粘,特別的滑,走不了幾步,鞋里就被泥土粘得又厚又重,一不小心,鞋子還會被粘掉,真是寸步難行!同學們都紛紛找禾桿當鞋帶子把鞋子捆在腳上才得以行走。快近中午,又累又餓,連棉衣也成了負擔,出來時還冷得有些啰嗦,回來時里面貼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濕透了。就是這樣,我們用螞蟻啃骨頭的精神,一次又一次地運磚運瓦,把母校建設得像一座花園一樣,在當時省管的農村中學中是首屈一指的,而學校的教學成績在上饒地區也是有名次的。
實難忘,我在這里九年的學生生活。
一九五三年的下半年,我由大哥領著我走進了這所初級知識殿堂,開始了我的求知啟蒙,從第一天報名認識“人、手、口,上、中、下”和“1+1=2”的原始起步,這個被鄉親們稱之為“炮臺”的小山坡是我一生中的第一個路標。九年最難忘的時光,也正如多次在寫作文中寫過的是“黃金時代”。我仍然很清楚地記得,上學每天要做的事是集合升國旗,唱國歌,所以我們上學學會的第一首歌是“義勇軍進行曲”,全校集合由朱延齡老師教的。小學一年級的語文第一課是“開學了,上學去”,第二課是“放學了,我們回家去!”第三課是“學校里同學真多。”課本里的主人翁都是小學生如:大生、和生、大新、菊香等等,到后來就是:雨來、小鐵錘、劉胡蘭、董存瑞、黃繼光、邱少云、羅盛教·····。我的第一任校長是胡新元,也是我第一任算術(現在叫數學)老師,是我們古北街人,頎長而白晳,一看就是個文化人,和藹可親。鄉親們都是叫的小名“皇民佬”,還沒上學時我叫他“哥哥”,現在叫他為“校長”。第二個學期他就被調去縣城激揚小學任校長,接任他的是金耀祖校長,第三任就是劉瑞呈校長,初中初建時,中小學校長兼任,后來才卸任小學校長,由鐘作楫接任。我的第一任班主任語文老師是王政,可是只教了一個學期也調走了,雖然是短短的一個學期,但是卻對我疼愛有加,影響極大,令我刻骨銘心。
學校生活豐富多彩,充滿著樂趣,德智體美勞,樣樣不落,一個星期輕松快活,沒有像現在這樣讓人感到讀書緊張厭煩。從小學到初中,除了正常的語文、數學、政治、自然、歷史、地理、物理、化學、幾何,還有過植物學、農業知識課、勞動課、手工勞動課,音樂、美術、體育每個星期都有合理的安排。五十年代還開展過勞衛制體育運動,早晨起床后,先圍著篝火跑幾個圓圈,身上跑熱了再回到教室早讀。一到下午三、四節課的自由活動,整個學校那是滿天塵土飛揚,同學們在沒有硬化的操場上進行各種活動,打籃球、賽跑、跳高跳遠、跳繩、跳“王字”、踢毽子、打“駱駝”、滾鐵環,那是熱火朝天,熱鬧非凡,一到周末還要組織師生門跳集體舞更是感到新穎。每個學期都有的勤工儉學、小秋收,同學們扛著竹竿提著布袋漫山遍野地采取青岡子、櫟子等;夏秋兩季的農忙假助民勞動,插秧、耘禾、割稻;還有組織學生開展農村掃盲;還不定時地組織若干個宣傳隊走上街頭、田頭或鄰近的村莊進行形勢、政策的宣傳。學校的體育操場和舞臺生活更是生龍活虎,朝氣蓬勃。每年“六一”兒童節的運動會、國慶節的文藝晚會是必開不可的。就是少先隊活動、社團活動也都是開展得有聲有色,曾經被共青團江西省委作為典型總結并且召開現場會,由我的二哥、十四歲的少先隊大隊長胡永兵作現場匯報,獲得了團省委負責人的高度評價。每年的清明節,少先隊為組織去華山祭祀革命烈士墓,進行革命傳統教育。學校內的小花園也是花開似錦,四季如春。更有意義的是學校還在當地生產大隊的支持下,在新屋下的獅子嶺建立了自己的生產基地,學校安排班級去生產基地勞動,勞動的果實也用來貼補同學們的生活。學校為了減輕寄宿生的伙食負擔,還每個學期組織一次老師和同學們上山砍柴。雖然我們讀書時代正是三年困難時期,吃不飽,穿不好,初中時還要擔負著沉重的校建,但師生關系融洽,尊師好學蔚然成風。同學們一個個都是滿懷理想,意氣風發,激揚文字,指點江山,情趣昂然,豪情奔放。“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學校也是一樣,年復一年一批批老同學離去,又一批批的新同學進來。當年的炮臺成了古縣渡及周邊區鄉鎮人們最向往的場所,是人們心中最神圣的地方。
難忘老師們的時而低聲細語時而高談闊論的循循善誘,諄諄教誨;難忘同學們抑揚頓挫韻味豐富的朗朗書聲;難忘舞臺上同學們那現代歌舞與傳統劇目相媲美;難忘體育場上同學們汗流浹背你追我趕不甘落后的競爭場面;更難忘那獨立昌江邊綠樹環繞的校區,那每天相伴耳邊的鈴聲——
說起學校那一只鈴,原來是炮臺上一直使用的,歷屆的同學們應該是再也熟悉不過的了。純銅鑄制,呈喇叭型,高一尺左右,喇叭口直徑約有五寸,別看它個頭不大,但是質量很高,差不多有十斤重,提在手中相當的沉。最特別的是鈴的聲音宏亮悠長、清脆秀美,悅耳動聽,像水流無痕,無一絲雜音,一聲響過,余音顫顫,久旋不絕。一陣鈴聲響過,就像一首絕妙的樂曲,讓你怡情悅性。當古北小學遷走時,這只銅鈴是屬于古北小學的,應該由古北小學帶走,就是因為這個鈴聲音很響,放到中學作用更大一些,于是就將這個鈴留在中學,又從區供銷社找了另外一個銅鈴給古北小學使用。而后來的鈴雖然外表看起來形象、大小都差不多,但是聲音卻差大了,遠遠比不上原來那個銅鈴聲音宏亮清脆。當每天晨曦初露,一聲鈴響,打破了黎明的寂靜,古北街及周邊村子的村民都聽得見。打鈴有鈴譜,早晨的起床鈴次數要多打幾下,每次之間間隔時間稍微長一點,所以起床鈴打的時間比較長,一天之中有起床鈴(鐺------鐺------·······)、集合鈴(鐺鐺鐺鐺鐺鐺·····)、預備鈴(鐺鐺、鐺······)、上課鈴(鐺鐺、鐺鐺······)、下課鈴(鐺、鐺·····)、放學鈴(鐺鐺鐺、鐺鐺鐺········)。為了讓鈴聲遠播,選擇了學校最高的位置將銅鈴吊著,再用一條長長的繩子拉著銅鈴里面的小銅錘,拉一下長繩,小銅錘就敲打一下。說起這打鈴也是一門技術活,沒有掌握技巧還真的打不響。我上小學的時候,是由值日的老師輪流打,有的老師就不會打,要么打不響,要么打亂了譜。有一次是值日老師上我們班的課,到了下課的時候他還有幾句話需要交代清楚,于是老師就叫我去代替他打下課鈴,打鈴是同學們都喜歡的事,我很高興地跑到鈴下面,解開繩子扯動著,一下,一下,又一下,拉了幾下,可就是沒打響鈴,結果還是老師來再打響。等我上初中時,學校請了一位姓陳的小伙子,同學們都親切的叫他“小陳”,他的鋼板字刻的特別好,專門刻鋼板油印材料兼打鈴。小陳同志工作很負責任,除了寒暑假、節假日,從來沒有誤過點,給同學們提供了準確的作息服務。在鈴聲的指揮下,同學們按時作息,有條不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鈴聲成了我們日常不能少的一項元素,以至于整個古北街的群眾都對鈴聲有了一種親切感,他們也都聽著鈴聲安排自己的日常生產和生活。振耳的鈴聲,像是提醒我們“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像是催促我們“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同學們在鈴聲中受到啟迪,在鈴聲中得到振奮,在鈴聲中向著知識的高峰努力攀登行進。
雖然離開學校已近六十年、離開家鄉也已五十五年了,但是那清脆悅耳的鈴聲還一直清晰地在我耳邊回旋,“鐺鐺,鐺鐺,······”這聲音將永遠伴隨著我到終生。
于2019·夏










網友評論僅供其表達個人看法,并不表明本站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