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如夢,嬌艷如玫瑰,清顏如梨花,淡雅如百合,身姿婀娜,回眸一笑自是傾城。她的美貌,眾人傾慕。這點,她亦自知,她身邊從來都不乏追求者,同時她也享受著美貌給她帶來的一切便利。她清楚圍繞在她身邊的男人不過是因為她的美貌。但即便如此,內心里還是憧憬著真正的愛情。下班回家,如夢走在昏黃幽暗的樓梯小道里準備回家。一個男人迎面而來。男人熾熱的眼神讓她稍感不適,男人嘴巴輕啟,仿佛想說點什么,但她欠身點頭,先行離去,不留一點機會。他叫譚歸,住在樓下的換煤氣的窮小子一個,平日只有換煤氣時偶有交集。他喜歡她,她知道。她遇見過太多這樣的眼神,對她來說并不意外,相反,她挺享受被男人愛慕的成就感。但他的愛對于她而言,過于懦弱,愛卻不敢說,他給不了她想要的激情與心動。譚歸知道如夢看不上自己,也從不奢望如夢能夠喜歡他。雖然如夢每天都有跟不同的男人接觸,但眼底的疏離與孤獨卻騙不了他。她看不上自己同樣也看不上別人,這讓他有了一絲慰藉。能夠默默的在她身邊,每天看看她,這對譚歸來說夠了。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譚歸發現如夢每天都有專車接送,而且那男子衣著華麗,氣質不凡。他不得不承認,如夢跟那男子站在一起笑嫣如花,郎才女貌。這讓譚歸感到心慌,他覺得自己離如夢越來越遠,雖然也從來沒有靠近過。終于,譚歸忍不住了,他迫切的想知道男人與如夢的關系。他借換煤氣為由進入如夢家中,卻意外撞見男子向如夢求婚。而如夢竟然答應了,他的如夢竟然答應了。譚歸落荒而逃,他收拾東西匆忙離開,但卻忘了把煤氣口接緊。這個失誤改變了如夢的一生,同樣也成了他一生的愧疚。煤氣泄漏導致房子失火,譚歸拼了命的把如夢從火場中救出。但一夜之間,如夢卻失去了她的美貌,也葬送了她的愛情。是的,她被拋棄了,被那個她真心托付的人拋棄了,理由就是她毀容了,拿不出手。她無法接受,歇斯底里,哭過鬧過,但那又如何失去了終究是失去了。教堂里,如夢頭戴潔白的頭紗,站在主持臺前,她執拗的想要完成這場婚禮,哪怕只有一個人。是呀,多少男人是因為她的美貌而接近她,她早就知道。只是,她以為那個男人不一樣,終究是錯付了。她低聲呢喃,眼底盡是絕望與無助。她幻想過無數次自己婚禮的模樣卻沒想到是如今這幅光景,自嘲的問“你愿意娶如夢小姐為妻嗎?”“我愿意。”如夢錯愕地回頭。是他,那個害她失去一切的男人。譚歸手握一枚極為簡樸的戒指,做出求婚狀。“娶我,憑什么?”“如夢,對不起,我不奢求你能原諒我,但我真的愛你。”“愛?是愛還是同情?再說,你有什么資格?”“原諒你,不可能。”如夢冷笑,轉身離去。譚歸望著如夢遠去的背影,落寞的低下頭,看著手里的戒指呢喃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從那以后,譚歸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一改往日喂喂諾諾的性格,每天按時問好,送飯,處處跟著如夢。自從如夢毀容后,如夢的世界里除了自己就僅剩譚歸了。往前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們,自從她毀容后倒是跑得一個比一個快,想來她還得感謝譚歸,如果不是因為這次意外,她就真栽那男人手里了。五年的時間,譚歸用了五年的時間來乞求如夢的原諒。如夢望著在廚房兀自忙碌的譚歸。盡管每次她都冷眼相對,但他倒也不在乎。倘若如夢有所回應,他便能歡喜一整天。不管如夢怎么拒絕,譚歸還是一如既往。按理來說,造成她失去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譚歸,她應該恨他,但是她就是恨不起來。接受了現實,接受了這個不完美的自己,如夢也就漸漸釋懷了,偶爾心情好了還會逗逗譚歸,看著他憨憨的模樣,還挺好玩。 “喂,我要去旅行。” “好,我陪你。” 次日,如夢和譚歸便踏上了專屬于他倆的旅途。一路上,她在鬧他在笑。雖然如夢沒有明說,但是譚歸能夠明顯感覺到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有所緩和,變得不太一樣了。“喂,回去之后,我有話跟你說。”“好。”但明天與意外,你永遠都不知道那個先來。如夢站在大海邊,看著一望無垠的大海,海風呼嘯,感受到的卻是無比的刺骨。她回來了,但是卻只有她一個人。如夢閉上雙眼,眼淚無聲落下,那天的場景不斷浮現……“如夢,對不起,對不起……”“沒關系。“如夢哭的像個無助的孩子。就在如夢剛剛下定決心想要和譚歸好好在一起時,載著他們幸福的巴士卻發生了事故,譚歸為了保護她,腦部受到重創,如夢抱著譚歸,鮮血染紅了她的雙手。譚歸手里還緊緊攥著最初沒有送出去的戒指。”你看戒指我戴上了,你起來,我嫁你好不好……”“真好看……”譚歸意識漸漸模糊。去往醫院的路上,譚歸一直緊緊的抓住如夢的手,如夢一直都在祈禱,祈禱著譚歸平安無事。“真好。”譚歸看著如夢,笑得很幸福,‘’如果時間再久一點就好了。”昏暗的屋子里,如夢一個人靜靜的待著,任由眼淚無聲的流淌。他走了,她的世界也黑了。對不起,毀了你的人生。沒關系,我原諒你了。對不起,沒能陪你走下去。沒關系,我會好好的,像你在一樣。對不起,下輩子我定勇敢愛你。沒關系,下輩子我等你。但不是每句沒關系都能被聽到。
他和她是在公交車牌下認識的。因為他們經常在同一時間同一站牌坐同一路公交車上下班,所以就漸漸地熟悉起來。剛開始的時候,他們僅僅是見面友好地點點頭,后來就相互打招呼:“你好啊”,“你好”。再后來就說:“你好,去上班嗎?”“是呀,你也是?”再往后,他們之間的話題就漸漸地多了起來:工作,旅游,科技,奇聞,甚至明星八卦,幾乎無話不談。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眉毛,精巧的鼻子,嬌小玲瓏的身材,文雅的談吐——他上著班走著路吃著飯也常常想起她來。到后來,滿腦子都是她的影子,甚至,還夢見過她好幾次,可惜還沒“夢”到結尾,就醒了,每次都讓他覺得十分惋惜。終于有一天,他休班,感覺必須下決心了,哪怕被她看作是“厚臉皮”,“碰釘子”也在所不辭。于是,他買了兩張電影票,一大早就在她等公交車的站牌下面等著她。終于,她輕盈地走了過來——她走路的姿勢他都喜歡,兩腿筆直,略微低著頭,走路不緊不慢,就是很淑女的那種。“早啊,去上班?”他主動迎上前去說,還想做出很平常的樣子。“是啊,你也去上班吧?”她用那雙俏麗的大眼睛看著他說。他越來越覺得她看他的那種眼神難以琢磨,那里面有種很深邃的,很神秘的,說不清楚的東西,每次他和她的眼睛對視的時候,都讓他心里像揣著一只小兔一樣“砰砰”亂跳,那是一種新奇的讓他興奮的感覺。“哦,我今天不是……”他說,一時不知道怎么開口。她很自然地睜大眼睛,用略微驚訝的眼神看著他:“那你是……?”他明白,她的下半句“潛臺詞”肯定是“來做什么?”他還是有點不好意思說出口,畢竟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約女孩子看電影。這時候,幸虧她要乘坐的52路公交車遠遠地開了過來,機不可失,他終于鼓起勇氣,把電影票拿出來遞給她,說:“今晚有時間嗎?請你看電影。”“好啊,那就謝謝你。”沒想到,她看了他一眼,竟然大大方方地接過電影票答應了,似乎對此早有心理準備,這簡直令他喜出望外,幾乎要手舞足蹈。從那以后,他不論刮風下雨,也不論是假日或者休班,每天傍晚,他下班后都會在站牌下等她,等到她下車后,他便陪著她步行回家,一直送到她家所在的大院門口。這時候,她便站住對他說:“好了,就送到這里吧,明天見。”“好,明天見。”他看著她那小巧的身影在院子里轉過一個彎,看不見了,才慢慢地走回家去,一路上心里都是滿滿的興奮和甜蜜。這樣持續了數月以后,終于有一天,她邀請他去她家了,他既高興又緊張,對著鏡子刻意打扮了一番,自己感覺滿意了才動身。因為每天陪她回家,當然很熟悉她的住址。進門后,她家里簡單陳舊的家具擺設和冷清的氣氛讓他感到有點意外。后來聊起來他才知道,原來她的父母在她還沒有上小學的時候就被調去外地工作了,家中只有她和妹妹陪著年邁的爺爺在一起生活。后來,爺爺去世了,家里就只有她和妹妹相互照顧,日子過得清靜而又顯孤單,多年來沒有父母在身邊呵護關愛的生活,也讓她變得獨立和堅強。他知道了她的處境以后,曾經多次暗下決心,將來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地關心她,照顧她,疼愛她,讓她每天都開心快樂。他們的關系進展得很順利,兩人的感情日益加深,對未來充滿了幸福美好的幻想。每次他告別她要回家的時候,她總是戀戀不舍,一直送他走出去好遠,而他又會再把她送回來,兩個人總有永遠說不完的話,難舍又難離。然而,正當他們憧憬著絢麗多彩的未來,就要談婚論嫁的時候,晴天一聲霹靂,無情地摧毀了他們美好的夢想。這天晚上,他興沖沖地來到她家,打算約她星期天去南部山區踏青。她為他開了門,臉上卻沒有了往日開心燦爛的笑容,她的目光剛接觸到他的眼睛馬上就轉到了別處,只是淡淡地打了一聲招呼:“來了?坐吧。”說完,她坐在床沿上繼續整理晾干的衣服。他心里很詫異,自他們相識以來她還從來沒有這么冷淡過。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事,他心里想。他沒有開口,只是坐在一旁仔細地看了看她,發現她愁容滿面,臉上好像還掛著淚痕,看樣子是剛剛哭過。她一直沉默著沒有開口說話,室內的空氣顯得沉悶和壓抑。一種不祥的感覺在他心里慢慢聚集,升騰。她疊好衣服放進五斗柜里,才慢慢走到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又沉默了一會兒,她好像是下定了決心,或者是理清了思緒,終于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說:“我爸爸媽媽來信了。”“噢,叔叔阿姨信里說什么了?”他的心緊張得提到了嗓子眼。“他們,不同意咱們的事。”略微遲疑了一下,她說,聲音很輕。他聽了,心臟“咯噔”一下幾乎停止了跳動,感覺腦子里“轟”的一聲,那一瞬間完全變成了一片空白,時空仿佛停止了運轉,他感到窒息,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小的汗珠。他想過好多種他和她未來在一起的情景,唯獨沒有這一種。她看出他的神情不對,面色蒼白,伸手抓住他的手,顫聲對他說:“你別太難過了,想開點。”“這是為什么?”他低著頭,聲音低啞地問。“爸媽說,”她害怕傷害了他已經脆弱的自尊心,字斟句酌,“說你家庭政治條件不太好。”沉了一下,她又補充說:“爸爸信上說,姑姑姑父和叔叔都是黨員干部,怕影響他們進步。”“家庭條件不好,我就應該受這樣的對待嗎?”他兩手捧著頭,痛苦地流下了熱淚。她也哭了,在旁邊陪著他流淚。“唉,爸媽在外地也不容易,忙著工作又掛念著我們姐妹倆,我也不愿意讓他們傷心和擔憂。”她說,話語里透著無奈與無助。他聽明白了,為著父母,她已經決定接受他們的決定。那天晚上,他們其實說得話很少,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相互安慰,再就是為對方擔心,卻都說自己沒關系,能挺住,不要緊。也許他們都覺得再多說也失去了意義,于事無補。他們就這樣手握著手,流著淚一直到深夜。這時候,細心的她發現他的手套上破了一個小洞,便拿出針線一針一線地仔細補好,默默地放在他的手里。她的善解人意的妹妹一定是知道了這個消息,很晚了還沒有回來,大概是為了給他倆充分的時間話別。凌晨一點多了,他終于緩緩地艱難地站了起來,說:“我該走了,你好好注意身體。”“你也是。不要太難過,上班注意安全。”她淚眼婆娑地望著他。“以后,我不再接送你回家了,路上小心。”他說,他低著頭沒有看她,他不忍心看到她流淚的眼睛。“嗯,知道了。”她輕輕地點點頭說。就在那個讓他痛徹心肺,肝腸寸斷的夜晚,他和她分手了。不是因為不愛了,而是不可逾越的高墻把他和她隔開在兩邊。那天夜里,他流著淚,漫無目的地在空曠的大馬路上游蕩,回到家時已經黎明。他感覺這個世道對他太不公平,為什么有的人可以隨意地去追求愛享受愛揮霍愛,而有的人卻不行,握到手里的愛那么珍惜,視如眼睛和生命,卻要被剝奪,忍痛放棄?他幾次想到了死,因為心里的傷痛實在難以忍受,活下去是一種漫長的望不到頭的煎熬。但是,他內心深處卻又舍不得她,還抱著蜘蛛絲那么細的一點點可憐的希望。他反復想:萬一,萬一,萬一將來真得能再見到她呢?如果她知道了我已經離開這個世界,該是多么傷心啊,她那嬌小的身體能經受得住嗎?在分手后最初的那段痛苦的日子里,他茶飯不思,夜不安寐,臉上失去了笑容,人變得消瘦和沉默。他常常一個人坐著長時間地發呆,腦海里反復上映著他們在一起的快樂畫面,浮現出她的明亮的眼睛,浮現出她的會心的笑容,浮現出她的小巧玲瓏的身影。他仍然能夢見她,夢見他們手拉著手站在很高很高的山峰上,鳥瞰腳下霧一般的白云,但依然是“夢”不見結尾,她就突然消失不見了。他在山巔上呼喚著她的名字,四處尋找她。醒來時,他的眼淚已經浸濕了枕巾。這讓他感到痛不欲生,無法自拔,然而,那種內心和精神上的痛苦別人是無法勸解的,只有靠他自己去咬牙忍受,去經歷煎熬,去吞下傷痛的苦果,讓時光去慢慢消化。大約一個月以后,每天傍晚時間,他又出現在她上下公交車的站牌下,風雨無阻——他特別喜歡下著綿綿秋雨的感覺,獨自在雨中打著傘佇立著,周圍很安靜,他可以感受到自己內心深深的憂傷和孤獨,還有對她無盡得依戀與思念。他總是提前好幾個班次來到這里——害怕錯過車次,一直等到她乘坐的公交車到站,無論多晚。而她,也像時鐘一樣準時,總是在幾乎固定的時間到站下車。不過,他不再上前去迎接她,雖然他非常想上前去同她打個招呼,看一看她,問候她一聲,但是他告訴自己,絕不能再打擾她,給她平添煩惱和痛苦。每當看到她乘坐的那一路公交車快到站的時候,他便躲在離站牌不遠的書報亭的側面,在遠處默默地,深情地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微微低著頭,提著手包,不緊不慢地走著。他會在很遠的距離跟著她,一直看她走進她家的院落大門,見不到她的身影為止。“再見。”他在心里對她說。這時候,眼淚就模糊了他的雙眼。他不知道,他這樣默默地守望她到什時候,也不知道將來會是什么樣子。他不愿意多想,也不在乎,只希望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平靜地過去,讓自己受傷的心靈從中得到撫慰。只要她一切安好,他愿意就這樣一直守望著她,直到她成為別人的新娘……
十月的黃昏,黑色的濃云吞噬著天空,遠處烏云籠罩著的山頭仿佛一個暗黑世界,漸漸奪了陽光,也搶走了清風。在山頭的另一端,兩位老人仍在彎著腰在田野里收割著花生,他們是一對約莫60出頭的夫妻,但在這個過程中沒有任何交流。許是勞作的時間過久,他們的汗水早已浸透他們薄薄的襯衣,額頭上的汗珠順著鬢角向下顎流下,一滴一滴像未擰緊的水龍頭一般滴到土里。他們臉上被太陽曬過的紅暈還未褪去。但這一切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們勞作的熱情,始終低著身子,你一邊我一邊快速熟練的拿著鐮刀收割著,以至于早已忘卻頭頂上方黑云密布的天空。忽然,天邊一聲巨響,雷聲伴隨著閃電一道在天空劃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兩個人都被這巨大的雷聲驚嚇住,紛紛挺直了身子站了起來。“老婆子,快下雨啦,我們收拾收拾先回去吧。”丈夫一邊抖動著剛收割的花生粘著的泥土,一邊對妻子說道。“可是,還有兩塊地沒收呢,要不收完先吧。”妻子猶豫著回答。“算了,你看這雨就快下了,待會都得把我們收的花生淋濕了,走走走!”丈夫的聲音又抬高了幾分,似乎由不得妻子拒絕。很快,他們上方的烏云已經全部覆蓋住了天空,四周一片昏黑。妻子也由不得多想,趕忙放下手中的鋤頭,兩個人一人一邊挑起裝滿剛收割的花生的擔子,跛腳徑直離開了田野。在他們經過的巷子里,一片寂靜,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著,狂風吹打著街道的鐵皮“哐哐”響。老人的腳步更加急促了,肩上的擔子也隨著老人坡腳走動的頻率加快而搖擺得更加厲害。就這樣過了十分鐘后,妻子和丈夫終于在大雨來臨得最后一刻擠進了大門。他們走進了院子里,兩人身體慢慢同步,身子緩慢的蹲下,一口氣把擔子撂在地上。隨后,夫妻兩身體無力的癱坐在鋪滿草的地上。沒過多久,身旁妻子的呼吸聲便在丈夫耳邊響起。只見妻子泛黃的襯衫上沾滿了塵土,左右高低不齊的褲腿還夾雜著田里鋤下的野草,腳下那雙發灰的舊鞋早已開了線,露出一排黑色的腳趾在空氣中顫抖。正當丈夫想伸手幫妻子把身上的泥土拭去時,妻子在夢中呢喃的話讓他舉在半空中的手一顫。“阿寶,等娘收完花生賣了錢,就可以看你啦~”“阿寶,我的孩子,娘想你!”“阿寶......阿寶!”妻子的眼淚在緊閉的眼角緩慢滑落。“阿寶!”一旁的丈夫眼眶倏地一濕。五年前,那時政府計劃在這里建一所小學,寶國當時是村里一個工程設計師,當地村委會和工程的總負責人便找到了阿寶作為此次工程的工程師。寶國本以為此次可以賺足夠的錢給家里翻新房子,殊不知卻惹來橫禍。由于當地政府想從中牟取利益,引進了一批劣質材料,導致在施工過程中出現坍塌現象,造成兩名施工人員死亡。由于懼怕被上級領導查到,政府便把罪行嫁禍給沒有背景,手無縛雞之力的寶強。而這也讓寶強遭受十年的牢獄之苦。想到這里,丈夫心里更加悲痛,眼里的淚水不由自主流了出來。不久,一場狂風暴雨的肆虐后,外面又恢復了熱鬧的場景,孩子在家門口玩起了捉迷藏,大人相約著在樹下來一場麻將局,小販的吆喝聲響徹街道。妻子也從外面的喧囂中醒了過來。一旁的丈夫看了看妻子后,用干癟的雙手撐在地上艱難的站了起來,他摸了摸口袋,在滿是補丁的褲子上掏出了一個小塑料袋。“老婆子,今晚我們別煮飯了吧,我們吃餛飩吧。”丈夫緊了緊手中攥著的塑料袋。“可是,我們還得攢錢去看阿寶。”妻子的眼眶一濕。“餛飩是阿寶喜歡吃的,今天是他生日,我們以前都會一起吃餛飩,總不能今年不過吧?”丈夫從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行,湊合吧,一碗就夠了。”妻子看了看丈夫,思索后說道。隨后,丈夫坡著腳不利索的一瘸一拐走到小販攤前,渾濁的眼睛紅紅的,小聲的問道:“一碗餛飩多少錢?”小販停了停手中的活,瞥了瞥眼,大聲回答:“兩塊錢!”“什么?兩塊錢!”丈夫緊了緊手里的塑料袋,聲音沙啞的說道:“那就來三碗吧。”隨即,他從塑料袋中拿出一個黃色布包,哆嗦著拿出了十張一毛錢和五張一塊錢……
顧繁星第一次看見白曉旭的時候,還是在迎新的車隊上,他獨自一個人坐在那里,思考著一些事情。白驍旭應該是大三的學生,在學校也挺出名的,因為他有一個月入過萬的奇跡——在學生中間,能有這樣子的收入算是頗為不錯的。“那個,你是白學長吧?我是參加這次迎新的顧繁星......”顧繁星有些小心翼翼地道。白驍旭聞言愣了一下,自己似乎并不認識這個相貌姣好的女孩,不過環顧了一下四周便感到釋然了。“沒位置了?行吧,那就坐我旁邊吧。”白驍旭伸了伸懶腰,讓出一個位置出來,讓顧繁星坐在里面。“同學們,這次的迎新需要我們到火車站接學弟學妹,你們要好好抓住這個脫單的機會了!”白驍旭說道。“哈哈,旭哥,借你吉言啊!”“話說旭哥也不找一個好看的學妹?”“我嘛!”白驍旭自嘲的笑笑。“我就不摻合了!”一陣嘻笑打鬧之后,車上又恢復了平靜,出發的時間比較早,顧繁星和其他同學一樣,早早的在途中睡去了。中途,顧繁星還醒來一次,看見白驍旭拿著的筆記本電腦在敲擊,心中暗嘆一聲有錢人,看了看那筆記本里在干什么,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師兄,原來你也寫小說!”顧繁星驚訝道。“還是最當紅的女頻小說,你這文筆可以啊,劇情能給我看看嗎?”白驍旭沉默的坐在那里,只是碼字。“寫得再好又怎么樣?不過是當槍手罷了。”他喃喃的說了一句。顧繁星愣了一下,這本小說,她萬萬沒想到這個師兄是原創,更沒想到原作者竟然會請搶手。她訕訕一笑,知道觸碰了一些不該觸碰的禁區。有才華,肯努力,只是命運不公,這是顧繁星初次見到白驍旭的時候,給他的評價。在迎新的過程中,她能夠明顯地感覺到白驍旭在放松。沒錯,他在與人交談的時候很放松,身上的擔子似乎都放下去了。這場活動持續了三天,見了三次面,沒有一次在車上白驍旭不是在碼字的。顧繁星也終于能夠理解為什么白驍旭能夠月入過萬了,這樣子勤奮的寫手,接個幾本書一起寫,不是很容易就達到這個程度的嗎?歸程之中,白驍旭像是突然記起了什么,對一旁的顧繁星道:“你之前說我也寫小說,你的意思是,你也寫小說了?”“沒錯。不過是一個小撲街罷了。”顧繁星尷尬一笑。“最近我成立了一個工作室,目標方向是網文網站,不知道你感不感興趣,你可以以技術入股,這樣子的話咱們網站女頻也就有編輯了。”“師兄如此看得起我?”顧繁星驚訝道。“網文這條路不好走的,你辦這個工作室,估計也是有去無回了,就拿前期的投入來說,工作室的投入巨大,一般兩到三年才能回本......”“這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嘗試了吧!”白驍旭并沒有聽進去。“你現在是大二的中文系的學生對吧?”“沒錯。”白驍旭尷尬的搓了搓手:“我當槍手一個月能掙個幾千塊的,分你一些,加上作品上架的提成,這樣子你就可以有一定的薪水了......這個工作室是跟學校討論后辦的,也就是說,你如果能夠寫出作品,或者是為我們做出貢獻的話,那么就以技術入股,未來成立公司,也是很不錯的......”“師兄,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顧繁星一陣的無奈。“我知道有風險,但哪里有一行沒有風險呢?我們能夠保證的,就是你上午的早讀不用去了。”白驍旭信誓旦旦的說道。其他的顧繁星或許還沒有動心,但是這一句不用去早讀了,的確是讓她感受到了心動。“好。”顧繁星鬼使神差地答應了。在2008年,這個網文風云變化的時代,這兩個年輕人,就這樣子建立了一個網文的工作室。后來的顧繁星,也驚訝于自己的果斷,為什么會這么迅速地答應他呢?或許是命中注定吧。第二天顧繁星來到工作室的時候,只看到工作室之中硝煙彌漫,不是在打仗,而是在抽煙的時候,她皺了皺眉頭,徑直走到白驍旭的面前。“我的機子呢?”顧繁星問道。“諾,在那里。”白驍旭指了指旁邊的一個角落,那是一臺最新款的臺式機,盡管屏幕還是老舊的不行,但是主機和芯片都是今年最好的牌子。“網文嘛!”白驍旭感嘆一聲。“網文不就是走流行的路線寫爆款就是了嗎?”“我覺得不對。”顧繁星插嘴道。“網文也需要創新了。”“呦呦呦,哪里來的小姑娘,這是旭哥的馬子吧?要我說,旭哥說什么你都聽著,我們都過了千字四十以上的稿子,現在賺錢就是輕輕松松,哪里有你插話的地方?”一旁一個抽煙的男子說道,他正在鍵盤上快速的敲擊,根本連看都不看顧繁星一眼。“男頻我不懂,你們可以指責我,但是女頻,你們這些男生沒有發言權。”顧繁星驕傲地抬起了自己的頭。“現在的網文都是一個樣子,女的瑪麗蘇,男的殺伐果斷,我覺得網文就應該出一個女強男茍的文章。”“你罵誰狗呢!”一旁的男子聽到這里不樂意了。“老大,這就是你找來的女頻編輯?我看她能帶出什么好書!”“膚淺!”顧繁星罵道。“茍文,就是要茍的有意義,茍的有趣味,不是茍且偷生,也不是罵你狗!”“夠了!”白驍旭聽見這些話之后,終于制止了下來。“你們兩個嘴欠的,人家女生說出自己的分析,你們聽著就對了,哪里來的什么意見!”“老大!”幾位都這樣子說道。“你怎么偏向外人了?”“顧繁星,女頻文的撲街,一個月也能日更兩萬,寫的文章雖然不行,沒什么受眾,但是人家的手速你們比得上嗎?”全部人聽見這句話,都沉默了。而顧繁星則是驚訝于這個白驍旭對她資料的了解。“有什么意見,大家隨便提出來,我覺得剛才她的話,反倒是給了我很多的靈感......”白驍旭正在沉思的時候,顧繁星環顧四周,說了一句不冷不熱但是尤其扎心的話。“想要辦好一個工作室,這煙就到外面抽去!”白驍旭想完,聽見這句話突然砸了鍵盤。“你提意見可以,但是我們工作室,規矩是我定的,還輪不上你指手畫腳!”顧繁星也突然被這個舉動給驚到了,許久之后她才說:“好好好,你們這種態度,我不來也罷。”顧繁星推了推自己的眼鏡,起身的時候,一把被白驍旭按了下去。“你想走?我們這里,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顧繁星看著白驍旭那清秀的面龐,只覺得看見了魔鬼。一個長的又有點小帥又有點可惡的魔鬼。顧繁星嘴角一嘟,眼看著就要哭了起來。此時的白驍旭松開了手。“歡迎加入我們華文工作室!”其他幾個人哈哈大笑起來。“小姑娘哭了?嗯?”白驍旭輕言細語地說著對不起,而其他的人也都不知所措,只能看著顧繁星在那里獨自啜泣。“好了,這就像是兄弟會大家整蠱你罷了,其實我們也不喜歡抽煙,營造這種氛圍,不過是令你快速的進入狀態罷了......”白驍旭的眼中盡是歉意。“總之,歡迎了!”“你們這些......壞蛋!”顧繁星最終終于破涕為笑。氣氛終于回歸到正常的狀態了。“新成員來了,我們開一個會!”白驍旭召集大家來到這里開會。“最近我們的書都拿到了千字四十以上的保底,這點沒有騙你,但是這領域僅限于男頻,而女頻,正如你而言,瑪麗蘇的文章太多了,怎么樣寫出有新意的文章,是現階段最主要的問題。繁星,發表一下你的看法吧。”“這個東西......”顧繁星欲言又止。“我之所以撲街的原因,就是因為我的文章太過于創新了,可能是我的文筆不好,把握不了這個度,總之讀者就是不買我的賬......”顧繁星說到這里的時候也略顯尷尬起來。“這樣啊......”白驍旭微微一笑,說道:“不怕,我們這里有很多寫手可以幫你量產,月更三十萬的比比皆是,只要拿到保底,網站的錢我們賺定了!”“你們,不會被砍文的嗎?”白驍旭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道:“這是一個秘密......”顧繁星撇了撇嘴巴,“不說也就算了,我知道你們肯定是和網站那邊有所聯系的,不然怎么這么容易過稿?”白驍旭尷尬一笑,但是顧繁星并沒有停止這個話題:“我勸你小心行事,一旦有了問題的話,這個工作室被查,很容易倒閉的......”白驍旭輕輕的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明媚的陽光穿過呼嘯而過的山風,彼時我們都一樣自由。我叫小年,就在河莊小鎮下面的一個高中就讀,它是有一個美麗的傳說的高中,它的名字叫一中。阮經天是大我兩屆的學長,我喜歡他在陽光下微微上揚的嘴角,我喜歡他做事要么不做要么驚天動地的性格,我喜歡他在校園風采歌手大賽上唱的歌兒。好像叫做《紅豆》,他還喜歡王菲的歌,我就聽過他夜里抱著大大的吉他在音樂里陶醉。他的學習并不很好,好像之前是很好的,只是后來的墮落。但是,我仍然喜歡像他一樣火焰一樣的少年,即使不夠優秀也會在人群中發光。我和他莫不相識,拼命地擠上學校里的龍鳳榜也只是為了讓他知道我。一中的校園很大很大,我去上課的路上卻總能看到他。哦,對了,我還大聽到了他們家住址,就在公園路113號。我挑了好多好多好看的信封,小心翼翼地打聽到他的地址寄給他,以各種陌生人的口吻,那是我十六歲的青春里最美好的暗戀,我卻并不想讓他知道。直到有一天,他來了信。“顧小年,我要見你!學校后門小樹的八點鐘方向。”他怎么知道是我?我的心底忽然一驚,好像做了那么多見不得人的事情終于被發現了一般。我不喜歡他這種命令的口吻,可是我知道我必須要去見他。“顧小年,就是你嗎?”“對。”“你過來,這些明信片都是你寄給我的嗎?”“對。”他見我的時候,嚴厲的口氣忽然溫柔起來,那種溫柔穿過空氣抵到了我的心底。“以后不要給我寄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寄信的人是誰,卻沒想到……是……你……我高三了,我要高考了。我們不是一類人,你放棄吧,我可能會去考職專……”他一邊嘆氣一邊說道。我的眼里忽然濕潤起來,他是我無限欣賞的少年呢,其實我想問他,他可不可以勇敢一點,勇敢一點去和世俗做一次抗爭。職專又怎么了?我喜歡的少年呀,他一定胸懷著巨大的夢想的巨輪,無論迷失多遠都會揚帆遠航。如果他這么快就放棄,我會失望的,我會失望的。“學長,你想聽故事嗎?”“學長,其實我覺得我像極了你。”“或許,你覺得我們差距很大,但是其實也不是的。”“我十二歲那年,就不小心考了小升初的市里的第二名,是三科只扣了3分的第二名。那個時候,我以為……我以為……憑我的聰明,我可以……我考得上任何一所大學,但是其實不是的。后來的故事太冗長了,我初中一半的時光幾乎都荒廢在了游戲里,我甚至連一中都沒有考到。”“你是不是覺得我想告訴你只要認真學習,三年的荒廢也沒有事情,也可以趕上來?”“不,不是的,我想告訴你,初中三年已經讓我的數理化底子變得非常非常的薄弱了,我知道我再也沒有辦法鼓起勇氣去追上曾經的自己,人不學習的確是會變笨的……可是換成我去追趕他們又有什么關系?”“我知道我數理化絕對追不上他們了,我可以在其他方面努力啊,就像你所看到的,我上龍鳳榜完全是語文科、英語科、文綜科的結果,我也有無數次數學只考了40、50分,我告訴你這件事其實也不是希望你好好學習。是因為,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千千萬萬種扭轉逆境的方法,我不信,我不信,你真的會就此對命運甘心和罷休。”“是……的……,我們的性格太像了……像到我不知不覺地就喜歡你……上課的路上,所有的少年都奔跑如風,可是我只能看到你的影子,我看到你到飯堂打熱騰騰的飯菜,我看到你買了各種各樣牌子的運動鞋……”眼淚忽然溢出眼眶,聲音也慢慢哽咽了,那是我喜歡的少年啊,這時就在我的眼前,可是我卻抓不住,他的心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遙遠。“……”他安靜地聽完我歇斯里地的講述,我們沉默了好久好久,我沒有抬頭看他,他一米八八的身高足以把我淹沒。“小年。”“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可是——你不了解我。”“我不是你想象的那個少年。”“我會害了你的。”他的修長的手指從口袋里抽出一根香煙,熟練地拿起打火機,點燃火花,深深淺淺地吸了一口。“這么說吧,我吸過k,幫人看過賭場,雖然現在戒了。”“嗯,你要有空我也可以帶你看看我呆過的都是什么樣的地方。”“你不會喜歡的。”我怔住了,然后不可置信的抬頭,直直地盯著他的眼,忽然覺得原來清澈如溪水的少年變得一下子深不可測起來,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壞到這么壞!不知道為什么,我好像瘋了一樣,顧小年好像瘋了一樣,抬手給了少年一巴掌,鮮紅的巴掌印飄在他的臉上。“啪。”“你!”“不!”“你!不!可!以!作!踐!你!自!己!”……他呆了很久很久,輕嘆一句便轉身離去。…… Chaptertwo——重逢 我以為我和他的故事就此結束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顧小年始終沒有等到他的報復。那個巴掌,也不知道從此把他打醒了沒有。我以為我再也不會遇見他,他沒有考去職專,只是去了一所名不見經傳的大學。我如愿以償考上文科類考古專業的大學,然后是攻讀碩士、博士,本科時就習慣了背著一個小小的行囊在窮山惡水里工作,臉上總是和著稀泥,風餐露宿,獨來獨往,同門的師兄把我照顧得很好,我們一起在野外看星星,喝著啤酒看燦爛的星空,有時候穿過野生的玉米地摘點玉米填飽肚子,在濕漉漉的泥地留下一派派腳印。可是我再也沒有動過心。我清清楚楚地記得記憶里有一個少年,他曾經也春風得意地站在過校園最大的講壇,他曾經抱著吉他彈著王菲的歌,我曾經一封一封地給他寫著信,還用精美的信封包起來,我曾經以為我會忘了他,可是我沒有。于是我決定去找他,因為我知道我想見一見他,哪怕這一見能讓我徹底死了心。令我意外的是,我很快就找到了他。借著一個同學的關系網,我發現了他的蹤跡。他現在是一個記者和作家,而且剛剛就出席了中國作協第九次全國代表大會大會并發表了重要講話。他在大二的時候就退學回去重讀了一次高三,然后來到x大的文學院。他在x大作出了特別的貢獻,學校為他頒了“杰出貢獻獎”。他結婚了,他娶了校長的的女兒,組建了一個美滿的家庭,生了一對雙胞胎。對,這些都是我聽同學說的。打聽完這些,我仍是怔然的,同學告訴我的時候,無奈的搖了搖頭,他說。“你知道嗎,小年……你對他,你那么喜歡他,他都知道的,都知道的,他說的吸k其實也是騙你的,他肯定沒壞到那么壞,我覺得……唉……其實他其實也算條漢子,他有他的苦衷,他不想辜負你的喜歡,所以寧愿撒謊也要拒絕你。”“……”“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愛而不得的喜歡。”“……”“愛情有時候真的很難說,你總會遇到那個對的人。”“你愛他,他也愛你。”忽然把電話放了下來,眼里劃過一絲絲濕潤,好像,好像是這樣的不是嗎,他不喜歡你,你再喜歡也沒有結果,于是后來巧合般的重逢,他為我的考古發現寫了很長很長的報道,報道寫得很好,他也很盡力。每一個字都斟酌著,最后出來的效果我方很滿意,只是我看他的眼睛里再也沒有了星星,連對話的模式都客氣得不得了。“謝謝阮先生。”“不用謝,顧小姐。” Chapterthree——結局 三年后,我晚婚了,和一個我愛的人,我叫他張先生。我和張先生生了一個女兒,我們經常帶她去公園遛彎,哦,對了,我的女兒叫作翕如,出自《論語》,是先生起的名字。那天,我沒想到我和阮經天又相逢在了公園遛彎的小路上,他手里也抱著他的孩子。見到我,他呆了一呆,然后對我微笑。我輕快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從那個微笑里,我好像讀懂了什么,我腦海里好像忽然浮起一句詩。“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我們,成了生命里最美好的“陌生人”。……后來,他又出了一本書,好像叫做《浮波錄》,關乎青春的愛情,他仍比我有更深的體悟。……
這是我第一次出國留學,我一晚沒睡,心情十分激動。看《一次別離》,聽12種“達斯特加赫”,對伊朗的一切充滿了好奇,飛機在云朵中穿行,漸漸閃爍成電子屏幕上一個光點,亞洲的西邊,我來了。 那天中午,陽光十分刺眼。天空和大地之間游走著混濁的塵埃,一群藍色的鳥化成光點在飛機旁邊掠過,我坐在窗子邊,這也是我為數不多的幾次坐飛機的機會,上一次大概是在碩士的時候了吧。公務艙、頭等艙的賓客可以走進貴賓室,那里的甜點非常不錯,還有免費的飲料,可是到了我們這些乘坐機尾的人,特別是我這種失重反應比較強烈的,還沒來得及反映過來,克制住從胃底泛上來的惡心,就吐在了胸前。空姐的聲音極不耐煩:“先生,您不能這樣。”我閉著眼,腦袋里昏昏暗暗的,又吐了一口嘔吐物,身體不由地向右邊傾斜了10公分。好久我才睜開眼,我這種人,從最邊緣的小鄉鎮里出來,好不容易一路走出了稍微泛著點星星的“光明大道”,考上了不算太差的本科、碩士,卻一路坎坷,本科延畢,碩士延畢,耽誤了好幾年,總覺得生活虧欠點自己什么,總覺得是自己的起點太低了,來自貴州大方縣的窮小伙子,家中老父親還放著幾頭牛,曾經連買瓶可樂都覺得是奢侈品。我曾經連可樂易拉罐的拉環都不知道怎么拉,這真是個天大的笑話。“哦,到了。”飛機平穩的開始下降,我拍了拍身上格子襯衫的灰塵,漠然地下了飛機。在我去學校的路上有一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點心攤,那里站著一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年輕姑娘,姑娘非常熱情,用中文招呼著我“你好,你好。”正好肚子餓,我就買了一大包小吃,一邊吃一邊與她聊起天來。這才知道她只有十九歲,不是伊朗人,十九歲出國打拼啊?我著實吃了一驚,覺得這個姑娘有點“厲害”,這個點心攤離我的學校很近,上學總需要路過那里,再加上她的點心口味實在對我,因此也常常嘴饞買她的點心吃。漸漸熟絡起來,有一天。“Nile,第一次見你,我還以為你跟我一樣大。”我笑著打趣她。“你多大?”“三十歲了,跟我一樣大的人早就讀完博士了。我還要在這里學語言、學法律、學各種x次方概論分析……”“上學好累,每天只能睡兩三個小時,課題組把我開除了,就是為了讓我好好考試。”我開始滿腹牢騷。“張博士,我覺得有時候你所嫌棄的地方未嘗不是我羨慕的天堂。”Nile忽然一臉認真的看向我,她澄澈的雙眸和柔軟的聲音讓我浮想聯翩……“你什么了?”我急切地問道。“你是不是經常在點心攤能見到一個好像在騷擾我的歐洲男人?”“是的,他怎么了?”我再次急切的問道。“那是我的丈夫。”Nile聲音開始放低,還帶著幾絲哽咽。“你已經嫁人了?”我看見她的眼睫濕潤起來,覺得有些大事不好。果然我聽到了一個渣男對她進行家暴的故事,我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拿起手機就想要幫她報警,我太氣憤了,怎么可以有這樣的渣男讓自己老婆早上四五點鐘開始做點心賣掙錢養活自己在家里還對她進行家暴!“不!不!不!請別,張博士!我寧愿忍受他的家庭暴力,也不愿和他離婚!”Nile深邃的眼睛里里出現了一串串亮晶晶閃閃發光的東西。突然,她雙手捂著臉蹲下去,那瘦弱的脊背,猛烈地抽搐起來,淚水順著她的指縫無聲地流下。“你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什么了嗎?”我的腦子里出現了無數的疑問號,這個女孩她為什么要在十九歲這樣美好的年紀里不選擇在學校讀書、談著美好的校園戀愛,或者不想學習了在國內謀一份生計也是可以的吧?“我……我在……家里真的活不下去了。”“我有五個兄弟姐妹,我在家里唯一的用處就是嫁人給哥哥換嫁妝,在我十五歲那年我爸就給我定了一門親事,一個大我三四十歲的老頭子,因為他的彩禮比較豐厚。”“可是……可是……在出嫁前的一天我被幾個不認識的男人盯上了……““然后我被擄去,他們撕碎了我的衣服,真的是一片一片撕碎的……”“我們那地方也不會有人去捉他們。”“我只好一個人忍著痛爬回家,真的,真的,我膝蓋和裙子上全是血啊、全是血啊……”“可是我哥和我爸就給了我一個很冷的眼神,‘你趕快去洗洗,別讓你的丈夫嫌你臟。’”她的身體開始抽搐,從嗚嗚咽咽的哭到很傷心很傷心的那種哭。“所以,我寧愿跟著那個男人出來這里,他說過他會給我國籍,所以我寧愿跟著他來遭罪。”…………聽完她的故事,我的心里有一種深深的觸動,我以為我的生活是很凄慘的,童年里因為右耳受傷沒有得到及時醫治造成一只耳朵聽不見,長大后為了掙扎出貴州最底層的地方拼了命地往書里鉆,也是一路的坎坷和一路的血淚。但是我沒想到,她比我更加不幸。我的童年,至少還有一個大我三歲的姐姐疼我,還有她教我為人處世,我的爸爸媽媽雖然年邁多病,但他們從心底里疼愛著我這個幼子,所有家里最好的、最珍貴的東西統統都會留給我,他們認為我最聰明、最有希望。可是這些我從來沒有想過呀?我一直在抱怨自己的出身,一直拿自己和那些比不了的起點就很高的同學比。…………我的眼淚在壓抑著,男兒有淚不輕彈,我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以后你有困難,能找我就找我吧。”“我能幫一點是一點。”“異國他鄉,我從來沒想過要讓幫我,萬一他們以為我是騙子呢?張博士,我的故事你聽聽就好了。”Nile兩顆藍藍的水晶般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射出來。…………后記:多年后,我從德黑蘭大學順利畢業了。在這個伊朗人頂禮膜拜的最高學府里,我在研究數據、分析法學、邏輯學、寫paper,開展了一系列艱難復雜的工程,可是我再也沒有抱怨生活。我把那天的所見寫了下來,和Nile這個女孩的友誼也一直并未割斷,只是我們好像活在兩個世界里。只是我很感謝她給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