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別墅,晁深桐住宅。星期天上午,躺在席夢思床上的晁深桐還在睡覺,正在做夢。夢中,吊在崖壁上的晁深桐手抓懸崖畔上的一株灌木,望著下面萬丈深淵,驚恐萬狀地呼叫:“快,快救我呀!”“干爹,別害怕!”郝美飛步跑來,伸手抓住晁深桐的臂腕,一個猛子,將他拽上崖畔。晁深桐喘著氣,連連說道:“謝謝郝美,謝謝郝美!”旋即正要打量這郝美有多“好美”,突然,人不見了。晁深桐大叫“郝美別走,郝美別走!”卻醒了過來。晁深桐揉揉眼睛,自言自語:“惠銀子那個妖怪讓我魂不守舍,心里空空落落,這郝美正好填補空虛,讓我內心有個著落,怎么又不見了?難道天下的干爹和干女兒都這么難纏?”正唉嘆間,床頭柜上放的大哥大鈴聲響了。晁深桐伸手抓起大哥大:“噢,是您,老領導,我想好了,我跟您去見那位重要領導?!薄皩W貓咪叫,學會了吧?”大哥大里男聲問?!斑€用學嗎?我叫幾聲,你聽像不像?”晁深桐說罷,“喵,喵”地叫了起來。“聲音不要太大,別像驢叫,那就煞了風景。”大哥大里男聲說罷,又道,“你跟我去見那位重要領導時,學貓瞇叫,首先要給領導的印象是溫順如貓。然后呢,對領導的其他愛好,應盡可能地滿足。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謝謝老領導,你真是深桐的‘再生父母’,我真不知怎么報答您呢!”晁深桐稍頓,接著道,“我知道,老領導這些年來,一直關照我,我這次一定會珍惜難得的機會,不僅給那位重要領導準備了包括有金磚銀磚的一份厚禮,同樣也有您的一份。”“深桐,看來我沒白培養(yǎng)你?!贝蟾绱罄锬新曅α诵Γ又溃爸皇悄愫镁枚紱]這般大方了!”“給老領導的禮物,我不心疼”晁深桐嘆口氣,接著道,“只是那個重要領導靠譜嗎?前一陣兒,北京來了一個高官的貼身保健醫(yī)生,他承諾,他要讓那高官給我運作,讓我進京為官,由副廳級升為副部級,可是到現在毫無音訊?!薄八昧四愣嗌馘X?”大哥大里男聲問?!拔灏偃f?!标松钔┱f,“不過,我心里也沒底呀,只不過是有個盼頭?!薄吧钔┭?,深桐,你叫我怎么說你呢!”大哥大里男聲叫道,“虧你在官場上混了這么多年,你怎么這般幼稚呢!你一個副廳級花區(qū)區(qū)五百萬,就想一下升到副部級?你再別上那個狗屁保健醫(yī)生的當了!你想升遷,還是通過我,向那位重要領導靠攏?!薄安恢俏恢匾I導的胃口大不大,我能否靠得起?”晁深桐叫道。“據我所知,你這些年收藏的金磚銀磚,美元港元等錢財不計其數,你可不能獨吞呀!本來你可以用這些錢財在官場上順風順水,提錢(前)進步;可你卻越來越一毛不拔,怎不叫提拔你的人心涼喲!你沒聽說,有些官員就靠提拔人致富呢,那些能被提拔的人都舍得出血喲!你若一直把鐵公雞當下去,你就原地踏步終老吧!”“唉,老領導呀,照你這么說來,官場上官員們提拔與被提拔者之間討價還價,與那些地攤上賣菜的小販們有啥區(qū)別呀?”“本質上沒什么區(qū)別,都是做生意?!贝蟾绱罄锬新暽灶D,接著道,“你隨便在地攤上找兩個小販,讓他們換上你我的衣裳,在不被風吹日曬的辦公室坐幾個月,他們都可以充當你我的角色。”“老領導說笑了,那些小販大多沒有文化,沒有才華?!标松钔┥灶D,接著道,“再說,你已是省級領導,小商販們怎么可以代替吶!”“除了那些真正為老百姓做官、報效國家的官員外,咱們這些一門心思為了做官而做官的這個級、那個級的官員,都是生意人,與小販們沒有區(qū)別。而且,不少小商販們做生意還講一定的道德和良心,我們這些人只講生意,只講利益。至于什么文化、才華,對我們來說,只不過多披了一層華麗的外衣,如同我們在不少場合說不完的空話假話漂亮話一樣,有什么稀奇?”大哥大里男聲說罷,接著道,“你大方點,做好準備,下周一上午十點,我?guī)闳ヒ娔俏恢匾I導!” 影視劇改編攝制,請與本文作者電子郵箱cjyyl@sina.com聯系。本文作者程占功(筆名水之韻、火平利、程為公),多年任鄭州黃河報社記者,黃河文化版責任編輯。
米蘭兒跟燕花老師到了她的辦公室,燕老師讓她坐在椅子上,旋給她倒了一杯水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說:“先喝點水?!泵滋m兒說:“謝謝燕老師,我不渴。”“你為什么難過?”燕花望著米蘭兒。“我,我……”米蘭兒欲言又止。經燕花老師反復詢問,米蘭兒一邊掉淚,一邊講了自己的遭遇。本書在前面章節(jié)里,介紹過米蘭兒的身世,這里簡要回顧。米蘭兒的父親在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中犧牲,她母親除了照顧她和一個小她兩歲的弟弟,還要贍養(yǎng)年老體弱的公婆以及養(yǎng)父鐘勝利。好在鐘勝利被安置在石榴縣敬老院,但上有兩個老人,下有兩個未成年的孩子,生活仍很艱難。米蘭兒本來不想上初中,想在家里做農活,照顧爺爺奶奶,替母親分憂。但母親用毛驢馱上糧食土豆,帶著米蘭兒步行三十多里地,執(zhí)意把她送進馬坡中學,讓她上了初中。米蘭兒上初中后,她住校食宿,與安金芽等五個女同學被分在一個宿舍。安金芽個高體壯,是當地一個商人的女兒,經濟條件優(yōu)越。安金芽出手大方,常買不少零食給室友吃。條件是,讓室友都叫她“姐姐”。其他三個同學便如此叫她。米蘭兒對安金芽說:“你出生的年月日,可以告訴我嗎?”安金芽告訴了她。米蘭兒算了算,雖然都是十四歲,但自己比安金芽還大三個月。她對安金芽笑了笑,說:“這么說來,我比你還大點,就不叫你姐姐了?!卑步鹧亢苌鷼?,認為米蘭兒跟她過不去,不光罵她,還踢了她一腳。并挑動另外三個女同學孤立米蘭兒,強迫米蘭兒給她們洗衣服,連內褲和襪子都逼迫她洗。安金芽等另外幾個同室同學都警告她,不準把這些事情告訴老師,不然她們都要打她。米蘭兒無奈,只好忍氣吞聲。但她埋頭學習,發(fā)憤向上,不光數學課都能聽懂弄通,其他課程亦是如此。燕花老師非常同情米蘭兒,她對安金芽同學小小年紀竟然有如此惡劣的行徑十分氣憤,準備在班上公開批評,對安金芽予以警告。她把這個想法告訴米蘭兒,問她的看法。米蘭兒說:“安金芽同學的做法雖然不好,但懇請老師不要在班上公開批評,把她叫到老師辦公室落實后,私下批評教育就可以了。”還說,都是女孩子,給她留點面子,也許效果會更好。燕花老師采納了米蘭兒的建議,把安金芽叫到她的辦公室,對此事一一問詢,安金芽倒沒抵賴,全都承認了。并說,她只不過是跟米蘭兒開開玩笑。燕花老師生氣地沖安金芽說:“那好,從今天開始,你把你們宿舍幾個同學的內褲襪子都洗了,好不好?”安金芽終于認識到自己的行為不好,便對燕花老師低下頭,說:“老師,我錯了!”燕花老師對她說:“如果以后你再犯同樣的錯誤,就在班上公開批評你!”經過與米蘭兒數次溝通,燕花全面了解了米蘭兒家庭的困難,她決定幫助米蘭兒,幫助和她一樣貧困的學生。她首先調整了米蘭兒的住宿。學校學生食堂有一位做飯的梁阿姨五十多歲,自己住一間屋子。燕花去跟梁阿姨商量,可不可以讓米蘭兒跟她住一起,并說米蘭兒很勤快,她有空還能幫梁阿姨做點活兒。梁阿姨說行,只是得給學校管后勤的領導請示一下。燕花跟有關領導請示,有關領導表示同意,燕花便幫助米蘭兒搬到梁阿姨屋里,跟梁阿姨一起住了將近三年,感受到了不少溫暖。燕花又拿出自己的存款(晁深桐給她的賠償金中的一部分),以義父丁大灘捐助名義,給米蘭兒和其他貧困家庭出身的同班十幾名同學,每人發(fā)放足夠初中三年生活費用的助學金,解決了他(她)們的實際困難。 影視劇改編攝制,請與本文作者電子郵箱cjyyl@sina.com聯系。本文作者程占功(筆名水之韻、火平利、程為公),多年任鄭州黃河報社記者,黃河文化版責任編輯。
本書作者從小崇敬偉大的愛國主義詩人屈原,無論在學校,還是走向社會,我都把屈原作為學習的榜樣,人生的楷模。說來也巧,我參加工作、走向社會后,亦有兩位姓屈的先生對我有過重大影響,這兩位屈先生都對我有知遇之恩。一位是新華社高級記者屈維英,一位是黃河水利委員會蘭州總站黃河水文專家屈開成。當時,屈維英在蘭州新華社甘肅分社任記者。他去隴東采訪時,當地文化部門一位領導郭鳳奎老師向他推薦了我。屈維英便給我所在的水文站打電話,讓我第二天去縣城招待所找他。我接到這個電話,心情激動又復雜,能夠拜訪新華社記者,機會難得。但是,當時正是汛期,水文站有規(guī)定,除了大齡未婚青年去相對象,其他事情不得請假??墒?,身在荒山野外的我,哪里有心思找對象,況且,也很少有人給我介紹。我思來想去,覺得無論如何不能失去這個機會。便對站長說,縣城有個熟人要給我介紹女朋友,讓我明天去見見,站長便準了我的假。第二天,我按約定的時間地點,去拜會了屈維英。才華橫溢、知識淵博的屈維英不僅成為我努力學習,勤奮創(chuàng)作的恩師,而且成為關心愛護我的兄長。在他的關心幫助下,我在文學創(chuàng)作的選材、構思、運筆等方面有了比較大的提高,發(fā)表的作品越來越多。我對他很敬重,很感激,不久就對他說,“屈老師,我想以后叫你屈哥,行嗎?”“行啊,我也喜歡你這個勤奮向上的弟弟。”屈維英高興地說。此后幾十年,我與屈維英無論見面,還是通話、通信,以及直到現在逢年過節(jié)問候,我都叫他屈哥,他過去叫我占功弟,現在叫我占功老弟。我在野外時,屈哥積極向省城有關報社等單位推薦我,為改變我的工作和生活環(huán)境操著心。后來,我調到了地處中原的黃河報社,他還來報社看我。屈哥大我十幾歲,如今已是白發(fā)老人,但仍然筆耕不輟,有時把他新創(chuàng)作的思想性藝術性俱佳的詩詞歌賦發(fā)到我的手機上,我欣賞后,贊嘆不已。屈開成先生是從人民解放軍某部轉業(yè)到黃河水利委員會蘭州水文總站的高級工程師。我所在的野外水文站的上級領導機關是黃河水利委員會蘭州水文總站。有時候我去蘭州總站,認識了屈開成先生,我們成了好朋友。有一次,蘭州總站的上級領導機關——黃河水利委員會水文局局長董堅鋒帶著劉萬民等有關負責同志,從鄭州抵達蘭州檢查工作,屈開成先生向董局長和劉萬民同志推薦了我。董堅鋒局長得知我多年來在基層完成本職工作后,堅持創(chuàng)作,收獲頗豐的情況后,決定調我到鄭州工作。隨即,屈開成給我打電話,要我盡快做好準備,一周內到鄭州黃河水利委員會水文局機關報到。一九八三年六月,我從西北荒山野外的水文站調到中原省城鄭州,在黃河水利委員會水文局,先從事編志修史的有關工作,后編輯一份內部刊物。幾年后,調到黃河水利委員會機關報黃河報社任編輯記者,直至退休。董堅鋒局長是一位老黃河,他既是技術專家,又是領導干部,建國后黃河多次大洪水,他都參與了預報及其領導工作,大河上下,到處都留下了他的足跡,為治理黃河的偉大事業(yè)做出了重要貢獻。他曾擔任黃河水利委員會黃河水利學校黨委書記和校長,為治理黃河的教育事業(yè),亦做出了重要貢獻。董堅鋒平易近人,待人親切寬厚,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老前輩。 影視劇改編攝制,請與本文作者電子郵箱cjyyl@sina.com聯系。本文作者程占功(筆名水之韻、火平利、程為公),多年任鄭州黃河報社記者,黃河文化版責任編輯。
【編者按】嚴昭柱(《文藝報》原副主編、著名作家、文學評論家):《群山》以馬文瑞在西北的革命生涯為中心,還描寫了大量的歷史人物。這些人物,有革命領袖,有基層的干部和戰(zhàn)士,還有甚至記不得姓名的老百姓,雖然都著墨不多,但幾筆勾勒,幾筆點染,便栩栩如生。特別是對劉志丹、謝子長等西北革命領袖的描寫,是其他書籍少有寫到的,具有相當珍貴的史料價值。就是那些讀者已經非常熟悉的革命領袖,如毛澤東、周恩來、朱德、劉少奇、彭德懷、王震等,由于是寫馬文瑞與他們的直接交往,寫馬文瑞對他們的觀察、感受和印象,因而便具真實性和親切感。作品對人民群眾的描寫,同樣是親切感人的。特別是姜家兄弟的母親——那個掩護馬文瑞等人脫離險境而自己被敵人拷打的剛強老人,還有那個在危難中讓馬文瑞上炕睡覺、給他煮南瓜吃、在雨中趕來送草帽的滿臉皺紋的老人,還有那些在敵人槍口下搶回革命烈士遺體的群眾,還有那個怕“紅軍爺爺”受凍、跑著送來羊毛襪子的小女孩,都給我們留下深刻的印象,并且和那飽含深情的感慨——“革命在最困難的時候,多虧了人民的支持”——一起,給我們的心靈以巨大的支持——一起,給我們的心靈以巨大的情感沖擊,使我們領悟到遠比時下的生命意識、性欲沖動深刻得無法比擬的人生哲理。《群山》曾這樣描寫西北的莽莽群山:四周是無窮無盡的山巒,那萬千的溝壑與梁峁,仿佛從天而降的滔滔洪波,突然因某種神奇的力量作用,而凝固下來了。那是何等的宏偉壯觀!……這是天底下最能代表中華民族氣質與風采的自然景觀……每一道溝壑和溪流,每一座山梁和山峁,都象征著一個村莊或一座城鎮(zhèn);每一棵草,每一株樹都象征著黃皮膚的男人和女人??雌饋愍毩⒉蝗海鋵嵱志o緊地凝聚在太陽照耀之下。整體來看又像一顆碩大無朋的沉思著的溝回曲折的大腦,無時無刻都在閃爍智慧的光輝。憑著這種力量和智慧,老一輩革命家已經奏響了民族復興輝煌的理想華章,我們的使命是要繼續(xù)前進,使理想進一步向現實轉化和飛躍。我想,這就是《群山》給我們最深刻有力的啟示和激勵吧。原載于《群山》評論集——《群山回響》《民族復興的華彩樂章》之第三部分第62章:張云逸一直笑瞇瞇地聽大家爭論并不插話。顯然,他對毛澤東和黨中央的態(tài)度,已經是略知一二 宜川城里,駐守西北軍一個營。國民黨的縣政府很反動。兩者無視“協(xié)議”狼狽為奸,逮捕關押了一批共產黨員。馬文瑞得知這個情況后,便下決心爭取西北軍那個營能夠同情革命,然后再通過他們施加壓力,迫使縣政府放人。 據了解,這個營的營長叫陳玉璧,是榆林縣鎮(zhèn)川堡人,黃埔第四期學生,同劉志丹是同學。馬文瑞在米脂三民二中讀書時,他曾擔任過體育教師。俗話說:“親不親,鄉(xiāng)黨分。”馬文瑞親筆寫了一封信,派人去聯絡。派去的人回來說:“那家伙很反動,根本不認你這個共產黨老鄉(xiāng),我說了老半天,他連個回信也不寫。”馬文瑞一聽,不服氣,決定自己親自帶人到宜川城里去做工作。就在這時候,接到了一項新的重要任務。 原來,中央紅軍一、二、四方面軍三大主力會師后,紅軍人馬大增,供給有了問題,連吃飯穿衣都有困難。這時,敵人大軍壓來,為了躲開重兵,開辟新區(qū),中央決定再度東征。于是派后方參謀長張云逸帶一部電臺,來到延川做渡河準備,馬文瑞、邵式平、戴季英也參加此項工作。 接到任務后,他們來到緊靠黃河的延水關村住下來,和地方黨組織一道,發(fā)動群眾,開展工作。不料,剛過了兩三天,就傳來了“西安事變”爆發(fā)的消息。 那天上午,張云逸興奮地操著濃重的廣西話對大家說:“哎呀,發(fā)生大事情了!” 馬文瑞問:“什么大事情,叫參謀長這么高興?”自從那次撤離瓦窯堡認識張云逸后,他就很喜歡這個性格幽默的老同志,覺得他人很樸實,沒有一點架子,說起話來總是樂呵呵的。 “大事情,大事情,這可真是天大的事情!”大家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才神秘地說:“昨天夜里,西安張學良和楊虎城把蔣介石抓起來了!” “是真的嗎?” “這還有假,軍委剛才來電報通知我們的。這個消息,眼下恐怕全世界都知道了!” 戴季英因錯誤“肅反”被撤了職,情緒本來不高,一聽說“西安抓了蔣介石”,一下子來了勁頭兒,說:“參謀長,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咱可得喝酒慶賀呀!”張云逸說:“應該,應該,可到哪里去搞酒呢?”他的眼光望著馬文瑞。馬文瑞說:“讓我試試看。”說著拿上一只搪瓷缸,出門走到一戶熟悉的老船工家里。他知道長年累月在黃河上擺渡行船的老艄公,腰間總有一個裝燒酒的酒葫蘆。果然,不費多大勁兒,就找到一缸子燒酒。大家喝著酒,熱烈地議論著應該如何處置蔣介石。 馬文瑞平時滴酒不沾,今天心中太高興,也乘興喝了兩口酒,有些興奮地說:“西安捉了蔣介石,等于搬掉了擋在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道路上的一塊絆腳石。東北軍和西北軍再也不必偷偷摸摸和我們搞統(tǒng)一戰(zhàn)線了,可以公開提出建立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問題,逼蔣介石表態(tài)同意。這樣,對我們在全國推行建立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政策有利,也有利于蘇區(qū)的鞏固和發(fā)展。”戴季英一聽,急了眼,把酒缸子往桌上一蹾,紅著一雙眼睛說:“我看首先應當公審蔣介石,槍斃蔣介石!” 邵式平也說:“是的,蔣介石叛變革命,屠殺共產黨員,‘圍剿’紅軍,是千古罪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抓住而又不殺,就不如不抓了。” 張云逸一直笑瞇瞇地聽大家爭論,并不插話,也不明確表態(tài)。顯然,他對毛澤東和黨中央的態(tài)度,已經略知一二。 馬文瑞聽了那兩位的意見后說:“主張殺蔣介石我不反對,但什么時候來殺,得慎重考慮。” “什么慎重不慎重,我看對蔣介石這樣的人,關鍵是要快殺,不然夜長夢多,一旦放虎歸山,必定后患無窮?!?nbsp;那天中午,他們幾個人在黃河畔上熱烈地爭論著。他們并不知道,他們所爭論的問題,正是中央政治局委員們在保安的紅石窯里,熱烈討論著的問題。也就是在這個時刻,毛澤東和黨中央從全民族的利益出發(fā),正確地分析了國際國內形勢,高瞻遠矚地作出“和平解決西安事變”的英明決策。實踐證明,毛澤東、黨中央的主張是正確的,因為如果殺掉蔣介石,會爆發(fā)內戰(zhàn),繼而出現軍閥混戰(zhàn)的局面。那樣一來,客觀上將有利于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 “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后,蔣介石被迫接受中共中央“停止內戰(zhàn),一致抗日”的正確主張。1936年12月17日,駐守延安的東北軍奉命撤出,紅軍隨即駐防于此。在此期間,東北軍、西北軍駐防陜北的部隊撤走了。1937年1月13日,毛澤東率黨中央和中央軍委機關進駐延安。但有些縣城里還是國民黨的天下,宜川縣國民黨縣政府仍然關押著我們一批同志。馬文瑞分析了當時的斗爭形勢,派王秉章前去交涉,才把我們的同志放了出來。有個縣蘇維埃主席姓趙,長期囚禁,快被折磨死了,放出來時連路也不能走,被人用擔架抬著。這個同志握著馬文瑞的手,激動得不知該說什么,老半天才說:“感謝組織營救我們出獄。”馬文瑞說:“老趙同志,聽說你被捕后,堅強不屈,一直在獄中堅持同敵人斗爭,我代表黨組織感謝你,你為黨和人民爭了光。”被營救出獄的同志都很感動。經過獄中的磨煉和考驗,這批同志成了更加堅強的革命者。 白軍爭取工作圓滿結束后,馬文瑞回到陜北省委。這時毛澤東和黨中央已遷駐延安,中共陜北省委遷往距延安城六十多里的蟠龍鎮(zhèn)。當時,郭洪濤已調任中央組織部副部長,由馬明方擔任中共陜北省委書記。 馬文瑞在蟠龍鎮(zhèn)見到馬明方,兩人都非常高興?!鞍ρ?,早就聽說你要回來了,就是只等不見!”“宜川縣有幾個被捕的同志,剛交涉把他們營救出來?!碑敂y手從陜北革命最艱苦的歲月里,舍生忘死走過來的革命戰(zhàn)友又得以重逢,真是不勝欣喜,感慨萬分。陜北特委的“二馬”又見面了!兩個人握著手,心情都有些激動,反而無話可說。馬明方看到如今自己面前站著的這個比自己小七八歲的馬文瑞,已經完全成長為一個老練成熟的黨的領導干部。他那當年學生派的年輕而英俊的臉上已經被風霜雨雪磨煉出一種工農干部式的粗獷而深沉的表情。更有趣兒的是上唇也已經有了黑黑的一抹胡碴子,給人暗示出一種不可抗拒的男子漢的力量。馬文瑞的眼里,這位他一直很信賴的兄長式的同志,顯得有些蒼老憔悴。但他的目光,依然還是那么聰慧、堅定而樂觀,總給人一種胸有成竹的感覺。馬文瑞心中突然涌起這樣一個奇怪的念頭:這個同志,他的精明天資和沉穩(wěn)個性,使他在復雜的黨內斗爭中,保持了清醒的頭腦和正確的態(tài)度。這一點在他看來,很是難能可貴的。省委的同志們聽說馬文瑞回來了,紛紛前來看望。在艱苦卓絕的戰(zhàn)爭年月里,幾乎每天都有人流血犧牲,革命者每時每刻都可能獻身革命。因此,戰(zhàn)友和同志的久別重逢就顯得像過節(jié)日一樣重要。于是,那個寒冷的陜北早春的夜晚,同志們興致勃勃地一直拉談到深夜。“馬文瑞同志,聽說你還只身進過一次延安城,同東北軍的一個團長長談過一次,那個團長長得什么樣子?”“聽說你交了不少東北軍的朋友,連他們的營長都聽你指揮,真有這事?”“延長縣有個西北軍的連長抽大煙,讓你訓得頭也抬不起來,這是真的嗎?”人們七嘴八舌,問長問短。馬文瑞萬萬沒有想到,原本默默無聞的白軍爭取工作,竟然在蘇區(qū)產生了這么大的影響。再下來,他幾乎聽不清人們的話題,只感到人們相互間的心心相印。處在那種熱烈而親近的氣氛中,表面上依然保持著往日平靜的馬文瑞,心里卻十分感動。這種同志加兄弟式的溫暖,使他產生一種回到久別的家一樣的感覺,體會到和親人重逢的氣氛。窯洞、熱炕和春風拂面一樣的輕聲交談、噓寒問暖和充滿真誠情誼的目光,使他周身的熱血都舒緩地流淌著,一切郁悶、委屈和因艱苦工作帶來的倦怠以及長途跋涉造成的疲勞統(tǒng)統(tǒng)煙消云散了,只有一種安全感,一種幸福感,一種處在信任和友誼包圍之中的寬慰,一種革命同志團結友愛的神奇的力量。他感到,在這樣的氣氛中,每個人的靈魂,都經過友愛的洗禮,會變得很單純、很干凈的,頭腦里種種個人主義和非無產階級思想的銹斑會自行脫落,而被鍍上一層純金的顏色。這種人際關系,只有在革命隊伍內部才可能有的,只有在黨內生活很正常的情況下,才可能出現。 第二天早晨,當馬文瑞與馬明方在蜿蜒東去的蟠龍河畔迎著朝陽散步時,那種溫暖的感覺仍然保留在心中。他們注意到了腳下的這條小河,它被嚴寒封凍著,但汩汩的流水卻從堅冰下面發(fā)出悅耳清響。他們誰也不說話,一邊邁步朝前,一邊傾聽著河水流淌發(fā)出的聲音,那是最真實最動聽的音樂,只有從艱辛和坎坷中過來的人們才能聽得懂,才會被它感動。 “文瑞,你對今后的工作有什么想法?” “有可能的話,我想離職到中央黨校學習一段時間。我覺得自己已經做了多年實際工作,雖然也注意學習,但理論水平不高,很有必要靜下心來系統(tǒng)地學一學馬列主義理論?!?nbsp;“這個想法不錯,”馬明方說。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下去,臉色變得很蒼白,咬緊牙關,顯出很痛苦的樣子。馬文瑞忙扶住他,知道明方的胃病又犯了。好些年了,他有病就這樣硬拖著。馬文瑞突然想起了郭滴人……便擔憂地說:“明方呀,你的病可不能再拖了,得找個好大夫,或是到外面去徹底治療。不然拖下去可不是小事情?!瘪R明方用雙手按著肚子,強打精神說:“不要緊,我這是老毛病了,一著涼就發(fā)作,過一陣子也就沒事了?!?nbsp;馬文瑞不無埋怨地說:“不是沒事了,病根子實際還在。經過治療,除了病根兒,再投入工作也不遲嘛。” 馬明方點點頭說:“好吧,我瞅個機會?!?nbsp;兩個人并肩慢慢走去,開始誰也不再說話。堅冰下面的流水依舊汩汩地流淌著,他們卻聽不見了。流水的歌唱對于革命者來講,顯然屬于超越現實的音樂。當他們討論著現實問題的時候,他們的感覺和思維是屬于現實的,任何富有浪漫色彩的自我意識,都頃刻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忽培元,祖籍陜西大荔,1955年生于延安。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全國傳記文學創(chuàng)作與研究專家指導委員會委員、中國傳記文學學會副會長、中國散文學會理事、中國紅色文化研究會副會長、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作家書畫院副院長?,F任國務院參事。主要作品有文學傳記:《蒼生三部曲——群山、長河、浩?!贰陡耪摺捃娫u傳》《百年糊涂——鄭板橋傳》《難忘的歷程——延安歲月回訪》《劉志丹將軍》《謝子長評傳》《閻紅彥將軍傳》等;長篇小說《雪祭》《神湖》《老村》《鄉(xiāng)村第一書記》;中篇小說集《青春記事》《家風》,中短篇小說集《土炕情話》;散文集《延安記憶》《人生感悟》《毛頭柳記》《大慶賦·鐵人銘》《地耳集》《生命藤》《京密河札記》《秦柏風骨》《山秀珍》《義耕堂筆記》;長詩《共和國不會忘記——大慶人的故事》和詩集《北斗》《開悟集》等?!度荷健贰陡耪摺捃娫u傳》分獲第一屆、第四屆中國傳記文學優(yōu)秀作品獎(長篇);長詩《共和國不會忘記:大慶人的故事》獲中華鐵人文學獎。作品被譯成英文、俄文在國外出版。 反映當代生活的長篇小說力作《鄉(xiāng)村第一書記》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已改編成同名電視劇。
【編者按】嚴昭柱(《文藝報》原副主編、著名作家、文學評論家):《群山》的思想價值,還在于關于思想政治路線的歷史教訓上。馬文瑞作為在西北土生土長、長期在西北從事群眾工作的領導干部,對西北革命乃至中國革命的經驗有特殊的感受和領悟。他曾感到:“中國革命的艱難曲折,不僅在于敵人的強大,更在于革命陣營內部的組織不純和思想不純,在于某些革命者自身的不堅定和不成熟。”他與這種組織不純、思想不純現象進行了堅決斗爭。1929年他調到綏德縣任縣委常委兼縣團委書記??h委書記周發(fā)源以掩護身份為名,開了一家商店,“整天點頭哈腰,拱手作揖,肥吃海喝,忙于生意應酬,縣委的工作反倒丟在一邊顧不得過問了”。馬文瑞感到“這個周發(fā)源,開始由一個信仰共產主義的革命者,變成了一個渾身散發(fā)著銅臭氣味的買賣人”。他當面嚴肅地批評周發(fā)源說:“你整天忙著做生意,三天兩頭跑山西進貨。你身為縣委書記,不下去巡視工作,這難道還不是不務正業(yè)嗎?”這種批評的鋒芒和勇氣,完全來自他對革命對人民的無限忠誠。他又曾清醒地意識到:“革命的敵人和絆腳石,不光是白軍和反動政權,不光是地主老財和種種反動勢力,還包括革命陣營內部的‘左‘右’傾機會主義、宗派主義、分裂主義等形形色色的非馬克思主義的錯誤思潮和錯誤行為。這些錯誤思潮和行為的蔓延滋長以至泛濫成災,往往削弱革命力量,甚至斷送革命事業(yè)。”他始終以革命利益為重,從實際出發(fā)去決定工作方針和行動。1930年年中,立三路線傳到陜西,主觀主義地認為革命高潮已經到來,盲目地要求“地方暴動”、“武裝起義”,結果使革命力量遭到很大損失;由于馬文瑞從實際出發(fā),對立三路線采取了消極抵制的態(tài)度,所以他所在的北區(qū)黨團組織的各外圍群眾組織都完好無損。但是到1933年冬,“從上面最近發(fā)來的一些文件看,他們對陜北的實際斗爭情況了解很不夠……不知道陜北反動軍事統(tǒng)治的嚴酷,不清楚陜北的同志們是在怎樣一種艱難困苦的情況下堅持斗爭的……他很不理解,上級黨組織為什么只是根據個別人的書面匯報來指示工作呢?為什么不能經常派人下來巡視指導工作?……他心中的共產主義信念是絕不會動搖的。他革命斗爭的艱難,特別是被上級的誤解,又常常使他感到苦悶困惑?!苯K于在1935年冬,劉志丹和包括馬文瑞在內的西北主要軍政干部,統(tǒng)統(tǒng)被當作“反革命”給抓起來了,他們被關押,被折磨,有的遭到殺害。在這千鈞一發(fā)的危難時刻,黨中央和毛澤東同志到達了陜北,才把他們解救出來。了解西北革命的這個沉重教訓,讀到馬文瑞同志的親身感受和深入思考,對我們今天是有啟發(fā)和警示意義的。我們共產黨人,一定要忠誠于人民、忠誠于共產主義思想,一定要實事求是,不唯上、不媚俗、不謀個人私利,才能抵制錯誤思潮的侵蝕,使黨和人民的事業(yè)不斷勝利前進。原載于《群山》評論集——《群山回響》《民族復興的華彩樂章》之第二部分第61章:群眾見紅軍派來的人這么威風,膽子也壯了,一陣連罵帶奚落,把個白軍一連人弄了個大紅臉1936年冬季,即爭取東北軍停戰(zhàn)抗日的任務基本完成后,馬文瑞又奉命前往陜北東地區(qū)(延川、延長、宜川一帶)做楊虎城的西北軍工作。臨行之前,周恩來說:“你們安塞東北軍工委任務可以講已經圓滿完成了。這次派你去陜北東地區(qū),情況又有所不同。楊虎城的十七路軍(即西北軍)經過我黨的多方努力,雙方上層已經達成了‘互不侵犯’、‘消除經濟封鎖’和‘建立軍民聯系’的三項協(xié)議。但駐防部隊在付諸實施的過程中,還存在著不少問題。有一些下級軍官思想上、政治上并沒有完全接受我黨實行‘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主張。你們的任務,主要是設法通過各種方式在普通士兵和下級軍官中做宣傳爭取工作,以保證‘協(xié)議’的付諸實施?!逼鋵?,這次派他前去,還有一個重大使命,也許需要保密,周副主席當時沒有講。這是后話。陜北東地區(qū),處在黃河西岸的山區(qū)。山大溝深,交通很不便利。土地革命前期,作為中共陜北特委的負責人之一,馬文瑞曾經長期奔波在這一帶山區(qū),開展黨的秘密工作。當地許多村子他都去過,許多共產黨員和農民群眾都認識他。因此,他在這一帶開展工作,有許多便利條件。當時的情況是,多數城鎮(zhèn)駐扎著楊虎城的部隊,并設有國民黨的縣黨部和縣政府,鄉(xiāng)村仍是蘇區(qū)。中共黨的縣委和縣蘇維埃政權多數設在農村。馬文瑞奉命率領新組建的陜北東地區(qū)西北軍工作委員會,來到東地區(qū),立即投入工作。延長縣城這天逢集。天很冷,太陽剛冒花,把凍實了的河灘里的水汽趕起來,再經風一吹,更是冷颼颼令人縮骨難耐。延河川大路上走著些進城趕集的老鄉(xiāng),每個人嘴里呼出來的霜氣,把眉毛胡子都染白了。為了避免麻煩,馬文瑞和幾位同志一道兒穿著老百姓的爛襖子,頭上攏著羊肚子手巾,走在趕集的人群里。這一帶的老百姓生活很苦焦,老鄉(xiāng)們進城去,主要是采購食鹽和煤油一類生活必需品。人們也沒有多少東西可賣,大多數背上背著幾捆紅蔥或一點藥材,要么手中的筐筐里裝著十來個雞蛋或梨子、紅棗。這些土特產,在城里也賣不了幾個錢。人們也不敢多帶,弄得不好,碰上白軍的軍需,便要拉去“充公”,那可就慘了。紅軍和西北軍,上面雖已商定了協(xié)議,老百姓和持槍駐防的士兵卻并不清楚什么“協(xié)議”不“協(xié)議”。西北軍的士兵,多數是關中人,在他們眼里,陜北的老百姓都是些窮爛桿“北山狼”,是屬核桃的,只能壓榨著打著吃。而老百姓的眼里,這些穿著“二尺五”的灰皮,說話操聲咕亂就像狗咬仗,手里端個“七斤半”,專門欺侮老百姓,不是些東西,統(tǒng)統(tǒng)稱之為“白狗子”。馬文瑞走著路,看出點兒問題來,便問身邊一個進城賣蔥的老漢:“你老走城呀?”“嗯。”老漢抬起頭,打量他兩眼,繼續(xù)低頭走路?!摆s集的怎凈是些老漢娃娃、婆姨女子?小腳老婆兒們?yōu)樯哆B個毛驢子也不騎?”“唉,后生怕抓壯丁,吆驢剛趕上給白狗子支差?!崩先苏f著,伸出一雙干柴般的手搓了搓凍僵了的臉頰和耳朵。他的下巴上的一撮胡子,吊著冰凌珠子,在陽光里閃著光,更增強了他生氣的表情。馬文瑞明白了。他心里盤算著進了城如何做工作。他事先已派人摸清了情況:延長城里住著西北軍一個連,連長姓孫,好嫖女人抽大煙,部隊的紀律很渙散,時常在城里敲詐勒索,在四鄉(xiāng)抓雞擾民,群眾對他們很反感。由于山高皇帝遠,紅軍與西北軍達成的“三項協(xié)議”,并沒有在這里得到實施。通過與西北軍士兵初步接觸,馬文瑞感到,西北軍士兵看起來都是本鄉(xiāng)本土的,但爭取工作并不好做。因為這些士兵,多數抱著“吃糧當兵”的雇傭思想,并沒有多少政治覺悟,有些流氓成性,惡習滿身。你給他講道理,往往就像對牛彈琴。你說:“停止內戰(zhàn),一致對外?!彼移ばδ樥f:“文魁武魁,不如半個鍋盔(關中人做的大面餅)?!蹦阏f:“當兵的不應該欺侮老百姓?!彼磫柕溃骸安黄畚昀习傩?,那讓我們欺侮誰呢?”整得人軟硬不行,哭笑不得。工委的同志們都說,這工作真難做,整天受的是窩囊氣。有人主張干脆給他們點兒顏色,像紅軍開始打東北軍那樣,等到槍一響,他們就知道喇叭是銅鍋是鐵了。馬文瑞對大家說:“爭取工作難,動武容易,我們可不能避難就易呀!”馬文瑞一路思索著進了延長縣城。城里僅有的一條街道,兩邊的店鋪、民房破破爛爛,街上稀稀拉拉也沒有多少人。他們一打聽,說駐軍的連部設在城隍廟里,就直奔連部駐地。那個西北軍的連長還沒起來,正抱著個女人在大殿的耳房里面睡大覺,勤務兵端著煙盤子在外面伺候著。等了老半天,他才吸足了煙,趿拉著兩只鞋,打著哈欠出來見客人。馬文瑞看見連長那副萎靡不振的模樣很生氣,心想連長這么個模樣兒,怎么帶兵去抗日?便說:“天都快晌午了,你怎么才起床?”那家伙三楞眼一瞪說:“我們幾時起床,你們共產黨管不了?!瘪R文瑞說:“你們楊司令和我們毛主席定了三項協(xié)議,你知道不知道?”那個連長說:“聽說有那么幾條條,具體怎么講,咱也不清楚?!瘪R文瑞說:“這話是你講的,那好,我要致電楊虎城,說駐守延長縣城的孫連長不知道三項協(xié)議是什么?!彼犃?,態(tài)度頓時軟下來,擠瞇著一雙小眼睛說:“三項協(xié)議是什么,你能告訴我嗎?”馬文瑞說:“這可以,只是你得把全連士兵集合起來,帶到十字大街上去,我要當眾宣傳。”孫連長遲疑了一下無可奈何地說,“那好吧?!标犖榧掀饋?,帶到十字街上。十字街口坐北面南有一座戲樓,馬文瑞就站在戲臺上面講話。趕集做生意的老鄉(xiāng),見平時兇神惡煞的白軍破天荒地站著隊聽一個穿爛襖子的人講話,都覺得好奇,便圍著看熱鬧。戲臺下面很快圍了許多人,個個瞪著眼睛側耳聽。好在馬文瑞講的是本地話,老百姓句句都聽得懂:“……西北軍弟兄們,大家都知道,在我們中國的土地上,狼煙四起,哀鴻遍野,日本鬼子在殺我們中國人,燒我們中國老百姓的房子,強奸我們中國婦女,把我們中國兒童活活用刺刀挑起來丟進火坑里面……西北軍兄弟們,你們說,面對這樣的侵略者,我們中國軍人應當怎么辦?”“打,打他個挨慆貨!”“對,打狗日的!”士兵中有人高喊了一聲,其他幾個響應道。看熱鬧的老百姓中有人聲音不高不低地說:“指你們那個慆樣兒,還能打日本!?”人群哄地一聲笑起來,那個孫連長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馬文瑞說:“對,這幾位士兵兄弟的主張同我們共產黨和紅軍的主張一樣,也和你們楊司令的主張一樣。在共同抗日的原則下,我們共產黨領導下的紅軍愿與十七路軍攜手戰(zhàn)斗,打擊日本侵略者。因此前不久,我們的毛主席和你們的楊司令達成了‘三項協(xié)議’。這頭一條就說要‘互不侵犯’,要求雙方在防區(qū)取消敵對行動。這包括要求你們駐軍不摧殘革命組織,改善軍隊紀律,密切與群眾的聯系。這一條你們這個連執(zhí)行得怎么樣?”問這話時,馬文瑞故意把目光轉向看熱鬧的老百姓。只見工委的其他人,也都穿著爛襖子,混在老百姓中。“執(zhí)行個屁來,他們就解開買東西不給錢,拉驢支差不講理!”“對,還有那個孫連長,吃喝嫖賭數他行!”“這號兒軍隊,招不住日本人一耳光!”群眾見紅軍派來的人這么威風,膽子也壯了,一陣連罵帶奚落,把個白軍一連人弄了個大紅臉。包括孫連長本人在內,個個低頭不說話。馬文瑞揮手壓下了群眾的議論,說:“你們聽一聽群眾的呼聲吧。你們這么個樣子,可是和協(xié)議精神相反的。要是叫楊司令知道了,撤職是小,有人說不定要掉腦袋!你們楊司令這個人,我知道,是個窮苦人出身,他最恨當兵的欺壓老百姓。你們自己說今后怎么辦?”只見連長看士兵,士兵瞅連長,大眼瞪小眼,到底沒有言聲。過了老半天,那個孫連長說:“按著協(xié)議辦,我們整飭紀律?!瘪R文瑞說:“那好吧,限你們十天之內整頓好。到時候,咱們再聽聽老百姓怎么說?!笔潞?,四鄉(xiāng)的老百姓都說這出“三娘教子”唱得好。西北軍駐延長縣城那個連,再也不敢欺侮老百姓,每天操練隊伍。孫連長抽大煙嫖女人的毛病也收斂了許多。忽培元,祖籍陜西大荔,1955年生于延安。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全國傳記文學創(chuàng)作與研究專家指導委員會委員、中國傳記文學學會副會長、中國散文學會理事、中國紅色文化研究會副會長、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作家書畫院副院長?,F任國務院參事。主要作品有文學傳記:《蒼生三部曲——群山、長河、浩海》《耕耘者——修軍評傳》《百年糊涂——鄭板橋傳》《難忘的歷程——延安歲月回訪》《劉志丹將軍》《謝子長評傳》《閻紅彥將軍傳》等;長篇小說《雪祭》《神湖》《老村》《鄉(xiāng)村第一書記》;中篇小說集《青春記事》《家風》,中短篇小說集《土炕情話》;散文集《延安記憶》《人生感悟》《毛頭柳記》《大慶賦·鐵人銘》《地耳集》《生命藤》《京密河札記》《秦柏風骨》《山秀珍》《義耕堂筆記》;長詩《共和國不會忘記——大慶人的故事》和詩集《北斗》《開悟集》等?!度荷健贰陡耪摺捃娫u傳》分獲第一屆、第四屆中國傳記文學優(yōu)秀作品獎(長篇);長詩《共和國不會忘記:大慶人的故事》獲中華鐵人文學獎。作品被譯成英文、俄文在國外出版。反映當代生活的長篇小說力作《鄉(xiāng)村第一書記》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已改編成同名電視劇。
【編者按】嚴昭柱(《文藝報》原副主編、著名作家、文學評論家):群山莽莽的西北革命根據地,曾與中央蘇區(qū)遙相呼應,與其他革命根據地一起,鑄成工農武裝割據的星火燎原之勢。后來,它又為萬里長征的中央紅軍提供了落腳點,迎來黨中央,成為中國革命的大本營,對轉變中國人民的歷史命運起了重大作用。因此,西北的群山是神奇而神圣的,不但長期引起中國人民和世界人民的關注、向往,而且持續(xù)不斷地引起文藝工作者的美感激情和歷史思索。且不談詩人的吟詠或豪唱,單是敘事性文藝作品就出現了不少思想藝術質量上乘的力作。這些作品,不論是50年代的長篇小說,如柳青的《銅墻鐵壁》、杜鵬程的《保衛(wèi)延安》,還是90年代以來的《巍巍昆侖》為代表的影視作品和類似題材的紀實文學,都是描寫黨中央到達陜北以后,特別是描寫毛澤東同志轉戰(zhàn)陜北、指揮全國解放戰(zhàn)爭的歷史畫卷的,而表現西北革命的歷史發(fā)展過程的作品,則為數不多。這方面的作品,繼1979年出版的李建彤的紀傳體小說《劉志丹》之后,筆者又讀到新近出版的忽培元的長篇傳記文學《群山——馬文瑞與西北革命》(中國青年出版社1996年版),深感其獨特的思想認識意義和審美價值,覺得應該向廣大讀者加以推薦。 《群山》所描寫的,是馬文瑞同志在西北的革命生涯。同時它也就從這樣一個獨特角度,講述了西北革命發(fā)生、發(fā)展的歷史全程。這無疑豐富了我們對西北革命的了解。不過,《群山》的價值,并不僅僅在于這種史料的價值,而更在于歷史本身的意義以及它對于今天現實的意義。在改革開放、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大業(yè)的今天,我們應該如何正確認識和對待革命歷史和革命傳統(tǒng)?這是一個非常現實、非常尖銳的問題。近年來,一些人搞所謂“政治激進主義批判”,提出“告別革命”的口號,把中國的社會主義革命、新民主主義乃至舊民主主義革命都統(tǒng)統(tǒng)加以否定,在知識界一部分人中引起了相當程度的思想混亂。在這種情況下,寫作和出版《群山》這部長篇傳記文學,就不僅是對歷史的緬懷,而更是對現實的感應了。西北人民不革命就沒有活路。年僅15歲的學生娃馬文瑞親眼看到,青年農民馮二“整天像牛馬一樣替財主家拼命干活,卻無法給自己失去勞動的老母帶來起碼的溫飽”。在西北遭受大旱的1929年,17歲的共產黨員馬文瑞又親眼看到,一方面是民眾在饑餓的死亡線上掙扎,另一方面,“大量的糧食在地主的糧倉里存著”,不僅不救濟災民,反而趁火打劫,發(fā)家暴富?!澳切┐蟮刂魍杳I賑’以自肥。中小地主則乘機貴賣糧食,賤買土地,躍上大地主的階層。農民對他們恨之入骨,但又無可奈何?!币蛩檫@個不合理的世界,鏟除剝削的壓迫,使勞苦大眾過上好光景,就只有走革命的道路。這是西北革命興起的最深刻的根源。正是面對這樣嚴酷的現實,馬文瑞在為勞苦大眾謀利益的思想驅動下,由一個進步學生走上革命道路,在斗爭中成長為共產主義戰(zhàn)士。這不僅有力地說明了西北革命的合理性、必然性、正義性,也有力地說明了革命者的磊落和崇高。正是出于為勞苦大眾謀利益的崇高思想,馬文瑞在革命斗爭實踐中不斷提高著自己的思想水平和才能才干,創(chuàng)下了一個又一個輝煌的業(yè)績。1928年,在白色恐怖中,16歲的馬文瑞裝成啞巴,只身闖進敵人戒備森嚴的米脂城,取出了中共陜北特委的重要文件。1929年,他提議并參與組織了大規(guī)模的饑民斗爭,四五千農民大鬧綏德城,震撼了陜北大地。1933年,他僅帶一人,連續(xù)一天一夜翻山越嶺,追上鬧分裂而出走的一支部隊,把他們重新帶回革命道路。1934年,他正在成功地開展著民運工作,該部突然調往西安,他硬是憑著兩條腿,急行軍十多天追上這支騎兵,拉出了一個排投奔革命。1935年,他受命帶領一支短小精干的武工隊,到四面是敵的東部地區(qū)開辟新區(qū),他卓有成效地工作,不到半夜便成立了陜甘邊東地區(qū)革命委員會,還建立了一支革命武裝,開辟了幅員縱橫200余里的紅色根據地……僅舉這些事例,即可見到這位傳奇式革命英雄智勇雙全、文武兼?zhèn)涞娘L采。閱讀《群山》,你更可以了解馬文瑞深入細致地聯系群眾的工作作風。他更是一個深受人民愛戴的群眾領袖?!度荷健酚靡恢綄嵍环毮伒墓P,為我們塑造了真實感人的無產階級革命家馬文瑞同志的光輝形象,并通過這個形象顯示了中國革命最深刻的根源和最深厚的力量,歌頌了老一輩中國共產黨人全心全意為人民的崇高思想品德。西北革命的光輝歷史,雄辯地駁斥了“告別革命”的謬論,昭示我們在今天繼承老一輩為人民不惜犧牲自己的一切的光榮革命傳統(tǒng),在改革開放條件下再創(chuàng)新的輝煌業(yè)績。再如果輕信了那種“告別革命”的讕言,就會墮入極端個人主義的泥坑;在市場經濟體制搞“一切向錢看”,這必然會把我們的國家引向災難。我想,這是《群山》首先的重要思想價值所在。原載于《群山》評論集——《群山回響》《民族復興的華彩樂章》之第一部分第60章:葉劍英看得很高興,對馬文瑞說:“你們搞的這個市場可不簡單,連賣東西的老百姓都幫我們做工作” 如何使外圍宣傳更加卓有成效?如何在紅軍與東北軍之間建立起一種對雙方來講都很有吸引力、又便于開展爭取工作的聯系?馬文瑞苦苦思索著這個問題。 安塞東北軍工委,駐在縣城下川的一個村子里,離東北軍封鎖著的邊界很近。通過前一時期的接觸,馬文瑞發(fā)現這些被蔣介石派遣來封鎖“圍剿”紅軍的東北軍,自己的軍需物資反倒比紅軍還要緊張。他從士兵們的口中了解到,由于戰(zhàn)線拉得太長,交通又不便,加之蔣介石有意克扣軍餉,東北軍當時的處境很困難。他們不光是服裝換季成問題,連吃飯也成了問題。陜北地區(qū)本來就貧窮,加之他們所到之處,老百姓跑的跑,躲的躲,還實行堅壁清野,把一切有用的物資全都轉移到山里埋藏起來了。沒有糧食,沒有蔬菜,肉食更是缺乏,許多人沒煙抽,馬匹的飼草更是成問題。馬文瑞召集全體工作人員開會,說:“我想,咱們可以在邊界地帶建立市場,派駐辦事處做工作,歡迎東北軍來收購柴草、蔬菜、肉蛋、糧食和日用小百貨,官兵都可以來,利用這種特殊場合進一步開展我們的爭取工作?!贝蠹叶颊J為這個辦法好。方案拿出來送給葉劍英(時為駐安寨的中共東北軍工委負責人)審批后,他們立即著手在磚窯灣和河莊坪分別辦起了兩個市場,還派出了辦事處。通過市場貿易來搞爭取工作的威力很快就體現出來了。 河莊坪是安塞與延安之間一個較大的村子,原本不上百戶人家,眼下卻空前熱鬧起來。安塞東北軍工委辦起的新市場首先得到群眾的支持。聽說集市是紅軍設立的,上下川幾十里內的老百姓都聚集到這里來賣東西。人們對紅軍很信任,在紅軍立起的集市上賣東西,心里感到靠實。就近駐扎的東北軍正愁軍需困難無從解決,就派人前來買東西。漸漸地,也有三五成群的士兵前來逛市場,工委辦事處的同志們便乘機開展爭取工作。他們在市場最熱鬧最引人注目的十字路口上刷寫一條標語口號:“停止內戰(zhàn),一致抗日,打回老家去!”進入市場的人一眼便能看到這條標語。東北軍的官兵們看了,就像用一根火柴點燃了埋藏在他們心底的愛國熱情和復仇的火種。馬文瑞注意到了,許多采買東西的軍需官和逛市場的士兵,立在這條標語下,失神地望著東北的方向。他們顯然是想起了自己那被戰(zhàn)火吞沒了的故鄉(xiāng)和在日本鬼子的鐵蹄蹂躪下的親人。他們正愣著,就有人把一張油印的傳單悄悄塞到他們手中了。那是工委印制的宣傳“統(tǒng)一戰(zhàn)線,聯合抗日”主張的宣傳品。其中有中共中央的公開宣傳品,也有馬文瑞親自起草的文章。有一份傳單是以毛澤東、周恩來、彭德懷聯名發(fā)出的《紅軍愿意同東北軍聯合抗日告東北軍全體將士書》。兩個東北軍的軍需官拿著傳單念道:“蔣介石要消滅東北軍,東北軍的出路在哪里呢?打紅軍是東北軍的出路嗎?進攻蘇區(qū)是東北軍的出路嗎?不是的,這不是你們的出路,而是你們的絕路……東北軍的敵人是日本帝國主義強盜,是賣國賊頭子蔣介石,所以抗日反蔣是你們唯一的出路。”他們兩個念著,不知不覺周圍就圍了許多東北軍士兵和趕集的老鄉(xiāng)。一個老鄉(xiāng)說:“這單單上說的,句句在理。是什么人說出這么中聽的話?”東北軍士兵們聽了,個個低頭不語。可見連賣東西的老百姓,也成了紅軍的義務宣傳員。 這天,葉劍英和馬文瑞帶著紅軍文工團到市場上來演戲。演出之前,他們一道在市場上轉著看。這時候,有一個東北軍的軍需官迎面走過來。身邊一個賣肉的老鄉(xiāng)很神氣,他剃著光頭,穿著一件新縫的白汗褂,煙袋鍋斜插在褲腰帶上,像武裝工作隊員腰里別著一枝手槍。見那個軍需官一眼盯著他的豬肉走過來,他故意用手中的尖刀拍打著吊在肉架子上的那扇豬肉說:“豬肉賤賣?!蹦莻€軍需官走過來問:“一斤多少錢?”賣肉的老鄉(xiāng)說“旁人割一斤十吊錢,你們隊伍上的割一斤,我只收五吊錢。”軍需官聽了很高興,又有些奇怪地問:“為什么?”老鄉(xiāng)說:“聽說你們隊伍近來不打紅軍了,預備調轉槍頭子去打日本人,那半斤豬肉,我就不要錢,送給弟兄們吃了好上戰(zhàn)場。”軍需官很感動,急忙說:“那敢情好,我割十斤肋條肉。”老鄉(xiāng)二話沒說割下一塊子肉,鉤在秤上稱了稱,秤桿揚得停不住錘,便說:“高些吃嗑?!避娦韫俑袆拥馗读隋X,提著豬肉又去買別的東西了。 葉劍英看得很高興,就對馬文瑞說:“你們搞的這個市場可不簡單,連賣東西的老百姓都幫我們做工作。” 馬文瑞說:“這一帶的老鄉(xiāng),多數心向共產黨。我們要求各級地方黨組織,都要積極做爭取東北軍的工作。” 葉劍英說:“你們這個辦法好。我要給恩來同志建議,推廣你們的工作經驗。” 兩人正說著話,就聽一陣鑼鼓響,掀起興奮的波瀾,人們奔走相告:“快去看,紅軍文工團來演戲啦。”“一定又是宣傳打日本的?!薄白?,咱們去看戲。”許多穿著軍服的東北軍官兵和老百姓,大家來到臨時搭起的戲臺下。見一個穿灰軍服的女文工團員走出來報幕,隨后幕布拉開來,是許多人站著大合唱。前面還有一男一女領唱,唱的第一支歌竟是《松花江上》: 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礦, 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九·一八,九·一八, 從那個悲慘的時候…… 一曲終了,臺下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葉劍英說:“馬文瑞同志,你發(fā)現了吧?鼓掌最賣力氣的,還是東北軍的弟兄們。這支歌實在太好,比我們講多少道理都強?!瘪R文瑞顯然也很興奮。他想不到,一首歌竟有如此神奇的魅力。這時,人群里突然爆發(fā)出一聲高喊:“停止內戰(zhàn),一致抗日!” “停止內戰(zhàn),一致抗日!”人群高呼著。 “打回老家去!” “打回老家去!” “打倒日本狗強盜!” “打倒日本狗強盜!” 馬文瑞看時,帶頭喊口號的人,竟然是那天在山頭哨所里認識的“大驢子”,站在他身邊的老李頭和孫猴子也因激動而滿臉漲紅著。原來,經過一段時期的培養(yǎng),老李頭和另外幾名傾向革命的東北軍士兵已經秘密加入共產黨。馬文瑞忙從人群里擠過去,那個性情暴躁的大驢子,一見馬文瑞,握著他的手焦急不安地說:“老馬呀,你們紅軍的主張好,我們服,就是那些當官的,他們怕蔣介石,這該怎么辦?”馬文瑞看著他身邊另外那一老一少兩個人,小聲說:“你們在士兵中多宣傳、多聯絡些人,官長自有辦法?!蹦莻€大驢子一聽,急著高聲說:“我們的當官的,他娘光顧自己往上爬,早把家鄉(xiāng)忘了?!辈涣线@話讓不遠處一個軍官模樣的人聽見了。他手里攥著馬鞭子,一臉不高興地擠過來,怒氣沖沖地盯著大驢子,老半晌兒才用滿口的奉天話說:“誰說老子把家鄉(xiāng)忘了,你以為就你愛國?告訴你,當官的也是人,打日本的決心不比你們?。 彼f著話,人群外替他牽著馬的勤務兵喊道:“方團副,咱們快趕路,開會時間要過了?!蹦莻€方團副這才丟下大驢子,擠出人群走了。大驢子瞅著他騎馬遠去的背影,高興得直拍大腿。老李頭低聲說:“方團副當眾表態(tài)要抗日,這可是一件大好事兒呀!” 馬文瑞過后立即派人了解方團副的情況,重點做他的爭取工作。方團副思想進步很快,替工委做了不少工作。經過一段時間培養(yǎng),他秘密加入了共產黨(此人以后表現不好,被我黨放棄)。 河莊坪市場,很快引起了國民黨特務的注意。延安城里的國民黨縣長高錦尚是個反動家伙,此人是米脂人,曾上過黃埔軍校,是個革命的叛徒。一天夜里,他派人抓走并殺害了安塞東北軍工委駐河莊坪辦事處的工作人員,搗毀了市場。馬文瑞得到消息,立即帶人趕去,同敵人展開針鋒相對的斗爭,很快又恢復了市場。 隨著爭取東北軍工作的不斷深入,馬文瑞感到光搞外圍宣傳和在士兵、下級軍官中做工作已經不夠。當時延安城里駐著王以哲軍的一個團部,馬文瑞決定深入到延安城里去做團長的爭取工作。 這天黃昏,他化了裝,騎著騾子只身來到延安城下。站崗的哨兵正要關城門,見有人要進城,便把槍一橫說:“進城干什么?”馬文瑞說:“找人。”哨兵又問:“找什么人?”還沒等馬文瑞說話,方團副的勤務兵便跑過來了,說:“你們有眼不識泰山,這是方團副請來的客人,酒席擺下,一圈坐著,等著人家去吃哩?!鄙诒κ掌饦專趧毡泐I著馬文瑞進了城。 兩人趕到團部,方團副和那個姓王的中校團長果然等在那里。只是并沒有備什么酒菜,只是泡好一壺茶,點著一盞油燈的方桌上還擺著一碟炒南瓜子。馬文瑞和王團長面對面坐在桌子旁,秉燈暢談直到深夜。團長見了馬文瑞,很熱情,顯然已經聽過方團副介紹的一些情況,因此一見面,就握著馬文瑞的手,很真誠地說:“唉呀,你們共產黨、紅軍了不起!如此艱苦還不忘抗日救國,真是可歌可泣,可歌可泣。”馬文瑞說:“咱們都是中國人,在團結抗日這個大前提下,紅軍和東北軍更是一家人。家里如今闖進來個東洋強盜,咱們就要扭成一股勁兒,把這個強盜趕出去?!?nbsp;王團長說:“那是,那是,你這個話,講得一點沒錯?!?nbsp;“可是強盜進了門,有人卻不懷好意,叫咱們丟下強盜不打,而打自家人,你說這是個什么道理?” “唉,這個道理我們也想不通?!?nbsp;“結果怎么樣呢?你們東北軍到西北‘剿共'兩個多月時間,在勞山、榆林橋、直羅鎮(zhèn)三次與紅軍作戰(zhàn),三戰(zhàn)三敗,損失近三個師,兩名師長陣亡,七名團長或死或俘,這恐怕也是東北軍的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吧。尤其是你們的一O九、一一O師,素稱東北軍中之佼佼者,何立中、牛元峰兩位師長素為張學良器重。對于東北軍的損失,蔣介石不僅無關切之意,反而取消番號,核減軍餉……”沒等馬文瑞說完,那團長已是義憤填膺,再也坐不住,在地上來回地踱著方步。他突然停下來,面上兩道濃濃的劍眉立起來,說:“不瞞你說,俺們東北軍在西北,可受夠了窩囊氣!” “那么我們的毛主席提出停止內戰(zhàn)、共同抗日的主張,團長贊成不贊成?”馬文瑞乘機問。 “這個主張我擁護?!?nbsp;“說句心里話,我們紅軍根本不愿意同東北軍作戰(zhàn)。對俘虜東北軍的官兵也是格外優(yōu)待?!?nbsp;“這個情況我已有所聞。” 馬文瑞又說:“抗日不光是你們東北軍的事,也是共產黨和紅軍的事,是全中國軍民的事。只有全體中國人團結一致,才能夠打敗日本帝國主義?!?nbsp;王團長說:“停戰(zhàn)、合作抗日我贊成,只是……只是你們毛委員常敬奉些外國人,我想不大通。” 馬文瑞明白,他所指的“外國人”,自然是馬、恩、列、斯了,便說:“我們共產黨人信仰馬克思列寧主義。是的,馬克思、列寧是外國人,他們是外國人中的好人,他們的理論是正確的,是真理,對我們國家的民族解放事業(yè)可以起到好的作用?!?nbsp;王團長聽了,目光里仍然流露出不大信服的神色。 馬文瑞便問:“你一定信奉‘三民主義’吧,那你應該是孫中山先生的信徒了。其實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學說,起先也曾參考外國人的東西。美國的林肯總統(tǒng)就曾經提出‘民有、民治、民享’。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學說就是從林肯的‘三民’思想中受到啟發(fā)的??梢娦欧钔鈬玫臇|西,并不是什么壞事情?!?nbsp;王團長聽得直點頭,心悅誠服地說:“嗯,是這么個理兒?!?nbsp;馬文瑞乘機說:“眼下據我們了解,東北軍的士兵中,抗日的熱情很高漲,但他們擔心你們當官的只聽蔣介石的話,把家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忘記了。你們中高級軍官能不能把士兵弟兄們的抗日情緒報告張司令,好讓他同蔣介石講,東北軍的官兵都想打回老家去。” 王團長聽了說:“這個話,我只能講給我們的王軍長。由他再報告張司令。” 那一晚,兩人談得很上勁兒,不知不覺就聽到雞叫了。天快要亮時,馬文瑞才不得不告別那位性情豪爽又正直的東北軍團長。王團長親自把他送出城門,又派人把他一直護送到紅區(qū)與白區(qū)的邊界地帶。 經過幾個月的艱苦努力,安塞東北軍工作取得了很大進展。不光是許多士兵和下級軍官接受了共產黨的停戰(zhàn)抗日的主張,連許多排長、連長、營長和團長也都對共產黨的主張心照不宣。到了1936年的八九月間,安塞、延安之間的數百里邊界防線上的碉堡和工事,實際上已經毫無用處。各村的赤衛(wèi)軍和老百姓,公開有組織地敲鑼打鼓去扒碉堡、拆工事,東北軍的士兵也不認真阻攔。離安塞縣城不遠的地方駐守著東北軍一個營,營長姓陶。山野里的碉堡工事折完后,人們就動手扒縣城附近的工事。1936年8月間,葉劍英在給周恩來的一份報告中寫道: 安塞川碉堡逼直拆到陶營附近(離城十里)。赤衛(wèi)軍打起紅旗在扒工事。陶營士兵說:“老鄉(xiāng),你們膽子真大!誰叫你們來拆碉堡?”群眾回答說:“你們要走了,讓我們拆掉不要緊?!?nbsp;哨兵說:“你們走開,我要打槍了!” 老農說:“同志,槍打不得,你去問你們的陶營長,適才馬文瑞剛與陶營長談得起勁?!?nbsp;士兵果然去報告營長。陶乃禁止打槍,并請馬文瑞和群眾說話。馬說:“不要迫得太緊,等他們走后再拆?!弊阋娞諣I受革命的影響是比較深的。 1936年10月5日,毛澤東、周恩來寫信給張學良,正式提出只要國民黨軍隊不向紅軍進攻,我們首先停止向國民黨軍隊的進攻,并轉告蔣介石即速決策互派正式代表,談判停戰(zhàn)抗日的具體條件。忽培元,祖籍陜西大荔,1955年生于延安。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全國傳記文學創(chuàng)作與研究專家指導委員會委員、中國傳記文學學會副會長、中國散文學會理事、中國紅色文化研究會副會長、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作家書畫院副院長?,F任國務院參事。主要作品有文學傳記:《蒼生三部曲——群山、長河、浩?!贰陡耪摺捃娫u傳》《百年糊涂——鄭板橋傳》《難忘的歷程——延安歲月回訪》《劉志丹將軍》《謝子長評傳》《閻紅彥將軍傳》等;長篇小說《雪祭》《神湖》《老村》《鄉(xiāng)村第一書記》;中篇小說集《青春記事》《家風》,中短篇小說集《土炕情話》;散文集《延安記憶》《人生感悟》《毛頭柳記》《大慶賦·鐵人銘》《地耳集》《生命藤》《京密河札記》《秦柏風骨》《山秀珍》《義耕堂筆記》;長詩《共和國不會忘記——大慶人的故事》和詩集《北斗》《開悟集》等?!度荷健贰陡耪摺捃娫u傳》分獲第一屆、第四屆中國傳記文學優(yōu)秀作品獎(長篇);長詩《共和國不會忘記:大慶人的故事》獲中華鐵人文學獎。作品被譯成英文、俄文在國外出版。 反映當代生活的長篇小說力作《鄉(xiāng)村第一書記》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已改編成同名電視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