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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午飯后,鄭永紅瞅見劉土根往隊部方向去,便繞了一個圈走向隊部,剛剛好看到劉土根從隊部返回,便迎著他柔聲喊道:“老隊長,還在忙啊?”劉土根反問道:“永紅,在忙啥呢?”“哦,我去文書那里取包裹。您不是讓我們好好學(xué)習(xí)馬列主義嗎?我叫家里給我買了一本關(guān)于這方面的書。”鄭永紅急中生智,想了個既能提升自己又能拍劉土根馬屁的好理由。劉土根一聽,十分高興地說:“你真不愧是貧雇農(nóng)的后代!要是知青們都能向你那樣,我們生產(chǎn)隊就能成為全場的先進集體了。”鄭永紅表現(xiàn)得很謙虛:“謝謝老隊長!我做得還不夠,還要好好向你學(xué)習(xí)!”突然間,她遠遠的看見了葉鐵柱,不大的眼睛馬上瞪了起來:“咦,那不是葉鐵柱嗎?怎么好像無精打采的樣子?”劉土根順著鄭永紅的手指方向望去,說:“是嗎?咳,這些知識分子就是煩,要有你的一半我都燒高香了。”“您說得對,你看葉鐵柱來了這么長時間了,好象沒有一樣農(nóng)活能真正上手。”鄭永紅順著劉土根的話,還悄悄抬眼看他有什么反應(yīng)。“是啊,胡茂也是這樣認為。”“大學(xué)生就是瞧不起貧下中農(nóng),總覺得自己有文化,不應(yīng)該在隊里干。這思想就不端正。”鄭永紅知道劉土根對這一點最為反感。“哼,有文化怎么樣,那是走‘白專’道路,是資產(chǎn)階級的東西。”劉土根果然氣不打一處來,又說:“胡茂說得對,他和黃穎都是一路貨色。”“就是,他們的思想和工作態(tài)度都很相似。”鄭永紅火上加油道。“哎,永紅,聽說陳曉東對那個黃穎挺關(guān)心的?”劉土根隱約聽人說過,鄭永紅喜歡陳曉東,于是試探一下她的反應(yīng)。“哼!”鄭永紅最深惡痛絕的就是這一點。她很喜歡陳曉東,曾幾次暗示過他,但他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她以為陳曉東是對“美人”凌燕有意思,知道自己“爭”不過凌燕,便把心事壓在了心底。后來,崔海南被提拔當(dāng)了副班長后,一直關(guān)照著凌燕,沒多久兩人就好起來了。見他倆出雙入對的,鄭永紅才知道自己“走了眼”。她暗暗自喜道:“這下機會來了。”她開始注意打扮自己,每天還把頭梳得整整齊齊的,并主動接近陳曉東。誰知陳曉東不領(lǐng)她的情,原來他關(guān)心的卻是黃穎──那個“現(xiàn)行反革命”的女兒!鄭永紅見劉土根提起這事,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有點傷感地說:“陳曉東是被黃穎迷住了。他呀,真是不知好歹。”劉土根笑了笑:“陳曉東可是個好青年,我曾經(jīng)和他談過話,他應(yīng)該認識自己的錯誤。我打算再和他談一談,可不能為了黃穎耽誤了自己的前途。”“老隊長說得對!”鄭永紅滿心歡喜。她話題一轉(zhuǎn):“老隊長,聽劉嫂說,你家曉明今年升小學(xué)三年級,他的成績怎么樣?”“咳,他老是不完成作業(yè),總被老師點名批評,我這一隊之長也拿他沒辦法。”劉土根撓了撓頭,無可奈何地說。“不會吧,我看曉明挺聰明的,是塊好料子。”鄭永紅肯定地說。“瞧你把他夸的。”劉土根微笑地看著鄭永紅,說:“他的成績能上去,我就謝天謝地了。”“我在學(xué)校的成績還可以,我去幫幫他,好嗎?”鄭永紅小心地問。“這太好了,還不知怎么謝你呢。”劉土根大喜過望。“客氣什么呀,這是應(yīng)該的。我今晚就去看看他。”鄭永紅暗暗高興。 晚上,星星閃閃縮縮的都躲到烏云里去了,天空偶爾灑下幾滴雨花,路上伸手不見五指。鄭永紅打著手電筒來到劉土根家。“劉嫂,吃飯了嗎?”鄭永紅笑嘻嘻地問。“喲,永紅啊,什么風(fēng)把你給吹來了?坐呀。”劉嫂邊收拾邊招呼。“咳,這鬼天氣,害得我摔了一跤。喲,還沒收拾好吶,我來幫你干。”鄭永紅特意伸出手,讓劉嫂看見她衣袖上的泥巴。“不,不用。哎呀,摔得厲害嗎,快坐下來讓我看看。”劉嫂很擔(dān)心,急忙拉起鄭永紅的衣袖。“沒事,摔得不重,只是臟了衣服。”鄭永紅趕緊按著劉嫂的手,說道:“曉明在嗎?我是來給他輔導(dǎo)功課的。”“哎呀,那真是太謝謝你了,曉明有你這老師輔導(dǎo)功課,我可就放心了。”劉嫂顯然非常高興。她拉鄭永紅坐在飯桌旁,吩咐兒子劉曉明把功課拿出來,然后用火柴桿撥了撥桌上的煤油燈芯,屋里馬上亮多了。這時,劉土根提著水煙筒走過來說:“永紅真是個熱心人啊。我們隊里分了一個老師名額下來,永紅,我打算推薦你當(dāng)老師。”“真的呀,老隊長?那太謝謝你了!”鄭永紅幾乎跳了起來。劉嫂拉拉劉土根的衣袖,把他叫到一旁,小聲地問:“那葉鐵柱呢,王校長不是點名要他的嗎?”劉土根不以為然道:“葉鐵柱那思想那作風(fēng),能當(dāng)一個好老師嗎?學(xué)校同樣要征求我的意見的。”他不再理劉嫂,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鄭永紅說:“永紅,我們曉明的功課以后就指望你這個老師了。”鄭永紅高興得簡直有點手足無措,她想:“沒想到這么容易就解決問題了,看來給胡茂的那二十塊錢沒白費。”她連忙站起來對劉土根說:“放心吧老隊長,曉明的功課包在我身上了。” 經(jīng)過幾番爭執(zhí),調(diào)令終于下來了,鄭永紅調(diào)任老師。臨走之前,她約陳曉東外出單獨談話,想表白心跡。“曉東,”鄭永紅的聲音顯得十分溫柔:“我的調(diào)令下來了,過兩天就要到學(xué)校當(dāng)老師,你知道嗎?”“知道。”“你愿意離開這兒嗎?我會想辦法幫你的。”鄭永紅婉轉(zhuǎn)地表示。“不,謝謝了。”陳曉東一口回絕。“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呢,我是真的想幫你。”鄭永紅一步跨到陳曉東的面前,雙眼含情脈脈地看著他。陳曉東后退一步,扭轉(zhuǎn)了臉說:“你想幫我?你要是真心幫我,就不會在老隊長面前告我的狀,讓我給他好一頓批評,黃穎也跟著受累了。”想起這事,他一點兒也不原諒鄭永紅。鄭永紅一聽“黃穎”二字,又氣又恨,說:“又是黃穎。她究竟有什么好?身體不好,家庭出身又不好,她只能永遠在這隊里‘扎根’。而我可以幫你離開生產(chǎn)隊,不用再受這些活罪。”“你不用再說了,我喜歡這里,我喜歡和黃穎在一起。”陳曉東斬釘截鐵地說:“不過我警告你,你要再向老隊長‘嚼舌頭’,我可不饒你!”懷著一絲惆悵,鄭永紅離開了生產(chǎn)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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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星期天早上,平時節(jié)假日中午才見著人的知青宿舍有兩間一早就開了門,但很快又關(guān)上了,只見幾個男的快步走向防風(fēng)林,女的則向生產(chǎn)隊旁邊的小伙房走去。胡茂與往常一樣,吃完早飯就提著水煙筒到劉土根家串門去了。假裝到胖大嫂家要打熱水的何青青瞅見胡茂一離開,馬上叫張毅敏到離劉土根的家門口不遠處“望風(fēng)”,要是看到胡茂出來,就大聲唱歌發(fā)出“信號”。她則和黃穎、凌燕拿著米溜到胡茂的小伙房后門“喂雞”,把雞引到防風(fēng)林邊。這些雞們沒有一點兒戒心,它們也象胡茂那樣的貪婪,咯咯咯地叫喚著,拼命追逐著米粒不放。撒在后邊的米粒還沒吃完,卻又追上去,緊緊地跟在何青青后面。見何青青她們已經(jīng)把雞引進了樹叢,陳曉東、王小凡等幾個人由四個方向分頭對雞們進行包抄,然后猛的一下?lián)渖先ァ>瓦@樣,在防風(fēng)林里,他們捉住了兩只肥肥的麻花雞。“咯咯!咯咯!”其它雞驚叫著四散逃跑了。那兩只大肥雞“咯——咯——”地拼命掙扎。“我讓你叫,我讓你叫!”王小凡象要把對胡茂的氣都撒在那兩只肥雞身上似的,他把雞脖子一扭,將雞頭掖到翅膀下,雞的叫聲馬上停止了。王小凡把雞綁好裝進口袋,交給了陳曉東,對他說:“你先拿回去,我去隊里的菜地扒兩棵蔥。”就離開了。其他人分散著繞道走回陳曉東他們的宿舍,擠到屋后的小廚房里,興高采烈的分工合作大干起來:殺雞的殺雞,淘米的淘米,生火的生火。兩只肥雞很快便熬成了一大鍋粥,味道鮮美極了,屋子里飄散著陣陣濃濃的香味。王小凡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他是一步也不愿離開灶臺,直到雞粥熬好。大家伙兒也憋壞了,已顧不得矜持,急忙把碗擺上盛好。王小凡頭一個端起碗,使勁聞了一下:“啊,香極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喝了一大口,燙得他把粥吐回碗里,還直吐舌頭。女知青們都被他的囧態(tài)笑得前仰后合,凌燕還捂住肚子直喊“哎喲!”笑聲四散,把剛從劉土根家出來的胡茂招來了。笑聲好不容易停下,大家剛把碗端起,搖著圓滾滾身子的胡茂走進了宿舍。大家面面相覷,膽小的黃穎還差點把碗掉到地上。胡茂掃了一眼四周,見大家有些發(fā)愣,便笑了笑,聳了一下紅紅的圓鼻頭,走到鍋邊伸長了脖子:“好香啊!這是啥東西?”陳曉東強忍住“砰砰”亂跳的心,隨意地回答說:“哦,是鷓鴣粥。”“太好了,我最愛吃鷓鴣粥了。”胡茂趕緊從小廚房的灶頭拿過一個大海碗,自己動手盛上滿滿的一碗,嘴巴吧嗒吧嗒地吃了起來。知青們見這情形,不知所措,象被定了格。胡茂可不管這些,仍然吧唧吧唧地喝著。可剛吃了幾口,他卻從碗里勺出了一只雞腳,他舉起來奇怪地看著,滿含著雞粥的嘴巴含糊不清的問:“這是啥?鷓鴣腳?有這么大的鷓鴣腳嗎?”屋子里的人嚇得臉都變青了,不敢吭聲。還是陳曉東急中生智道:“這是瘟雞,我們怕你不敢吃才騙你的!”“啊!”胡茂大叫了一聲,嘴里滿滿一口粥噴到了李偉雄的鞋子上,把李偉雄氣得直跺腳。胡茂的聲音有點驚恐:“我這輩子最怕的就是吃瘟雞,一吃就吐。”沒等說完,他已跑出門外“翻腸子”去了。大家看著胡茂的惡心樣,不禁開懷大笑起來。 胡茂火急火燎地找到劉土根告狀:“老隊長,太,太不象話了!我那兩只最肥的雞不見了,怎么也找不著,肯定是那些混蛋知青偷去了。我就覺著奇怪,他們怎么就煲起雞粥來了,還說是瘟雞,他們才發(fā)瘟哪。老隊長,你可要給我作主啊!”劉土根看見胡茂那樣子,心里直覺得好笑:“啊哈,這些知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太歲頭上動土’,搞到胡茂這‘刺頭’上來了。他丟了雞找我出頭,要是說得不在理,那么多張嘴一齊上,叫我怎么招架?”又轉(zhuǎn)念一想,胡茂也挺肯為他出主意的,以后也有用得著他的時候,還是哄哄他吧,于是對他說:“沒根沒據(jù)的也不好辦吶,以后查出來我一定嚴辦……”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急急而來的副隊長老鐘喊走了,留下胡茂在原地氣哼哼。“胡茂叔,怎么啦?”鄭永紅走了過來。“這些個挨千刀的,趁我不在家時偷了我的雞吃,說不準(zhǔn)還偷了我的鈔票吶。我就覺著奇怪,他們怎么會無緣無故的殺雞吃呢,看著吧,我一定不放過他們。”胡茂潑婦罵街似的跺著腳說。“哦,怪不得……”鄭永紅突然想起那天陳曉東找何青青時的情景。“啥事怪不得?”胡茂急忙問,想探個究竟。“哦,沒事。”鄭永紅猜想這事肯定是陳曉東牽頭的,她不想牽連他,便把話題扯開了:“算了胡茂叔,別跟他們一般見識。我這里有二十塊錢,給你做個補償吧。”她顯得十分慷慨。“這,我,這可是……”胡茂覺得很突然,他知道鄭永紅家庭很困難,她是不會隨便亂花錢的。“不知她葫蘆里賣的啥藥?”他又一轉(zhuǎn)念:“嘿,這錢足夠買三只肥雞了,不管她想干什么,總不會坑我的。”“拿著吧,跟我還客氣什么?”鄭永紅把紙幣往胡茂手上一塞,又道:“對了,我家里剛給我寄來一些糖果,你嘗嘗。”她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糖果,倒了幾顆出來遞給胡茂。“哎呀,這多不好意思。”胡茂把錢塞進貼身的口袋里面,還用手在外面撫了撫,然后把一顆水果糖塞進嘴里,津津有味地嘗著,說:“唔,這廣州糖就是好吃。”“你要是喜歡吃,等家里下次寄過來,我再拿去給你。”鄭永紅干脆把一整包糖果放到胡茂手上。“有啥需要幫忙的,你盡管說。”精明的胡茂知道她必有所求。“好,那我就不客氣了。”鄭永紅也很直截了當(dāng)。一天中午,鄭永紅經(jīng)過隊部門口,聽到劉土根在接電話:“……是的是的,我已經(jīng)接到通知了。王校長你盡管放心,我一定會挑選一個條件好的到你們學(xué)校。人民教師嘛,可不能隨便,不但出身好,還要有真本事,對吧?哈哈。什么?你是說葉鐵柱?對,對,他是大學(xué)生。你覺得他行嗎?好的,等支部開會討論后再說吧。啊?先定下來?好吧好吧,過幾天我就把名單報給你。”原來農(nóng)場的孩子漸漸多起來,師資問題迫在眉睫。因教師少,中學(xué)生都挺稀罕。學(xué)校決定從知青中挑選一些人當(dāng)教師,給了隊里一個推薦名額。鄭永紅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這可是個好機會啊,怎么就給了葉鐵柱呢?啥時候我才能離開這鬼地方啊?真受夠了。其實,我的要求也不算高,能當(dāng)個衛(wèi)生員最好,當(dāng)老師也行。我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得想個辦法。”沒想到機會來了,胡茂就是最好的引薦人。鄭永紅把情況告訴了胡茂,對他說:“你最好能在老隊長面前為我說上幾句好話,千萬不能把名額給葉鐵柱。”“沒問題,看我的。”說著,胡茂又把一粒糖往嘴里送。“這太好了,事成之后再謝你。”鄭永紅喜上眉梢,轉(zhuǎn)身要離開。“等等,”胡茂喊住她:“老隊長那里你也要活動活動,最好能在他的家人身上下點工夫。”鄭永紅眼睛一亮:“對,對,謝謝你的提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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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陳曉東和崔海南一起來到女宿舍門口。“何青青。”陳曉東喊道。“啥事?”“好事。”何青青走了出來,后面跟著滿身青春氣息的凌燕。崔海南看見凌燕出來了,臉上一熱,不敢直視那雙熱情的大眼睛,說話有點語無倫次:“你們喜歡雞粥嗎?”“你們請吃?”凌燕高興得雙手一合,幾乎跳了起來。“可以這么說,但要你們配合。”陳曉東神秘地笑了笑。何青青和凌燕不解的對望了一眼。“陳曉東,你們來了!在商量啥?”鄭永紅從另一間宿舍跑了過來,眼睛里流露出一種少有的柔情,她很喜歡陳曉東的聰明和靈氣。“沒事,我們在商量工作。”陳曉東不喜歡鄭永紅的過于激進的思想和那種作態(tài),不想與她多接觸,便敷衍著回答。“我能聽聽嗎?”鄭永紅的聲音很溫柔,她希望搏得陳曉東的好感。“你就免了吧。”何青青不耐煩的斜瞟了她一眼,下了逐客令。鄭永紅討了個沒趣,皺了皺微微往上翹的鼻子,輕輕地哼了一聲,掉轉(zhuǎn)身悻悻地走了。她心里恨恨的想道:“你有啥了不起的,等著瞧吧,以后叫你們羨慕我還來不及哪。”凌燕見鄭永紅那副表情,沖著何青青“嘻嘻”的笑了起來:“還是繼續(xù)我們的雞粥吧,究竟是怎么回事?”“胡茂那小子太可恨了,我們想整治他一下,準(zhǔn)備偷他的寶貝雞煲粥吃。”陳曉東壓低了嗓門對她們說:“你們幾個女的拿些米去把他的雞引進防風(fēng)林里,我們幾個男的負責(zé)捉雞。”“這,行嗎?”凌燕遲疑地看著何青青。“怎么,你們害怕啦?”崔海南有點急了,頭上頓時滲出絲絲汗水。這確實是一個頗帶挑戰(zhàn)性的行動。“搞不好恐怕會惹來麻煩。”何青青確實有點擔(dān)心。她把滑到臉旁的短發(fā)撥到耳后,望著地面沉吟了一會兒。“好!”她把頭發(fā)往后一甩,道:“但千萬不要讓鄭永紅那家伙知道,不然會出事的。”“好,就這樣定了,星期天正式行動。”陳曉東很高興。他轉(zhuǎn)過身來對崔海南說:“咱們走吧,回去再商量商量。”崔海南深深地看了凌燕一眼,凌燕對他笑了笑。他臉上一熱,馬上轉(zhuǎn)身跟著陳曉東走回宿舍去。何青青馬上在宿舍里與女伙伴們布置開了。第二天下午放工時,何青青約了凌燕到胡茂隔壁小伙房的玉芬家里“沒事找事”,從與胖大嫂的閑談中認準(zhǔn)了胡茂家的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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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當(dāng)天晚上,劉土根把陳曉東叫到隊部。“聽說你和黃穎在談‘對象’,還給她寫了一封信,是不是吧?”他直直地盯著陳曉東,帶著明顯不滿的口氣問。“又是胡茂。這家伙,看我怎么治你!”陳曉東恨得直咬牙。他沒吭聲,他也不想解釋,只是用力吸了一口氣,又狠狠的吞進肚子里。劉土根嚴肅地看著陳曉東:“大家都在一個隊里,還寫什么信?那是資產(chǎn)階級的玩藝。你出身革命家庭,是個‘紅五類’,可千萬別受了黃穎的影響。她家庭出身不好,又那么小資,你和她好會影響到你的前途,要想入黨就不那么容易了。”劉土根走近陳曉東,拍了拍他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勸導(dǎo)他:“再說,隊里的姑娘這么多,要漂亮有比她漂亮,要身體棒有比她棒的,政治上成份上好的也多的是,你條件那么好,挑誰不行呢?”這天夜晚,陳曉東第一次失眠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劉土根的話還在耳邊回響。驀然,他的腦海被那雙有著淡淡憂傷的略帶褐色的大眼睛占據(jù)了。以前,他同情她的遭遇,自從兩個人分到同一個班后,他開始也只是關(guān)心她,維護她。漸漸的卻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在與其他女孩子的接觸中是從未有過的。現(xiàn)在,這種感覺便越來越強烈了。“看來,我真的是愛上她了。我不懷疑自己的感覺,但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她敢接受我的愛嗎?”陳曉東反復(fù)思考著。最后,他暗下決心:“不管以后情況變化如何,我要盡力保護她,啥前途不前途的,管它呢!”就這樣,他翻來覆去的一直到天明,腦海里總是變幻著黃穎那瘦削的身材,憂郁的眼神,羞澀的笑容,還有使他揪心的淚眼。 陳曉東把胡茂告狀的事告訴了王小凡他們幾個。他氣憤地說:“我一定要給這混蛋一點厲害瞧瞧!”“我支持!這家伙就是喜歡無事生非,惟恐天下不亂。那一次他胡告狀,讓我被老隊長無緣無故的克了一通,我就想狠狠地揍他一頓了。”王小凡用力一拍大腿,也氣哼哼地罵道。“我最看不慣他仗著老隊長作靠山,總是在老工人和知青中狐假虎威。”崔海南也有同感。“哎,我有個建議,咱們整治他一下。”李偉雄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崔海南一聽卻害怕了:“這不太好吧,這樣會把事情鬧大的。”他心里卻在想:“我好歹也是個副班長,老隊長知道了恐怕不妥當(dāng)。”“你怕啥?我們又不是大鳴大放,只是讓那家伙吃點啞巴虧,有啥不妥的?”王小凡看穿了崔海南的心思。經(jīng)王小凡這么一頂撞,崔海南也不好再說什么了。陳曉東說:“這主意好,要干就干得讓胡茂抓不住我們的把柄,可心里又明白是誰干的,叫他以后收斂收斂。”“你的腦袋瓜子靈活。”王小凡看著陳曉東道:“說吧,怎么干,我們都聽你的。”“我看這樣,胡茂把錢眼看得比臉盆還大,我們就從這整治一下這個‘孤寒鬼’。”陳曉東說。“我說陳曉東,你可不是打算讓我們撬門偷竊吧?”李偉雄很驚訝地問。“傻瓜,這種事只有你才會干的,真虧你想得出。”陳曉東笑道。“那怎么干?”李偉雄窮追不舍。“動動腦筋呀。”王小凡用力戳了一下李偉雄的腦門,被李偉雄一巴掌甩開了:“那‘哈巴狗’正要跟你‘智斗’吶。”“去去去,我可當(dāng)不了阿慶嫂。”李偉雄不再和王小凡耍貧嘴,回過頭來看著陳曉東,想知道他的主意。陳曉東想了想,雙手一拍說:“胡茂最寶貝他那幾只雞了,我們就從他的雞下手。反正我們也已經(jīng)兩個多月沒聞到肉腥了。”“好啊,我們煲雞粥。”李偉雄跳了起來。“咱們把何青青她們幾個女的一起‘拖下水’,讓她們也解解饞。”陳曉東心里記掛著黃穎。“對,叫何青青她們拿米把雞引過來,我們來捉。咱們找個人做代表與她們交涉。”王小凡知道陳曉東的心思。崔海南正在暗戀著凌燕,聽王小凡這么一說,馬上來精神了,他猛一下站起來,剛想自告奮勇,但想到自己的口才不如陳曉東,又坐回到凳子上。“怎么啦,大個子,你想干嘛呀?”王小凡不解地看著崔海南。“沒啥。”崔海南低下腦袋,態(tài)度有點不冷不熱。“走,咱倆一起去找她們。”陳曉東明白崔海南的意思,便走過去推了他一把。崔海南十分不自然的跟著陳曉東走了出去。“嗬,大個子也有心事了。”王小凡笑著搖搖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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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命運的安排,是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過去的事,空余回想;將來的事,更覺渺茫。請問,究竟什么,是人生所向? ──知青小調(diào) 中午,陳曉東經(jīng)過隊部門口,看見隊部文書手上拿著一封沉甸甸的信,剛要往外走。陳曉東喊住了文書:“文書,是我的信嗎?”“不是。你們知青啊,想信都想瘋了,才幾天啊,又是你的信?”文書嗔道。“那你手里的是誰的信,這么厚厚的?”“是黃穎的。”“那么讓我拿給黃穎吧。”陳曉東伸手就要搶。“搶啥?給你就是了。”文書沖陳曉東神秘地笑笑,把信交給了他。陳曉東臉上一熱,心想:“不管你怎么想。反正這信不能給老隊長看見,否則他又拿去對著太陽光左照右照老半天,看里面有啥。”陳曉東拿著信走回宿舍,卻在半路上瞅見黃穎往外走,他急忙喊住了她:“黃穎,你的信。”“謝謝!”黃穎轉(zhuǎn)身接過信,感激的看了陳曉東一眼,連忙撕開信便讀了起來。信是她媽媽寄來的: 小穎:自從生產(chǎn)建設(shè)兵團又改回農(nóng)場,一切照舊后,已經(jīng)好些日子沒有收到你的來信,很是擔(dān)心。知道你也不容易,也不敢隨便給你寫信。只是最近有件大事發(fā)生,想要告訴你,不得不寫信給你。那天下課回家,我聽到隔壁小蕓家傳出大人小孩的哭泣聲,好象還有勸慰聲。我急忙走過去看看。只見小蕓的媽媽躺在床上,旁邊坐著幾個農(nóng)村模樣的人。小蕓的爸爸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著頭,小平小娟嗚嗚痛哭。我還以為是小蕓媽患急病了。小娟看見我,撲了過來,抽泣著告訴我,姐姐死了。我大吃一驚,向那些農(nóng)村模樣的人了解情況。他們簡單說了一下。原來,在前幾天,小蕓和另外幾個知青為生產(chǎn)隊放木排,遇到山洪爆發(fā),他們?nèi)勘痪磉M急流沖走了。幾天后,人們在河的下游找到了他們的尸體。可惜還不到18歲的小蕓,還有那些知青們就這樣結(jié)束了年輕的生命。不久以前,小蕓媽曾高興地告訴我,他們倆都解放了,小蕓下個月就可以回廣州探親,還問你什么時候回來。小蕓媽說,她已給小蕓買了好多吃的和用的,讓她帶回農(nóng)場,還給她做了一條鮮艷的裙子。我替小蕓惋惜,也為你擔(dān)心,你太懦弱了。孩子,堅強些,生活是美好的,盡管并不總是那么順心,只要活著就是幸福小穎,現(xiàn)為你摘錄一段你所喜歡的葡萄牙詩人佩索亞的詩,希望你銘記: 只要活著就是幸福,儉樸的生活總是偉大而高尚。把悲哀留在祭壇,作為給上帝的祭獻。 要從遠處看生活,決不要發(fā)問。它從來不能對你說什么。答復(fù),不屬于上帝…… 黃穎捧著信,忍不住抽泣起來。“怎么啦,黃穎?”陳曉東關(guān)切地問。黃穎把信遞給陳曉東。除了幾位女伴,她最相信的就是他了。“真可惜啊,小蕓這么年輕。”陳曉東看完信,嘆了口氣。他見黃穎還在抽泣,就輕輕勸慰她說:“別想這么多了,身體要緊。你媽媽說得很對,只要活著就是幸福,有了生命才能有一切,其他都是次要的。快回去休息一會兒吧,馬上就要開工了。”說著把信遞回給黃穎。“嗯。”黃穎接過信,擦去腮邊的眼淚。“喲,你們倆在這兒吶。”這時,他們的后面響起一個陰聲怪氣的聲音。陳曉東扭過頭,見是胡茂,掉過臉沒理他。胡茂瞇起三角眼,鼻子往上抽了抽,說:“大熱的天,你們倆不睡午覺,在這談心哪。”他說著,用眼睛斜了斜黃穎,心里很得意:“哼,這回可讓我逮住你們了,看你們還有啥說的?”“不……我……”黃穎給胡茂這么一說,不知如何應(yīng)答。“胡茂,你這是啥意思?”陳曉東本不想搭理他,見狀便截住黃穎的話頭,攥起拳頭瞪著眼睛責(zé)問他。“嘻嘻,沒啥意思。你急啥嘛?”胡茂陰森森地笑著,習(xí)慣地提了提褲頭,帶挑逗性地說。陳曉東不再理他,拉了黃穎一下,說:“別理他,咱們走。”“呸,瞧那德性,看你們好得了多久,我告訴老隊長去,讓他好好治治你們。”胡茂沖著他們的背影呸了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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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知青們含著悲傷的眼淚送別親愛的同學(xué)和戰(zhàn)友。追悼會在團部禮堂舉行。知青們自己動手,用山上的小野菊花編成了一個花環(huán),放在唐玉賢的遺照下,花環(huán)上有一首用作挽聯(lián)的詩: 大丈夫不愿生入玉美,但求馬革裹尸還。是七尺男兒生能舍己,作千秋雄鬼死不還家。 禮堂里面放著短短一排桌子,桌上擺放著唐玉賢的遺物:已翻得起毛邊的《毛ze東選集》、,《毛主席語錄》,一摞政治書籍,還有一本寫得滿滿的學(xué)習(xí)筆記。陳曉東和同學(xué)們默默地走到臺前,心情沉重的翻看唐玉賢的書和筆記。翻開筆記的扉頁,上面用工整的字體寫了一段話: 毛主席啊紅太陽,您開創(chuàng)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事業(yè),可與天地比壽;您的光輝思想,可與日月齊光!五洲風(fēng)雷化為贊歌,唱不盡對您的無限熱愛;四海云霞用作油彩,繪不完對您的無限忠誠;萬里長空,容納不下對您的無限敬仰;地動山搖,動搖不了對您的無限崇拜。我們,光榮的兵團戰(zhàn)士,將永遠忠于您的光輝思想,永遠忠于您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路線! 筆記本的最后一篇是一份決心書: 在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運動的推動下,我們兵團開展了轟轟烈烈的農(nóng)田基本建設(shè)。通過黨的基本路線教育運動和開展對馬列主義、毛主席著作的學(xué)習(xí)后,我們連的干部職工在思想上、政治上、工作上有了很大的提高。為了更好地建設(shè)社會主義,為了橡膠早日上馬,我堅決響應(yīng)團部黨委提出的“每人義務(wù)積肥5千斤”的號召,利用節(jié)假日和放工時間上山積肥,為革命多作貢獻。同時,每天保證有一定的時間學(xué)習(xí)無產(chǎn)階級專政理論,以馬列主義、毛ze東思想武裝頭腦,大學(xué)促大干,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農(nóng)田基本建設(shè)中去,爭取成為共產(chǎn)主義的先鋒戰(zhàn)士──共 產(chǎn)黨員。 默哀之后,團黨委張副書記代表黨委宣讀悼詞,追悼會成了動員會: ……唐玉賢同志為了革命,為了共產(chǎn)主義事業(yè)貢獻出年輕的生命。根據(jù)他的遺愿,我們將把他安葬在橡膠樹下。唐玉賢同志是我們知識青年的楷模,也是我們大家學(xué)習(xí)的榜樣。根據(jù)唐玉賢同志生前的意愿,團部黨委報經(jīng)上級黨委批準(zhǔn),追認唐玉賢同志為中共黨員。團黨委已作出決定,我們團準(zhǔn)備開展一個轟轟烈烈的向唐玉賢同志學(xué)習(xí)的運動,通過學(xué)習(xí),使青年們安心戍邊,扎根農(nóng)場,把社會主義事業(yè)進行到底! 和唐玉賢一個生產(chǎn)隊的知青有一部分是陳曉東他們學(xué)校的同學(xué),他們把情況告訴了老同學(xué):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唐玉賢思想很激進。剛到農(nóng)場時,場里根據(jù)他的身體狀況,分配他當(dāng)場部倉庫管理員,他卻向場領(lǐng)導(dǎo)提出要到最艱苦的地方去鍛煉,于是和同學(xué)們一起下到生產(chǎn)隊。唐玉賢不顧身體有病,總是搶著干重活,知青們卻處處照顧著他。由于農(nóng)活辛苦,又是日曬雨淋,他曾經(jīng)幾次發(fā)病,不過都轉(zhuǎn)危為安。農(nóng)場改制后,他更加干勁十足,也更加不注意身體了。那天天氣特悶熱,他利用中午休息時間和別人上山義務(wù)積肥,一下子栽倒在地,就再也沒醒過來。就這樣,在這片土地上,他灑盡了青春的熱血。記得前幾天,他還滿懷豪情地為同伴們朗誦了一首詩: 萬里東風(fēng)掀波濤,紅色江山更妖嬈。革命風(fēng)云畫如春,七十年代走來了。 走來了,走來了,萬傾南海戰(zhàn)旗飄。兵團戰(zhàn)士多壯志,鋤頭膠刀站前哨。 胸懷大志立海島,腳踩險浪戰(zhàn)狂飆。為了消滅帝修反,愿灑熱血在今朝…… 知青們護送著唐玉賢的遺體來到一片茂密的橡膠林,安葬在一棵橡膠樹下。大家默默的站在墳前,為這位孜孜不倦追求理想、以助人為樂的青年默哀,哭聲在橡膠林里環(huán)繞,是那么的悲切。 啊,愿英雄安息!在墳崗四周,一切都寂然無聲!只是有時,在凄冷無月的秋夜,當(dāng)云霧重重壓在高山的頂峰,能看見一個穿紫色云裳的幽靈在暗霧中,郁郁地坐在墓石上,他的配劍和鎧甲還錚錚而鳴,風(fēng)吹動的楓樹也在幽幽地響。 安息吧,親愛的同學(xué),我們將繼續(xù)完成你未竟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