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沁家,廚房。 許沁和寧丫丫一起動手,不一會兒,炒好一碟雞蛋西紅柿,煮好一碗掛面。 “姐,你不是說,請示領導,叫電影院伙房做病號飯嗎?”寧丫丫問。 “我說過就后悔了。”許沁笑道,“這點小事用得著請示領導嗎?可是我給竹青說過了,若辦不到,那不是讓他覺得我不講信用嘛。所以,干脆我們自己做好飯給他送去!”稍頓,又道,“你不是想認識他嗎,你一會兒跟我一起去送飯,一塊兒說說話,不就認識了!” “我們給他說,飯是我們做的嗎?”寧丫丫問。 “他若不問是誰做的,就不說了。”許沁邊往一個籃子里放盛菜盛面條的碟碗,邊接著道,“若問,我回答就是了!” 竹青宿舍。 竹青從一個塑料袋中取出換洗的衣服,把濕透的衣衫衣褲脫掉裝進塑料袋,將塑料袋放在床板底下,旋穿上干凈的衣衫衣褲,又打了兩個噴嚏,躺在床上,他自覺渾身酸軟,很快就睡著了。 過了一會兒,與他同住的一個放映員走了進來,問道,“竹青,晚飯吃了沒有?” 竹青醒了,迷迷糊糊地回道:“我想早點睡。” “噢,那你休息吧,我去跟幾個哥們打撲克!”那放映員說畢,轉身走出宿舍,隨手將門關上。 竹青又打了一個噴嚏,繼續躺著睡覺。 稍頓,許沁提著飯籃和寧丫丫來到竹青宿舍門前。 “小竹,病號飯送來了!”許沁叫道,旋用手輕輕敲門。 竹青再未睡著,他覺得渾身酸軟,很不舒服,但也感到餓了。他沒想到,電影院會給他做病號飯,聽到許沁來送飯,內心好生感動。他跳下地穿上鞋子,將門打開,恭敬地望著許沁,連說:“謝謝,謝謝!”旋請她二人進屋。 已載《中國作家網》 影視劇改編攝制,請與本文作者電子郵箱cjyyl@sina.com聯系 本文作者程占功,退休前多年任鄭州黃河報社記者,黃河文化版責任編輯
前面說過,寧丫丫想認識竹青,可在這年年初縣電影院舉辦第一次培訓班期間卻沒找到機會。八月上旬,縣電影院舉辦第二次培訓班期間,她與竹青認識了,但鬧得很不愉快。 這是怎么回事呢? 這次培訓班為期一周。每天上午,電影院負責技術培訓的兩個師傅,一個給放映員講授放映機的維修和養護;一個給放映員講授發電機的維修和養護。下午,放映員們在倆師傅手把手指導下,對放映機、發電機進行實機維修和養護的具體操作。 培訓班進行到第三天,上午,倆師傅繼續給放映員們講課。下課時,一師傅對大家說,下午休息半天,大家可以自由活動。 這天下午,有的放映員去逛百貨商場,有的去新華書店買書,有的去爬山,竹青喜歡畫畫,便去清水河岸邊寫生。 竹青站在岸邊一簇灌木叢旁邊,用鉛筆在畫板上給一位釣魚的老頭兒素描,老頭兒發現了,并未拒絕,還對他友好地笑笑。素描即將畫成,突然,上游不遠處傳來“救命,救命”的呼叫聲。 距這里不到一百米的岸邊,一個也在釣魚的老頭兒,魚沒釣著,自己卻失足掉進水里。河水約兩米深,老頭兒不會游泳,嚇地連連呼救。 竹青和另外兩個中年人聞聲迅速趕到落水者水邊。那兩個人都在脫衣服準備下水施救;竹青連衣服也未脫,一個猛子撲進水中,很快抓住掙扎著快要沉下去的老頭兒的一只胳膊。竹青沒學過游泳,只是救人心切。就在竹青的體力快要不支時,另外兩個脫去衣服的人先后跳進水中,將竹青和落水者救上岸。被救的老頭兒無大礙,他上岸后連連吐了幾口河水,在草叢上躺了一會兒,便站起回去了。 竹青上岸后也吐了幾口水,他在草地上躺了一會兒,覺得體力稍稍恢復,便起來去找他的畫板和鉛筆,未找到。他想休息,便朝電影院招待所走去,快走到自己宿舍門前,遇上了許沁和寧丫丫。 “小竹,你的衣服怎么全濕了?”許沁上下打量著他。 “我去游泳了。”竹青連著打了兩個噴嚏。 “游泳,穿著衣服游泳?”寧丫丫驚呼。 “誰規定,穿衣服不可游泳?”竹青瞥了一眼寧丫丫,旋回了自己宿舍,隨手關上門。 “小竹,你是不是感冒了?”許沁在宿舍外邊,向里邊叫道。 “可能有點吧。”竹青回道。 “去醫院看看吧?” “不用。”竹青說罷,又道,“過兩天就好了。” “你晚飯吃了沒有?” “我不餓。” “我跟領導請示一下,讓伙房給你做點病號飯。過一會兒,給你送來。”許沁說畢,和寧丫丫走了。 已載《中國作家網》 影視劇改編攝制,請與本文作者電子郵箱cjyyl@sina.com聯系 本文作者程占功,退休前多年任鄭州黃河報社記者,黃河文化版責任編輯
青石鎮距縣城十五公里,與野豬灘相反,這個鎮在縣城北邊,亦在大山深處。鎮革委會和鎮政府所在地在一座大山腳下,一個平展展的長方形平臺上、依山跟修建的二三十間磚瓦平房整齊劃一地排列一排,從左到右,分別是鎮革委會主任、鎮長、武裝部長以及會計、教育專干、計生專干等職員的辦公室(有些還兼做宿舍)。右邊一間房是電影放映員的辦公室和宿舍,邊上的大房子是鎮機關的伙房和飯廳。 房前寬敞的院子有好幾個籃球場加起來那么大,沒有圍墻,大院邊畔上矗立著許多高大的楊樹,有些樹上茂密的枝杈間還筑有鳥窩。 電影隊辦公室兼宿舍。 隊長游信義打量著竹青帶回來的裝有電影膠片的幾個鐵盒,問:“都是些啥電影?” “京劇《紅色娘子軍》,故事片《英雄兒女》,還有三部譯制片,一部是蘇聯的《列寧在十月》,另兩部是朝鮮的《南江村婦女》和《賣花姑娘》。”竹青神情落寞,說罷,躺在自己床上,再不說話。 “小竹,我看你情緒不好,為什么不高興?”游信義瞅著竹青。 “沒有哇。”竹青咕噥道。 “是不是你沒參加電影院滅火,尚主任批評你了?” “尚主任沒批評我。”竹青坐起來,道,“我是因為拉肚子,才沒顧上滅火。” 游信義嘆口氣,接著道:“你這次怎么弄的?先是感冒,后又拉肚子。現在還拉不拉了?” “不拉了。”竹青望著游信義,“你沒去參加培訓班,怎么啥都知道?” “我是關心你呀,就給電影院打了幾個電話。” “謝謝隊長!”竹青笑了笑。 “我說竹青,往后你別叫我隊長,好不好?” “那叫什么呢?” “叫老游。” “我覺得叫‘老游’不好,‘老游’后邊容易讓人聯想到‘條’字,一不留神叫成‘老油條’了!”竹青苦笑道。 “不管叫什么,反正不要叫隊長。”游信義也笑了,接著道,“咱電影隊就倆人,還分什么隊長不隊長!” “我若叫你‘大哥’,可你比我大二十歲;叫你大叔,可你顯得很年輕。”竹青又笑道,“我覺得還是叫你隊長,比較合適。” “好,好。那就隨你叫吧。”游信義說罷,問道,“你看過《賣花姑娘》嗎?” “沒有。” “我沒去過朝鮮,但從一些電影看出,朝鮮女孩兒天生水靈,天生漂亮。那賣花的姑娘肯定養眼噢!” “我聽說這是一部讓人洗眼的電影,隊長,你先準備好擦淚的手絹,再看《賣花姑娘》啊!” “既如此,明晚給鎮機關和鎮中學一起放電影,就放《賣花姑娘》,你放我看,我倒要看看,這賣花姑娘能不能讓我掉下眼淚!”游信義叫道。 已載《中國作家網》 影視劇改編攝制,請與本文作者電子郵箱cjyyl@sina.com聯系 本文作者程占功,退休前多年任鄭州黃河報社記者,黃河文化版責任編輯
紅星縣城所在地紅星鎮四面環山,一條清水河由西向東蜿蜒流淌。河寬約一公里,一座大橋橫跨兩岸,把不長的南北街道連在一起。地處北岸東西走向的城區主街道雖然狹窄,距離卻很長,至少也有三公里。電影院坐落在縣城東頭,跨河大橋卻在西頭。 竹青盡管一路小跑,趕到北橋頭時,已是八點四十五分。卻沒見到寧丫丫。他站定向南眺望,也無她的影子。竹青看看表,想起托許沁請假也只有一小時,他不敢耽擱,有些失落地掉轉頭往回趕。 紅星電影院旁邊一個小院,一輛銀灰色面包車燃著熊熊大火,濃煙滾滾。電影院革委會尚主任一邊握著滅火器朝面包車噴粉,一邊指揮全院職工和二十多個放映員用各種方式滅火。 許沁聞訊趕到這里,也投入到滅火當中。她見尚主任握著滅火器對緊挨面包車的倉庫緊張地噴粉,倉庫門窗全部著火,黑煙彌漫,便覺得已沒有必要替竹青請那一小時假,也再未提此事。她找到一個滅火器,也向著火點噴粉,不一會兒,火全被撲滅,銀灰色面包車只剩一副鐵架子,倉庫門窗全被燒壞,所幸倉庫里堆放的一摞一摞裝著電影膠片的圓鐵盒與眾多電影放映設備、發電設備等器材都完好無損。 尚主任抹著黑乎乎的臉龐從倉庫走出來,打個噴嚏,對打掃火災現場的電影院職工和各電影隊放映員說:“若不是滅火及時,倉庫里的膠片和設備就會被燒毀,后果不堪設想。”他盯著司機,接著道,“你平時怎么保養車的?車是怎么著火的,你要做詳細深刻的檢查!” 司機是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為救火,頭發都燒焦了幾簇,他揚起烏黑的臉,囁嚅著咕噥道:“我約莫著車是自燃,自燃。” “我們要深刻汲取這次火災教訓,舉一反三,電影院各部門、各電影隊,要各負其責,尋找火災隱患,發現問題,立即解決。堅決杜絕火災再次發生。”尚主任說罷,稍頓,又道,“原定八點半的全縣電影放映員培訓班結業典禮,推遲到十點半,仍然在電影院會議室舉行。大伙兒先回去洗洗,參加典禮的人員不要遲到。” 已載《中國作家網》 影視劇改編攝制,請與本文作者電子郵箱cjyyl@sina.com聯系 本文作者程占功,退休前多年任鄭州黃河報社記者,黃河文化版責任編輯
“別客氣。”壯漢說畢,主動把寧丫丫沉甸甸的大包放到摩托車頭與座位中間下面置板上,又從自己衣袋掏出繩索將大包的提手捆扎在摩托座椅下的鐵架上,對寧丫丫笑道,“大叔保證,你的包不會掉下去!”旋即,雙手握住摩托兩邊車把,抬起腿很快坐到車座上,瞥了一眼寧丫丫,叫道,“快,坐到后座上。” 寧丫丫看看表,已是八點二十八分。她皺著眉頭對壯漢說:“我等一個人八點三十分來這兒送我,大叔,等兩分鐘吧!” 壯漢抬腕看看表,對寧丫丫說:“姑娘,你的表慢了,我的表昨天剛校正過,一分不差,現在已是八點三十五分。那個送你的人不來了,你快坐到后座上,我還要趕路哩!” 寧丫丫磨蹭著不情愿地上了后座,又看了一下自己的表,已是八點三十分。她很失望,便無語。壯漢也沒有再說話,迅速開動摩托,一溜煙地跨過了橋。 不說寧丫丫坐上這壯漢的摩托能否順利回到野豬灘知青點,這里再說說她與竹青的“糾葛”。這年三月,全縣電影放映員在縣電影院舉辦放映技術培訓班,竹青在培訓班聯歡會上演唱了一首歌和兩段京劇,給大家留下了較深的印象。跟許沁坐在觀眾席上觀看節目的寧丫丫,對竹青用女聲演唱歌劇《白毛女》里白毛女唱的那段“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音質甜美,清脆嘹亮,十分驚訝,喜歡不已。她對許沁說:“這個素顏登臺演唱白毛女的分明是個小伙子,怎么發出的女聲跟專業女演員一樣動聽?”許沁說:“這小伙兒叫竹青,才十六歲。是咱縣青石鎮電影隊今年年初選上的放映員,他不光會唱歌,還會唱京劇,也會畫畫。前天中午,給我畫了一幅素描,形神兼備,十分逼真。晚上我拿出來給你瞧瞧。” “好,好。”寧丫丫說罷,望著舞臺,道,“姐,那小伙兒在唱京劇《紅燈記》李鐵梅的唱段‘爹爹給我無價寶’蠻好聽噢。”說著,一邊聽竹青演唱,一邊端詳他:中等偏高,皮膚白凈,眉目清秀,鼻梁挺直,頗為俊朗。 聽完演唱,寧丫丫對許沁說:“姐,我很喜歡京劇,特喜歡這個會唱京劇的小伙兒。 “我找機會讓你們認識,認識。”許沁笑道。可是,直到培訓班結束也沒找到機會。竹青帶上幾部新到的影片,很快回了青石鎮。 縣電影院決定八月初舉辦全縣放映員放映機、發動機維修技術培訓班,許沁提前寫信告訴了寧丫丫。這次,寧丫丫與竹青倒是認識了,卻鬧得很不愉快。隨后,竹青見了寧丫丫,怒目而視,理都不理。沒辦法,寧丫丫寫信向竹青道歉。 現在寧丫丫坐在壯漢飛快的摩托上,心里嘀咕道:“我一個大姑娘,抹下臉寫信向小我幾歲的小伙兒道歉,你竹青還不肯原諒?讓我的面子往哪擱?!”然而,她現在面臨的已不是面子問題,而是生死存亡,可她卻渾然不知。 已載《中國作家網》 影視劇改編攝制,請與本文作者電子郵箱cjyyl@sina.com聯系 本文作者程占功,退休前多年任鄭州黃河報社記者,黃河文化版責任編輯
野豬灘村知青點安排了十五個從北京、西安等城市來插隊的男女青年,男生八人,女生七人,年齡最大的二十一歲,最小的十七歲。寧丫丫和潘肖同歲,現在才十九歲。這些知青剛到野豬灘一周之內,由于家里都給帶了諸如罐頭、面包、香腸之類的食品,飲食問題還不大。一周后帶來的食品吃光了,就不得不和村民們看齊。村干部對他們說,你們來接受再教育的第一課,就是先過生活這一關,貧下中農吃什么,你們就吃什么;而且要學會打柴、挑水、做飯,自己煮飯,自己吃。第二關就是要向貧下中農學習怎么勞動,如何生產,諸如耕地、除草、挑糞等,你們要和農民一樣,出力流汗,都要成為莊稼漢。可想而知,這些在城里被父母視為掌上明珠的寶貝們,一下子要經受這么大的反差,談何容易! 好在寧丫丫母親的一個胞妹在紅星縣醫院當大夫,給寧丫丫不少照顧,尤其是姨媽的女兒、縣電影院售票員許沁像親姐姐般待她,讓寧丫丫少受了不少苦。野豬灘知青點距縣城約三十里地,全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路。由于路況不好,縣城到野豬灘每天只有一趟客運班車,上午11點在縣城發車,下午返回。其他交通工具主要靠農村小拖拉機、自行車、馬車、牛車等。盡管徒步和乘車都很難,寧丫丫每月至少要到縣城一趟。 這天早晨,寧丫丫寫好信交給徐沁,托她轉交竹青。吃過早點,她跟姨媽和許沁姐告別后,拎著她們為她裝滿米面蔬菜以及少許豬肉的一個大包,朝北橋頭而去。她希望找到一輛回野豬灘的小拖拉機,讓她免費坐,并免費帶上她的大包。 寧丫丫來到北橋頭,是八點十七分。她約竹青八點三十分到這里,心里卻希望他能提前趕來。她對他道歉之外,還有一點,她很喜歡這個比她小三歲的小伙兒。前面說過,寧丫丫現在十九歲,竹青小她三歲,就是十六歲,是紅星縣全縣十個電影隊年齡最小的放映員。寧丫丫明白,在眼下轟轟烈烈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回鄉“修地球”的浪潮中,許多知識青年希望改變命運大致有幾個途徑:一、參軍當兵或被企業招工;二、被推薦為工農兵學員,上大中專院校;三、被選為縣里或公社的辦事員、計生專干、電影放映員等。通過上述途徑改變處境的知識青年有很多人才,但也不乏“走后門”實現的。寧丫丫好奇的是,十六歲的竹青當上放映員,是憑自己的特長,還是靠走“后門”?她站在北橋頭,邊眺望橋東方向,盼竹青很快趕來;邊環顧左右,尋找南去的方便車輛。可是等了十多分鐘,既沒等來竹青,也沒發現過橋南去的拖拉機或其他車輛。她抬腕看表已是八點二十一分,心里咕噥道:“竹青,你還不原諒我嗎?如果原諒了,你就不能早點來嗎?” 突然,一個個高體壯的中年男子騎一輛舊摩托在她面前停下。 “姑娘,是不是要過橋到鄉下去,想搭便車喲?”壯漢問。 “對,對。”寧丫丫回道,“我都等了好一陣兒,不光沒見拖拉機,連馬車、牛車也沒有哇!” “你要去哪里?”壯漢又問。 “回野豬灘知青點。”寧丫丫道。 “我是野豬灘鄰村的莊戶人,順便把你帶上。”壯漢瞅著寧丫丫,“好嗎?” “收錢嗎?”寧丫丫打量壯漢。 “我說了,順便帶,不收錢。”壯漢爽快地說。 “謝謝您,那太好了。”寧丫丫對壯漢笑道,“麻煩大叔了!” 已載《中國作家網》 影視劇改編攝制,請與本文作者電子郵箱cjyyl@sina.com聯系 本文作者程占功,退休前多年任鄭州黃河報社記者,黃河文化版責任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