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某個不知名炎熱的下午,我置身于一個并不寬敞卻堆滿了書籍的小屋里,面前是一張剩有夏季余溫的書桌,我手中握著那支游戈在時光里的筆,在一本厚厚的本子上構筑著屬于自己的生活狀態。 夏季的午后很容易將人的心情增添上繁蕪蒼白色彩,有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煩憂。于是我渴望在一個幽靜的小閣樓,倚靠在長滿青苔的窗臺旁獨自面對著漫天星爍,將童夢般的色彩鋪滿整個夜空,或化作一支筆,一張紙共同造就文字,這其間沒有波瀾沒有曲折,更沒有稠黏無邊的思緒。 那是在月光的淡淡輝映下的最為純真的文字,我看見它們安安靜靜,整整齊齊地躺在那張雪白的散發著油墨香的信紙上,等待著我為它們許下的初衷,或隱居在小閣樓的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里,那里是陽光攀爬不到的地方,于是一種蒼白與迷茫豁然萌芽,我隱隱約約聽到它們的竊竊私語,坦言這個世界少了一份溫暖,惟有停駐在我綿長的思緒里才為最理想的歸宿,或許今生都不會離開這個歸宿,而迫不得已的告別則是因我的拋棄。但我的眼神告訴它們,這將會是一個永遠都不會亦不曾發生的事。 就讓親愛的文字成為我永遠的寄托,盡管我曾經一度憂心成為它們的俘虜。最后的最后,我于幽靜的角落里擁抱著我的文字,以最溫馨真誠的言語安慰著它們,余間仍能感受到它們瑟瑟發抖的身軀,那是源自對世態炎涼的懼怕。我的懷抱是它們最好的依偎場所。 我不是一個幸運的孩子,卻是一個幸福的孩子,有著屬于自己的生活,同時為前途與未來時而憧憬時而迷茫,我亦是一個簡單的孩子,過著與大多數同齡人一樣的生活,有抱負有夢想,渴望安靜地同家人同文字生活在一起,向往一個沒有任何矛盾的生活空間,盡管這早已在孩童時期便萌生的想象,此時將流淌的思緒交付于紙筆是我最好的選擇。 帶著文字游戈在時光的長河中,我見證過一些人與事,一路坎坎坷坷走來,或被觸碰到最為敏感的心弦,或被觸碰到最為人性化的神經,此時筆端下的文字便傾瀉涌出。或記錄了某個催人淚下的片段;或訴說了某種感性的言語;或保存了一段心酸的往事,每一個文字里都寄托了自己的思想,我任憑其流淌在每一個不同的角落里。盡管有時候某一種思想會似針尖般刺痛我的思緒,窒息我正在呼吸的靈魂,但我會一直強忍著傷痛,只為了筆下的文字。 我記得臺灣作家三毛,一個女子,是怎樣用鮮紅的液體鋪滿自己今生的道路;我記得文化大師余秋雨,是怎樣從一名普通的文字工作者成為文化的先驅者,因為對筆端之下的文字的摯愛與執著,才成就了他們的初衷,而我時有將自己的思想滲透進入其中,只想交換另一種思想,從而達到精神的升華。 然而這終歸只是一種綿長的幻想,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我對文字的摯愛不會改變,盡管現實在某些時候會出現冷冰冰的言語或思想欲將我將文字分離,令我窒息。 我有著一顆脆弱的心靈,但在文字面前卻變得堅強,因為不想讓它們在我流淌的思想長河中死去。我只想書寫自己的文字,將眼見耳聞的化作文字,不需要任何偽裝,就讓我手寫我心,盡管筆端下的文字赤裸裸,卻為我最為真切的言行思想。 我是子鶩,一個徘徊在文字邊沿的孩子,在流淌的思緒間追尋著文字的背影,在每一個季節的花開花落之際尋找著夢想。渴望在明媚陽光下安靜地捧上一本書,細細地品味著字里行間的思想,習慣一個人凝視著夕陽西下憧憬未來;習慣一個人凝視著散發著昏黃光芒的路燈寄托理想;習慣一個人凝視著來來往往行人感言時光的點點流逝;習慣一個人凝視繁星漫天的夜空地傾聽著心聲,把所有的往事都珍藏進葉的紋路里,化作文字的長河在細細流淌……
濕漉的青石小道,磨盡了滄桑。閑淡里江南的杏花冷月,在瀟瀟冷雨里,撩起了溫情。踏過滋滿青苔的磚石,一路蒙蒙落雨。未等到三月霏霏淫雨地對愁,卻已置身而入。對于樂達的游者來說,南國,除了柳絮紛飛的蒙煙細雨,經不過在淅瀝的雨水中,不知藏住了多少屋檐下的故事?自在古樸的恬愛里,闖入了江南的岑靜。黃昏中,從斷橋上,洞穿了放翁與唐婉癡人生死的迷茫愛情。夕陽之下,醉人的風,吻干了有情人眼角的淚。在月光里,樹梢上蔓延的皓月溫柔,也就忘卻烏鎮木櫓里搖碎的夜晚。路,變得好遠,好遠……--小扎冬天幾乎沒有走散,花白的雪衣,擁入了春日里江南這位脫去塵俗的仙美人,在她體貼的溫度中瞬而融化。當所有的人都在迷戀斷橋殘雪的美,西湖的水,也似如東坡的歸飲,美醉成一幕。初春的雨水,淡似濃抹的水墨,幾顆墨汁擦拭后的痕跡,點綴成一座檐瓦小屋。沿著墨汁延伸的路,對著折疊,扯皺了剛滋綠的田野。佇立在青石板上,那條淋濕的路,近乎可以照映出一個人的輪廓,那么清晰,那么顯明。油紙傘下的游落行者,除了想裹著思念的雨水,想那些沖對著自己笑的陌生臉龐,還有飄過身體,觸到發絲的煙雨記憶。只一個回眸,打濕了,所有走過的日子,留下的只有那些泥濘路上深深淺淺的腳印。而那半有晴朗的天空,該是裸下這一切勝色美景的古畫宣紙了。江浙一帶的文人里,時會說起“湖上”的杭州,而掠奪這座古城所有美麗的,仍然是西湖。這個婀娜的女子靜靜地躺在城西,她的顏容里,每一滴眼淚,都蘸飽了中國這個多情戀水民族的恩恩怨怨。看著蘇軾帶著失意闖進了渾然灰色的天空。而江南的胭脂不老,因為這里有秋瑾的腔腑碧血。路,是走西湖的軀體,走白堤也好,走靈隱路也罷。走出來的,是藝術的高度,更是一個人的高度。而虔誠信仰岳廟那樣的地方,是去讀先人的靈魂,不斷絕的香火,是有人在讀自己的靈魂。人會老,詩詞不老,斑駁的幾句,可以守住零散的記憶,守住水的青春。余暉里濃濃的水色,加深了,水波上蕩漾的嬌色熏羞。并在窗檐上的酒旗,走一程路,時時可看到。秀色里透過的酒香,融不入心弦。水,是南國里裝得最多的,也是最難以忘懷的。花雕木窗外,一場霍然回首的夢,惟對著檐瓦屋倚靠的河道。有水的地方常見的是橋,空曠的橋洞,對著水下半圓的倒影,零碎間又拼湊的如此完美。看慣了古色的老屋,從眼眸里,一排又一排往后倒退……而水的溫柔,也在一年又一年的滄桑中漸漸老去,宛若銅梳鏡里漸漸老去的人,那張臉,美在永遠的記憶里。枕上一場思情的雨,搖櫓聲,也就裝飾了江南的夢。可以從水中看到江南,從江南里懂得了水的靈性。水塑造了江南,江南塑造了水。
朋友 遙望天際,流云萬里,鋪開浩浩長卷,寫不盡的信然是那如云如風的思緒。在我們的生命里,無比珍貴的是那永遠的回憶。她深埋在我們心底,成為生命的一部分。回憶中那朋友的定義漸迎漸隱,驅使著我們去覃思。在萬象喧囂的背后,在一切語言消息之處,隱藏著朋友的秘密:那一面之交,不正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雅然嗎?那忘年之交不正是劃破時空界限的豁達嗎?那莫逆之交不正是“兩小無嫌猜”的歆羨嗎?當然,別忘了那久違的故交已為你準備了“綠蟻新醅酒”!一面之交——僅僅相識,但不甚了解。黑影憧憧,茫然摸索的候,渴望燈的光亮。此時,一位過路人劃亮了一根火柴,霎時世界變得徹亮,心與心的距離似乎也縮短了,窘然的不適也早已被微笑沖開;煢煢孑立,忍受孤獨的時候,渴望瓊漿玉液的靜享。此刻,一位素昧平生的人為你端來了一杯熱茶,頃刻世界變得溫暖,只身形影也在熱氣騰騰中消彌了,留下無盡的歡聲笑語。一面之交,固然短暫,但它在平淡中拭去了不安,在溫暖中留下可人的回憶。忘年之交——打破年齡輩分的差異而結為好朋友。輩與輩,代與代之間,難免因思想與觀念的累黍之差而摩擦出矛盾,最后落得“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的悲哀。既然如此,不如以退為進,進而成為忘年之交,在相映成趣中,宛如“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在交流中,大人把自己人生的經驗授之以漁,而孩子則把自己那稚真的思維大膽嶄露出來,相得益彰:大人沒有泯滅青春的風采,孩子得以創新與實踐。由此生活中的土壤便不會萌發蕪雜與濁穢。莫逆之交——彼此心意相通,無所違逆的朋友。風箏飛得再高也脫離不了線的牽引,影子拉得再長也離不開腳跟,人走得再遠也聽得到朋友的召喚。那獨有的默契造就了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垂名青史,那特有的相識拒絕了青鳥為探看的殷勤,那固有的相知也在曉風寒月中,萋萋而張望,等待友人的紅箋小字,進行一場無所不談的宵晚時光。故交——有交情的老朋友。此故交非彼故交,那散發出的是人間難得的水陸羅八珍的香氣,香而不濃,清而不淡。哪怕歷經生機連綿的春日,豐贍渾厚的秋日,也依然倍感親切。因為那是一個老朋友,一個讓你在大街上遇到她時,可以敞開胸襟說個不完的舊人,抑或在彼此分別后,還顧望故友,長路漫浩浩,斷腸處,忍凝眸,惟覺拳拳情意溢滿芳菲心間。原來,朋友愈老愈親。再次仰望渺遠的蒼穹,看得見的是白云,看不見的是清風。一群大雁由南向北遷徙,幾聲鳴叫需要朋友的點綴與裝飾。再回首,原來,朋友真的是如此重要。
牛頓第三定律-力的相互作用力纖云暮色中,一只蒼鷹撲打著雙翅劃過天際。它衡量著自己的能力不能在宇宙間翱翔,于是,在蒼旻中它仍然以美麗的弧線去感動白云。浩渺海間,險流急遇暗礁,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海濤深知自己的滔滔涌動無法澆滅整個大陸,于是,在蔚藍水平線上仍然有波瀾壯闊的勝景。而材料中的老者,同樣胸懷大志,頂天立地,最后卻在白發皤然中改變了自己。誠然,面對生活的枷鎖,我們都應該宛如自然現象一樣,依據現實而遵循客觀規律。在力不從心時,放棄那些好高騖遠的夢想,做一些自己心有余力的成功事例,達到量力而行的平衡,符合。。第三定律:現實中有多少有效的力,也就可以收獲多少有效的反作用力。力不從心。當作用力較小時,卻想收獲較大的作用力,結果當然令人啞然失笑。金屋藏嬌中的陳阿嬌不正是其中的一例嗎?面對劉徹的不耐煩,她卻在自己的能力之外,上演了種種惡主角的獨角戲,留下了“仙掌月明孤影過,長門燈暗數聲來”的冷宮衷情。陳阿嬌沒有依據現實臆斷,連劉徹的心都無法挽回,卻還妄想重得皇帝的青睞,惟有以雙照淚痕干屈死在后庭宮。心有余力。當作用力足夠充裕時,收獲較小的反作用力也能名垂青史,自然也就令人囅然一笑。抗金英雄岳飛在自己兵力強盛時,屢次立下汗馬功勞,曲岸持觴,逐金境外。基于自己的戰事能力,他發出驚人的感嘆: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士饑餐俘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在自己的能力范圍之內,效果不再宛如東效西顰,而且是昭著卓然。量力而行。行走在物欲橫流的街道上,一切都面目全非。饕餮的誘惑與興致總時不時地來攻擊著我們。此時,我們開始迷茫。開始不知所措:故步自封抑或一躍千里,逐漸忽略了量力而行的重要性。憂國的陸游深愛祖國卻又無力效勞,于是便量力而行,發出“心在天山,身老滄洲”的聵慨;愁國的辛棄疾亦把萬字平戎策,換來東家種樹書去求得量力而行的天平。量力而行,在此物與彼物間,攜拾了怡然的一方,符合。頓第三定律的相互作用力。懂得了牛頓第三定律的規律,擯棄力不從心,做到實事求是,量力而行,才能享受到“談笑間檣櫓煙飛灰滅”的豪情以及達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境界。
我們這三年不容易 三年前的一個夏天,命運的轉盤,將我們五十多位同學分在了一起,注定了我們將在同一間學校,同一個班,盯著同一塊黑板,站在同一片綠茵場,享受同一份喧囂……我們一起開心過…… 第一次軍訓,是剛開學幾周的事。我們彼此還都不認識,晚上在草地休息,我們圍成一個大圈坐在一起,聽教官講些注意事項,就是服從指揮啊,注意安全之類的。大概是聽得很悶,大家都沒精打采地用手撐著頭。連教官自己也不想講下去,就叫我們原地活動,然后便自己離開了。 我們一個個大眼瞪小眼地坐在那,沒有人說一句話,臉上都寫滿了尷尬,氣氛頓時沉悶到最低點。忽然……“喔!天上有流星啊!有流星!”不知是哪個同學不小心打破了沉默。 大家紛紛抬頭仰望,只見夜空中繁星閃爍,沒有半點浮云,一顆耀眼的流星在閃爍的星群間劃出一道金色的線條,優美的往夜空的左下角劃落,最后消失…… 周圍頓時有了議論的聲音,特別是女生們,都互相詢問著剛才有沒看到流星,有沒有來得急許愿,大家七嘴八舌地說成了一堆。突然,我們似乎都吃了一驚,議論聲頓時停止了,一切又重歸沉默。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像是有了多年默契,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起來…… 等教官回來了,就讓我們唱軍歌,大家手拉著手站成一個圓,邊唱邊圍著中間的教官轉圈圈,皎潔的月光照映著每一位同學的笑臉……我們一起叛逆過…… 青春期特有的叛逆在我們的血液中流竄,體內荷爾蒙分泌旺盛,以至于我們有膽量做許多事情。可現在想起來,那些曾經以為痛快的事情卻是那么荒唐、幼稚。每天下午5點半放學,對于高中,甚至是初三的學生來說都已是奢望,那時只是初一初二的我們不知好歹,還抱怨功課多,放學時間太晚,為這個老師可沒少罵過我們。 就是有一次,下午最后一節課,任課老師正好請假沒來,班主任讓我們自習。幾個平時愛玩愛鬧的同學按耐不住了,走上講臺發動全班同學,提議不上自習,提前放學。班上男生一致贊同,女生則有些顧慮。最后,在男生們的軟磨硬泡下,全班終于達成一致。不知是誰一聲令下,同學們一哄而散,全開溜了……后果當然是班主任的嚴厲懲罰,第二天全班同學被集體留堂到8:00,班主任的手機不斷接著焦急的家長打來的電話,都快打暴機了。我們摸索著夜路回家,走在放學路上,依然是那放縱不羈的爽朗笑聲……我們一起奮斗過…… 離中考還有一個多月,教室的后墻壁上貼滿了我們各自的臨考宣言,上面寫有各自的志愿,還有今后的努力方向,以及家長的寄語。一張張密密麻麻的紙張在最后的一個月里與我們風雨同路,支撐著我們追逐理想的信念。 平時愛玩耍的同學也沉下心來念書了,課間的喧鬧聲小了,走廊上走動的人也少了。前段時間還常掛同學嘴邊的“那個陳冠希又怎樣怎樣了……”之類的八卦新聞,現在卻變成了“某某……請問硫酸銅跟什么反應產生沉淀啊?”等等問題。中考的前一天,老師已經講完考試的各項事宜,宣布放學了,可沒有一位同學愿意離開教室,有的人傻傻坐在那里,有人動作緩慢地撿著書包,有人靠在窗邊假裝看風景。 過了好久,班主任也似乎意識到了,卻又不忍心地終于說了那句“你……你們怎么還不回家呢?”剎時間周圍的同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都呆滯了,隱約聽見女生的哽咽的聲音,一股憂傷從每個人的心中溢出,在教室的空氣里蔓延開來…… 轉眼過了三年,又是一個夏天。命運的轉盤是奇妙的,奇妙得能夠將我們的友誼越拉越近。可命運的轉盤同時也是殘忍的,殘忍得能夠將我們從三年的留戀中越拆越遠…… 人生有多少個三年?又有多少人能真正踏踏實實地陪伴我們三年?可惜,從畢業典禮宣告結束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像一顆炸裂的隕石裂成小碎片,奔走四散。 我的同學,多年以后,也許我們會在某一天,某個時間,在某個地點相遇,可那時也許我們早已不認得對方了。或許,我們都會在那一瞬間認出對方,可事過境遷,礙于身份、社會地位的不同,我們沒有打招呼,形同路人,只是心里隱約還記得“當年畢業時似乎曾與這位某某揮淚告別過”。 如果是這樣,那我寧愿我們不要相遇,只因我們這三年太不容易,害怕這一相遇,會讓原本珍藏于畢業照中的青澀友誼不復存在,失去了原本美妙的想象空間…… 同學,不管怎樣,我們這三年不容易。你們是我人生路上增添的又一件行李,讓我在今后的路上,走得塌實……
從我家到學校的路有三條,我們習慣上稱這三條路為“上路”、“中路”和“下路”。我開辟的“第四條”上學的路——即有利于我鉆松樹林進行“秘密”體育運動練武之路,位于“上路”以東,此路與位于三路西側的“下路”各為我上學四條路的一邊。我們走“上路”上學需經過一個古老的祠堂,這個祠堂很大。我記得我讀小學四年級的那年里(指學年),這個祠堂曾被人用作“電影院”放《少林寺》的電影。在連續三天三夜(白天兩場,晚上一場)的放影期間,各條祠堂出入小門都被堵住,門票2元一張。《少林寺》的電影在這祠堂放了一天后,我們班上便有人(他可能是被其父母長輩晚上“帶”進了電影院。入場規則中說明,若有兩位成人買了票可以免費帶一個小孩入場)在課余時間大吹大擂電影上的“精彩片段”。一時間,《少林寺》電影之“狂飆”在我們這些活潑好動的孩子們當中,乃無整個校園“呼呼”“轟轟”聲動,直攪得“飛沙走石”“日月無光”,唯獨看《少林寺》電影之欲獨放光芒——我們哪里還有什么心思上課,都盼望著放學,急切想走那條上路,《少林寺》里的“英雄”們此時可能就在……“叮鐺!叮鐺!”討厭的第四節二十分鐘的"自習"課下課鈴終于響了,我們幾個(包括離我家不遠的兩位同班同學,一個叫大林,一個叫榮興)立即像開炮后的炮彈一樣飛出教室,榮興第一個沖出校門,我第二大林第三,人家的班離校門近的同學都還沒我們走得那么快出校門呢。為什么我們的速度如此之快,會先別人而出校門呢?原來第四節“自習”課時是無老師在教室里的課(我們多么希望這幾天取消這堂課,好讓我們早些放學去看《少林寺》的電影),我們幾個在上課后約過了5分鐘(甚至不到5分鐘),就收起了課本和文具盒,在離下課時間大約還有10分鐘的那個時候,我們就轉身離開了座位,走到了接近教室門口的地方,只待一聲“令”(鈴)下(響),就往外沖,而榮興胖子因其長得人高馬大,班長對其也得“敬讓三分”,他竟把身子貼到了教室門口,不時探出頭向外望望——我們已打聽到了“可靠情報”:中午放學后,“上路”那個放《少林寺》的“影院”已接近散場(早場將放完,放完早場后接待人買票看中場),那幾條門有可能被人提前打開(昨天就在這個時候打開過),人們可以乘機入場觀看,不會有人查票,若我們趕得早、趕得巧——只要有一條門開了,我們也可以鉆進去看上一段,一飽眼福。 “吼!”“哈!”“轟!”…… 我們沖出校門跑了一段路后,老遠就聽到了從那“電影院”那邊傳過來的打斗(嗽叭響)的聲音。我們聽到這些極具性感(大人們所言)極具誘惑力的聲響,更加來了勁,跑得氣喘吁吁也不顧。榮興胖子第一個跑到了“電影院”——“上路”祠堂門口,這時這條門雖確實被打開了一點,但祠堂里面已人滿為患。榮興比我們高,但比大人們卻矮得多,他在大人們的屁股后面根本望不到屏幕,這可把他給急壞了。“啊!……”“吼哇!”電影喇叭上又傳出了幾聲心驚肉跳的大叫,很明顯,“《少林寺》”里現在打得最為激烈、場面最為驚險。喇叭上接著又傳出了幾聲吼叫,隨之響起了更令人心驚、更引人傾耳的調子。 “榮興!榮興!那邊有個窗戶!向下鉆,我們爬到那個窗戶上去看!”看到榮興在大人們后面東撞西碰干著急的樣子,我查看了一下地形地勢對他喊道。 我們沒有大人們那么高那么力大,擠他們不過,我們可以彎腰向下鉆嘛,我們用頭——我們的“鐵頭功”派上了用場——撞開大人們緊靠著的腰間,總算撞出了一條路來,我第一個爬上了一個窗戶:電影上一個和尚(像是覺遠)正揮舞著少林棍凌空躍起向對手身上打掃過去——"依啊——"這位和尚口里同時這樣大吼著…… 走“中路”上學,我們得路過村政府所在地和村里開大會的那個禮堂,我們村的民兵營辦公室地址也在此地。我讀小學二年級下半學期那個時候,這條路上有戶富人家養了一只母狗。這條母狗平日見到上學的小孩跑過這段路,就會跟追在人后,并對人瘋狂地“汪汪”直叫。跟我同一個年級的一名女同學有一回路過此地,小跑了幾步,被這條“反動”、無故竄過來并向她“汪汪”狂吠的母狗嚇得哭了起來。這位女同學其實是我的鄰居,那時我們很有話說,有時還在一起玩耍,在一起做作業。她被這條惡母狗嚇得哭了起來那刻,我就走在她的身后。我趕緊跑過去對這條緊跟著她狂吠的母狗大喝了一聲:“狗!”并揚起書包向這條母狗示威,裝出要砸它一書包的樣子。該母狗隨掉轉其頭,改向我“汪汪”直叫。我們一起拐過幾個屋角,那條母狗的叫聲再也聽不見了,她還在用小手擦著眼里流出來的淚水,啜泣著。我覺得她這個樣子好可憐。“小娟,不要哭了。”我對她說道,“不要怕那條母狗,若它以后再追過來向你狂叫,你就隨地撿起石頭向它打去,給它點厲害……若你真怕那條瘟狗,也可以走上路或下路去上學嘛。”這條母狗自生了一窩狗崽以后,這段路變得更加令人感到恐怖——有一次我們學校的一名一年級學生經過這段路,因怕這條母狗而快速跑了起來,沒料到這條極其“反動”的母狗從那狗洞里一竄而出,追上他就在他腳上惡狠狠地咬了一口……這回悲劇過后,我們以為這富人家會從此永遠囚禁這條作惡多端的母狗了。可是幾天后,我手里操著根棍棒試探著走這條路上學,卻發現那條滿臉兇惡的油頭母狗依然卷縮伏臥在那戶人家的門口。幾個狗崽圍著這條母狗在作樂逗趣,這母狗正伸出它那沾有人類鮮血的舌頭添舐著其中一狗崽。 后來得知,那被母狗咬了一口的小孩家的大人找過這條母狗主人,要求賠償醫療費,卻遭到母狗主人的蠻橫拒絕。母狗主人還嚴厲地斥責了上門索賠“狗咬費”的人士一頓,陰陽怪氣地說:“你自家的小孩惹我家的狗,打它,被它咬了一口罪該應得!還怪我們,豈有此理——你找錯門(對象)了!……”這養此母狗富人家的兒子在縣城公安局任要職,時常開著一輛警車出現在鄉間的公路上,一度這警車上的警笛還“嗚、嗚、嗚——”叫呢,這點誰不知道?作為一個地道農民子弟的、那被母狗咬了一口的小學一年級學生的家長,又怎么能惹得起這么令人敬望的、養這條母狗的小主人在公安局地位顯要的人家呢?母狗咬人的事終于不了了之,鄉村依然寧靜。 榮興同學這個人令我感到欽佩之點,在于他首先提出要“教訓”一下“中路”上那條制造恐怖與罪惡的母狗。他邀我跟大林及另一位同學與其共同參與他一手策劃的“打狗行動”,時間是下個禮拜星期六下午或星期日全天——只要那富人家關上門(沒人在家),且母狗照常卷伏在那門口,我們就可按計劃行動。“OK!”大林學著大人的口氣聽榮興講述了“打狗行動”計劃后說道,“這回我們也要大顯身手風流一下了。” 打狗之第一預定日來到,榮興做為此次行動的“總指揮”兼“參謀長”,他特意安排留給了我一個“立功”(若此次我辦事成績卓越,日后他帶領小嘍羅們舉行“軍事演習”——在田野上雙方拉開一定距離進行丟泥巴砸對方戰斗,將有可能提拔我任“排長”或“隊長”)機會,叫我去“偵察”一下,看看那母狗家的門關上、主人出去了沒有。“這次‘偵察’行動,你務必要小心。”榮興一副十足“軍官”大人摸樣,手里握著根木棍伸長手臂距離樹在地上跟他的人保持平行(他筆直地站著),嚴肅地對我說道。“若那刁鉆的瘟狗婆向你狂叫,沖過來,你千萬不要跑,要揮起棍棒向它示威,……”我受榮興“參謀長”之命后,操著根棍棒像往日上學一樣走過那段“恐怖之路”,發現那條門敞開著,一位滿臉橫肉的男子打著赤膊扇著扇子正站在門口向外面看。小孩一個人走過這段路手里操著根棍棒已是十分“正常”之事(但若幾個人各操著根木棍同時從這里走過就不行,可能會引起母狗主人的注意,最露我們的行動計劃),那男子似乎對我的出現不屑一顧,一只手用牙簽挑著牙齒,一只手扇著扇子。那條母狗這回見到人走過,一聲不吭,未作任何“反動”舉動(平常此母狗一見到人過不會吠叫就至少會露出“躍躍欲試”撲過來咬人一口的樣子),懶洋洋地躺在那男子的腳邊。 我把我的“偵察”結果向榮興“打狗行動參謀長”作了匯報。為了證實我所言是真是假,榮興自己馬上動身走了一趟那段路(榮興似乎對此“打狗行動”相當有積極心),其調查結果表明,我講的情況一點不假,他過那段路時那滿臉紅肉(可能是喝多了酒,酒使其臉色發紅)的男子還站在那門口:扇著扇子,挑著牙齒。 次日,我們一行四人“打狗特別行動隊”依舊在村里的那座古廟旁的古亭下集合待發。榮興今天換了一根更粗更長的木棍,我也換了一根更長的棍子。 上午,我們沒有動手,母狗家門一直開著。午后,約兩點半鐘左右,我再次擔任了“偵察”任務,走過了那段路。我發現,那條母狗主人家的大門已經關上了,還上了一把“將軍”大鎖——這可是個大好時機!我過了那段路就飛速繞道趕到了古廟旁的那個古亭。“事不宜遲!”聽了我的匯報,榮興“打狗行動參謀長”對我們三個人下令道:“弟兄們,走!” 我們一行四人各自操著根棍棒,避開了母狗的警戒視野,悄悄地向其躺伏的那地上一側摸近。我們在距母狗臥處的二十米遠的一條小巷中停止了腳步,按原計劃,由榮興“參謀長”自己親自去把那狗引到這邊來,然后我們就在此處將之圍住,向其發動攻擊。榮興繞道去引狗了,他走的方向是上學的,我們的伏擊點設在靠學校這邊。“——汪!汪!……”約過了五分鐘后,我們便聽到了那母狗的狂叫,我們知道:榮興已從那邊往我們這邊走過來了,狗的吠叫就是“準備戰斗”的信號。接下來我們會看到榮興往我們這邊跑,那母狗在其后面吠叫而追……我們似乎各個心里都產生了點緊張,我是畢生頭一次參加這么大的行動,或許我是最怕的一個(我是其中年齡最小的一個);大林手握他那木棍,兩眼盯著母狗要來的那邊,他那個樣子,就像站在起跑線上等待發令的跑步競賽員——他一只腳在前,一只腳在后…… 這條母狗并沒有像我們設想中的那樣深入這條小巷,主動鉆到我們的棍棒之下。榮興過那富家門外那陣子,這狡猾的母狗像是看出他這個過路人是想引它入地獄似的,狂叫著即向他撲了過來——若按大林的建議,空手去引這條“老狐貍”式的母狗,榮興這回可就糟糕糟透了;榮興否決了大林的主張,帶上了棍棒引狗,正是為了預防狂妄兇惡成性的母狗大施其淫威一見他就撲過來張口咬人,好保護自己。母狗撲過來那刻,榮興趕緊掉頭揮動著棍棒向其示威(他還未還擊,時已走到靠我們的這邊),邊向我們設伏地移動(背向我們行走),以便把母狗引入我們的包圍圈。這母狗也真夠刁鉆頑固,它見榮興那個且“戰”(向狗示威)且退的戰術,卻沒有緊緊地追趕他,只在原地向他狂叫。這老奸巨滑的母狗不上鉤不鉆到我們的棍棒下自覺接受我們的懲罰而呆在原地吠叫怎么辦?對此,榮興只好果斷地向我們揮了一下手(榮興這種姿勢可能是學到電影上的帶兵的解放軍指揮員的)示意我們出擊,邊口里高呼:“弟兄們!為那個被咬的小兄弟出口氣,打擊狗匪路霸的時間到了!快點來呀!”見“參謀長”已下命令,我們幾個再也按捺不住的心中積累已久夠沉重的對這條“土匪”、“路霸”母狗的憤怒,從各個方向朝這母狗抄了過去。頑固守門、盡孝主人的母狗還未來得及逃跑,其左前腿便已被我的長棍率先掄了一棒,緊接著大林揮棒在其后右腿掃了一下,榮興——“打狗行動指揮官”則狠狠地給這禍“國”(鄉村,禍鄉村而禍國家)殃民死有余辜(此母狗不僅咬了個小孩,還搞得上學路過此地的孩子們人心惶惶,被其嚇哭者無法統計,造就了鄉村獨一無二的“恐怖之路”——對我們這些小孩來講)的母狗來了個當頭(狗頭)一棒,另外一位同學的“打狗功”亦不凡——他在此母狗屁股上打了幾下……這條作惡多端的母狗開始時被我們打得“汪汪”告饒,后來其叫慣了的“汪”聲發不出,嘴里只聽見其在“嗚嗚”作響。距此不遠的小店那邊有一位老人在看我們打狗,“打得好!打得好!”他的口里這么向我們叫道。這富家前的池塘對岸,也有人在觀看我們打這條母狗,他們是沉默的觀眾,既未喝令阻止我們正在進行的打狗行為,亦未像那老人一樣為我們之舉稱道。我們見有人來了,趕緊四散跑開了(未按原計劃撤回古亭)…… 這條母狗幾天后就死了。母狗的主人據人反映說是幾個不知名的小孩用亂棍將狗打傷的,氣怒一時相當盛大,最終還是作罷。這條母狗作惡多端,擾亂民心罪該應得。這大富人家后來還是養了狗,主人用鐵鏈把狗套住,鐵鏈一端固定鉤著其家門上的一小鐵環,該狗有時對人亦會狂吠,但其無法超限移動,不會對過路人構成威脅。我們幾個“打狗英雄”作“賊”心虛,足足有半年上學、放學回家誰都不敢再走“中路”,心怕會被人認出自己是打狗的人之一。我甚至還曾擔心自己會被這母狗主人家那位在縣城公安局人任要職的兒子抓去坐牢——是我先把母狗打傷的,如果不是我出手快,狗可能飛也似地逃命去了,他們破這“狗案”(那時我以為狗被人打死也是公安局所要管的事情)后,首要抓拿歸案的人就是我。所以,我也產生過后悔不該參加這次“打狗行動”的念頭,恨榮興胖子拉我“下水”…… 我們走“下路”上學,得經過一所棗林。我讀小學低年級的那些年里,跟同學們一起路過這棗林,常常會看到一個披頭散發,著裝怪異的中年女子——她就是我們陳屋村遠近聞名的“礱繡顛婆”——出現在路旁或棗林里。“礱繡顛婆”在我們村“出名”的因素已知有如下幾點:她會大白天一個人在馬路上揮手揮腳,又唱又跳又放聲大笑;她會抓住人家的雞或鴨將之活活咬死,然后連毛帶皮一起吃……;她夏天會在小河(南北貫穿于我們村莊的一條河流)里洗澡;她會在棗林中脫光衣服追成年男子……據說,晚上有人(路過這片棗林曾經碰到過“竹竿鬼”——長得很高像竹竿那么瘦的鬼,有人說還在棗林一帶遇到過“復活女人”。我那時白天上學或放學回家,一個人是不會輕易走這條恐怖的“下路”的,偶爾出于好奇,有時會跟幾個藝高膽大讀初中的“大哥哥”走這條路,并盡量往棗林里靠近,看到棗林這一帶雜草叢生、瓦礫成堆的樣子,放眼望望陰森可怖的棗林深處,想起人們所說的那個“取人性命易如反掌”的“竹竿鬼”,想到人們所說的會“吃人”、“勾人魂”的“復活女人”,而偏偏此時又看到棗林中的那個“礱繡顛婆”,心中就會感到害怕和不安。 隨著歲月的增長,我的體質、認識觀與生活閱歷都有所更變。鄉政府又在“下路”修了一條馬路,那片陰森恐怖的棗林變成了人們一個休閑娛樂的公園式的地方;棗林里原來高低不平長滿雜草像個墳丘的地方現已被弄得平平整整、干干凈凈的,棗林對面那個雜草亂長的小山坡也不見了,我往日那種不敢在白天獨自走“下路”上學的心理已經一去不復返。 從棗林往我家方向(北邊)走過去一點,是一座古廟。古廟一旁的那個古亭即是我以前跟榮興、大林等人進行“打狗行動”聚合之地,這里連接著“中路”。從古廟再往我家方向走過去——即向北繼續移動一段距離,到達的這個地方叫“新屋里”或叫“陳屋背”。我記得在這“陳屋背”,我曾有一位女同學住在這里,她叫袁惠美,我小學一至五年級都跟她在同一個班。她家就在“下路”邊。我以前跟“大哥哥”們上學走這條“下路”,路過惠美同學的家門口,都免不了要朝她家里望望:看看她在家里正在做什么,有沒有比我更早去上學。惠美同學在我們班上,同學們都說她是最美麗的一個。我心中觀點跟這些同學們的對惠美同學的看法是一致的。她的衣著普通不比別人鮮艷,可是她的人品卻是相當令人羨慕的:她會幫感冒生病的女同學掃地(替她這位同學值日);那回漲大水時,她背了幾十個小弟弟、小妹妹趟過那段被水淹沒的馬路;同學們向她借圓珠筆她會滿口答應,從不推辭說自己要用而不肯借……若要我說句心里話,她那時可以說是最令我感到驕傲、得意的一位女同學——我在班上稍有一點“表現”,如同班上的人大話“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為同學們表演在電影看到的太極拳動作等等,她都會在一旁面帶微笑地看著她的女同桌或別的女同學,而實際上她是在注意看我(她只要扭過頭來看了我一下,我就會認為她對我是很“有心”的——我那時是這樣想的)。 我在小學三年級的那個班里,有一個留級生,他陳元寶。這個同學會做小偷小摸:他偷過別人的橡皮,偷過別人的小人書,還曾溜入我們學校操場旁的中學食堂,趁機偷走了十二只面包……元寶作為一名留級生,一名已讀過一遍所學課本的學生,其學習成績并不比一般人好,他在班上課余時間里卻是很會講這話那的。元寶仗著自己年紀、身材等都強、大他人一等,叫這位同學“小刮皮”,叫那位同學“楊阿四”(楊阿四與小刮皮皆為電影《開槍為他送行》中的日軍漢奸、爪牙)……他一度從其口袋里掏出兩顆花生,坐在課桌上模仿日本鬼子的口腔說道:“楊阿四!小刮皮!過來!給你們一人一個——快點給我去送情報!八格牙魯!……”我們學校包場放映(約一月一場,中學約半月放兩場或一場,都在我們學校操場上放映)了《智擒“美女蛇”》這部影片后,元寶先生看了這電影,次日即在我們班上大談“美女蛇”云云。元志在與我們一伙人胡扯亂談當中,還指名道姓地說我們班上的那幾個女同學(包括袁惠美同學在內)都是“美女蛇”,他那種侮辱人的口氣聽起來實在令人感到可惡!…… 五年級上學期,有一回在體育課時,我為了爭踢足球,狂跑至一水泥臺階,不小心失足而在臺階上撞跌了一跤。我的小腿前一處被硬尖的臺階邊緣撞割破了一道口子,鮮血直流。惠美同學此時正跟其他幾名女生坐在一旁的臺階上小憩,她見我挽起褲腿露出流血不已的傷口——血已順著腿一直流到了的地上,而我自己卻咬著牙束手無策——她竟毫不猶豫地從身上掏出手帕,用別人的鉛筆刀將手帕割撕成幾段,動作迅速地連結成一條繃帶,走到我面前,蹲在地上為我包扎傷口……惠美同學的此舉受到了我們班主任的高度贊揚;當時我們學校又在大力開展“學雷鋒,樹新風”的活動,在一次校會上,主持人特意向全校師生講了這么一個故事。惠美同學在體育課上為我包扎傷口一事,我內心對她著實萬分感激(我那時并不能意識到她那種樂于助人的勇氣、意志,比幫我包扎住流血的傷口更為可貴、更令人感化)。可惡的是,元寶同學居然接連幾天那么無恥地在班上戲說曲說惠美同學對我的那個恩情。“哈哈!你們看見沒有?”元寶故意在班上大聲問別人道。“一個女的在為一個男的包扎傷口!——多么好的‘關系’呵!”我注意到,惠美同學聽了元寶這么講,臉上泛起了紅暈(這情景,她在給我包扎傷口那刻不曾有過),敢怒而不敢言。我真想走過去狠狠地給這個“小無恥”一個耳光,可我忍了,我其實也打不過他。 袁惠美同學給我包扎傷口后被元寶頭一回歪曲戲說的次日,我特意一個人獨自走“下路”上學(上高年級讀書后,我逐漸變得比較“勇敢”,不怕獨自走“下路”上學)。路過惠美同學家門口那段路時,我正好看見她挎著書包走在前面,我趕緊加快步伐追上了她。 “惠美,”我拿出一塊錢對她說道,“這塊錢是我賠你手帕的,請你收下吧。” “不!你怎么這樣看待我呵?”惠美同學似是生氣地對我說道,“我既然不怕別人恥笑給你包扎了傷口,難道我還會不舍得一個手帕,還要你賠手帕的錢嗎?”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有這么美麗的心靈,我真不知道應該如何感謝你才好……”我停頓了一下,又對她說道:“我們班上的那個元寶同學的話,你聽了會不會覺得討厭?我只恨自己力量不如他,要不我會給我一個耳光的。” “管別人怎么去說呢,”惠美同學道,“自己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就夠了。如果做好事、做有益于他人的事不用付出一定的代價,那豈不每個人都可以成為雷鋒?我所做的這件事算得了什么。” 惠美同學那時比我的見識要好得多,她的語文、數學成績都比我好,她對我講的那些話,我聽了似懂非懂。我那時還以為賠了她的手帕的錢就跟她“扯平”“互不相欠”了呢,如今想起來看,那時我的意識是多么的低賤,那時的我是多么的愚蠢——她幫我的那個行為,她給我的恩情,她為我所付出的代價,豈能以“錢”計! 惠美同學上初中后仍跟我在同一個班。我輟學以來因自覺失學之“羞恥”,出門回到家里即使走“下路”去趕集路過她家門口,或在別地碰上她都不敢看她,更不用說想打起勇氣跟她說話了。 一晃三年已去,現在我又回到了學校,走起“下路”路過她家門口我臉上又有了往日的風采。——不知惠美同學現在情況如何,若她考上了重點高中,她現在應該在縣城讀書讀高二;若她沒有升學,或即使升學也不能再讀呢? 這幾天早晨上學、下午放學回家我都特意在走“下路”,好有機會路過她家,看看她在不在家里,或能不能在路上遇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