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心記01我的生活被按了“恢復鍵”,一切又變得慘淡無光。秋天是個收獲的季節,也是個愛捉弄人的季節,我想著這個時候應該和一群死黨在東湖邊上飚自行車,應該在梧桐樹下和心儀的女孩嬉戲,應該在南河頭的風情里沉醉……可現在,連看門的鐘老頭也騙我,連窗外的母雞,浮水上的鴨子都在嘲笑我,眼前的一張張貌似樸實的臉下跳動著狡猾的心,我卻一點辦法都沒有。這著實令我無力,令我沮喪,令我心焦。當然,秋天也是個睡覺的好季節,對此我深有體會。春天里喧鬧,什么都在長,什么都在熬出頭,耳朵和腦袋都是亂哄哄的,這個季節適合發情;夏天炎熱,特別是這江南的天,濕度大,門外的熱氣一個勁往屋里涌,電風扇吹來的風都是熱的,這個季節什么都不適合干,其實就適合思考;秋天,清涼干爽,一攤薄被日夜都適宜,間或穿著睡衣就可披星戴月般地在外邊的路上散步,回來安穩地進入夢鄉,那樣的夢是自己的,所以秋天適合睡覺;那冬天,要風度不要溫度的季節,最需要奔跑——所以在這個最適合睡覺的季節里,我就是在睡覺,而且是在白天,我依稀會聽見村里的犬吠聲,公路上拖拉機飛奔而過的顛簸聲,上課的鈴聲和朗讀聲,下課鈴聲及喧鬧聲,我甚至聽見了數學課上的嘈雜聲——為什么數學課上有嘈雜聲?因為老師沒來。老師去哪里了?老師還在被窩里睡覺。我扭了一下嘴角,翻了個身,將一只腳搭在被面上,手抓了抓癢。現在教室里應該炸開鍋了:以于小龍為首的搗蛋鬼這陣子不是在嬉戲打鬧,就是醞釀睡意,我早就看出來這小子就是個欺軟怕硬的家伙,油腔滑調,大的壞事也不敢干,搗亂的事幕后總有他的身影,是個“稱職”的攪屎棍。而張海軍則是他的一號馬仔,典型的膽小如鼠,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一般只要于小龍動起來,張海軍就像喝了興奮劑一樣手舞足蹈,不知輕重。一旦把于小龍打壓下去,他也就如泄了氣的皮球,巴不得鉆到桌子底下去,只留下一雙如生銹的銅鈴般大而無光的眼睛觀察形勢。一竿子女生有的伏案抄寫新的歌詞,有的趴著看瓊瑤小說,有的不知在遐想什么。這個時候女生已經有內心的曖昧,而男生也有了形式上的曖昧,但為了防止這兩種曖昧的持續發酵,張夢清將女生全部安排坐前邊,男生全部安排在后邊,中間故意設置了一條大大的走廊,結果倒是不得而知……刁德勝幾個鄉南小孩比較弱勢,總是跟著大形勢走,鬧起來了,就跟著瞎嚷嚷,靜下來了,便開始睡覺。陸先腳照樣不合群,好像這個世界在運轉,如何運轉,運轉到哪里都和他無關,他在想什么事情你也不得而知。我當然不太相信他是啞巴,明顯他對外界事物的敏感度超過一般人,但一度認為他是一個嚴重的自閉癥患者。因為他的表現幾乎符合自閉癥的臨床表現:社會交流障礙,缺乏與他人的交流或交流技巧;沉默,存在語言交流障礙可能;智力有點異常;孤獨離群,難以和別人建立正常聯系。但另一方面看了他的文章后,發現其想象力豐富,內心活動豐富而又細膩,語言老練流暢,一下子好似又顛覆了我的判斷。也許他現在就在自己的世界里精彩地活著呢!02哎,一群扶不起的爛泥,鄉巴佬!還是我最舒服!我伸了個懶腰,想著第一節課快要上完了,卻聽到“咚、咚”的敲門聲——沒有聽錯,確實是敲門聲,很輕,但能清晰地聽見,很慢,但不乏節奏,好像敲門的人正側耳傾聽屋內的動靜。要是門鎖像電視一樣有遙控器,那該多好,我就不用起身去開門了。除了估計是某人又要來借方便面了,我想不出誰來找。我撓了撓頭,先走到窗前掀開一角,外邊似乎陽光燦爛,從一角的窗戶透進來,一下子將整個房間照亮,轉身走去,我將房門打開,門外的人冷不防屋里光線突然這么強烈,不免瞇了一下眼睛。 “嗯?”我看到來人的臉不免驚了一下,整個人一下子清醒了——我的課代表來了!黑瘦的臉,藍色的中山裝,連同皺巴巴的黑色的褲子,這次我終于看到他穿了鞋,一雙洗得掉了顏色的白色回力鞋,正打量他的時候,他擰著眉頭看著我。兩個人對視了幾秒鐘。似乎一陣寒氣撲面而來,我聳了一下肩,裝著哈了一口氣,說道:“找我做什么?沒睡好呢?”他就這么看著我,并沒作聲……“回教室好好自習吧!”他就這么站著,看著我,沒有作聲……“我再睡一會兒,你先回去吧!”他站著,沒有動,也沒有作聲。我低頭關上了門,轉身朝著舒服的床走去……“咚、咚、咚!”敲門聲又響起來了,節奏和剛才相似,但聲音更大。我不理!躺下,閉上眼睛,努力睡覺,但敲門聲沒有停下來,節奏依舊,音量依舊。“別瞎忙了!我困啊,讓我再睡一會兒!”我隔著門在床上喊著。敲門聲,節奏依舊,音量依舊……我沒理。敲門聲,節奏依舊,音量依舊……我沒理,但已經沒有任何睡意了,心中的怒火慢慢升騰起來——可依舊在床上躺著。敲門聲停了一下,我“噌”地坐起來,心中一陣暗喜,做了手勢,想要慶祝勝利。敲門聲又響起,節奏和音量在兩秒鐘后逐漸和之前的相似——可能是換了一只手而已。我火冒三丈,將枕頭拿起,狠狠地朝門摔去,吼道:“能不能別吵了?!我睡覺礙你什么事了?!”聲音并沒有停,但小了很多。03我跳下了床,將被子甩到一邊,快步走到門口,但還是頓了一下,開門,咬著牙,戳了戳手指,劈頭蓋臉就說道:“小心,惹火了我,可是要揍人的!” 陸先腳仰起頭看了看我,又低下頭,沒有任何的表情和表示,就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沒有怒吼,沒有瞪眼,甚至地上的枕頭也是不小心掉下床的,就好像我是迎接他來參觀我的宿舍一樣。“你越這樣,我就越不會去的。你看看你們這副樣子,都白瞎了這大好時光,上什么數學啊?學什么方程式啊?現在就回去把書包丟進向陽河,回家種地還能收點糧食。泥腿子,學了數學還是泥腿子,真是對牛彈琴!”我說完,將門“砰”的一聲關上,但沒有即刻走開,而是側耳聽著是否有異樣的動靜——確實有,我聽見了門外腳步挪動的聲音,越來越遠,直到聽不見。“怪胎!變態鬼!”我甚至有點失態地罵道,但罵出口后才承認確實有點失態。只是現在睡意全無,不知道還能干什么。我在房間里走著走著,想著是否還能躺一會兒的時候,發現窗外閃過幾個身影,定睛一看竟然是于小龍、張海軍、刁德勝一群學生趴在窗口朝著房間里看,而陸先腳用剛才站在門口那個姿勢站在最后邊,他并沒有看窗口,而是看著時而交頭接耳,時而抿嘴偷笑的同學。我想著過去一把拉開窗簾,但未及窗口,他們就像分食完的小野狗一般一哄而散,有的藏在圍墻外,有的藏在走廊里,有點蹲在窗臺下,唯有陸先腳一人,依舊那個姿勢,那個表情。我穿上了衣服,走出宿舍,朝著大門外的小賣部走去,后邊刁德勝他們喊著:“老師!要去上課了,你的課在第一節,第二節!”他們喊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在小賣部前打桌球的小年輕、挑著蔬菜從馬路上經過的菜農都停下來看我,直到我產生幻覺,后邊一群小野狗在叫著,最后邊的一頭卻保持著十足的安靜。最后,我妥協了,在下課前十分鐘走進了教室,腦袋嗡嗡作響,手在黑板上寫字,腦袋里一個勁地后悔著剛才不應該松懈下來,應該將主動權掌握 在自己手里,我一定要讓他見識一下我的厲害,要讓他知難而退,自己放下 數學課代表的身份。04深秋的天氣,一天比一天涼,我的睡覺時間本應隨著這個節奏在不斷拉長,但是最近一段時間出乎很多人意料地能趕上第一節課還沒下課就出現在教室里。當然這里邊除了我暫時安撫一下陸先腳,正想著用什么法子讓他知難而退以外,那天在食堂遇見了吳玉根。時間已經很晚了,打掃衛生的阿姨已經 蠢蠢欲動開始揮起掃帚干活了,我一個人在角落里吃飯,吳玉根也端著飯盒過來,坐在我對面。兩個人就這么吃著,我沒有抬頭,互相就沒怎么搭話。吳玉根保持了當年在鄉間田埂吃飯的速度,“嘩啦啦”就將碗里的米飯就著雞蛋湯灌進肚子里,看了看我。我并沒搭理,故意放慢了吃飯的節奏,間或看看手上的掌紋,探索一下生命的奧秘。吳玉根見狀,笑了笑,收拾飯盒,起身便要離開,臨前轉而又說道:“年底有一批去市里的預推薦名額,多用點心思在那上邊對……”于這樣的話,我不能不有所表示,雖然我根本不知道這是真是假。按照平時的習慣,每天準時上課是難以做到的,甚至多數時候,選擇“就這樣”的想法占據了上風,并且以一種“如果你太在意別人的看法,那么生活就如一條褲衩,別人無論放什么屁,你都得接著”的態度對待。當然事實上去上課還是必然的,因為有陸先腳在。不得不承認現在他對我的心靈殺傷力比這里的任何人都大,看到他的心里不舒服感已超過了“一撮毛”的縱深了,我對他“又臭又硬”的做法暗自表示無奈。只要我上課遲到,他便會來我宿舍,但他好像又能很好地把握尺度,不會敲門,只是站在窗外,讓早晨的陽光照在他身上,將身影投在沒有遮光布的窗簾上,偶爾敲敲窗提醒一下。有時候我還在刷牙,他會站一會兒就離開。久而久之,這儼然成為一道風景線,在他眼里,我可能是個不稱職的混蛋老師,而在我眼里,他就是個變態的監工“周扒皮”。我暫時的妥協本身就是策略的一部分,因為之前的事情我已經吃到了這些“狡猾鄉巴佬”的虧,伺機反攻前我必須裝作勤快和謙虛一點,以便麻木敵人。當然報復的時機很快就到來了。我準備好了,心情大好,一早睡意微瀾,但我能頂住,躺在床上聽見上 課的鈴聲后閉目養神,想著一會兒的狀況竟不自覺地笑了起來——這是你自找的!我暗自說道。“你先進來坐坐吧!”我打開門,假裝打了個哈切,說道,“來,來,來,我馬上去!”陸先腳靠在墻邊,并沒有進房間的意思。“我得先吃點東西,你在外邊等,被人看到不太好,快進來!”陸先腳挪動了一下腳步,貼著墻,站在屋子的角落里,我搬來凳子他也無動于衷。我掀開方便面的一角,整個房間便芳香四溢。方便面和現在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一樣,看起來美麗,聽起來悅耳,聞起來香甜,但本身其實并未有多大的價值。這就是現在科技的能力,對于人的欲望的挑戰和勝利。“這是方便面,還是臺灣貨,水泡一下就可以吃,很香,很好吃的,你吃過沒?要不要吃一點?”我拿著叉子攪了攪,讓香味散發的更加快一點。陸先腳條件反射般地搖了搖頭,咽了一下口水,看了看窗外。“要不要喝點水?我同學從法國帶回來的,依云水,法國在哪里你知道嗎?要不來罐百事可樂吧,美國人的東西,喝得我都不想喝了。”陸先腳又搖了搖頭,咽了一下口水,看了看窗外。我從墻上取下吉他,隨便撥了幾下:“你聽過吉他彈奏嗎?我們城里的個個都有一把,隔三岔五聚在一起切磋切磋。這個鬼地方,聽見的就是手風琴,還有二胡,像哭喪一樣,難聽得很!”陸先腳又搖了搖頭,看了看窗外。“你看我這一身牛仔服怎么樣?穿著舒服,就是有點貴。哎,你去過市里沒有。新華路新開了一家游戲廳,五花八門的都有,鄉下這里連個老虎機都沒有……”陸先腳沒有什么表示,看著我,又看了看窗外。05我著急著各種顯擺,著急著各種顯擺后陸先腳的無動于衷,著急于陸先腳可能心有波瀾但我沒能體察到而無法享受這種快感。我穿著牛仔服,坐在床頭,呼呼地吃著方便面,喝著可樂,偶爾用手撩撥一下吉他的琴弦,心中 一陣郁悶,設計好的一個個包袱被陸先腳的沉默給卸了下來。這可是我花了好長時間準備的,方便面本來就吃得快厭了,還是要裝成可口樣,依云水是 我硬從同學那里搶來的道具,吉他還是上學的時候頭腦發熱買的,打架的時 候用來做殺器時琴弦弄斷了,最近拉新的可花費不菲,在墻上掛著蒙上了一層灰。當然最后一樣,這身牛仔服確實是我的。“你的名字怎么那么怪?哎,你上學的時候只上語文課嗎?怎么數學老不及格呢?”我瞟了一眼陸先腳。陸先腳臉上一陣紅,閃過一絲尷尬的微笑,低頭看旁邊書架上的書,一只手摳著書脊。作為有點文藝情結的我,走過去拿起一本《基督山伯爵》:“看過嗎?不錯的!看看有什么喜歡看的可以借給你!哦,這本《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可能不太適合你的年齡。”陸先腳側著身,掃了一眼書架上的書,努了努嘴,搖搖頭,隨后又看了看外邊。“那你看過什么書?”他頭都沒轉,瞥了一眼書架,看了看我,便又將目光轉向窗外。說句實在話,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么無趣的人,他就像一把銼刀,無論你使用再鋒利的武器,和他幾個回合下來,鋒利的刃必將被挫成鈍器,打在身上只能看見一條白白的印記,反而他手上的銼刀閃閃發亮,你的心氣神早 已消失殆盡,甚至險些舉手投降。哎,我輕輕嘆了口氣,想來在師范學校里打了無數次的架,頂了無數的硬茬,現在遇到一個軟的,總是用“棉花肚”功夫,感覺甚是不舒服。走到窗前,拉開窗簾,遠遠就能看見二班一群人趴在教室窗戶上看著這邊,見這邊窗簾拉開,便又一哄而散。“走,上課去!”我一揮手,幾乎是垂頭喪氣地走出了宿舍。陸先腳見狀,拿起桌上我那本嶄新的數學課本,跟了出來,塞進了我的手里。在此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保持著這樣一種情景:早晨,無論刮風下雨,抑或天寒地凍,抑或陰晴霧漫,我就像等“樓上那只鞋”一樣,在被窩里等待窗外陸先腳的身影,猶如心靈感應,不用敲,只要晃兩晃,我也硬著頭皮起來,刷牙,有時還去老鐘兒子那邊拿預留的包子帶到課堂上——我暫時成了他的俘虜。我看見他面無表情,但似乎聽見他心里在笑,至少在講臺上往下一掃,大半人心里在笑。有時候,突然會有一絲沮喪襲過心頭,轉而又被一點邪惡的心思給掩蓋了。作為一個互動的雙方,老師的手段必然比學生多得多……那天,當陸先腳再次將課本塞到我手里的時候,我轉身說今天來個測驗,當場批卷,一節課講解。我看到了陸先腳一絲錯愕,因為除了全年級統一的單元測驗以外,我從來沒有搞過什么考試。就如除了課本后的習題以外,我也從來沒有出過其他的題目。上到現在,課程進度是別的班級的一半多一點,因為除了迫不得已 被陸先腳“押往”課堂囫圇吞棗講課之外,大多數的時間我以各種由頭請假。比如回城,提前一天走,推遲一天回來,中間再有兩天頭痛腦熱的,實際情況與課程進程差不多吻合。就因為此事,還被張夢清說了好幾次,告到吳玉根那邊去了。不過吳玉根自從上次在食堂后再也沒有和我討論過上課的事情,而今天的測驗,題出的都很難。我的目的一則是給那些老是告狀的學生一個教訓:我的手段多得很,有可以“見血”的,有可以是“無影”的;二則也讓陸先腳撞撞南墻,自己能醒悟,他不是干我的課代表的料,知難而退吧,當然如果成績出乎意料,那么就是我這個老師的功勞,也堵一堵某些人的嘴;三則我特意請了張夢清關注這次測驗,因為如果考好了,我基本上可以炫耀幾個月,也讓他自覺少點去吳玉根那邊打小報告。如果考得一般,那么實屬正常。06看著陸先腳有點匆忙的腳步,我暗自發夭,在課堂上公布完測驗決定后,看著底下一張張驚慌失措的臉,我低下頭,掩著嘴笑了起來——當然,我是故意板著臉從第一張桌子開始發卷子的,我想要欣賞一下這一張張奇形怪狀的臉:哦,這個女生,我雖然叫不出你的名字,但我注意過你,眼神總是那么恍惚和無辜,這次你真的恍惚了,我看得出來!我幾乎沒叫出幾個名字,但你,我知道,刁德勝!欲哭無淚了吧?懊惱了吧?都怪你沒大聲提醒我,結果還是惹上了陸先腳這個活寶;嗯,一張翻著白眼的臉;嗯,這張臉上的眼睛直了;嗯,于小龍,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我察覺到了,拿到試卷的一瞬間,你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考試對于任何一個在課堂上度日如年的學生來說都不是享受,你不會是例外,心跳該有兩百了吧?張海軍,看都不敢看我一眼了吧?撓吧,桌子上已經厚厚一層頭皮屑了,再撓,頭發都沒了!哦,陸先腳,還是這么鎮定?確實,你有鎮定的“資本”,一個數學從沒考及格過的數學課代表,本來我自詡是個“奇人”,現在我已沒有什么想法了?試卷發完,我幾乎在教室里兜了一圈。他們,麻木、無奈、緊張、疑惑、忐忑……我,得意、暗笑、鄙夷……發完試卷,我回到辦公室,泡了一杯茶,蹺著二郎腿,哼著小曲。張夢清疑惑地問著:“不去監考,你不怕他們作弊?”“我的考試他們不敢!”我笑了笑,有點愛理不理的。“一會兒你們當場批卷,我去參觀一下。”張夢清想了想,說道。我沒有作聲,但想著現在必然有人在門口望風,教室里亂成一團,但幾乎絕大部分無法順利答完題,答對更加不用說了。說白了,這題目難得連抄 襲的自信都沒有,我去關注這個作甚?我滿懷躊躇地走進教室,鄙夷地看著站在后門口一聲不吭的張夢清。十分鐘后,我便感覺有所不適。結果并未如我想象的那樣:絕大部分卷 子分數低得出奇,而陸先腳竟然得了零分!零分?再看看,還不止一個!卷子并非一片空白,就是所有題目答滿了,但就是零分!我的腦袋大概在幾秒鐘內是空白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分析完試卷的。我就知道那時候講臺底下長時間的一片安靜,安靜得讓我隨時想拔腿就跑。張夢清后來見到我除了表 示輕蔑的一陣冷笑之外,就沒怎么說過話。后來,我生了一場病,回城里老家待了一段時間,趁著這個機會,我也加緊活動,希望能盡快回到城里。回到學校后,陸先腳就沒怎么來我宿舍做我的人體鬧鐘。這事我一直沒想通為什么——他總是出乎我的意料,或者說是異于一般人的邏輯。
變身記01這天,說涼就涼了,早晚的溫差更大了,我的睡覺時間也更長了,經常出現這樣的情況:數學課鈴聲響了十幾分鐘了,我還在懶洋洋地刷牙,教師宿舍的安靜和教學樓的瑯瑯書聲形成鮮明的反襯,我享受這樣的反襯,凸顯我的自由與特殊。不過那天我好像犯了一點點小錯誤,便將這樣的美好時光給生生葬送了——我伸著懶腰,哼著小調,開門準備去公共區域洗漱,抬頭便看見姚秀英從樓上緩步下來,神色有點忐忑,臉上明顯略施脂粉,顯得更加白凈,身著粉色毛衣,黑色長褲,一雙皮鞋擦得锃亮,我怔了一下,其實我從來沒有正面好好觀察過她,最多也只是側面打量過幾次,這次突然在沒有旁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撞見,突然在一瞬間有一種被驚艷到的感覺,心里咯噔了一下,轉而又平靜了下來,禮貌性而又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她倒似乎有所準備卻又突然無語倫次,脫口而出說道:“起來了?這么早?”也許說完,她都覺得不好意思,一手扶著樓梯的扶手,尷尬地站在臺階上。 我壓根就沒有想那么多,回了一句:“是啊,我一直這么早!”“我聽說了……謝謝你!”她極力想要打破這種尷尬,因為我還穿著睡衣。當然我覺得睡衣也沒什么,只不過是寬松一點的衣服而已,也許鄉下人就是這么認為,在他們眼里穿著秋褲到處跑都不害羞,穿著“寬松衣服”尷什么尬呢? 聽了她的話,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那條令我挺苦惱的流言,便有些惱怒,甚至有點無名的鄙夷,嘴角不由翹了一下,鼻子里“哼”了一聲,說道:“沒那回事,你別多想……我去刷牙了……”幾乎沒等我說完,姚秀英滿臉通紅,輕輕地“嗯”了一聲,便嗵嗵地跑了,只留下疑惑的我以及在走廊里回蕩的皮鞋聲。到目前為止,跟我最熟的是看門人老鐘,小小的個頭,駝著背更顯矮,話很少,眼睛老是瞇著,眼眶深凹,經常沾滿眼屎,對每個人都是畢恭畢敬,尤其對我,總是拿最干凈的凳子給我坐。學校的門口有個包子鋪,是老鐘的兒子開的,我是那兒的常客。說句老實話,那兒的包子不錯,粉細肉大汁多,特別是剛出籠的時候,聞著就讓人嘴饞。不過我一般只能吃到最后的幾個,后來買得多了,小鐘便給我留著。每次我都坐在老鐘的門衛室里吃,開始的時候只是搭個地方吃包子,后來熟了,就一邊吃一邊給他講城里的故事,給他講各種各樣的新鮮事,再后來發展到對城里和鄉下進行比較,各種好壞,差劣,生熟,他總是聽得樂呵呵,就是沒有任何的對話和反饋。 02第一單元測驗結束后的那個早上,我正在老鐘那里吃著包子,張夢清騎車進校,見我就停下來說道:“婁老師,我正找你有事呢。”他頓了一下,索性把自行車靠在門柱上,走進屋,朝老鐘點點頭后繼續說道,“有個事情通知你,這周開始,數學課代表換成陸先腳,語文課代表由姚美玉來當。哎,你知道你原來的課代表是誰嗎?”我搖了搖頭,他點了點頭。但我馬上反應過來,將嘴里的包子咽下去,急忙站起來說道:“陸先腳?就是那個天天光著腳的那個?他……他……小學畢業考不是才三十幾分嗎?”我當數學老師,從來沒有布置過作業給學生,當然課代表對我來說也 根本就是多余的,顯而易見我也不認得誰是我的課代表,我也不在乎,但按常規至少這人的數學成績應該在班級里算前列吧?現在一個考三十幾分的學生來當我的課代表,這不是鬧笑話嗎?張夢清本想說了就走,見我土著個臉滿肚子狐疑,便冷冷地說:“二班這次數學成績最高83分,全班只有十一個人及格,平均分48!其他班級滿分的都有好幾個,不及格的也寥寥無幾!婁老師,你是創造了一個新的紀錄,讓我們都望而卻步的紀錄啊!”我沒有回應,因為那個事實,他還沒講全:全年級其他三個班,每個班平均也有70多分。其他科目四個班級倒是相差無幾,甚至比如語文的,最高分滿分,還是在二班。我轉頭看了看老鐘,他還是回應以云里霧里的微笑。有些事情往往蘊含著一些彼此心知肚明的意義,但僅僅在小范圍內流傳并不傷大雅。但是當這些事情捅給其他人后,負面的意義便可能如發酵一般散發出來。即使在某種程度上你也許并不在意,但心中總有些許的傷自尊。就如這件事,這些土里吧唧的學生考零分,我也照樣活得瀟灑,照樣心安理得地睡到中午,照樣在門衛室里吃著包子海天胡扯,照樣一節課遲到十五分鐘,講十五分鐘一元一次方程,罵十分鐘的娘。我壓根就不在乎他們,我和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碰到一起本身就是個錯誤,再發生任何的錯誤都不能撩動我的心弦。但是現在被人在這樣的場合,用這樣的語氣說給了一個佝倭著背,在我無數次吹噓下不斷拉開“身份距離”的門衛聽,我一下子有點無所適從,便又看了一眼老鐘,老鐘繼續微笑著。“你不知道嗎?他是聾子!”張夢清冷笑了一聲,說道。這不亞于一聲驚雷,我瞬間感覺一陣暈眩,剛吃進去的包子幾乎吐出來。周圍一陣蒼茫,天空一片灰暗,氣壓越來越低。莫名的心慌,加速的心跳,我幾乎聽見了“咚咚”的聲音。我仰頭看見了外墻涂成綠色的教學樓,這時候俯視著我,在我上頭遮住了半邊天空,不對,它變成了一只巨大的綠色的蛙,就這樣蹲著,兩只鼓鼓的眼睛半耷拉著盯著我,下頜蠕動著,發出“呱呱”的聲音,我確信它是在用“蛙語”取笑我。如果我能聽懂蛙語我就能確認,但我一瞧這眼神就能下結論。精廋的張夢清張著嘴好像還在說著什么,我耳朵轟鳴著沒聽見,依稀記得一秒鐘前我的心里還在取笑他的英語發音,卻模糊地看到眼前逐漸幻出一條黑蛇,不斷吐著猩紅的舌頭……我不敢看,扭頭看到了仍舊端坐著的老鐘,哦,老鐘,在哪兒呢?那分明是一只癩蛤蟆,在這瞬間從它眼睛后邊噴出白色的毒液,從我的眼睛進去,直達我的心臟,我捂住胸口,仍不能緩解疼痛,蛤蟆轉了一下眼珠子,扭動了頭上的黑點,那是嘲笑,我確信!這個丑八怪,我原本壓根沒在意,它卻突然成為它們中的一員,用最隱蔽的方式將我狠狠地擊潰……我垂頭,我喪氣,我猶如一頭在這個回合完敗的公雞,耷拉著雞冠,毫無生氣——我不要看到它們,我在茫然中搜索著可以“依躺的東西”。哦,那只經常來學校光顧的老母雞正歡快低叫著,我聽出來了,那也是對我的譏諷。你看看,它平時都是低著頭覓食,現在卻一直仰頭看著我,還不時忽前忽后搖擺著,嘴里發出比原來更加響亮、歡快的“咯咯噠”的聲音,這使我確信自己的判斷,該死的雞!農村的雞!改天就讓你成為我的下酒菜!我毫無節操地在心里咒罵了幾句,但對于我被侮辱的心情沒有任何緩解……我還是扭頭,天哪!連校外馬路上的機器也在取笑我!你聽啊,平時那些拖拉機干癟的聲音,好似老黃牛喘著厚重的粗氣,那是被奴役的聲音,我聽起來就是那么稀松平常,但是現在,它們都在歡快地唱歌,而且是“通通通”直達人心的歌聲,平時少見的小轎車也路過來幫腔……03我深呼吸,搖了搖頭,揉了揉眼睛,沖了出去,嘴里說著:“我要找教導主任去,我要找校長去!” 張夢清沒接我的話,在后邊說道:“另外,你的數學課還是按照原來的教學計劃安排,這是學校的規定,不能隨便更改……”我沒有再回頭,因為內心有點害怕這個時候再見到吐著紅舌的三角蛇頭,我會做噩夢的;我也沒有按照原來的計劃去教學樓,從一排教室前的走廊上走過,然后到達辦公室。因為我擔心一路上看見的是一頭頭渾身臟兮兮,臉上卻掛著嘲弄微笑的野狗或者野狼,一個叫聲就會引來一串,一陣的呼喝。我從校門口出去,沿著十字馬路往北走,從原鄉政府的大門口進去,然后再折回,溜進我的宿舍,拉上窗簾關上門……這中間,路上我遠遠地看見了姚秀英正推著自行車從集體宿舍那塊出來,陰涼處一陣風吹來,我一個激靈似乎清醒了很多,但還是不敢多看她,平時我是沒正眼看,這時候擔心的是她會變成什么樣的動物出現在我面前,在這偌大的院子里,陰嗖嗖的。只是當我打了個趔趄,冷不防沖到她面前,卻什么也沒有發生的時候,我稍微鎮靜了一點,想著那課程時間調換關系到我的睡眠,有點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說道:“姚老師,出去啊?”“嗯……”姚秀英停了下來,“那個課的時間要恢復原樣了,對不起啊。” “哦……”我有點懊惱,本來我要先發制人的,現在這陣勢完全屬于被動,只能順其自然,“那怎么辦呢?”姚秀英沒有回答,低著頭,推著車走了兩步,回頭對著我表情似乎有點嚴肅:“那只能請婁老師辛苦一下了。”我無言以對,我蒙頭大睡到晚上,翻來覆去實在睡不著,肚子也餓得慌,只好披上一件衣服往外走,沒走幾步才想起這是在鄉下,哪里可以找到吃的呢?幸好的是,門口外邊的小賣部店主在沿路門口放了一張臺球桌,一局幾毛錢,平時有小混混來推幾桿,自己也喜歡練練手,于是這么晚了,遠近除了這家小賣部、農戶家、校門衛室外,一條大路邊幾乎沒有什么燈光。我買了一包方便面,站在臺球桌旁看了兩局,結果看不下去,忍不住說了兩句該如何打臺球,結 果遭到了他們的一陣搶白,在他們還沒有變成“野狗”前,我就主動離開了。我現在越發喜歡夜了,而且是越濃烈的夜越好。城里的夜絢爛多彩,讓我精神振奮,她時刻在我腦海里,那是我的記憶也是我的希望;這里的夜,像一根鞭子,夜幕拉下,這根鞭子便將荒野上行走的“牲口”趕進各自的窩里,四周一片寂靜,偶爾一陣呼嘯而過的車輛抑或馬達聲聲的水泥船,將“牲口”從一個窩挪到另一個窩里。而此時,我便安全和自由,不用擔心隨時隨地的譏笑,形式各樣的嘲諷,黑夜給我豎起了一道堅固的幕墻,此時我不但可以回味和憧憬,還可以批評和蔑視——我好似騰云駕霧,俯視眾生的仙人一般.……"我第二次不得不去找了校長吳玉根,這是一個老頭,事實上在我看來是一個還不算太糟糕的老頭。第一次,我找他是想要回到城里去,并好似委婉地說了一堆此處環境不利于我開展教學工作的理由,并主觀地解釋了當初為什么被分配到這里的偶然經過。他一直微笑地看著我,等我說完,并沒有如我預料的那樣講一長串與他身份相符合的大道理,很爽快地答應了我的請求。而這一次我是為了一個“不舒服”,如前所說,無論誰做二班的數學課代表都絲毫不會影響我的正常教學工作,但偏偏是一個特點非常鮮明的人,就好比無論胎記長在身體的哪里對我來說都不會降低我的自信,可偏偏這塊胎記上長滿了毛,特別顯眼,使得無論你如何去不在意,總是能感覺到一撮無緣無故的毛在風中飄動,別人的注意力不會在你飄逸的身軀上,更不會在你自信的眼神上,漸漸地只會這一撮毛上糾結,最后的結局就不得而知了。至少會偏離原本的初衷,所以現在我的感覺就是如鯁在喉。我嘰里呱啦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發現吳玉根一直在看自己手中的文件,稍感詫異,想著是他要么覺得這事太小,找他有點小題大做,要么早就知道了,一切盡在掌握。“那你想怎么辦?”吳玉根將文件放進抽屜,挺了一下眼鏡,抬起頭看著我平靜地問道。他突然這么一問,我倒一時語塞,腦袋嗡嗡作響,突然看見一頭老山羊坐在辦公椅上,下巴那一縷胡子捋得油光發亮,眼鏡后邊的眼睛透出不可預測的目光。我發現自己好像又進入幻境了,使勁搖了搖頭,定睛一看,老山羊又變回老頭吳玉根:“可也不能讓一位考試老不及格的學生做課代表吧?” 04這時的吳玉根臉上倒是露出一絲笑容,點點說:“對,你這是正常的思路。這個問題我也經常在想,這次我接受了二班班主任張老師的建議,來個新的思路:你看,這個陸先腳情況很特殊,雖然數學分數低了點,但語文幾乎次次滿分,只是人內向了點,也起不了帶動其他同學的作用。那我們逆向思考一下,不如讓他去當數學課代表,通過責任驅動他不斷全面發展,反向刺激他。另外一方面這次你們班的數學成績有點離大部隊太遠,但陸先腳倒比進來時的成績進步了不少,進步大的來擔任課代表也能激勵其他同學嘛,是不是,小婁?” 我被這個滴水不漏的理由堵得幾乎沒話可說,只是對“一撮毛”心有余悸,便進行了最后的掙扎:“那能不能換成別人?也有同學這次有進步的……”“但都沒有他來得典型,特點鮮明啊,這也是我教育實踐的一部分……”吳玉根的口氣越來越堅定,幾乎無可辯駁。事到如今,不能全身而退,但至少我得收點好處,給自己一個臺階下,但又不好意思說,站在那里,喉嚨里發出咕隆咕隆的聲音。“你還有什么事情嗎?”吳玉根似乎料想到我不會這么放棄,停下手上的活,端端正正地坐著,注視著我問道。 我感覺自己似乎又變成一頭牛,原來無拘無束,也目空一切,現在鼻子上卻被別人穿上鐵圈圈,隨便被人一牽只能乖乖往前,毫無反抗之力,任人擺布。但即使是牛,我也是上天下凡的神牛,即使被套上了鐵圈,我也有高于你們這些鄉下人的榮耀,我清楚地表達:“我的數學課的時間能否保持之前的樣子?”“呵呵!”吳玉根搓了搓手,站起來,似乎有點要送客的架勢,說道,“這事啊,往大了說是學校的整體安排,具有科學依據的,也不是說我想改就改的;往小了說呢,那是你們班班主任張夢清的事情,我不太好去干涉啊,你說是不是?”我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便轉身要走。“你和張老師去好好商量一下……”身后,吳玉根朝我喊了一聲。我回頭看了一眼,恍惚中,門口的老山羊變成了一只渾身通紅的老狐貍。 “哎,聽說,那個總是光著腳來上學的小子成你的課代表了?”晚上,董向志來宿舍借方便面,八卦著,“我聽說他的數學就沒及格過,這誰的主意?太奇怪了。” 我還一肚子火著,幾乎是脫口而出:“還不是張夢清!” “嗯,我也看出來了,這家伙對我們這些剛畢業的師范生有看法,從來不給我們好臉色看,再看看見到姚秀英,那樣子……真是的,不就是老吳的外甥女,還有對那個姚美玉,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她爸不就是鄉里的干部嗎?至于嗎?哎,說到那個姚美玉,她當語文課代表了,而且據說是她爸找的老吳要求換的,所以……”董向志頗為意味深長地說道。 “那也不至于換陸先腳成為數學課代表啊?這太扯了!哎,我說,這名字怎么就這么別扭?陸先腳,先腳?”我還糾結著,突然又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誰知道呢?”董向志說道。“‘誰知道’什么呢?”我轉過頭看著他,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換陸先腳做你的課代表,至于名字的問題,你可能要去問問他的父母了。”董向志搖了搖頭,說道,“幸好,我只是教教體育,沒有那么多煩惱。話又說回來,是挺讓人別扭啊,也許他們想著他剛做語文課代表不久,每次語文考試都是滿分,就被人硬生生頂掉,不給個另外的名號說不過去,保不準一會兒抽風起來將會怎樣,是不是?”我想起早前的時候他幾近歇斯底里的表現,覺得董向志分析得有點道理,不由得暗自點頭。“說起他的語文成績,每次都是滿分,這也太神了吧?我問過一班的季老師,他說各班的試卷都是交叉著批的,他確實答得好。一般我們語文考試,作文必然會丟掉幾分,但他寫得好。這個好一方面是在風格上幾乎一眼就能看出特別,信手拈來,游刃有余,甚至——你們都聽說了——甚至有時候文言文和白話夾雜著,他們這些語文老師也是驚嘆莫如;另一方面,他語文和寫作的水平相對同齡人,相差太大。這兩點也導致了閱卷的老師一旦認定了這是他的試卷,都不太敢扣分。”董向志幽幽地說道,“再說這小子,倒是和你有點相配——都是奇人,先不說這名字,天天光著腳上學,十幾天不換身衣服,還有這性情,敏感,甚至有點狂躁,到現在我都沒聽他說過一句話,也沒和別人有過什么交流,你說他是不是真是啞巴?” 05自從有了老鐘的教訓,我也不太敢妄下論斷,只是搖搖頭。董向志倒是沒有糾纏于這個問題,揣著方便面走到了門口,倚在門框上,看了看我,笑瞇瞇地說道:“我說你小子也挺厲害,不動聲色,事情都干得驚天動地啊。”我以為他還在說換課代表的事情,反問道:“你以為我愿意嗎?”“你裝吧你!”董向志直勾勾地看著我,問道,“聽來的傳言,聽說你對校長的外甥女有點意思?”我一下血往頭上涌,但嘴上輕飄飄地說道:“你覺得我會和一個鄉下女人來往嗎?”董向志似乎一下子輕松了許多,探過頭來說道:“悄悄地跟你說個八卦,聽人說姚秀英是吳玉根的私生女,當年他插隊的時候和別人生的,后來為了恢復公職,暗暗將她過繼給了沒有孩子的妹妹,也不知道后來他為什么又從城里回來,當了這個爛學校的校長,真是不可思議啊,你說呢?”我壓根就沒關心過這些事情,唯一有點反應的是,原來吳玉根也是城里人,難怪當初第一感覺還不太糟糕,是這個原因,但是我完完全全能感覺到現在他已經不純了,逐漸可以歸到“鄉巴佬”那類了,想到這里我有點害怕了,害怕時間一長我也成為這一類了,所以我必須抓緊時間,抓住機會……
引子 我絕沒有想到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他——想著也許我會答應他,但是絕對不會以我自己都沒有想到的速度毫不猶豫答應他——好吧,我已經在路上了……這是一個晚冬的早晨,天灰蒙蒙,好似用淡色水墨粉刷了一遍,西北風呼呼地掠過馬路邊水杉光禿禿的枝丫,發出一陣陣令人不寒而栗的呼啦呼啦聲。時間已不算早了,說好的晴天呢?我心里暗暗嘀咕了一下,一只手不由地抓緊了自行車車把,另一只手將拉鏈拉到頂,衣領翻起。幸好是往南走,不然迎著西北風,鼻子、耳朵非凍僵不可。即使是往南走,鼻子、耳朵早就凍得通紅,但我從來不屑于戴耳罩的——那是鄉巴佬才戴的東西,鼓鼓囊囊,一點美感都沒有。自行車在一半是水泥一半是石子的公路上顛簸著——這路的變化就如腳下這塊土地正在發生的變化一樣:這小鄉村從八十年代開始重新煥發了青春,各人有各人的賺錢門路,好似許久前就準備好了一樣,就等待著某個時刻的到來,隨后各家的房子從兩開間、三開間的平房,變成兩層小樓,兩層小樓翻新成三層洋房。鱗次櫛比,連草木也顯得生機盎然,生活一下子從灰色變成綠色。而這路也從坑坑洼洼的泥路變成了簡易的石子路,從簡易的石子路拓寬灌上混凝土澆成水泥路——只不過這西北風的寒意到底從未變過——我冷的另外一個原因是我穿得實在太少,但我不屑于穿多,穿多有失風度——在這滿眼都是鄉巴佬的地方,我無時無刻保持的“風度”就是我自信的源泉,雖然現在我暫時寄居在這個縣級市教育質量最差的鄉村中學,每天面對著一群手上能搓下一層又一層泥垢的學生,但我始終堅信不久我就能回到市里,那個我心目中色彩斑斕的地方。我一邊想著,一邊拼命地蹬著腳踏板,自行車松松垮垮的零件互相碰撞,發出咣當咣當的聲音,我目不斜視,極力躲避著過路行人的目光,一邊不時裝成疑惑地瞧著自行車的前后的樣子,表明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邊悄悄地說著:我這是去奔喪才臨時借的,要不我才不會騎這種破車呢……對的,我是去奔喪!死的那個人我只見過兩次,而且據他村里人說他還是個“癡子”(當地的土話,相當于精神有問題者),但從我與他僅有的幾次見面來說,直覺告訴我,這個“癡子”絕對是這些鄉巴佬中的“高級貨”。他另外的身份還有很多,我就撿幾個我比較感興趣或者與我繞個彎還有點關系的說說:他是個舊社會的地主,新社會專政的對象,他也是我學生陸先腳的“朋友”,以及其他未解卻可能永遠也解不開的身份。對的,我今天一大早去奔一個幾乎是陌生人的喪,而且是一早去學校門口理發店特地理了頭發,抹了發膠;借了平時都懶得搭理的門衛老鐘的自行車;要在西北風里保持風度咣當咣當騎十來里路,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一個學生,一個有著奇怪名字的學生——陸先腳。繳槍記01我是地道的城里人,雖然從小只是過著小市民的生活,但往前追溯幾代家里也沒出現過泥腿子,因此自我懂事開始,生活的耳濡目染讓我產生了無緣無故的身份優越感,可我也從來沒有探究過這種優越感究竟成型于什么時候,究竟意味著什么?只不過我們能通過鄙夷的眼神,掩鼻的動作,皺眉的神情,嘲弄的口吻中迅速找到同類。可惜的是我現在完全深處“異類”中,一看到分配表上“東湖市金橋中學”幾個字,我幾乎有暈厥的感覺——那是一所全市教學質量最差的鄉村中學。瞬間,泥濘不堪的小路,燈光昏暗的教室,殘破不全的設備,邋里邋遢的學生,土里土氣的同事,更有萬籟俱寂的夜晚,寂寞無聊的假日……撲面而來,這是怎樣的去所?!我想這全拜負責畢業分配學生辦主任那句話所賜,“城里來的年輕人,要多到廣大鄉村地區鍛煉鍛煉!”你以為你是誰啊!——后來才知道,那都是我無與倫比優越感的副作用。我最終還是來了——任金橋中學初一(2)班數學老師,你也沒有看錯,像我這樣吊兒郎當的人也能當數學老師?對的,我告訴你,與生俱來的天賦和敷衍塞責的態度是兩碼事,天賦決定了我的資格,態度左右我的質量。當然作為多才多藝的城里人,在全民文藝的年代,我還練就了一點小文藝的氣質,時常為賦新詞強說愁,寫點未謝花的小黃瓜長短的小詩,豆腐干大小的小文章——而之前很長一段時間,這點氣質被我用在了罵師范學生辦主任身上,之后的大多數筆墨是落在調戲我的學生、同事,還有這飛都飛不出去的鄉村。我是沮喪的,也是失望的,就如沒有拿到糖果的小孩子一般,倒在被窩里偷偷地哭泣,但之后照樣還需要從被窩里爬起來偷偷地去找吃的,我也一樣,經歷了開始沒人理的不舒服,終于在一個晚上偷偷出門去端詳一下這個新地方:三層教室大樓剛建完不久,門窗的油漆味道遠遠地就能聞到,每層一個年級分成四個班,從緊閉的窗戶望進去,桌椅大部分用的是老教室遺留下來的,高低不齊,上邊刀痕坑坑洼洼;教室大樓南邊是一個鐵桿撐起的塑料棚,作為學生自行車停車場,晚上空空蕩蕩,偶爾一兩輛廢棄的老爺車靠在鐵桿支柱上,渾身斑斑駁駁;教室的西北是一間稍顯洋氣的廁所,外邊貼著凹凸不平的小瓷磚;東邊是剛建成的校門,以及半邊的圍墻;除此之外,便是待平整的空地。與空地相連的,北邊是原鄉政府所在地,現在已并入學校,作為教師宿舍、行政辦公場所、食堂,唯一保留的就是在我眼里唯一的娛樂場所——電影院。而我們普通的教工宿舍緊挨著空地,如果沒有圍墻擋著,只要一拉窗簾就能看到教室的黑板……幾乎天天睡到將近中午是我在學生時代就養成的習慣,很多時候甚至連午飯都不吃。其實我知道睡懶覺是年輕人共同的愛好,只不過誰更愿意在被窩里待著而已——那天我在被窩里待不住了,必須要趕在中午開飯前起床,因為我受不了,不知道哪個家伙說的學數學一定要在頭腦最清醒、空氣最清新的時候效果才最好,結果數學課就被排在早自習后的第一堂。這不是要了我的命么?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對那個人說,你完全是胡謅,數學就是拼天賦,其他啥法子沒用,就算讓那些小赤佬背著氧氣罐學,照樣也是云里霧里。但現實情況是早上第一節課還是數學,作為一個數學老師,一個愛睡懶覺的數學老師,幾乎有點痛不欲生的感覺——挨過幾天后,我必須要采取行動。看著臨近上午最后一節課將要下課的時候,我終于打敗了瞌睡蟲,懶洋洋地起身,拉開遮得嚴嚴實實的窗簾布,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這初秋的陽光還稍帶著夏末的曬意,特別在這中午的時辰,一下子感覺到皮膚有點灼熱,遠處教室飄過來陣陣的讀書聲,對于我這樣沒心氣的老師來說,沒有任何的吸引力,更不想去仔細聽,一聽就聽出來夾雜著稻草氣息、豬屎的味道……02我蹲在宿舍門口,愜意地刷著牙,泡沫順著下巴掉到走廊下邊的水溝里,當數到五,正準備漱口起身的時候,下課的鈴聲響了,這個鈴聲和學生端著飯盒飛奔的聲音好似兩條追逐的小狗一般,一前一后竄到我的跟前。未等我緩過神來,對面教學大樓涌出一群男學生,當然一樓初一的跑在前邊,他們個個臉上洋溢著歡樂的神情,嘴里喊著“啊啊”的叫聲有點像蘇聯西伯利亞兵團反攻德軍的情形,一只手拿著長方形鉛色的飯盒,或者白色鑲瓷、紅色油漆寫著“某某公社某生產大隊”之類的字眼的小洋盆,另一只手拿著一只小勺子,大多數穿著白色回力運動鞋或者綠色解放鞋,從各個教室飛奔出來,最后在教學大樓與教室職工宿舍樓之間泥地上的一條人為走出來的小道上匯合,相互擁擠,相互追趕,像一條條小獵狗一樣。我不由地笑了笑,暗暗說道:真是餓死鬼投胎都沒有這樣的!跑在前邊的一個大胖子我認得,是初一(2)班的張海軍,這人塊頭大得很,坐在最后一個位子,下課的時候兩個眼睛亮得像銅鈴,但是一到上課的時間就變得黯淡無光,你只要掃他一眼,他就自覺低下那個又黑又大的頭顱,簡直就是胸無半點墨、白長一身膘的典型,想來可能干農活是個好把式——也就能干干農活吧,上什么數學課呀。不過光憑這身膘,跑起來還真是累贅,擠在前邊主要是靠霸道,而不是速度。最前邊的是一個黑黑瘦瘦的小個子,面無表情,步幅不大,但步頻奇快,幾乎是“嗖”的一下,在人群里穿梭,轉眼間就到了最前邊,最神奇的是,他竟然光著腳……這群人全然不顧旁邊有什么,幾乎如一股洪流,一陣風般從我面前飛過,逼得我只得退后幾步——小赤佬!我再探身時,已被淹沒在了去食堂排隊的人群里——我得早點去占座了,還有重要的事情呢!我嘟囔著,拿起桌上的飯盒,打著哈欠,習慣性地慢慢吞吞到教工窗口打了飯菜,掃了一眼座位,順勢坐到了幾個一起新分配到學校的年輕老師旁邊。幾個人一邊鼓著嘴吃飯,一邊講著從各處聽來的各種奇聞趣事,見我坐下,倒是都愣了一下。“稀客!”教體育的董向志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轉而對著我說,“哎,剛才我們還說到2班,配上你這個數學老師,算是……”“哼!還是你和那些歪瓜裂棗比較像。”我本不想搭理,一邊看了看旁邊的長桌子,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董向志討了個沒趣,回到自己的話題對著眾人:“剛才說道哪了?哦,那天上課的時候我還想踩他的腳,說句老實話我就沒見過他穿鞋,穿拖鞋、涼鞋倒還是可以理解,天天光著腳丫子,我還真沒見過……”“知道人家的名字就是叫‘先腳’?”“更加厲害的是小學升初中語文滿分,數學才考三十八分……”“鄉下的語文試卷又有啥稀奇的?”“但有作文題,總歸冷不丁被扣點分吧?可人家據說用的是近文言文的白話寫的,直接將閱卷老師震驚了,這滿分是審閱組集體給的。”說話間我已經轉到了旁邊的長桌,我是去找人的,但我要人家看見我是懷著單純的目的去找她的。我找的是初一(2)班的語文老師姚秀英,一個年紀比我小,但在學校的時間比我長得多的女老師。說論長相,她倒是不比我們城里姑娘遜色,明亮的大眼水汪汪,白晳的皮膚泛著紅暈,除了校長以外,見到誰她都看起來有點害羞,體態稍顯豐滿,唯一遺憾的是小腿過于壯實——對于一個鄉下姑娘來說,這可以理解,也更加符合現實情況——這是我的想法。當然我找她不是因為她的長相,而是因為她的課時安排:我的數學課總是每天上午最早的兩節課,而語文課要么是三四節,要么是下午的課,我準備的理由很簡單:早讀正好和她的課程連起來,更加有利于發揮綜合效果——這是我想了好長時間才準備的,甚至我還為這個充分而又不過分的理由小小暗喜了一番。哦,另外我找她的理由還有一個,我們是僅有的兩個只教一個班的老師:她只教初一(2)班語文,我只教初一(2)班數學。一般來說一個老師,至少教兩個班級的同一門課程,一則老師少,二則結果可以對比。對于我和姚秀英這個唯一的共同點,原因說來也簡單,她是非正式編制老師,而我則是眾所周知的原因。前邊說到,要讓大家感覺我是懷著最單純的目的來搭訕的。這幾晚我都想如何讓大家從驚訝并且意味深長的神情變為看起來最稀松平常的偶遇,也充分發揮我的藝術想象力天分,暗自設計了好多個場景:讓人傳話?似乎有點不靠譜;夾紙條?有點幼稚;到宿舍找她?授受不親;寫信?浮想聯翩……每種場景最后都匯總到一個結局:女主人公臉頰緋紅,不知所措;眾人目瞪口呆,流言漫天;我則是弄巧成拙,不明就里——歸根結底就是尷尬!那索性就在最容易偶遇的地方和時間,用最光明正大的方式解決問題吧——我,是這么想的——最終,也是這樣成了的,在眾目睽睽之下。只不過,我故作輕松地回到宿舍,擦完冷汗的時候才發現飯盒還在食堂里……03對我來說,上課的時間變了,但上課的形式絲毫沒有變化。一般上課鈴聲響起大概十分鐘后,我差不多走進教室。因為從辦公室踱步到教室需要五分鐘,再左顧右盼,“賞天賞地賞風景”,差不多到了門口,一秒鐘前的喧囂禮貌性地安靜了一點——我知道,我知道,想當年我也是同道中人——我壓根沒看他們一眼,哪管他們的眼神充滿了渴求還是沾滿眼屎。直角轉彎,仰頭看到教室后邊的黑板上“教師節快樂”幾個大字。遲疑了一下,不管三七二十一開始講課和板書,幾分鐘后,身后的氣氛開始有少許騷動:窸窸窣窣的抽屜搗鼓聲,不可名狀的低笑聲,書本在空中飛翔時紙張與空氣的摩擦聲,更不用說此起彼伏的擤鼻涕聲。我一用勁,手里的粉筆折成兩段,一段掉在黑板下沿的凹槽里,濺起少許白色的灰塵,另一段拿在我手里,已經被頂在幾何圖形交叉點足足有五秒鐘了,那個地方形成一個大大的點,而且越來越大,就好似我心中騰起的怒火。我捏著那半截粉筆在手里,低頭停了一下,幾秒鐘后身后一片寂靜。只有教室窗外不知附近哪家跑出來的老母雞還在“咯咯”地找食,偶爾側面觀察著周圍的環境。我轉身,將半截粉筆在手里上下掂著,環視了教室一圈——我想:數學是一門科學,更是一門藝術,要理解這句話是需要天賦的。現在這一眼之下,盡是歪瓜裂棗,一下讓我喪失了僅有的一點信心。因為我頭仰得比較高,即使是一圈,看到的也是教室最后幾排的人——那地方一般都是坐著男生。那個年齡的人,女生的自尊心和敏感度比男的強多了。那些人要么因為留級太多,比同齡人個子高,如那個張海軍;要么孺子不可教,顯然被放棄的節奏,比如那個于小龍——當然我也掃到了陸先腳——當然,那時候我除了注意到他打飯時赤腳飛奔外,還根本不知道他姓甚名誰。總體上把他們用若干統一的代號稱呼:或是“鄉巴佬”,或是“土巴拉子”,或是“小赤佬”等。至于屆時用哪個,那就看我的心情了——他就坐在最后一排,張海軍的同桌,比襯下看起來有點瘦小,一個猶如涂了油的轱轆,屁股上打滑,腳、身體、手、頭……總有一樣在動,那些不動了,眼珠子也按不住,滿眶眶亂轉;另外一個就好比風化的石頭,端坐著,面無表情,任由周圍“潮起潮落,我自巋然不動”的架勢,教室里別人不存在的感覺。那時,在我眼里,他們一桌雖然各種細節都迥然不同,但有一點是一樣的:裝!一個裝無辜,一個裝無關——你們坐在最后一排就已經給你們貼上了標簽了,你們裝還能逃過我的火眼金睛?想到這里,我一下子從神游當中醒過來,火苗子竄到了頭頂,當下甩手扔掉手里半截粉筆,轉手從黑板下沿的凹槽里抓起一把五顏六色的粉筆頭及粉筆灰使勁朝教室后邊扔去:長短不一的粉筆頭在我的力量及空氣的阻力雙重作用下,受制于教室的長度,大部分掉了下來,落到了學生們的桌子、書本和頭頂上,少部分從“教師節快樂”幾個字反彈回來,還是掉在學生們的桌子、書本和頭頂上,最后所有的都滾落在地上……剩下的粉筆灰還在我面前飛揚,我不由得憋了一口氣。只有窗外的老母雞“咯咯”地冷笑著,教室里安靜極了,我依然憋著氣,仰著頭,直視前方,但能察覺到講臺前的幾個學生低著頭,使勁憋著笑,左邊的幾個驚恐地看著我,右邊的拿起書本仔細端詳著,被粉筆掠過方向上的,無論男女,紛紛抱著頭閃躲后趴在桌子上,左右觀察著,等待著,用“心”觀望著,教室后邊的幾個人低頭側面互相觀察著,并露出詭笑,只有陸先腳還是一樣的神情,一樣的姿勢,好像什么事情沒有發生一樣……我想那時候大多數人想著下一步將會有怎樣激烈的情形發生,但是我偏不,等我前邊的粉筆灰散去的那一秒,我拿起嶄新的數學書說道:“下課”隨后將書夾在腋下轉身摔門而出,直接回我的宿舍——我沒有備課的習慣,如果不拿課本,別人還以為我是來逛公園的。我才不管我走后是歡呼陣陣還是依舊沉寂,我關注的是這些小子是不是被我威懾到了。武俠小說中初入江湖者想要在新碼頭上站穩腳跟,首先就要亮個相,其次還要“宰個大佬的頭”——所以我籌劃著要辦件大事,讓這些土里吧唧的學生服服帖帖——因為我才不會在這里待多長時間呢,我早就暗中走關系隨時準備調到城里去,至少也是附近的鎮上的中學,哪像這里連個校園都還只完成半拉子工程,晚上安靜得讓你睡不著覺……時機來得并不算太晚。說句實在話,在他們那個男生只對體育課感興趣,女生只對音樂課點頭的年齡,再加上鄉村中學組織紀律性本來就一般,要讓這一群來自各個村落,從小在泥水里滾打摸爬出來的小孩們規規矩矩,安安靜靜坐上一天,放學唱著歌謠屁顛屁顛準時回到家里,吃完飯自覺地寫作業,第二天還能臉上掛著微笑將作業交到老師手里,這簡直是天方夜譚,更不用說這個聚集了“各路神仙”的初一(2)班。04據說那天姚秀英確實被氣哭了,雖然她在學校時間不短,但老師身份裝出來的威嚴還是掩蓋不住比學生大不了幾歲透露出來的稚氣。那段時間男生間流行耍玩具槍,每個男生心目中都有一個軍人夢,更不用說若干年前老山前線的消息還滿天飛,從最初物資貧乏時期的彈弓、小木槍,到后來惟妙惟肖的塑料槍,別在腰間別有一番氣勢,只不過都是“啞”的。到了我師范畢業的時候,市場經濟浪潮已經涌到了這個最偏僻的地方農村,逐漸什么樣子的玩意都有了,城里有的,沒過多久農村也流行開來,有時候城里有了這個,農村加上土辦法就變成那個,潮流的節奏隨著鄉間的小路,從泥的變成石子的,從石子的變成水泥的,再從水泥的變成柏油的,不斷拓寬,不斷迎接新的浪潮的到來。當然學校門口小商店的玩具也是不斷翻新著,哪樣也流行不了多久就被替代。直到能打塑料子彈的手槍出現:買了槍以后,你可以不用換,只要去買一包新的塑料子彈就可以,而且槍的樣式、種類各異,最得人偏愛的是仿國外烏賊沖鋒槍,當然仿的也只能單發。這些槍的射程有十來米,近距離打在身上很疼,所有這些因素:一定固定成本換來的英雄感,稍低成本就能換來虛榮,群體效應促進的相互仿效等使得玩具槍流行一時,橫掃所有男生口袋中零錢,兼帶部分女生也跟著遭殃。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南北對抗形成的“軍備競爭”:金橋鄉狹長狹長的,北臨浦江郊區,南北雖只有幾十公里,但村村相隔文化迥然,說話調調都不一樣,東靠著卯河水,東西相隔不過幾公里,新建還沒完全完工的金橋中學就是在金橋鄉的“腰”上,而“腰帶”便是學校前的向陽河,根本沒學生宿舍的這所學校算給南北的學生上學一個折中的路程,正是這個“折中”便讓學生自然分成兩派,一派是鄉北幾個村的學生,因為之前這個地界就算是鄉北的,一向以往北接到浦江為榮,作風蠻橫,尤以于小龍為代表,張海軍為跟班的,而另一派是鄉南的,原來的小學就在南邊,離這里好長一段距離,一上初中就好似來到了陌生的地方,再加上行事散漫,就是被動挨打,偶爾才還擊的份了,比如刁德勝。那陣子也許他們的確是玩瘋了,除了兩派的對攻,后來發展到追捕附近農家散步過來的家禽,還將此作為欺負女同學的工具,教導主任戴美琳發起過幾次的收繳運動,統統宣告失敗,也只能聽之任之。姚秀英的語文課是重災區,只要她一背身寫板書,滿教室子彈飛,一部分學生瞪著眼睛,滿臉驚恐,另一部分學生抿著嘴巴,暗自歡笑,她一轉身,教室里頃刻又安靜了下來。其實姚秀英對此也是習以為常,她完全可以不管不顧,上完課,累積完課時,達到要求,并通過某些不可名狀的通道便可以轉為正式編制。只是人是個復雜體系,一丁點的波動也許會引起看起來完全沒有必要的情緒起伏,也許就是早上沒吃飽,也許就是昨晚沒睡好,也許就是剛才嗆了一口粉筆灰——反正我也不知道,但確確實實她走到了教室的最后邊。05于小龍鼓著嘴,晃著腦袋,抓著筆在課本上畫著“鬼符”,隔了一張桌子的張海軍,伏在桌子上,側著頭觀察這邊的情形。姚秀英從于小龍課桌里拿出玩具槍,正要往講臺走,冷不丁于小龍站起來攔住了她的去路:“憑什么拿走我的槍?”姚秀英本沒有想到于小龍會站起來,更沒有想到他會反抗,臉上出現一絲慌亂,一下子憋紅了臉,不由自主地轉了一圈好像在找什么,轉而指著陸先腳,反問道:“如果你能像陸先腳一樣遵守課堂紀律,我會收你的槍嗎?”于小龍轉頭瞥了一眼陸先腳,鼻子“哼”了一聲,沒好氣地道:“天天像個啞巴一樣,這么大個人了還戴著紅領巾,你幫我找找這個學校除了門口的傻子,還有第二個嗎?他認真?數學還沒我考得高呢,你說是不是,海軍?”張海軍晃了晃碩大的腦袋,鼻子上泛著油光,“嗤嗤”地笑著——教里多個角落發出回響。陸先腳仍然低著頭,搓著滿是泥灰的光腳丫。“你還想不想要回你的槍了?”姚秀英似乎有點語無倫次,蠕動了一下嘴唇,瞪著于小龍。“你壓根沒有權力收我的槍,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于小龍仰著頭,掂著一條腿,幾乎是用蔑視的口吻說道。姚秀英臉色發青,呼吸急促,聲音有些顫抖:“知道我什么?你什么意思?”于小龍慢悠悠地說:“要我說就說,你不就是個臨時工嗎?起什么勁啊,你和老吳是什么關系我們都知道,我說的是除了甥舅關系以外的……”“你……”姚秀英好似被重重擊了一拳,身體晃了一下,丟下手里的玩具槍,跌跌撞撞地跑出教室。一班的語文老師受托囫圇吞棗地代了幾天姚秀英的課,校長吳玉根也曾言辭激烈地批評了于小龍,班主任張夢清也曾找過于小龍的父母。對于于小龍們來說,一頓師長的批評和棍棒只能增加他們的江湖經驗值,其余無他爾。自從上次“撒粉筆頭”后,我好像重拳打在棉花肚上,渾身不爽,這次終于找到了讓我在這個漫天黃土的“工地”上聊以度日的刺激的事情,我要讓這個班的所有學生對我服服帖帖。當然,要找準時機,進行致命打擊。初秋的這個時節,微微的涼風開始襲來,偶爾“秋老虎”來訪,大家又紛紛甩掉剛穿上的外套,不過最防不勝防的還是“秋潑陣”,剛剛還是艷陽高照,農戶們將收成的稻谷曬到水泥場上,轉瞬間,風云突變,一朵烏云不期而至,沒等回過神來便灑下一陣雨,云兒倒好似洗了個澡,由墨色變成白色,悠然飄走,剩下一群莊稼人目瞪口呆。這天早上,正是學生們來到學校,停完自行車,要早自習前,天氣突變,正在酣睡的我被驚雷吵醒,轉眼間豆大的雨點打在玻璃窗上,我不得不起身去關窗。抬頭便看到剛進學校的學生們被這突如其來的“秋潑陣”攪得亂作一團,幾個女學生匆忙之中將自行車卡在一起,掙脫不得,淋成個落湯雞,有的則車都不下,穿過校門,沖進停車棚,有些北邊來的學生將車停在舊禮堂里,挎著書包穿過教工宿舍直奔教室。他們的書包或者卡在自行車后,或者背在身上,或者被頂在頭頂,或者拿來擋住斜飛過來的雨滴,但終究逃不脫濕透的架勢——這沒法引起我的同情心,因為這就是他們鄉下人生活的一部分。就如我們城里人,早晨去逛公園那么稀松平常,只不過這天一個情形除外——我看見他的時候,雨正大,他穿著一件長袖的襯衫已經被全部淋濕,赤腳蹬著滿是鐵銹的老式二十八英寸自行車,單手握著車把,一只手扶著鼓鼓的胸口,呼嘯著穿過校門口,飛進了車棚……這陣子涼風來了,穿上了外套,可用的口袋多了,能裝的子彈也更多了,槍戰可持續的時間更長了,那件事情很快被人忘記,學校里的男同學幾乎人人一把槍——這個早上的驚雷和陣雨好似提醒我:該上陣了!雖然,這件事情后來帶給我很多意想不到的副作用,但我堅信他給我帶來了不可名狀的暢快!按慣例,我踱步進了安靜的教室,走上講臺時余光瞄了一眼底下,心中暗自好笑。我忍著性子講著課,注意記著哪邊按捺不住騷動著,哪邊開始插科打諢,哪邊開始暗自槍戰。臨近下課的時候,我停了下來,將黑板擦得干干凈凈,隨后在上邊用紅色的粉筆寫上大大的兩個字“繳槍”,并用白色的粉筆將字的邊緣勾勒了一圈。轉過身,我稍顯得意了一番,這之后的場景昨天晚上、前天晚上、大前天晚上、大大前天晚上都在我的腦海里想象過:教室里靜得連窗外的老母雞都不由得透過刷過紅色防銹漆的鐵窗張望,底下的一群平時無拘無束,這時要么還在嬉鬧,要么準備拿著碗和勺子準備沖向食堂,但現在他們看著黑板上的字傻眼了,察覺到平時根本不理他們的數學老師嘴角邊露出詭異的笑容心中直打哆嗦,那時候的我只要輕輕地走下講臺,稍微再用眼神掃一眼,這些土里吧唧的潑皮無賴或者鄉下笨蛋們立馬崩潰,乖乖地將槍清繳上來,寫完檢討,并抄寫一百遍后來到辦公室認錯才罷。從此對我畢恭畢敬,看見我的身影,便要下來敬禮,聽見我的聲音,便要凝神靜聽,聞到我的氣息,便要駐足仰止……一陣喧鬧聲打斷了我的思路:張海軍舉槍射向刁德勝,刁德勝用小飯盆一擋,發出“當、當”的聲音,隨后又好像懾于我的威嚴,趕緊將作案工具塞進書桌里,俯下身體,互相做著鬼臉,于小龍還伸出大拇指比畫……我極力掩飾著自己內心的尷尬,我知道眼皮底下大多數人做著觀望的狀態,這場面如果收拾不好,我的數學課來都不要來了——雖然我也不想來,但不能讓這群小赤佬給糊弄了。我選擇了張海軍這一邊,一邊走下講臺,一邊卷起牛仔服的袖子,露出手腕上刺的黑色短劍圖案,自顧自地從他書桌下抽出藏好的烏賊槍。他低著頭左右看了看,一只手還不舍地抓著槍管。我感覺到他開始順著,后來用了一下力,最后在我使勁一抽下松手了。我拿著槍,掂量了一下,盯著他,說道:“槍不錯嘛!”轉身走回講臺,重重地摔在桌子上,高聲說道,“有膽量你過來拿!”我看了一下表,說:“下課還有五分鐘,如果你想要回你的槍,現在就將班里所有的槍都收上來!一把都不能少,少一把,你就別想拿回你的!”教室里一陣騷動,不少書桌里發出慌亂中重物撞擊的聲音,夾雜著書本散落的嘩嘩聲。在眾目睽睽下,張海軍低著頭,掀了一下眼皮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左右的同伴后,無奈地將一把把槍從一個個書桌里拿出來放在講臺桌子上,堆成一排,好似敗軍投降繳槍的情形。“沒有了?!”我看他最后停了下來,問道。張海軍遲疑地看了看于小龍,又看了看我,似乎在說:“好像沒有了。”我冷笑了一下。06這時于小龍從書桌里拿出自己的槍,站起來正要往前走的時候,突然附身從旁邊陸先腳書桌下抽出一把,一起放在桌上,舉手說道:“報告老師,這里還有最后兩把!”陸先腳瞥于小龍一眼,把自己的槍放進了書桌里。我走過去,路過刁德勝位子的時候,他小聲說:“老師,陸先腳沒玩過槍……但我已經顧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將手伸向陸先腳:“拿出來!”看得出他漲紅了臉,抿了抿嘴,低下頭,沒動……我原以為于小龍是最牛的“釘子”,沒有想到從不吭聲的他暗中斜殺出來,當然如果我當時知道他的特點以及后來的事情,也許嚇唬嚇唬,兼帶著殺殺于小龍、張海軍們的威風也就算了,但那時候我連他叫什名誰都不知道,統一叫他們“鄉下人”、“鄉巴佬”、“小赤佬”,開學到現在都入秋了,幾乎沒見過他穿鞋子,天天光著腳,那不是天生的泥腿子么?而且我確實這么數落他的:你看看,上學光著腳成什么樣子,衣服皺里吧唧的,像從牛屁股里拔出來的一樣,幾天沒洗了?舍不得洗吧?你看你這頭發,嘖嘖,你身上搓一下可能和濟公的有的一比……我一時的口舌之快引得眾人嗤嗤地笑著,看起來他倒是堅如磐石,一直安靜地坐著,只是不斷地搓著手指頭,額頭上滲出汗珠。“老師,沒用的,開學到現在我幾乎沒聽見他說過話。也許就是個啞巴。”于小龍在一邊起哄著,“你看他,上初中了還戴紅領巾,傻不傻?海軍,你們同桌,你說說看!”隔了一個位子的張海軍張了張嘴,搖了搖頭。于小龍冷笑了一聲,說:“鄉南人是這樣的啦,玩槍像小賊骨頭一樣放著,可笑……”聽完這話,不知為什么,陸先腳幾乎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嚯地站起來,拿起桌上于小龍的槍就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剎那間七零八落,槍身摔成好幾半瓣,站在于小龍面前,雙拳緊握,惡狠狠地盯著他,那眼神幾乎可以殺死人。那陣勢我當時也嚇了一跳,更不用說剛才還傭懶地說話的于小龍,他使勁往后仰,靠在墻邊,急忙說:“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這時候的情形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最終還是得益于我在學校里打架打出經驗來,當時當景,勸,幾乎是沒有什么用處的,既要降雙方的火,又要維護自己的尊嚴,只能有一種方法——我馬上“嚴厲”地對于小龍說道:“馬上去拿掃帚和簸箕!”“憑什么?!他弄的!”于小龍似乎要爭辯,看了看我的表情,再加上剛才突然的驚嚇,急匆匆地從桌子上越過去跑到教室角落里拿工具,走回來的時候還嘟囔著,“這必須要賠我,老師,他必須要賠我槍……”陸先腳仍舊站在走道中那一堆槍的零件中央,臉色鐵青,緊繃著嘴唇,毫無目的地瞪著……現場的氣氛脫離了我的控制,我有點心煩,轉而遷怒于“攪屎棍”于小龍,轉身便一拳敲在嘴里還喋喋不休的于小龍額頭上:“嘮叨的像個婆娘,耍槍不是你帶的頭嗎?什么鄉南鄉北的,你就一破鄉巴佬,嚷什么嚷?跟我耍心眼,你還差十萬八千里!”于小龍冷不防頭上挨了一拳,丟下掃帚和簸箕,向后退了兩步,露出詭異的笑容。我追上兩步,戳著手指在教室里轉了一圈,說道:“今天告訴你們,打架,我能一人挑你們十個!耍橫,我是你們的祖師爺!有誰不服的,站出來!嗯?不敢?”隨后我指著陸先腳、于小龍和張海軍,說道:“你,那個誰?叫什么來著?名字土的我都不好意思說,還有你,你,這周的值日全包了,我每天都會來檢查。還有,張海軍把收繳上來的槍搬到我的辦公室,哪天我滿意了,你們再來拿。下課!”這件事最后導致了至少兩個后果,一個我預料到,但我并不在意;一個沒想到,甚至有點懊惱。前者就是上課再也不會有什么異動了,就是一季度綜合評定中,我的綜合評定分不但位列新來年輕教師的最后一位,甚至在所有教職工中也是倒數,也就是說不但落后于只會踩腳指頭,頭腦簡單,四肢也不怎么發達的董向志,而且落后于臨時教師。當然對于這個評價,我并不關心,但是不關心不代表他不會產生影響,一旦產生一些影響,我必須還得想想,如果我保持那種置身事外的作風,至少在學生分中得到的高一點,因為他們巴不得沒人管他們,至于只會寫寫板書,只會朗讀,告訴答案的語文老師姚秀英,英文講的還不如普通話好的英文班主任張夢清,上課就劃題的政治課老師以及讀到譚嗣同都要查字典的歷史老師這些,我們差別多大呢?而且我還有出身優勢,至少是科班吧?!后者就是一個流言滿天飛:說我從來就只顧講課后走人,不會理會學生,突然“果斷”出手進行繳槍,很大原因是要取悅姚秀英,取悅的原因又眾說紛紜,有的說最終還是為了取悅校長吳玉根,因為他是姚秀英的舅舅,甚至坊間謠傳兩者是親生父女關系,上次姚秀英受委屈,他也不好再怎么實施嚴厲的措施,這次我的行為正好狠狠地出了一口氣,為日后有名額推薦去城里做好準備,也有說就是看中了姚秀英,想要成秦晉之好……聽罷,我只能暗自發笑,我婁步云做事情需要這么拐彎抹角嗎?我才不知道吳玉根和姚秀英究竟是什么關系呢?你們鄉下的齷齪事情,我才懶得打聽,至于我看上姚秀英,那更是天方夜譚了……
第三十三章:陰謀冬季逐漸遠去,春季又悄然來臨了。廣成市郊的一座生態植物公園里滿是一片青翠嫩綠,這里到處散發著清新鮮活的生活氣息。西側的植物生態公園便成了這里的市民與外地游玩的好去處。在陽光下的一片桃樹林。這里,百花爭艷,夕陽西下,余霞淡去,園中游人差不多都已乘興踏歸,四處又漸漸恢復了寧靜。此時有兩個人正坐在園林一棵大槐樹下的長椅上,其中一個人的眼睛在這黑夜像天上的繁星一樣注視著城市里的一舉一動,和貓一樣敏感的神經讓他在早年就已經南平鎮有了自己的地位。“輝哥,我累了,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女人躺在他懷里撒嬌著。那男人看了看表:”還早呢,咱們再坐一會嘛……”女人沒有回答他的話,卻表示默許了。只見一個女人依偎在王志輝的懷里,這女人正是王志輝的老相好楊雪蘭,此時她面色泛紅暈的模樣溫順得好像一只小貓。“方璇的事現在怎樣了?”楊雪蘭突然冒出這么一句。“你跟她到底什么關系啊,一天到晚問個不停。”王志輝有點不耐煩,這已經不是楊雪蘭第一次問方璇的情況了,自從上次綁架案后她從羅文標那里得知方璇遭遇不幸,八成已料到是王志輝干的好事。“哎,你別忘了,我也是一名老師,關心女生怎么了,不可以嗎?你啊,還是不是人,糟蹋了一個大學生,弄得她還差點被開除學籍了!”楊雪蘭記起方璇的事,紅暈馬上變成憤怒的激動:“你還在找理由?要不是老公告訴我,我還蒙在鼓里。”王志輝從衣褲里抽出一根中華煙,叼在嘴角,再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銀光閃閃的打火機,點燃煙頭,猛吸一口。白色煙幕從他的鼻孔,嘴巴里一瀉而出,消失在空氣里,他還朝著楊雪蘭吐了一口煙氣。“拿開你的臭煙!”楊雪蘭不吃這套,看著王志輝不可一世的模樣,一把奪過他叼在嘴里的煙,扔到地上。“抽什么煙,嗆死人了!”罵了楊雪蘭一句,王志輝卻沒有真正生氣,更像在為自己的無辜抱怨。面對這個成熟女人,他卻生不起氣。突然,王志輝褲袋里的手機在振動:“真煩人,誰這時候打電話來!”原本在和楊雪蘭游園前,他便把手機調成振動,就怕打擾,這早不響晚不響的,偏偏選在這時候。無奈之下,他只能拿起手機:“喂,誰?”“輝哥,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我是方強!”一聽是方強,王志輝一下子振作起精神。“什么事?”王志輝隱約感到有不可言喻的快感。“輝哥,我查到綁架案報警的學生了,他叫陳東!”“什么?太好了……”聽到方強說查到報警學生的事,王志輝心花怒放。“輝哥,總之你別亂來就是,我老公在華夏學院好歹也是個主任,別給他添麻煩!”“放心吧,我的寶貝,只是教訓下那小子而已。好了,我還有事,你先回去吧!”已經查到上次綁架案報警那位學生了,雖然事情過去很久了,王志輝心想,他媽的,要不是那學生報警,壞了他的好事,對這事,王志輝一直懷恨在心,原本上次在現場方強就已經基本確定了報警的人就是陳東。后來任迪讓他寫結案報告時才進一步確定,再者方強在找出那次接警員手寫的報警人登記表。“輝哥,要不給他點顏色看看?”高個男人阿德提議。“阿德,你頭好了點沒有?”看到他頭上還纏繞著厚厚繃帶,王志輝才意識到上次一個酒瓶砸過去有點太重了。“沒事了,輝哥,我還好!”看到王志輝這么關心自己,阿德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輝哥,要不我帶幾個人去華夏學院給陳東一點厲害看看。”“不用了,阿德,你給楊晴打個電話,說我有事找她!”王志輝想到更好的辦法,阿德撥通了這家服裝店的一位女人楊晴的手機,然后遞給了王志輝,那些人在一旁聽了他的說話后,都點頭表示支持王志輝的做法。第三十四章:神秘地窖如今看到楊晴接聽到這個電話,夢婷的心里還是很不舒服,她心想:輝哥對楊晴那么好,對她卻那么差,想當初認識王志輝時還說經常給她介紹有錢的客人,后來只給夢婷介紹了馬雄,馬雄是有妻室的人,是廣成市的副市長,夢婷每次也只好強打起笑臉去應付馬雄,不敢有半點怨言,那樣非但錢賺不到,萬一惹惱了他,自己的日子怕是也不好過。“晴晴,輝哥跟你說什么?”夢婷問道。“沒什么,他跟我說點私人事情……”楊晴好象不太愿意把王志輝交代給她的事告訴她。“到底什么事情嘛,告訴我不行嗎?”夢婷在追問,硬是拽著楊晴的吊帶衫不放。原本四個人住在一起,小瑩、夢婷、楊晴、于靜都是從外地一同來到廣成市,由于是同鄉幾個人非常友善,自從進到這家服裝店工作后,幾個人生活上的別扭從來就沒有停過,于靜搬了出去和趙小年同居。此時楊晴實在抵不過夢婷的不停追問,只好跟她說:”輝哥讓我以后多留意下華夏學院有一位叫陳東的男生。”楊晴只說了大概意思,夢婷卻已經明白,可王志輝為什么要緊盯著一個大學生不放?“你們在聊什么?”于靜回來了,好象不太開心的樣子。“沒事,輝哥剛來了個電話,說讓我在南平鎮多留意下華夏學院一個叫陳東的學生?”“陳東?干嘛?”于靜隱約記得陳東這名字挺熟悉的,對了,想起來了,他是趙小年的同學,于靜記得之前他曾經說過,聽說陳東個性非常豪爽,還曾幾次幫過他們班上一位遭遇不幸的女生。“我不太清楚,可能是輝哥找他有事吧?”不會吧,連楊晴都不清楚,王志輝到底想干嗎,好好地找一個男生,事情絕不會那么簡單。于靜前陣子通過小道消息知道了方璇一事,會不會跟這事有關系,這是不是輝哥干的?她只能在心里想卻不敢說出來。“對了,你們知道華夏學院的丑聞?”于靜突然對著三個姐妹問了這么一句,只是這話一出好象沒有引起太大的意外。“這事呀,早知道了,報紙不都登了么,只是不知道新聞日報社的社長不知怎么就出意外從自家樓上掉下來摔死了。”“其實最倒霉的我看還是那位社長吧,無緣無故地還能從自家樓頂掉下來,想想真是好笑……”小瑩在一邊插了一句,捂著嘴在笑。“聽說還是剛刊登了那則新聞的第二天就死了。”“不對,報社好象是接到什么通知要求停止那則新聞的報道。”于靜說,記得那是趙小年告訴她的。“不就是一件意外么,值得你們幾個這么大驚小怪的?”夢婷眼看著楊晴還有于靜一年來在這家服裝店服裝店里已經有了自己的天空,她眼紅得不得了。“是不是華夏學院的學生啊?”夢婷問于靜。“是啊,夢婷,你要有資本的話也可以去找呀!”“哎喲,不錯嘛,和大學生住在一起,于靜你也太幸福了吧。”夢婷說。“不就是一學生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也可以啊!”“我可不行,一個卑微的打工妹而已。”夢婷似乎在抱怨命運的不公。“于靜,對了,你的男人不是華夏學院的學生嗎,你也幫我留意下華夏學院有沒一個叫陳東的男生?”楊晴問道。“楊晴,輝哥找那男生干嗎?”于靜眼神里帶著一絲探究。“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有別的事吧?”“那找到他之后呢?”“輝哥叫我招呼他進來我的房間,后來的事沒有說。”陳東?于靜記起來了,趙小年曾經和一個男生無意間來過這家服裝店,就是那次她認識了趙小年,只是沒想到和趙小年一同的那個男生是陳東。這些天,于靜跟趙小年一直不怎么說話,自從他偷看過她日記后,還有她事后對趙小年說的那些話,似乎讓兩人鬧翻了,趙小年回到那里后總是一下子進到自己房間關上門,大氣不出一聲,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干嗎,到上課時才出來挎上背包回學校。難道是我說錯了,他和我同居肯定是不懷好意,于靜也糊涂了。“好,我再幫你留意一下——”只是之后連續幾個星期過去了,陳東好象都沒有去過南平鎮,這讓楊晴很納悶。“輝哥,陳東好象一直沒來?”“他媽的,我就不相信找不到那小子,你再給我多留意!”清明很快到了,當地人都要上山祭拜先祖,清明時節總有細雨紛紛,在這天廣成市里可謂是道路擁擠,人群匆匆,路上的車倒見不少,行人卻不多,那人都聚集到郊區的山坡上了,還真是應驗了那句: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王志輝雖然是個經商之人,卻對這風水有講究習慣。“阿德,你和王媽把祭祖的東西放到我車的后備箱里,等會一起到北坡清掃墓地。”王志輝吩咐道。高個男人點點頭。說完,阿德把祭祖的東西全部放到王志輝的小面包的后面車廂里,一會叫上王媽,三個人一同坐到車上,那車向著南平鎮北坡方向駛去。一路上薄霧籠罩,給人一種壓抑感。這是王志輝自從來到南平鎮后的一個習慣,這個習慣已經延續了好多年,每逢祭祖等節日時他都會帶上幾個人到南平鎮的北坡掃墓,據說這座墓是他前妻安息之地,當年王志輝因盜竊罪被判刑坐了幾年牢,在監獄那幾年里,一直都是妻子在照顧他,定時來看望他并為他噓寒問暖,但就在他刑滿出去打算和妻子團聚并報答她時,妻子卻得了不治之癥去世了,當時連個孩子也沒有給他留下,王志輝非常愛自己的妻子,后來寂寞的他想離開傷心地,去到新的地方重新開始,于是他帶上妻子的骨灰來到了廣成市南平鎮鎮,骨灰就埋在這個墓地里。當年王志輝來到南平鎮經商服裝店時,就已經動用了一筆錢修建了這座墳墓,同時他也是個比較迷信的人,那墓地一方面用來祭奠自己的愛妻,另一方面這又是一個他在南平鎮的一座風水墓,因此王志輝都會定時來清掃祭拜。王媽是一年多以前才跟在王志輝身邊,對于這座墓的真實用途,她也不太清楚,事實上別說是王媽,就是那幾個打工女孩,連同刑警們也不知道,在當地每座墓地都受到當地法律的保護,所以未經許可,即使是民警也不能隨便開挖別人的墓地。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行駛,面包車緩緩停在了北坡一個相對比較平坦的路面上,由于往上的路都是山路,車子開不上去,幾個人只有下來,王志輝讓阿德帶著那些祭拜的東西一直往坡上走,王媽則跟在王志輝身邊,此時周圍都是從各地前來祭拜先租的或廣成市當地的或外地的居民,北坡的上空滿是焚燒紙幣等東西散發出繚繞的白色煙霧,黑色的紙灰隨風一直往繁茂的高樹上飄,活像一只只墨蝴蝶。一種莊嚴沉悶的氣息籠罩在著幾百公里的北坡。北坡是南平鎮的一個山地區域,三百多米高,枝葉繁茂,地形復雜,是逝者長眠的理想之地。王志輝幾個人一直往高處走,大概走了有半個鐘后,來到了一座相對華麗的墓地邊,這片土地只有這么一座墓孤零零安放在此,周圍都是繁茂樹林,這么大一座墓地修建在這里顯得很隱蔽。當初聽王志輝說她的前妻喜歡寧靜,所以特地選在這里。這座墓修建得相對簡單,不像歐洲園林式的那般華麗。墓地整個是用水泥砌成,兩邊有一個半米多高的圓柱,后面是半弧行包圍著,弧形后面是一方隆成稻谷形狀的土堆,土堆上已經長滿了茂盛的雜草,在弧形中間立著一個一米多高的墓碑,很像古廟里雕刻文字的石碑,是那種堅硬的花崗巖制成,上面刻著:愛妻之墓,右下方日期標注:一九九零年八月三十號,看樣子已經有十多年了,可這整個墓地看起來還很新,除了后方土堆長滿雜草外。這墓的下面難道還藏著別的什么東西?有機生物?人?這不可能,王媽不敢再往下想。她是王志輝最要好的女人之一,地位比楊雪蘭還高那么一點,起碼他連祭拜這事都帶她而不帶楊雪蘭就是最好的證明。祭拜的東西已經擺好了,幾個人幫忙把墓地高土堆周圍的雜草清理干凈后,王志輝走到墓碑跟前,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鮮花放在墓碑前,點燃了三根紅燭插在墓碑前的一方沙土上,立著身子拜了幾拜。這時,王志輝轉身從裝著祭拜物品的袋子里拿出一個棕色小箱子,走到墓碑后,蹲下,并叫喚著阿德和王媽過來,讓他們掀開墓碑后方的一塊半米多寬的平整花崗巖,王媽的力氣顯然小了點,王媽在那里好象也幫不上什么忙,阿德獨自一人費了好大勁才把那花崗巖掀開。王媽記得兩個月前和王志輝來到這里時并沒有去掀什么花崗巖,這王志輝還真讓人不可捉摸,在花崗巖掀開后,下面好象是個洞穴,只是里面漆黑一片,有點象北方農地里的地窖。花崗石被掀開的那片地正好在墓碑的后方,土堆的前方的一片區域里。等到王媽看清楚時,卻發現那那里竟然有石梯,那石梯一直沿著洞穴通向暗處。洞口正好能容下一人下去,王志輝提著那個棕色箱子沿著石梯下去了。大概過了幾分鐘他上來了,卻不見手上的箱子,顯然是放到下面去了,之前王志輝帶王媽來時,她好象沒發現這箱子,里面到底裝的是什么呢?王志輝顯然看出了她的疑惑,對王媽笑了笑:“這個是我專門在墓地下方修建的一個地窖,我前妻的骨灰就放在里面。”“剛剛那箱東西是?”“那個是她生前的一些紀念物品,這次我一并帶來放進里面。也算是了了她一個心愿吧。”“輝哥,為什么要把墓修建成這樣呢?”“這你就不懂了,這樣為了能更方便清理,也更能方便骨灰的長期保存,如果把骨灰埋起來,如果我要帶走骨灰又得挖出來。”“原來是這樣呀,看來輝哥懂得還蠻多的嘛……”王媽若有所思地點頭。在王志輝上來后,命令阿德從新把花崗巖推回原處,剛剛是費了好大勁才掀開,這恢復回原處,卻不費吹灰之力。只見高個阿德用腳一推,那沉重的花崗巖”轟隆”一聲,蓋回了原來的地方,卻因為塊頭大,在落地那一瞬,讓土地發出一陣沉悶的震動。幾個人便一同下山了,王志輝回到面包車上,點燃了一根煙,吐了一口長氣,煙霧繚繞在狹小的車廂里,對阿德說:“你給楊晴打個電話,問她找到陳東沒有?”“輝哥,你找一個叫陳東的人干嗎?”王媽問道。“上次的綁架案,那學生差點壞了我的好事,我要給他點顏色看看!”王志輝狠狠地說道。“他是學生?”“華夏學院的!”“那找到他了么?”“廢話,找到了還叫阿德給楊晴電話干嘛?”自從方璇出事后,趙小年和于靜同居后,陳東好象沒了太多的心思去做其他事情,已經連續幾個星期都沒有去南平鎮。第三十五章:悲愛華夏學院,此時已是下午時分。夕陽的浪漫的光芒為這所年輕學校鍍上一層讓人猜不透的色彩。夕陽從辦公室櫥窗斜射進室內,正好灑在何雪葵那堆滿文件的桌面上,也暉映在她年輕卻迷人的臉龐上,一頭束著馬尾辮的秀發在夕陽的照射下呈現出成熟的金黃,只是那臉微微有些不正常的白皙。謝湛剛從門外進來,那手里還握著一本教材,看到了這位在夕陽下的辦公室里仍忙碌著的年輕老師,眼神里頓現一種歡喜。“雪葵,還沒下班?在忙什么?”謝湛看到她好奇地問。“我這里還有一些東西沒整理好。”“什么東西?”“一份評估手冊的表格!”“今天給三班的學生講了大學生職業生涯規劃,耽誤了些時間。那羅文標交給我們輔導員的工作也太多了。”謝湛把文件放到自己的位置,嘆了口氣。“這話可不能讓羅主任聽到,不然又有你受的了!”何雪葵半開玩笑地回答著。“明天再做吧,這大學輔導員的工作總是做不完的,身體要緊吶!”謝湛關切地問道。“沒事,一會就弄好了,沒什么事的話你先走吧!”看到辦公室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謝湛看著何雪葵的身影,眼光中多了份溫馨感。“哎,對了,雪葵,晚上有空嗎,聽說學院附近新開了一間西式飯館,要不下班后咱們一起去嘗嘗鮮?”謝湛微笑地對何雪葵說。“學校附近新開了間西餐飯館?怎么沒聽說過?”她好象沒聽過華夏學院附近有什么新開的西式餐館,這么偏僻的地區,如果還有人跑到這里來開餐館,不是神經就是資本太過雄厚了。“你太認真工作啦,這餐館剛開業不久,很多老師還不知道呢,這些天我出去附近轉悠也是無意中看到的,這會也餓了,要不咱們一起去吃頓便飯?”謝湛用一種輕盈卻接近哀求的語氣對何雪葵說著。剛開始,何雪葵還以為他在開玩笑,看著謝湛友好卻苦苦哀求的目光,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何雪葵發現,不知從什么時候謝湛看她的時候,眼光里多了一份異樣的光芒。兩個年輕的大學老師來到學校附近的一家西餐館,還真沒想到,在華夏學院附近還真是新開了一家餐館,她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出來華夏學院附近了,近段時間學校的事務太忙,讓這個僅僅二十出頭年輕女老師應接不暇,連續多個星期的熬夜讓何雪葵的精神看上去不是很好,甚至有點憔悴。兩人進去找了一個靠窗位置坐下。“何雪葵,您精神看上去好象不太理想。”剛一坐下,謝湛就注意到她昔日那張秀氣的臉少了幾分血色,黑眼圈也挺重。特別是那雙在鏡片下的眼睛,在輕微的轉動下隱約能看到眼角的血絲。他有點心疼地問道。“最近事情太多了,可能休息不怎么好吧。”何雪葵苦笑了一下。“這大學教師一樣不好當,想想我們常說高中老師辛苦,我看吶,這大學老師才不好當!”謝湛似乎在抱怨目前自己的職業,又邊安慰著何雪葵。“都一樣吧,不過當初咱們選擇了教師行業,就認定這是最陽光的職業,既然選擇了也不能后悔什么了吧。”何雪葵想到了自己的初衷,當初她也是個懷揣夢想的女孩,考上師大,一直到畢業選擇來到華夏學院,她突然想起謝湛說的那話。“我說謝湛,當初你不是說過,能來到華夏學院當老師總比拿著厚厚的簡歷到人頭涌動的人才市場,汗流夾背地找工作強多了么?”“呵呵,是啊,你還記得這話?”謝湛有點高興,年輕的臉上泛出一絲幸福的光暈。“你喜歡吃什么,隨便點吧,今天算我請客!”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謝湛如此大方,既然是他請客了,自己也不好意思拒絕,兩人點了一些小菜,謝湛還要了一支啤酒。“謝老師,你也喝酒?”何雪葵感到有些意外,平時從來沒看過他喝酒,而且文質彬彬模樣的他不象是會喝酒的人。這位年輕老師還有多少秘密是她所不知道的呢?看到何雪葵有些驚訝的眼神,謝湛好象看出了她的心思:“怎么,感到驚訝?現在很多老師都喝酒,不過平時上課要保持精神,所以不敢喝,今天我們就好好吃一頓吧!”謝湛今天的興致顯然很高。何雪葵一直在抿著紙杯里的蒸餾水,眼神里有一絲迷茫。“怎么了?”“最近我的學生還有周圍發生了太多事情了……”“還在為方璇擔心?”自從方璇出事了之后,何雪葵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聽羅文標私下說是自己的老婆為方璇求情才得以讓她的學籍保留。何雪葵不認得羅文標的老婆,聽聞楊雪蘭也是位教師,而且已經有了個女兒,雖然沒見到楊雪蘭,感覺她應該是個心地善良之人,連一個素不相識的女生,都能為她求情,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何雪葵幾次想親自上門道謝,可近段實在太忙了,這事便一直被耽擱下來了。“她畢竟是我學生,出了這樣的事,說實話,心里還是不能不難過……”何雪葵脫下眼鏡,那眼角已微微泛紅。“別想那么多了,何雪葵,我們做輔導員的都不想看到這樣的事,來吃點東西吧。”一個青年端幾盤小菜上來,直接就放到桌子上,盤子和桌子間還發出一聲不大不小的碰撞聲。那青年塞著耳機,手舞足蹈的樣,顯然沒注意到自己剛才的失態,謝湛看了看青年那搖頭晃腦樣,卻沒心情管青年那么多,只好由他去。“你說廣成市最近怎么發生這么多事呢?”謝湛看著何雪葵有點疲憊的容顏,笑了笑:“你說的那件事呢?”“不是前段日子爆出了廣成市新聞報社社長謝湛跳樓么,我總覺得這搞得人心惶惶的……”“我說何雪葵老師,你也操太多心了吧,連這意外都能影響你的心情?我們就別管太多了,再說這也輪不到我們操心,來,先吃點菜。”謝湛用筷子夾起了一菜芯放到何雪葵的碗里,她好象沒有覺察,望著餐桌的器具,楞楞出神。也不知道是季節變化,還是最近精神壓力比較大,突然,謝湛感到肚子在劇烈翻滾。“對不起,我上個洗手間!”何雪葵好象沒聽到他的話,仍呆呆坐在位子上,那餐桌上的菜她都沒有動,只握著一個紙杯,慢慢抿著那早失溫的蒸餾水。餐館里雖然沒有人聲鼎沸,但也算嘈雜之地,何雪葵覺得這里好象不太適合自己多呆下去,原本她不想到外面吃飯,可是看著謝湛那哀求的眼神卻也不好拒絕。突然她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趴在了餐桌邊沿上,周圍的人依然在有說有笑地碰杯,沒有注意到那個年輕女老師突然異常的舉動。謝湛回來了,看到何雪葵趴在那,覺得不大對勁。“雪葵,雪葵!”他搖了搖她的肩膀,還是沒知覺,謝湛大聲的呼喚卻引來了周圍很多食客的好奇目光。卻沒有人上前一問,只坐在原位上呆呆地看著這一幕。“雪葵,你怎么了,醒醒?”他扶起何雪葵,她的臉色很蒼白,眼睛緊閉,突然感到大事不妙,再搖了搖她,還是沒反應,剛才還好好的,這會是怎么了。服務員過來了。連稱呼也沒有,直接就問了句:”這是怎么了?”“這附近有沒醫院,她是我的朋友,華夏學院的老師,不知怎么地突然暈過去了!”“哦,附近有一所人民醫院,你們快點走,別影響我餐館的生意……”那端菜的跑腿一副青年樣,此時他已摘下耳機,看了看謝湛,還有突然暈過去的何雪葵,在嘀咕著。青年的話差點沒讓謝湛跌破眼鏡。“你這什么態度,客人在你們餐館里突然昏倒,竟然還說風涼話!”謝湛實在受不了那位青年的態度,剛才端菜上來時就想說他了。“那是你們的事,再說醫院不是告訴你了么?我們還要做生意,你昏在這里會影響餐館生意!”“我是華夏學院的老師!”情急之下,謝湛竟然把老師身份亮出來。“管你什么學校老師,這老師我還見多了呢,這是餐館,不是學校,少拿老師身份壓我!”青年好象跟老師有過節,根本不把這位師大的年輕教師放眼里。“我現在懷疑你們餐館飯菜衛生不符合國家標準,你,給我叫老板出來?”雖然何雪葵一口也沒動過那菜,此時卻突然昏倒在餐館里,這個理由再適合不過了。“什么?你說我們餐館飯菜有毒?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兩人的爭吵已經吸引了諸多周圍人的目光,奇怪的是沒人上來勸架,有的還在邊吃邊看熱鬧,在聽到說飯菜有毒時,很多周圍的客人啪一下放下了正拿在手中的筷子,指著那青年議論紛紛,有人欲起身離開,卻被門外柜臺的服務員攔阻了,原因是客人還沒結帳。“怎么了?怎么回事?”這時卻從滿屋怨言的客人里走出一個人,那人一副當地居家人打扮,對正在爭吵的謝湛和青年質問。“你是誰?”“我是這里的老板,這位客人,有什么事可以好好商量么?”“我朋友突然在這里暈到了,你們的飯菜到底干不干凈?”青年一副氣鼓鼓的樣子,卻被老板攔住:“你要干什么,別把我餐館生意搞砸了,才來上幾天工凈給我添麻煩。”“這位客人,我們餐館雖然是新開張,但卻是廣成市的老字號了,因為要擴大經營,才在華夏學院附近開了間分店,我們餐館的飯菜絕對沒有任何問題,至于你說的都是沒有根據之話。”老板說完,轉身對周圍滿是怨言,或離開或拒絕結帳的其他客人說:“大家不要誤會,我們餐館沒有問題,是這位客人一時說的氣話罷了,這位女士突然暈倒是別的原因。大家繼續用餐吧,要走的請先把帳結了,謝謝!”老板笑瞇瞇地對客人說著。“趕快送她去附近醫院吧!我這里有便車,要不載你一程?”看老板態度如此誠懇,再爭吵下去怕是雙方都下不了臺,謝湛只好算了,卻要求那青年給自己道歉。“什么,我又沒做錯什么,干嘛要道歉?”見謝湛竟然還要求他道歉,非常不情愿。“叫你道歉有那么難嗎?你是不是非要把我餐館生意搞砸了才滿意?”老板要對青年發火了。謝湛趕緊抱起何雪葵上了老板的那輛用來運餐的小面包,徑直朝附近醫院開去。謝湛覺得老板還是個挺會做事的人,在車上還和他談了幾句,得知他們是華夏學院的老師,老板更是對青年在餐館里對他們的不敬再次表示道歉。畢竟來到餐館吃飯就是客人,他們應該對客人保持應有的尊敬,那位青年的舉動也太不像話了。此時,何雪葵臉色蒼白躺在病房的床上輸液。“病人精神壓力過大,加上飲食不均衡,造成突然性暈厥。”從醫生那里得到這樣的回答。他看著何雪葵,用手輕輕靠在她的臉上,一絲余溫,頓時縈繞在謝湛的手間。“醒啦?”看到何雪葵的眼睛慢慢睜開,謝湛仿佛從地獄重新回到人間。“這是什么地方?對了,我們不是在餐館里么?”何雪葵醒來后第一件事便是不安地環視著周圍的環境,好奇地問。“剛剛你暈過去了!”謝湛說道。何雪葵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醫生說你精神壓力過大,需要修養一段時間!”“我沒事,別聽醫生亂說。只是突然感覺頭暈昏過去了而已。”“我告訴你,總之你得好好休息,別再為學校的事操心了,那邊我盡量幫你請假吧。”“不用了,我沒事請什么假?”突然,謝湛伸出一只大手輕輕握住何雪葵那只細嫩的手,她被謝湛的舉動嚇住了。
第三十章:雙面市長廣成市新聞日報社社長鄭信的意外死亡事件似乎對廣成市沒造成什么太大影響,只是零零散散地聽到一些當地的百姓在茶余飯后議論幾句后便扔到一邊了,百姓們大多議論的是鄭信自殺原因這個話題。這里的百姓們都在為了生活忙碌著,對外界發生的各種各樣的新聞并沒有太多的關注,更何況在廣成市每天都在發生著各種各樣的新聞,久而久之,也就見怪不怪了。夜幕慢慢降臨了,一輛轎車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停靠在南平鎮一家服裝店門口。“馬市長,你來啦!”只見服裝店的玻璃門從里面被打開了,從里面走出來一個女人。“王媽,夢婷呢?”王媽雖然名字聽上去有點老,但她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真女人。“馬市長,夢婷今天有事沒來,我來招呼你不也一樣?”眼前的女孩叫小瑩,也是和夢婷在同一間這家服裝店,和夢婷一樣的年輕貌美。這里幾乎每間這家服裝店附近都有成片的出租屋,而一般樓下的一層都是正常對外營業的鋪面,這家服裝店,上到二層便是一個個房間,門上都有房號,一般一間房就只能招呼一個顧客。在金錢面前,許多女人已把很多是非觀念都拋到九霄云外了,馬雄帶著王媽走進房間里,輕輕地帶上門,轉眼,兩個小時過去,馬雄出來了,他叼著一根煙,滿臉的成就感。“好啦,我得走了,最近市委那邊的工作太忙了!”“哎喲,馬市長,有什么好忙的,你都是市長了,難道那些瑣碎事情還要你親自去處理啊?”聽著小瑩這話,馬雄又變得嚴肅起來:“小瑩,話可不能這么說,我們是人民的公仆,當然要關注民生,工作忙也是應該的。”“馬市長可真是位關注人民生活的好領導呀。”小瑩夸贊道。被小瑩這樣夸贊,馬雄的臉上泛起了一層紅光。臨走前,還親了小瑩一口,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馬雄是個有妻室的人,還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男孩是廣成市某重點大學的學生,不知是不是因為馬雄在市委當副市長的原因,那男孩平時總是很囂張,一遇到什么事情就把自己的老爸搬出來,在學校還惹了不少事,為此學校好幾次找過馬雄談話,聲稱要開除他的孩子,馬雄每次面對學校老師時卻象變了一個人,總是在低聲下氣對學校的老師說著好話,說自己管教不嚴,并且好幾次還當眾教訓自己的兒子。學校老師看馬雄作為父親,教子的態度那么誠懇,也就只好作罷。馬雄為了答謝何華偉在主任這個職位上給自己的幫助,這次他還帶上何華偉一同前來,開始何華偉還半推半就,甚至拒絕來這些地方,后來在馬雄的慫恿下,終于無法堅守自己的原則。只要他們一來,總會得到女人們的熱情招待,這家服裝店里的女人總是說:這年頭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錢,在這些女人的眼里,馬雄和何華偉就是來給她們送錢的。第三十一章:秘密日記就在廣成市公安局刑警支隊的局長劉凱青與副局長任迪去新聞日報社了解鄭信自殺的相關情況時,出乎意料地發現,報社的一些員工們知道鄭信意外失足墮樓身亡的事后,雖然表面上為他的死感到惋惜,底下卻在開香檳慶祝。這讓民警們不由地想到這位新聞日報社的社長鄭信在那些員工心里的地位,只是沒有人愿意透露具體愿意,民警也曾詢問過報社里部分記者對鄭信的死持何種態度,奇怪的是報社的員工們只說了解鄭信在社里的一些基本情況,對于其他一概不知情,甚至避而不談。民警們來到鄭信生前的辦公室,鄭信離世后,目前報社還未來得及召開員工大會,重新調選新社長。這是一間看上去和普通上班族沒什么兩樣的辦公室。廣成市新聞日報社是多元化管理,而且辦公場所也是分按職位的高低分得比較細,主編和社長都有單獨的辦公室,其他普通員工的辦公區域則是在一個大廳里由單獨的格子隔開的一片小空間,跟許多普通企業相似,報社實施的管理原則是分層管理。民警們看到掛在辦公室里的社規:一、報社工作人員必須遵紀守法,強調團隊精神,奉獻精神和創新精神,一切以報社的利益為重,一切以讀者民眾的利益為重,工作有激情,有共同的認可價值觀,報社既強調撰寫新聞事實的重要性,同時也重視部分內外的人文關懷。二、報社的任務是撰寫新聞及關注民生,包括實地采訪報道,人物事件采訪報道,國內外重大新聞(以廣成市為主),以及讀者聯誼會理事單位。三、報社實行社長全勤負責管理制度,下屬副社長,記者采訪部,新聞稿件撰寫整理校對部分,新聞投訴部,新聞業務部,報紙印刷部。劉凱青看到報社的這些規章制度,覺得這和企業有幾分相同之處,通過了解知道報社的記者在正式錄用前還有一個考核期,經過考核后才能由實習生進入實習記者階段,即是試用期,根據不同級別制定不同的工資待遇。也許是部分記者抱怨報社的待遇不好,加上社長平時不太近乎人情,所以他們才會對他的死沒有抱以過多的悲傷,劉凱青和民警們只能這么猜測了,這也是到目前為止最為合理的說法。在查看過鄭信生前的辦公室后,民警們沒有發現異樣。“劉局,等等……”說話的是任迪,他一臉疑樣地環視了一遍整個辦公室。“是不是有什么新發現?”劉凱青緊皺的眉頭似乎有一絲找到線索后的舒展。“不覺得奇怪么?”在任迪仔細地掃視著辦公室每一個角落時,他已經發現了什么。“鄭信的辦公室里竟然沒有一個酒杯!”在鄭信意外失足墮樓的小區公寓里發現了XO酒的包裝盒,而在他墮樓的天臺也發現了一個XO空瓶,里面殘留的液體在經過化驗后已被確認是XO葡萄酒,而尸檢鑒定報告里也已經注明了鄭信因過量飲酒,因醉酒失去意識的狀態下不小心從高樓失足墮落身亡。“這的確非常奇怪!”“黃法醫不是說鄭信是死于意外,我不明白?”在鄭信的辦公室里沒有發現盛酒器具好象也沒什么值得驚訝的,在單位里領導總要有領導的樣,喝酒終歸是私下應酬聚會的事。還有據報社員工的反映鄭信平時很少飲酒,只有在公眾場合出于職業需要才喝一點,至少大家沒有看到,因此在這里沒有發現酒瓶是很正常的。“我們只是在他的小區公寓的天臺發現了一個XO空瓶,而這里卻沒有找到任何酒瓶或酒杯!”這名從不飲酒的社長怎么會突然因為醉酒而意外從自家天臺墮落身亡?而在其他的活動空間卻滴酒未現,這不是很奇怪么?還有在他的書房里還發現一包裝盒,一瓶XO到底隱藏著何種實情?一只粗壯有力的手從外套口袋里抽出一根紅雙喜,炯炯有神的眼光在凝視著某一個角落,內心卻在激烈澎湃中寧靜地想著,虛假綁架案,大一女生意外懷孕,畸形嬰兒突發性缺氧死亡,鄭信社長醉酒意外失足墮樓身亡,還有一年前自己曾經手過的那件不了了之的人口失蹤案,于靜的哥哥于海天的突然失蹤,這些凌亂卻又好象存在某些微妙聯系的案件時常縈繞在劉凱青的腦海。事件一件接一件地發生著,讓這位局長有些措手不及。其實副局長任迪雖然從XO空瓶中似乎發現了一些有價值的線索,但這在一連串的案件中還是顯得微不足道。沒想到上次方璇那案子不了了之,卻又突然冒出一宗跳樓案件,甚至還有那一年于海天的失蹤,民警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雖然廣成市發生了這么一起跳樓事件,但就像一則快報新聞,來勢洶洶,經過后卻化作百姓心里的一片云煙了。人們都有各自的忙碌,自然無暇顧及太多,一段唏噓之后一切似乎又重歸平靜。自從認識了于靜后,趙小年就一直精神恍惚,直到被宿舍的人知道了同居的事后,他才突然清醒過來,宿舍那些哥們還說想去他們的公寓做客,但趙小年死活也不愿意。“小年,你真不夠朋友,和一個女孩住一起,卻不讓哥們幾個去做客……”張小雨抱怨道。“就是,好東西應該大家一起分享嘛!”“真是人不可貌相……”劉淵博在發牢騷。“趙小年,什么時候有空請我們去你那里做客啊?”陳東早就想去了。這天上午,趙小年只有兩節課,上完課后他和往常一樣回到和于靜在校外的住處,另一間房門緊鎖著,此時正是上午,按正常情況于靜是不會在這個時間回來的,她應該還在南平鎮的服裝店里忙碌著,雖然兩人同居有一段時間了,但似乎同在一個屋里時間很少,于靜一般都是將近凌晨才回到那里,由于評估抓得緊,那時趙小年已經回宿舍里,白天于靜更是很少回宿舍,她和趙小年同住或許只是為了能睡個安穩覺吧,趙小年想著只有這個理由能成立。看著于靜房間那道緊鎖的門,趙小年突然有一種上去打開的好奇,當然他沒有于靜房門的鑰匙,在兩人同居時就已經約好沒有經過彼此的同意不準擅自到對方房間,而且鑰匙也是各持自己房間的。趙小年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突然上前輕輕地推了一下門,沒想到于靜的房門居然沒鎖,由于房間的門是從里面上鎖的,鎖門與否在外面看不到。只是平時于靜的房門總是緊閉著,趙小年一直都沒太多在意這些,今天不知出于哪種心理他居然有好奇心想知道于靜房間里的秘密。要知道自從兩人同居以來,他可從來沒看過她的房間,趙小年心想,于靜特地跟他住是不是有什么秘密隱瞞著他。越是這樣想,趙小年的好奇心便越強烈。之前趙小年也曾幾次希望于靜能辭去服裝店的工作,重找新工作,對于他這個好意,于靜沒有作正面回答,總是扔下一句:等找到合適的,我會盡快辭職!此時的她也許去找別的工作了吧,趙小年的心里突然冒出了自我安慰的想法,她的房門沒有關!那門之前被趙小年輕輕推了一下,還在虛掩狀態,到底要不要進去呢,趙小年顯得有些猶豫,他的腳步有些沉重,一直站在門口猶豫不定,他心想,這樣進去會不會不尊重于靜,想到在同居時兩人約好的協議,沒想到還是他先違反了,不進去,可里面的秘密自己就不知道了,雖然知道了于靜的身世,但對于她的房間,他還是抱有很大的好奇心,在門口站了大概有十來分鐘,房間里一直沒聲音,趙小年確認里面真的沒人,在推了房門一把發現沒上鎖時,他還冒出一身冷汗,怕于靜在里面,要是知道他這樣不尊重她,趙小年的面子還往哪擱,說不定兩人從此會絕交。還好房間里沒人,房門為什么沒鎖呢?奇怪,平時這個時候于靜的房間總是上鎖的,但在平時他來去匆匆也沒怎么留意,或許很多房門沒鎖他只是沒發現罷了,而今天卻由于好奇心推了房門一把,沒想到居然沒鎖,他真的很想知道房間里的秘密。終于還是好奇心占了上風,趙小年屏住呼吸,將房門推開了,這和普通的女孩子的房間差不多,于靜的房間雖然布置得簡單卻很溫馨,小小十來平方里,右上方是睡床,在床中間上面的天花板上懸掛著一個可愛的風鈴,那風鈴一直垂掛到距離床有一米高的空間,風鈴的下半部分串連著彩紙折疊的小星星,床尾有一個小衣架,上面掛著幾件休閑裝,很時尚麗人,甚至還能嗅到一股香味。床的右邊有一個簡單的化妝臺,臺子上放著大量的化妝品,有的用過,有的還沒沒拆包裝,一堆瓶瓶罐罐卻整齊地擺放在那里,好象等待著主人的使用。在化妝臺下還有兩個抽屜,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拉開了抽屜,里面只放著一本筆記本,他有點好奇,打開一看,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沒想到于靜還是個心思細密的人,那些日記所標注的日期距離現在差不多一年時間了。趙小年無意間翻開了幾篇:天氣,陰,妹妹的病一直未好,我很擔心她,爸媽又在做著那么辛苦的工作,看著媽媽那日漸衰老憔悴的面容,看著爸爸那疲憊的雙眼,每次我都會靜靜坐在媽的身邊,在她那一頭烏絲里找尋著銀發拔掉,每次看到媽媽的頭上又冒出的白發,我的心又疼了一下。可我還是一個高中生,怎么去幫爸媽減輕負擔?眼看著妹妹的病一直在惡化,我怕,我真的很怕,我真的不想看到她那樣子,我不想再讀書了,爸媽那么辛苦,我卻一點忙也幫不上,讀書又有何用?天氣,晴,經過再三思量,我決定退學,雖然大學對我來說很重要,也很有吸引力,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妹妹的病痛而置之不理,我是她姐姐,更不能看著爸媽那疲憊的身軀日漸老去,我要去打工掙錢給妹妹治病。大學,就讓你珍藏進我永恒的記憶里吧。天氣,陰,來到廣成市已經一個多月了,我還記得當初毅然選擇退學,爸媽說什么也不愿意,但我還是堅持了自己的選擇——退學,盡管之前我是那樣地堅持自己的大學夢,但為了能籌到更多錢給妹妹治病,我必須要出去打工,在這里找了十幾天工作,人家都決絕了我,我沒有學歷,沒有能力,甚至連高中畢業證都沒有,有哪個正規用人單位會要我呢。就在我舉目無親,四處迷茫時,在一家服裝店里我認識了一位男人,他得知我從外地來到這里需要打工賺錢,知道我的身世后,給予了我很多幫助,逐漸地這個男人成了我在外地的一個親人,只要他說的話,叫我去做的事,我從來都是用心去完成。眼看著那男人對我那么好,而哥又極力反對,我真的很矛盾,假如離開那里我上哪再去找這么賺錢的工呢,可是哥哥說什么也不愿讓我在那里,為此還有幾次和那個幫我的男人發生了沖突,他們都很關心我,可為了妹妹,我不能離開那里,不過好在我說服了哥哥,說在那里只做正當的這家服裝店工,而且每晚都按時回去。哥哥雖然在建材廠工作,但一直監視著我的舉動,因為這樣我賺不了太多錢,要知道一般是晚上客人給的小費才多,為此我幾次和哥吵了起來,后來把哥哥阻止我在這家服裝店工作的事告訴那男人,我已經把那男人當成親人了,所以有事自然忍不住告訴他。他非常理解我的心情。趙小年又翻看了后面的日記,日期標注竟然是最近的,也就是在趙小年和她同居之后寫的:天氣,晴,我認識了一名大學生,感覺他那些男人不同,非常地單純,還有一點點害羞,跟他在一起我覺得很有安全感,雖然還不是很了解他,但跟他住一起起碼我沒有心理負擔。趙小年看著這些日記,看得入了神,合上日記本后,仍呆呆地坐在于靜的床邊,手里拿著那本日記陷入了一片沉思中。卻沒注意到身后已有一個人站在那里盯著他許久了。第三十二章:變臉突然,房間的木板門發出”砰——”的一聲響,趙小年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一大跳,雖然不是作賊,但這樣感覺比作賊還可恥。那是于靜用握緊了拳頭狠狠地捶了一下門所發出的聲響。趙小年轉過頭,于靜正鼓著腮幫,狠狠地盯著熟悉中帶著一絲陌生感的趙小年。“很好看嗎?為什么趁我不在偷看我的日記?還進到我房間里,真的太過分了!”于靜大喊了起來,這般架勢把趙小年嚇住了。“趙小年,你忘了我們之間合租的協議?不能隨便進入別人的房間,虧你還是大學生呢,連尊重別人的隱私都不懂,你的思想道德哪去了?”“對不起,我也是無意間看到你房門沒鎖好,所以……”見到趙小年這么說,她更加生氣了:”看到我房門沒鎖好就隨便進來了是嗎?”對于偷看自己日記的人,于靜是不會客氣的。“不是,我是無意的,于靜,對不起,我不該看你的日記!”趙小年忙向于靜道歉,說明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她房門沒鎖,他想幫她關好進來時無意中看到的。“無意?我的日記放在抽屜里,難道你把它拿出來,坐在這里看,這叫無意?!”看來于靜非常討厭別人偷看她的日記,其實換成是別人對這樣行為也非常氣憤,更何況于靜那么相信自己才和他同居了,趙小年后悔自己當初的好奇心了。“對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你有寫日記的習慣。我不該在沒有經過你同意的情況下擅自進到你房間,更何況我們之前已經定下過協議……”此時只有好好解釋或許才能得到她的理解了。“怎么,看了我日記了,知道了我的事情,是不是覺得很好笑?”“不是,你別這么說自己,我沒那個意思。”趙小年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于靜站在門口,滿是責備的眼睛里還充滿了一絲無奈:”雖然我們同居了,但這并不代表你可以未經我的同意亂翻看我的東西。”“我知道,但現在我說什么都沒用了,你也不相信,我只能向你說對不起,如果冒犯了還請你多諒解!”“諒解,那誰又能諒解我呢?”她似乎并不愿意日記里的秘密讓外人知道,至少她還把趙小年當成外人,否則趙小年在偷看了她的日記后怎么會生那么大氣。“真的對不起……我不該看你的日記!”“算了,反正我的秘密都被你知道,現在道歉又有什么用呢?你愛笑就笑去吧。”趙小年楞在那里一時不知道說什么,于靜只是站著一直看著他。“于靜,你怎么會在這時候回來?”趙小年這才想起平時她不會這時候回來的。“我回來拿外套,沒想到看到你在這里……”“真的對不起,我一直對你有好奇心,所以才看了你日記……”“我的學歷那么低,我的身世這么可憐,估計以后會成為你嘲笑我的把柄吧。”于靜還在生氣。“你別這么想,學歷不能反映一個人的能力和價值。”看到于靜眼中的無奈,趙小年想到了日記里寫到的事情。“你日記里的事都是真的嗎?”趙小年知道自己偷看她的日記是不對的,而且此時不應該再問她有關日記里的任何事,可看到日記里那些事實,他還是忍不住,加上最近發生的那么多事似乎都和南平鎮的那家服裝店有關。“于靜,你妹妹怎么了?”趙小年在日記里看到她無數次提起妹妹。聽到趙小年的疑問,于靜之前因他偷看她日記而氣憤一下子全轉變為無奈傷心的表情。“你日記里提到的妹妹是你的親妹妹?”“請你不要再說了……”于靜有些抗拒回答這個問題。沒想到于靜這么開放的女孩也會有這突然的語塞,和之前第一次在遇到她時判若兩人。想到偷看了她的日記已經是不尊重的行為了,現在還追問她日記中的事是不是太過分了,想到這里趙小年沒有再問下去。“我妹得病了……”就在趙小年停止追問時,于靜卻突然冒出這么一句。她主動說可能是想把事情告訴他。“她現在還好嗎?得的是什么病?”“她走了……”“什么?!”“我妹已經離開人世了。”于靜第一次在趙小年面前落淚了,站在那里已經哽咽。“對不起,我提及你的傷心事了。”雖然之前他也曾勸阻于靜離開這家服裝店重新找份工作,但卻不知道在她身世背后還隱藏著這么一段心酸的往事。她突然一下子撲向趙小年,抱著他在抽搐著,眼淚不停地滑落下。“妹妹走了,我做姐姐的眼睜睜看著她卻不能幫得上忙。”“你畢竟也幫過她,你已經盡力,這都是天意,別太難過,我也沒想到會觸及你的悲痛,我現在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你。”聽到這事趙小年一時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突然想到什么,去到自己的房間把夾在書本里的三百元拿了出來。“這是我這個月的稿費,先給你用著吧。”雖然之前趙小年也給過稿費給她,而且于靜也曾拒絕過,眼看著趙小年這么幫自己,也不好意思再用他的錢,但趙小年一再要求她收下,于靜只好接受了。“你的稿費,我還是不要了吧,那是你的血汗錢,你寫作也不容易。”“沒關系,我經常寫作,很快又可以賺回來的。”趙小年半開玩笑地說著,看到于靜遭遇了這樣的不幸,除了能在經濟上給她一點微薄的幫助外,其實趙小年也幫不上她什么忙。“你找到別的工作了嗎?”趙小年嘗試轉移話題,這時候還是不談傷心事好,想到之前勸過好多次于靜讓她換工作,這會正好想到問她。“還沒有,我覺得在那里做挺好……”看來于靜還是沒改變主意。不知道為什么,趙小年竟如此真心地勸阻一名女孩轉業,不僅如此還把自己寫作辛辛苦苦掙來的稿費無償給了她,并一心一意希望她重新謀生。這對于趙小年來說簡直不可思議。“于靜,南平鎮那家服裝店畢竟不是什么好地方,有機會的話重新找份新的工作吧,現在很多工作不看你學歷,要的只是能力。”“于靜……”趙小年看著這個活在雙重矛盾里的女孩,他很想知道日記里的事情。“你在日記里提到的哪個男人是誰?你還有一個哥哥?”自從兩人認識以來,趙小年從來就不知道她有妹妹,還有哥哥,這世上的事真的太難以預料,于靜身上到底還隱藏著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原本自己的事情不方便對外人說,卻被趙小年撞見了,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可他一個在校大學生能幫上自己什么忙?想到王志輝的一切,她不想連累趙小年。“趙小年,這些都是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了,請你尊重我。”于靜搖搖頭。“為什么不能告訴我?”于靜的話激起了趙小年的好奇心。“我……不想連累你,好了,我還要去上班,以后你別隨便進我房間就是。”說完她抓起一件紫色外套穿上,叫趙小年出來,她要把房門鎖上,就要走出門口了。趙小年卻一個大步上前擋在門口那里不讓她出去,于靜被趙小年突然的舉動嚇住,突然不知所措,眼光卻在游離,不敢直視他。“你這是干什么,不要擋著我,走開,我要上班去了!你不是還有事情要忙嗎,去忙你的吧!記住,以后不許再偷看我的日記了。”于靜說完便將趙小年趕出自己的房間,然后從房間柜臺的抽屜里拿出一把嶄新的外掛鎖,將房門鎖上,緊接著,于靜要伸手去開在趙小年身后的門,他還是擋在那里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于靜,你一定有事瞞著,告訴我好嗎?”趙小年想解開于靜的心結。趙小年隱約地感覺到,于靜的背后一定有秘密,日記里提到他的哥哥于海天,還有那個一直未注明真名的男人,在她的好幾篇日記里都提到了,她卻只用男人一詞稱呼,想到方璇被綁架遭受了凌辱之事,在無意中看到于靜的日記,趙小年覺得這一切似乎存在某些微妙聯系,此刻,他需要于靜的真話。看到趙小年死活不讓路,還擋在門口,于靜突然也跟著急了:“趙小年,你干什么,走開啊,我要去上班,你不要這樣!”“你告訴我,就給你讓路,否則今天你別上班了,我不想看到你再次陷進去!”趙小年也不知道哪來的膽量,他太想知道秘密,已經顧不上那么多。“你到底讓不讓開!”于靜有些生氣了。“你先告訴我好嗎?”趙小年的語氣已經由著急變為哀求。此時于靜突然覺得自己被騙了,剛剛還以為趙小年對自己的幫助是真心的,沒想到他就為知道我背后的事。從挎包里抽出剛剛趙小年給她的三百元,朝他劈頭蓋臉地扔過去。“趙小年,誰稀罕你的施舍,用不著你可憐,我沒錢嗎,我不要你的破稿費,我怎樣是我的事情,用不著你管,走開,別擋我的路!”于靜瞄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被自己扔在地上的鈔票:“趙小年,你這個文弱書生,你管我那么多干嗎,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趙小年對于靜這突然的反常舉動一時也被嚇到了,沒想到自己的好心非但沒有得到感謝,還遭到于靜的冷嘲熱諷,更沒想到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突然那股質問的勇氣一下子被于靜的三言兩語給捅破了。他卻還不死心:“你誤會我了,我是看你可憐,想幫你而已!”“可憐,這世上可憐的大有人在,既然你這么偉大,非洲有幾萬難民等著你去施舍,我才不需要你的幫助!”“于靜,你這說的什么話?”趙小年被氣得有些頭暈。沒想到于靜會說出這種話,趙小年被她的幾番話給說得一無是處,直接擊穿了趙小年此前一直堅守住的男人的尊嚴,他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再也沒有了阻攔的勇氣,于靜看了看坐在地上的趙小年,一言不發,只聽見“嘭”的一聲房門被用力關上發出的巨響,轉眼,于靜扭頭氣呼呼地甩手走出出租屋的大門。
第二十六章:偶遇這天,刑警大隊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一股急促的力量推開了,只見廣成市公安局副局長任迪神色凝重地大步走了進來。“劉局,出事了!”他神情緊張。見年輕的任迪那般緊張的神情,劉凱青急忙放下手中的新聞報紙,臉色凝重地問:“什么事?”“劉局,之前我們去華夏學院詢問過的那個女生出事了!” 任迪緊張地說道。“那個叫方璇的女生?”劉凱青正看到那份報紙上的報道,便聽到任迪進來匯報情況了。“劉局,你也知道了?”任迪沒想到劉凱青的消息如此靈通。劉凱青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我也是剛看到新聞報知道的,昨天的報紙,送進來一天了都沒留意,剛好這會有時間想坐下來放松放松,就看到了這事!挺震驚的!”說完他把那份報紙拿到任迪面前,正是之前方璇意外懷孕生下一個畸形兒的新聞。兩位局長對此事其實沒有感到太多意外,但卻很震驚,因為從出事前的種種跡象看,他們知道方璇可能會出事,只是沒想到情況會這么糟糕。自從接手了那件綁架案后,這背后所牽扯到的種種,好象都有微妙的聯系在里面。對此,任迪的第六感非常強烈。“我感覺這背后不簡單,要不再去一趟華夏學院和方旋談談。” 劉凱青神色凝重地說道。“劉局,我們還是先別去華夏學院吧,不然很可能又碰釘子,非但了解不到情況,而且對調查的展開也極為不利!”任迪的話提醒了劉凱青。見到任迪這么說,他只有再次回到房間,一時無法決定應該如何是好。“還有一件事情,我覺得很納悶……”任迪點燃了一支煙,狠狠地吸了一口,吞吐著悶氣。煙幕繚繞在公安局的辦公室里,久久不曾散去,似乎也像這案情一般復雜,兩位局長陷入了一種困境里。“什么?”劉凱青問道。“她出事后為什么不報警?”任迪講出了自己的困惑,事實上在他說出后,劉凱青也覺得很奇怪,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方璇應該報警才對,怎么一聲都不吭。看著報紙,不知為何,劉凱青覺得有點奇怪,突然之間,他好像發現了什么,一直翻著報紙,直到把整份報紙都翻遍了,就是看不到有關那新聞的后續撰寫報道,那則新聞看上去應該是廣成市自建市以來所發生的最嚴重的一件大學女生意外懷孕事件,按照新聞媒體的報道常理,如此具有新聞價值的事件,報紙應該會連續對此事進行跟蹤報道的,但是為什么廣成市的所有綜合新聞報完全沒有了這則消息。“奇怪,報社為什么不做報道了呢?”劉凱青不知道是在問任迪,還是在自言自語。“我也不太清楚!”任迪也感到困惑。“走,咱們上報社瞧瞧。”劉凱青二話沒說,馬上起身,廣成市接二連三地出事,他一刻也坐不住了。兩位局長,隨口叫上了一位民警一同前往。三個民警同志,鉆進車子,一路上,感覺每個人都心事重重。車子一路疾馳,沿途的美麗廣成市景,他們卻無心欣賞。經過近半小時的車程,來到了報社。這是廣成市最大的一家報社,突然來訪的民警同志讓報社社長鄭信十分熱情,但民警們能感覺到鄭信的熱情中還帶有一絲緊張的神色。任迪看著這位年輕的社長,微笑道:“你好,我是廣成市公安局副局長任迪。”“我是局長劉凱青,旁邊的這位是我們局里的民警同志。”“三位民警同志,來,一路辛苦了,要不到我的辦公室坐坐,我這里有上好的烏龍茶,咱們一同品嘗品嘗!”是報社用來招待客人的上等好茶,只要有來客,鄭信都會把他們招呼到自己的辦公室喝茶。“鄭信社長,我們此行有要事,不是來喝茶的!”劉凱青第一個發話了。“劉局長,有什么事呢,我們報社一定全力配合警方的調查工作!”鄭信社長穿了件休閑西裝,扶了扶眼鏡微笑著對幾位民警說。“有關新聞報的事,你們報社在昨天的一期報紙上不是報道了一位女大學生生下一畸形兒的新聞?” 劉凱青說道。“是的,怎么了,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鄭信社長一臉疑惑。“這應該是廣成建市以來最特別的一則大學校園新聞,按道理應該要繼續撰寫后續的跟蹤報道,可我在今天的報紙上卻沒見到有關這新聞的任何消息了,你能解釋一下原因嗎?” 劉凱青神色嚴肅地說道。聽了劉凱青的話,鄭信社長笑了笑,轉身拿起了放在桌面上的一份文件遞到幾位民警面前,劉凱青第一個把文件抓過來,緊接著幾位民警同志馬上湊上前去看。原來這是一份來自市委辦公室的文件,文件標題醒目地寫著:關于撤消我市一大學女生意外產下畸形嬰兒的新聞通知。他們看到了發通知單位:廣成市市委辦公室。沒錯,那是市委發來的通知,市委竟然要求報社撤消那則新聞,這可還是頭一回,按道理說市委和方璇又不認識,為何要強制撤銷那則新聞,這讓人感到非常奇怪。鄭信社長看著幾位民警的不解,有些委婉地說:”在座的幾位民警同志,不是我們報社有意隱瞞新聞事實,只是這是許平市長的意見,他向我們報社發了這份通知,你們應該也知道了吧。”“怎么,許平市長沒有通知公安局,我們并不知道。”幾位民警還是一臉的疑惑:“為什么要撤消新聞報道呢?你們報社是不是在刻意隱瞞什么?”“這是絕對沒有的事,三位民警同志說到哪去了。我跟你們說啊,因為廣成市最近要參與建設全國文明城市的評比,所以市長,要求我們報社盡量不要寫負面新聞。所以才要撤消了這則報道。”聽到鄭信社長的話,三位民警同志頓時恍然大悟,此趟報社之行并無收獲,這讓劉凱青很失望,他們要求將那份文件復印一份帶走后,便離開了報社。又過去了一個多星期,正處在評估階段,華夏學院的學生們被約束得很無奈。這天正好是星期天的晚上,南平鎮的秋天的夜晚有些涼意。方璇的事在華夏學院被一些無聊的人說多了,自然也就沒有新鮮,逐漸地也就被淡忘了,自從小無名走后,方璇心里一直很難受,所幸的是,之前出的那份新聞日報由于報道的內容不多,而且只有那么一期,被一些人看過后也逐漸地就不記得了。廣成市是個國際化大都市,每天都在發生著不尋常的事,人們沒有那么多經歷去記住一件事情,盡管那是首例,但時間很快沖淡了人們的記憶。陳東雖然跟方璇關系比較好了,但他還保持著原來的那份豪爽。不過陳東總覺得他與方璇都是同學,相互幫忙是應該的,更何況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是那么地不幸,那么地令人同情。這天周末的傍晚,陳東感覺沒事可干。“趙小年,走,咱們一起去吧?”陳東一時找不到伴,只好叫喚著正躺在床上看書的趙小年。“去哪呀?這都七點多了……”“去南平鎮鬧市區買點東西,咱們一起吧?”聽到陳東說要去南平鎮,趙小年還有點后怕,看著發生在方璇身上的事,他有點猶豫,陳東好象看出了他的心思:“是不是被方璇的事情給感染了?你還怕被壞人給吃了啊,有什么好怕的?”“哪有?”陳東半開玩笑地說。趙小年的男人尊嚴頓時被激起了,只有硬著頭皮和陳東一同前往了,兩人一起搭公車很快就到了南平鎮。這是趙小年第一次到南平鎮,隨著夜幕的降臨,這里的夜市已經陸續開張了。這里的夜市賣各種各樣的日常生活用品,電子產品,不過基本上都是山寨版,盡管如此也還是有很多人圍著許多地攤進行購買,飄蕩在空氣中的各種食物的氣味,人的氣味,讓人有一種迷幻的感覺,兩人走著走著,各自都只顧看夜市里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竟然在擁擠的夜市人群中走散了。趙小年找了很久,也沒找到陳東,他本來想打電話給陳東,但不知為何陳東的手機打不通,電話提示沒信號。趙小年只好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一家服裝店門口,只見這家服裝店的卷閘門開著,但店面的玻璃門卻關閉著,門口還放著一個發光的內置燈管的招牌:休閑按摩。趙小年抬頭一看,心想,這家服裝店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突然他想起陳東曾經說過方旋在這家服裝店做過兼職,后來就發生了不幸,趙小年感到后背直冒冷汗,但是他又因為好奇,想進去看看,他推了推玻璃門,才發現玻璃門只是虛掩著,并沒有上鎖,他走進服裝店時,只見里面放著一張椅子,坐著一位年輕女孩,一頭烏黑的長發,白皙的臉蛋,登著一雙白色的休閑鞋。趙小年的心里很納悶,這不是服裝店嗎?為何會有一名女孩獨自坐在里面,而且晚上卻關著玻璃門,看上去不像正常營業的樣子。“帥哥,要不要進來坐坐?”就在趙小年猶豫不決時,女孩發話了。但這類女生一直是趙小年最喜歡的女生類型:”對不起,我……”女孩也被他過大的反應嚇到了,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男生。“怎么了?”女孩好奇地看著他。他之前看到這個女孩的眼睛里好象有故事,卻被她誤會了。此時趙小年竟冒出想了解這個女孩的身世的想法。“你叫什么名字?”趙小年好奇地問道。“為什么突然問我名字?”女孩有點不解。他覺得眼前這個女孩的眼神里微微透出一種說不出的無奈。“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感覺你是個有故事的女孩。”聽到趙小年這么一說,女孩的眼睛里突然充滿了驚訝的神色。“我叫于靜!”“我叫趙小年!”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就這么聊了起來,趙小年這才知道,眼前這位叫于靜的女孩是兩年前來到廣成市打工,因為成績不好,高中未讀完就退學了,來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廣成市,因學歷低,四處奔波后仍找不到工作。于靜說自己之前曾經在一家飯店做過服務員,由于經驗不足,在工作中經常出錯,還讓飯店倒賠了客人一筆帳,做了沒多久便被老板開除了。此時,和于靜同在一個城市的同學說自己找到了一份非常賺錢的絕活,幾次知道她居無定所之后,便介紹了這份服裝店的工作給她。于靜便能這樣成為了一名服裝店的打工妹。“為什么你要了解我呢?”于靜還是不解,覺得這個男生很特別,很想知道她的身世。“覺得你不是那種壞心眼的女孩。”在剛走進這間這家服裝店時,趙小年就發現了。原本女孩想要為趙小年帶來一些特殊的服務,但兩人聊著聊著,女孩放棄了那念頭。趙小年走出了服裝店,好像什么事也沒有發生,他認識了這個叫于靜的女孩,但他并沒有把認識于靜的事告訴宿舍里的人。第二十七章:初識于靜“這個趙小年,上哪去了?”陳東已經回到學校,卻還未見趙小年回來,很納悶。已經將近凌晨一點,趙小年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宿舍,眼睛里卻沒有困意。這是他第一次這么晚回來,還好是在星期天,要是在平常這又成一大新聞了,要知道趙小年平時可是個宅男,沒別的事一般窩在宿舍里看書或上網。這次讓陳東感到很好奇。宿舍的人基本都休息了,只有陳東還沒入睡,他買完東西回來后,便躺在床上心事重重,方璇的事在他腦海里還未散去。“噓,你小聲點,吵到他們就不好了。”看到大家都睡了,趙小年對陳東做了個安靜手勢。陳東非常納悶,他們是七點多鐘出去南平鎮的,而陳東九點多就回來了,他卻晚了兩個多小時,這趙小年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沒事,出去轉了一圈。”趙小年笑道。“沒有,回頭自己到處走了一下才回來,叫你等多我一下都不行,還一個人走了!”趙小年在為自己圓謊。陳東不知道他就在不久前認識了一個叫于靜的女孩,只是一個巧合,而這巧合中卻又蘊藏著多少驚天秘密,沒有人知道。方璇的事已經給他造成了不小的心靈震撼,雖然陳東表面上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內心卻在激烈澎湃,自然也就顧不上趙小年那么多,更何況沒有人會相信才那么一會工夫,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華夏學院,一個人還在隱隱擔憂著,自從被自己的老婆楊雪蘭勸阻保留了方璇的學籍后,羅文標有點后悔了,他不明白楊雪蘭為什么要替方璇求情,要知道她跟華夏學院的學生并不熟悉。羅文標記得二十多年前在他剛從廣成市師范院校畢業后就被分配到這里當教職工。早在師范院校就讀時,羅文標就認識楊雪蘭了,兩人可算是青梅竹馬,而且情投意合,畢業后身邊很多同窗都各奔東西了,惟有他倆仍執著地在一起,為以后能更好相見,兩人都選擇留在廣成市這座學習生活了四年的城市,由于大學所學專業的差異,楊雪蘭去到一所公辦小學當教師,而羅文標卻到了華夏學院,夫妻倆憑借著一股兢兢業業的干勁從底層一直做到現在的位置。雖然與廣成市富商老板的地位比較還是小巫見大巫,但羅文標也算事業有成人士,幾年前這個教師之家又增添了一位活潑可愛的女兒——娟娟。原本夫妻倆的工作都比較忙,羅文標曾幾次要求妻子給他生個女兒,但楊雪蘭就是不愿意,所當教師非常忙碌,怕沒時間照顧孩子,并且說過丁克生活豈不更好?羅文標不依妻子的做法,后來軟磨硬泡才終于說服了楊雪蘭,這么多年熬下來,有了女兒娟娟之后,夫妻倆也很高興,而楊雪蘭算是那種六十年代的傳統女人,無論思想還是處世都比較保守,俗話說十年一個時代的變換,女人的價值觀也隨之改變而改變。就在這之前因為一個來電讓羅文標冒出一身冷汗,他仍記得那天。“你好,是華夏學院的學生處主任羅文標同志嗎?”一個突如其來的電話直接聯系到了羅文標。“我是,你好,是哪位呢?”羅文標問道。“我是廣成市副市長馬雄,聽說你們學校出了一大丑聞?”羅文標的心已經快崩到嗓子眼了,最近華夏學院就出了方璇這么一件丑聞,真是哪里不好傳,竟然傳到市長的耳朵里,他已經快焦頭爛額了,是不是上天在有意刁難自己?“你們華夏學院出了這么一件女生意外懷孕生下一畸形兒的事,我告訴你啊,這事非常影響我市的精神面貌,許市長讓你們學校好好反省反省,要知道廣成市正在參與全國文明城市評比,不允許出現任何負面新聞!”馬雄有點生氣了。“哎,是是,馬市長,這的確是個意外,我保證以后不會再出現同樣的事情了!”在掛掉電話時,馬市長那頭似乎怨氣還很重。馬雄的來電讓羅文標如驚弓之鳥,沒想到竟然震驚到馬市長了,但老婆楊雪蘭已讓自己保留了方璇的學籍,一想到這事可能會再次讓華夏學院蒙羞,要是市長怪罪下來自己很可能又是飯碗不保,羅文標后悔自己當初的決定了,但又不能不履行諾言。他不明白楊雪蘭跟方璇到底是什么關系,想到楊雪蘭是個正統女人,現在又是小學教師,要知道沒有一番耐心與善良是無法管教好那群調皮的學生,從這點上看,楊雪蘭是個心地善良的女人,或許她不忍心看著一個女生遭受如此打擊,便幫她一把,除此之外他想不出第二個理由了。羅文標倒了一杯水,輕輕地坐在長椅上,抿了一口在心里如同甘泉的水,女兒整天爸爸地嚷嚷著自己給她輔導功課,玩游戲,雖然不能經常滿足女兒的要求,但羅文標已滿足其中,他擁有一個幸福家庭。這讓羅文標忽略了妻子一直以來都很晚才回來的事,羅文標曾問其原因,楊雪蘭只扔下一句:要輔導一批畢業班的優秀生,所以要晚點回。羅文標信任她,只微笑點頭答應卻不曾注意到楊雪蘭隨和善良的雙眼間閃現而過的算計。一陣急促溫馨的短信提示鈴聲一閃而過,躺在昏暗房間里的手機不安分起來。一只纖細的手拿起了你,小小的屏幕上顯示著:于靜,我是趙小年,你現在有空嗎?于靜看到短信時,微笑了一下,從這家服裝店后巷的房間里走出來。這天趙小年正好又抽空過來南平鎮的這家服裝店,自上次無意間遇到她后,總感覺這個這家服裝店女有異常之處,一時也說不上來,這個青年從她眼神中感受到幾份無奈,以及迷茫。“怎么不進去等我?”于靜對正站在這家服裝店對面不遠處的趙小年說,她拂了拂那頭烏黑秀發,帶有幾份狐媚,都說在陽光下的女孩是最燦爛美麗的,這還是趙小年第一次在非昏暗的房間里見到于靜,如此一來判若兩人,記得那晚的于靜很是開放,全身散發著挑逗性氣息,如今表面看上去怎么也不像,如果不身在這里,而是站到某商務公司的柜臺上,客戶們會認為這是公司漂亮的女客服打工妹,如此看來打工妹一詞不僅僅在南平鎮這家服裝店里通用,就算去到各大公司照樣成氣候,只是外表蛻變與否而已。“我不好意思一個人進去。”趙小年吐了一口唾沫,又用腳踩了踩,在于靜面前盡力裝出一副成熟男人的樣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這里進進出出的客人很多,又沒有誰去刻意認你。”于靜看著這個有點未經世事的趙小年,不由自主地笑了。一路上,趙小年跟于靜經過鬧市區的步行街,這里可謂是個大雜燴,由于廣成市經濟的高速發展,越來越多外來務工人員來到這座繁華都市找尋創造屬于自己的天空,于是在繁華市區的每個車站經常能瞧見大包小包,小到修剪指甲的鉗子,大到一床棉被,打工仔們幾乎帶著全部身家來到這里淘金,不辭萬里艱辛,只求謀生納財,逐漸地從繁華地區延伸到廣成市的郊區,于是在這片很少能看到透徹的藍的天,空氣中夾雜著車輛尾氣,廠區酸濁味的郊區又多了一批身影。兩人經過了幾間這家服裝店,于靜好象看到熟人:”要不你在這等我一下,我進去拿點東西。”“我也進去吧!”趙小年不知哪來的勇氣,竟然也想進去一探究竟。就在趙小年走到服裝店的后臺時,才發現后面竟然還有一個大廳。只見坐在大廳沙發上的幾個女孩商量了一番后走向一個坐在坐椅上,滿頭泡沫,臉上油光發亮的男人身邊,男人跟女孩們在說著什么,趙小年只在遠處看著卻未曾上前。只見于靜從挎包里掏出兩張偉人像遞給那位男人,其他女孩也紛紛掏出面值大小不一的鈔票遞給男人。趙小年有些納悶,此男人什么來頭,竟有那么多女孩掏錢給他,那個男人年紀不大,也就三十來歲,一副當地經商人模樣,富貧者中層造型,拿了鈔票后,頭也不抬,繼續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趙小年只覺得那男人臉上油光發亮,好象在哪見過,正當他在苦苦記憶時,于靜示意自己要離開了,來不及多想,離開了那間這家服裝店,兩人來到一間小吃店。于靜說想吃餃子。“于靜,剛剛那個男人是誰啊?”趙小年點了幾樣小吃,問道。“哪個?”于靜好奇地看著趙小年。“就是在這家服裝店里那個”趙小年對那個男人的模樣,仍然記憶猶新。“哦,他是我的一個朋友,前陣子借了他的錢,剛還回給他。”于靜漫不經心地回道。“我覺得他挺面熟的。”趙小年不好意思問起為什么一下子那么多女孩掏錢給他。“面熟?不會吧,難道你見過他?”這話引起于靜的疑惑。“沒有沒有,可能是我看錯人了,來,吃東西了。”趙小年轉移了話題。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來了。趙小年想到方璇的綁架案,陳東曾提到那個叫王志輝的男人,難道那個男人是?怎么可能這么湊巧,一定是自己看錯了,他不相信,如果真是還真是擦肩而過了,也就在那一刻,趙小年的手曾插進口袋了握了一下手機,欲撥號,卻停止了那動作,還在他來不及細想時,于靜卻叫他離開了。在問起于靜說起那男人是自己朋友時,語氣有些牽強,趙小年注意到了,但他不敢細問。從于靜那得知,目前她同這家服裝店里幾個打工女孩同租住在一起,從昏暗狹小的房間看,環境顯然不是很好,只有一張單床,整個居室的環境非常簡陋,和于靜的這身時尚裝扮極為不相配。日子在一天一天過去。趙小年和于靜和兩人交往已有好一陣子,不知出于哪種心理,由于趙小年平時經常寫作,他多次將自己賺得的稿費給了這個女孩。而趙小年認識于靜的事始終沒有向周圍任何人提起,只為避免華夏學院的閑人碎語。看著跟于靜的交往日漸頻繁,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搬出學校宿舍,和于靜在校外租房居住!趙小年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有此想法,只是感覺如此更能避開周圍熟人的目光,也好方便和于靜更進一步地交流和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