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黃穎接到媽媽的來信,高興得眼睛眉毛全是笑。當天晚上,她偷偷的遞給陳曉東一張紙條,第一次主動約他在“老地方”見面。靜靜的山野上,野杜鵑爭相竟放著紫色、紅色的花朵,諾大的山林萬籟無聲,偶爾傳出幾聲“啾啾”的蟲鳴和“咕咕”的斑鳩聲。在朦朧的月色里,他們相會了。一對戀人手拉著手,緩緩走上山坡。美麗的夜色襯托著他們的心情,是那么的美妙。淡淡的月色灑向山坡,山風輕輕拂面,撩起了黃穎那頭柔軟的短發。陳曉東走到一蔟盛開的野杜鵑旁邊,摘下一朵鮮艷的紅杜鵑,遞給了黃穎,她那雙清澈的眸子里露出了深深的愛意。“曉東,我媽媽給我來信了。”黃穎興奮之情溢于言表:“媽媽說,學校領導為了照顧她的身體,通過關系讓來農場招工的同志帶著我的名單下來,負責招工的同志還答應保證把我招回去。”陳曉東很替黃穎高興,搖著她的手說:“太好了!這么說,我們已經向目標邁進了一步。你能招工,我們的事以后就好辦很多。不過,”他仍有幾分擔心:“阿穎,你要不要去老隊長那里落實一下?小心夜長夢多。”“不怕吧,媽媽說得很肯定。要是我去找老隊長,他見是為招工的事,恐怕也不會有好臉色,結果是可想而知的。”黃穎說著,忽然輕輕一笑說:“你還記得嗎?林醫生說過,我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這次應該靈驗了。”陳曉東聽了大笑起來:“你也學會迷信了。”接著,他又問她道:“阿穎,你回去以后首先要干啥?”“先是飽飽的睡上一覺,然后就是吃肉,我快被豬肉讒壞了。”黃穎的眼睛里充滿了憧憬,在月光的映射下顯得美極了:“媽媽說,她已經把房間收拾好了,就等我回家,她要陪我上街買衣服,還有買吃的。哥哥也來信了,他說,等我一回家,他和嫂子就馬上打報告回家探親。”陳曉東陶醉在黃穎那清純的神態中,他調侃道:“你的苦難眼看就要熬過去了,只是可憐我一個人在這深山老林里孤苦伶仃。過了一段時日后,你可能連陳曉東是什么人都忘記了。”黃穎被他逗笑了,笑得很甜:“等你回廣州時,我親自下廚,大排筵席為你慶賀,行嗎?對了,你想吃什么菜?”“雞啊魚啊肉啊,什么都想吃。”陳曉東說:“到時我一定撐得脹脹的,做個飽死鬼也挺風流。”“不許說這些不吉利的話。”黃穎輕輕捂住陳曉東的嘴,他把她的手拿到胸前,握住了。黃穎舒心地說:“等你也回到廣州,我們就不會提心吊膽地見面,可以大大方方地逛街、看電影、探朋友。你不知道,你每次約我出來,我都象做賊似的東躲西藏,生怕被人發現。有一次,我們晚了一點回去,誰知碰到胡茂,被他纏上了。他擋住我的道,‘嘿嘿’地奸笑著,象審犯人似的問我到什么地方去了。后來幸好被何青青她們瞧見,解了我的圍。第二天胡茂又去老隊長那里‘告狀’。老隊長把我叫去,狠狠的批評了我一通,他說,以后要是發現我還去找你的話,就把我關起來,讓我寫交代,還要在大會上作檢討。我怕你知道了會惹事,一直不敢把這事告訴你。”黃穎說著,眼圈又紅了起來。“真是豈有此理!”陳曉東握緊了拳頭。黃穎握住他的手柔聲勸道:“別這樣,還是忍著點吧,我最擔心的就是因為我的問題影響了你的前途。”陳曉東深情地看著黃穎說:“傻姑娘,怕也沒用。其實,第二天老隊長也找我談了話。他警告我說,再執迷不悟他就要寫信告訴我爸媽,還說就算有招工名額也不給我。所以,這次招工他絕對不會考慮我的。我明白你的心思,你也太多顧慮了。我才不管他吶,只要能和你在一起。”黃穎的眼睛又潮濕了,密密的睫毛輕輕一合,滲出了淚滴。陳曉東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輕輕地撫摸著她那由于激動而潮紅的臉頰,逗趣地說:“黑暗已到盡頭,曙光就在前面。以后咱們人前再也不用假裝陌路人,見面也不需要偷偷的傳紙條了。只是你回廣州后,會等我嗎?”“你不應該提這樣的問題,你不是很明白我的心嗎?”“逗你的,我當然相信你。”兩個人相依偎在淡淡的月光下。看著山林美麗的夜景,陳曉東輕輕地背誦起了普希金的詩,黃穎靜靜地聽著,眼睛閃閃發亮。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憂郁,也不要憤慨不順心的時候,暫且容忍。相信吧,快樂之日就會到來。我們的心兒憧憬著未來,盡管現今總是令人悲哀。一切都是暫時的,轉瞬即逝,而那逝去的將變為可愛。 劉嫂聽黃穎說了招工的事后,也替她感到高興,卻也有點舍不得。自從劉曉華離家之后,她差不多把黃穎當成了自己的女兒,有了好吃的就悄悄給黃穎送去。黃穎也向劉嫂敞開了心扉,包括不敢啟齒的戀愛問題。“你就放心走吧。”劉嫂拉著黃穎的手,依依不舍地說:“你回去后,我會幫你照顧陳曉東的。相信這一次老劉不會再有什么看法了。”“謝謝你劉嫂,我們永遠也忘不了你。以后有機會到廣州,你一定要和曉華來看我們啊,什么時候都歡迎。”“也包括老劉嗎?”劉嫂有心跟她開個玩笑。黃穎抿著嘴,低下頭沒吱聲。“傻妹子,你也太老實了,連句好話都不會說。”劉嫂輕輕打了一下她的手。黃穎紅著臉,不好意思地笑了。
?????1自古以來,智人就在尋索,那被湮沒的真理的遺痕。他們很久地,很久地解說,前人們的古老的議論。他們認為:“赤裸的真理秘密地藏在井泉深處。”他們快慰地飲一杯清水,就叫道:“我會把真理找出!” ──普希金 招工回城拉開了帷幕。有傳聞說,廣州已經有單位來農場指名招人回去了,農場場部也有個別領導的孩子“搭秤”進了城。傳聞在知青中悄悄傳播,搞得人心浮動。這天,劉土根從場部開會回到家,一聲不吭,坐在小板凳上不斷的吸著水煙筒,煙筒里的水咕嚕咕嚕地一直響了好長時間。劉曉明看見父親這個樣子,知道他又在生悶氣,馬上躲進房間里溫習功課去了。“怎么啦?”直到劉土根嘴巴離開了水煙筒,嘴里慢慢地噴出長長的一口白煙,然后嘆了口氣,劉嫂才開口問他。“廣州真的有單位來我們農場招知青回城了,每個生產隊都會有名額。唉!曉華也太不爭氣了。要是她沒那事,還留在我們隊里,我完全可以給她留一個招工名額,也好讓她到大城市里開開眼界。”“我聽說這些招工名額規定全部要用在知青身上。”劉嫂道。劉土根的臉上現出了不屑的神情,說:“球,場部已經有好幾個領導的孩子偷偷的‘搭秤’出去了,聽說這次招工也被他們占用幾個名額,他們還好意思規定我們下面。他們做初一,我就做十五,我同樣可以照版煮糊。要是曉華爭氣的話,我完全可以用那些領導的辦法把她搞到廣州去。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生氣也沒有用。要不你和曉華的隊長商量一下,看看到時可不可以通融通融。”劉嫂小心翼翼地說。“不行!剛才你也說了,說是這招工名額規定給知青,不是自家的孩子,誰愿意去攬這個活負這個責任?唉……”劉土根不再說下去了,他雙手沉重地按著大腿,慢慢站立起來,走進廚房,從水缸里勺起一碗涼水咕嚕咕嚕一氣喝完。夫婦倆一夜無語。 幾天后,劉土根在生產隊的職工大會上宣布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廣州的一個大型國營企業要來農場招知青。由于名額較多,各個生產隊都分了好幾個,我們生產隊也分配了3個名額!猶如一口平靜的小水塘被扔進了大石塊,整個生產隊一時間掀起了軒然大波。之后幾天,不論在什么時候,或在什么地方,老工人和知青們的話題總離不開招工回城一事。是啊,能招工入選的人,簡直如舊時欽點狀元一般,不,更甚于此,誰要是被選中,就預示著他將從地獄走上天堂。 知青們于是蠢蠢欲動了。這天晚上,張毅敏提著一網袋東西走進了劉土根的家。“老隊長在家嗎?”甜甜的聲音剛落,人已進到屋里。“哦,是毅敏啊,坐。”劉土根拉過一把椅子,等她坐下后問道:“有什么事嗎?”其實他已猜到她的來意,仍明知故問。“老隊長,今天早上我去場部找陳場長,他和我姨夫以前是戰友。我姨夫有一封信給他。聊天時我順便問起招工的事,陳場長說,我們家有兩個人上山下鄉,我可以優先回城。不過場部也要征求生產隊的意見,他讓我來找您,請您代為關照一下。這是陳場長給您的信。”張毅敏把手里的紙條遞給劉土根。劉土根打開紙條,只見上面寫著:“劉隊長,小張已具備招工條件,請你根據實際情況給予安排。陳景山”劉土根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直到煙筒里咕嚕咕嚕的水響聲慢慢停下來,他才說道:“你先回去吧,我們開會討論討論。”“謝謝老隊長。哦對了,我在場部小賣部里給您帶了一些手信,您千萬別嫌棄。這是奶粉,這是麥乳精、豬肉罐頭,還有糖果、餅干。”張毅敏把網兜里的東西逐樣拿出來放到桌子上。“你還是留著自己吃吧,我不能要這么貴重的東西。”劉土根雖然從未嘗過這些玩意,也很想嘗一嘗,但他仍然站起來推讓。“不用不用。我留著這些東西也沒什么作用。再說了,要是能夠招工回去,難道我把這么重的東西托運回廣州嗎?”說著,張毅敏按住了劉土根意欲推讓的手,笑嘻嘻地走出了門。張毅敏走了不一會兒,崔海南也急急來到劉土根的家。“老隊長,我爸爸的信您收到了嗎?”崔海南小心翼翼地問道。昨天,崔海南收到了爸爸的加急信,說他已經得到農場的招工消息,并從部隊寄了一封掛號信給劉土根,只要隊長不張揚,他的招工問題應該能得到解決。爸爸叫他自己試著去探探風。“收到了收到了。”劉土根熱情地說,崔海南從未見過他的態度這么好:“崔團長太客氣了。他的請求很有道理,我會考慮的。”“人人都想招工回去,但名額又這么少,我看已經有不少知青來找過你了吧?”崔海南仍然不放心,想探聽他的口氣。“是啊,他們都是來擺自己的實際情況。不過,你大可以放心,我一定會盡力而為的。”劉土根說得很肯定。崔海南沒想到問題這么容易就解決了,滿懷喜悅地告辭。他很想知道父親在信上寫了些什么,卻不敢多問。 ??????
4繁重、單調的“大會戰”使人們疲憊不堪,夏日的炎陽把人烤得簡直就象困在太白金星的煉丹爐里,就算站著不動也會渾身冒汗,隨后又被太陽烤干。工人們“方便”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時間也越來越長。收工前,陳曉東對崔海南說去“方便”,還是“大”的,讓他收工時幫忙把鋤頭扛回隊里。說完,他就一頭鉆進樹林,穿出林帶,越過一條牛車路,來到了生產隊的自種的西瓜田邊。這一片西瓜田是在工人們和隊副老鐘的力爭下種起來的,劉土根要求只能在義務勞動時間去完成。于是,在義務勞動上山積肥的同時,老鐘特意派了一些勞動力去種西瓜。現在,收獲季節到了,西瓜長得可好了。這片瓜田離生產隊較遠,平常由放牛的陳伯一邊放牛一邊看管。為了方便放牛,陳伯養了一只獵犬,起名“阿黑”。這只高大的獵犬很忠于職守,一發現有“情況”就會“嗷”的一聲猛撲上去,連山豬見了它也被嚇跑。陳伯對隊里交給他的看瓜任務十分負責任,誰上工地“方便”時去偷西瓜,若被他發現可不是好玩的。雖然如此,順路“摸”瓜者仍大有人在。陳曉東趴在瓜田旁邊的芒箕叢中,從草蓬往外觀察,發現有兩個人正悄悄的閃了過來。“站住!”他躥出去一把抓住李偉雄的衣領,沉聲喝道。“小不點”被嚇得臉色發白,好不容易才“緩”了過來。“好啊,陳曉東!”王小凡使勁在陳曉東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三個人互相看看,會心地捂住嘴笑起來。“你們的勞動家伙什呢?”陳曉東問道。王小凡笑嘻嘻地回道:“讓其他知青幫忙拿回去了,代價是請吃西瓜。”忽然遠處傳過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像是有人在踮起腳步行走。“小心,有人過來了!”陳曉東迅速把他們倆拉進芒箕叢。幾個人伏在草上,屏住呼吸,緊張地向外觀察。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眼前出現了三個苗條的身影。李偉雄忽的一下跳將過去猛“嘿”了一聲,把那三個人嚇呆了。“嘻嘻,是我。”見把她們嚇著了,李偉雄馬上嬉皮笑臉起來。“你找死啊!”何青青、凌燕和黃穎好不容易才把嚇飛了的魂魄“招”了回來,她們一起用力捶打著李偉雄。“噓!”陳曉東跳出來小聲制止。“你們怎么也來干這活?”他看著黃穎,感到很奇怪,笑著調侃道。“聽王小凡說,這里的西瓜長得非常好。今晌曬得眼睛都發黑了,剛好我們幾個提早完工,就來了。”黃穎有點不好意思,紅著臉說。“你們女孩子也忒大膽,小心給陳伯的阿黑發現了,那可是咬住不放的。”王小凡的話使姑娘們更加緊張了。“好了,快走吧,時間長了會被人發現的。”陳曉東催促大家。三個姑娘戰戰兢兢的,每人捧起一個西瓜就往回跑。回頭一看,王小凡竟摘了好幾個,不緊不慢的放進帶來的布袋里。“你瘋了?干嗎不趕一輛牛車來拉呀?”陳曉東風趣地說。王小凡擠了一下眼睛,說:“拿回去給大家‘打牙祭’。”“汪,汪。”猛然響起狗吠的聲音,想必是它發現有“情況”。“快跑,小心給‘一鍋端’了。”何青青急了,催促著大家。“你們先撤,我來掩護。”陳曉東的話中仍然帶著幽默。他聽得出來,那是“阿黑”的聲音。可能是“五百年前是一家”的緣故吧,雖然碰面的時間不算多,陳曉東與少言寡語的陳伯卻挺投緣,他還特別喜歡陳伯那只“懂事”的獵犬──阿黑。每逢見到這只高大的“阿黑”,他總要逗它玩一會兒。久而久之,陳曉東竟與“阿黑”成了“朋友”,只要他喊一聲“阿黑”,那狗大老遠的都會跑過來,歡快的圍著他轉圈。這時候,“阿黑”已經“汪,汪”的叫著竄出林子,王小凡等人一動也不敢動,他們都知道它的厲害。“阿黑過來!”陳曉東向它喊道。“阿黑”一看是陳曉東,歡快地跑了過來,“嗚,嗚”地圍著他轉,原來豎起的尾巴耷拉下來了。陳曉東撫摩著它的頭說:“別叫,知道嗎?”它聽話的搖搖尾巴。陳曉東不怕“阿黑”,他怕的是陳伯。陳伯心腸好,但在原則問題上決不讓步。要是讓他看見“本家人”偷走生產隊的西瓜,多沒面子,所以還是“走為上計”。“快走!”陳曉東抱著“阿黑”,向王小凡他們打了個眼色。幾個人避開“阿黑”來的方向,一溜煙向林子里跑去。陳曉東輕輕的拍了拍“阿黑”的頭:“別聲響,我也要走了,這里不是玩的地方,咱們以后再玩吧。”“阿黑”懂事地蹲在原地,看著陳曉東快步跑開,果真一聲不響。王小凡扛著幾個西瓜,開始不覺得怎么樣,后來卻越走越慢,還呼哧呼哧地直喘氣,漸漸的已看不到前面的人影。“真他媽的比豬八戒背媳婦還累。”王小凡干脆坐下來,撩起衣服擦著大汗淋漓的腦袋。“這些西瓜那么沉,咋辦好吶?”他癱坐在草地上,順手拾起樹枝漫無目的地敲打著草叢。“啊,有了。”王小凡跳起來,迅速從布袋里拿出兩個西瓜,藏在草叢中,并在附近的樹上做了個明顯的記號。“哈,我明天再來這里取西瓜。這樣既可以‘減輕負擔’,又‘留有余地’,真個是一舉兩得。”他拍打著身上的灰塵,美滋滋地想道,然后精神抖擻地提著剩下的西瓜回宿舍去了。第二天放工,王小凡找了個借口“另辟蹊徑”,悄悄來到藏西瓜的地方。他把手伸進草叢,只聽見“噗”的一聲,飛出一只鷓鴣,嚇得他“哇”一聲大叫起來,跌倒在地。他定了定神,手按著胸口,自我解嘲地一笑:“這真是做賊心虛了。”王小凡再次把手伸進草叢。“咦,西瓜呢?飛吶?”王小凡左摸右摸都摸不著西瓜,便用刀砍倒周邊的雜草,還是沒找著。他十分納悶,坐在地上楞了好一會兒。草叢的草長得又高又密,從外面看根本不會發現里面藏有什么東西。況且,這是一條偏道,很少人走動。王小凡不死心,蹲在那里把草叢乃至周圍都重新尋了一遍,仍然什么都沒有。“真是莫名其妙。”他只好失望地走了。第三天,王小凡放工時碰見了胡茂。胡茂見四下無人,“嘿嘿”地笑著走向他,臉上那胖嘟嘟的肉都快擠在一堆了:“那西瓜真甜啊。”“啊,我的天!”王小凡恍然大悟了:“原來是這家伙!”胡茂看著王小凡氣哼哼的樣子,又捂住嘴“嘿嘿”了兩下,然后“補充說明”道:“昨天我遠遠看見你在撥弄草叢,心想,你肯定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走過去一摸,原來是兩個大西瓜。這西瓜可真好吃,看不出你還真有兩下子哪,這么會挑西瓜,啥時候再給我挑一個?”王小凡給氣壞了,可又做聲不得,他“啐”了胡茂一口,就跑開了。跑出好一段路,還聽到胡茂遠遠傳來的“嘿嘿”的笑聲。
青春三部曲《激蕩的歲月》引子一個無限遙遠的年代,一個無比巨大的空間。在這空間中,充滿了大小不一的各種物質。遠遠望去,無數的顆粒,宛若有向,又好似無意,就這么在天空中優哉游哉地運動著,還時不時地相互撞擊著玩。“喂,您好,朋友!真的是不打不相識呢,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嗎?”那時候,這空間的主宰者們,還不知時空究竟為何物,但這并不妨礙時空的交流與交換。經過若干億光年,空間的邊際不斷地后移,出現了越來越多大小不一的星球,并且自發地形成了一個個家族系列。太陽,月亮,地球,便是銀河系列家族中的三位重要成員。太陽將自己的光和熱,無時不刻,無私地灑向普天之下。月亮既是太陽善行的受益者,也是太陽善行的傳承者,幫助太陽將宇宙漫漫黑夜照得如同白晝。日月的善舉,帶給世界一片光明。地球上的人類,知恩圖報,一代代接力,用自己的勞動與智慧,改造自然,探索未知,創新世界。在世界的東方,有一個國家叫“神州”,那里有個小城叫“宜春”,美輪美奐。出城往西南方向走上30千米,就看到一座海拔一千多米的青山,她的名字比天上的月亮還要動聽:明月山。之所以叫明月山,是因為俯瞰起來,這山的形狀太像月亮了!這下巧了,天上有球狀的月亮,天下也有山形的月亮。可是彼此之間,相隔38萬公里的宇宙空間,任你接多長的晾篙也打不著的,除非你做夢!可就是無巧不成書!彼此兩個月亮,一個天上,一個天下,真的有幸結緣在了一起,還不是在夢中,是在中國古代的神話,和當地的傳說中。原來,在中國古代神話中,月亮,那可是神仙們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呢!忘了那是什么年代,反正距今已經非常久遠了,忽然有一日,天庭播報響徹云霄:天庭訊 由玉皇大帝親自掛帥的天界仙女招聘一事,歷經各方努力,昨已圓滿落幕。本次所招仙女,乃廣寒宮鎮宮之專職,其編制由天庭額外追加,列為天界今年急需辦妥之要事。其間,玉皇大帝運籌帷幄,天蓬元帥親力親為,上下一心,眾志成城,終致成績斐然,不日玉成;所招仙女金娥,艷驚天界,實屬絕世之美女,經眾專家評委一致決定直接聘用,玉帝當場批復,賜名“嫦娥”。…… 話說金娥原本凡間民女,家住明月山下。金娥亭亭玉立,風姿綽約,乃因家鄉本就帥哥美女之鄉,父母又是丹青高手,攜手傾情力作,情涌之處,成人之美,終得遂愿,女兒出落得遠近聞名。 金娥年紀尚幼時,便因家鄉山形酷似月亮,浮想聯翩,常常登上明月山巔,舉頭遙望天上的明月,因見其神奇多變:時而彎彎像鐮刀,忽而半圓若家鄉;待到月滿如明鏡,大珠小珠落玉盤……久而久之,夢由心生,心儀神往。 說來也巧,彼時天界正在動議,準備為月宮選配一位鎮宮仙女。起因是某晚,受罰伐桂的吳剛,不知何因突然暈倒,還好,玉兔及時發現了,飛奔出去報了信,才挽回一命。這之后,天蓬元帥建議,不如順勢解放,還吳剛之自由,結果被領導批了一頓。不過,天庭還是為此召開了分析討論會,由玉帝親自主持,最后得出如下結論: 吳剛暈厥之事,絕非伐桂勞累困頓一因,更非必然。現經天庭組織專家分析推斷,原因至少有三: 首先必須承認,吳剛終日伐桂不止,導致疲憊累積,確為事實,然非暈厥事件之充要; 其次,偌大月宮,僅吳剛一人獨處,人氣稀缺,而吳剛更因受罰,始終耿耿于懷,導致肝氣郁積、情緒失調,此乃事件發生之主因; 再次,時值數九寒冬,是夜,冰盤寒輝,廣寒宮里愈顯清冷,此乃客觀之因。時令劇變,而吳剛思維不變,仍單衣裹身…… 綜上,是故多因疊加,外因通過內因方起作用,于是有如雪上加霜也,焉不暈倒乎? 于是乎,與會專家建議廣寒宮配一專職仙女。 玉帝搖了搖頭:“是時天界仙女中,除了朕與娘娘的七朵鮮花,實無可遣之專職。” 玉帝骨肉?那當然是不能坐鎮廣寒宮的,但事情早日得到解決方為上策!于是大家開動腦筋。 天蓬元帥拍了拍腦袋,突然想出一個主意,說與眾神,大家覺得事到如今,也只有這樣處理略勝一籌,一致同意,最后,玉帝拍案決定:增加月宮編制一名,專用于本次招聘廣寒宮鎮宮仙女;并且從即日開始,面向世界,誠聘仙女。 為了將該項工作落到實處,玉帝還提出兩個“但凡”:但凡人間美女,均可主動應聘;但凡天界在編者,不分階層級別,皆有舉薦合規美女之責任。 玉帝話音剛落,眾神齊聲叫好。哼哼哈哈之后,玉帝當即昭告天下。 幾天后,天蓬元帥出巡間,正好瞅見金娥抬頭眺望,就只這么一瞧,元帥心中驀地一驚。 “啊唷,美極了,就像丹青高手畫的一樣,好一個妙筆生花!” 元帥隨即抿著嘴,低頭暗喜,“真是撞巧了,哈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一摸身上,正巧揣有一粒靈丹,于是計上心來。 瞬間,局部刮起旋風,空中,一條七彩緞帶,快速地飄然而下。 也就一會兒功夫,風兒漸漸地弱了,金娥睜開了瞇縫的眼睛,發現眼前飄來一幅緞帶。 那緞帶的料子與質地,圖案的色彩和功力,十分的精致。 但見那緞帶上部,云霧翻滾,玉兔跳躍,銀光閃爍,華燈爭輝;三層高的宮殿,彩妝素裹,錦繡鋪程,四周背景,欲亮還朦。 再看緞帶下部,盡見青山碧水,明月山正處其中,恰似一泓弦月,山腰云纏霧繞,山頂陽光燦爛,滿山青翠欲滴。 緞帶正中,一位美女裙帶飄逸,呈騰云駕霧升天狀,離月宮已是近在咫尺。其頭頂與月宮之間的空間,有一圓形淺凹處,里面放著一粒藥丸,外面封著透明銀膜。 美女兩邊,各有七個隸書字。金娥識字,不禁念出聲來: 明月兩輪皆為妁, 靈丹一粒即成仙。 金娥看了一眼那粒藥丸,正是靈丹!先是自己吃了一驚,細細琢磨了一會兒,繼而大喜,“哇!啊嗬!哈哈哈!……” 她心里暗自嘀咕:“小時候常聽老人講,秦始皇當年到處尋這玩意兒,最后還是空手而歸。后來有個葛洪道士,慕名來此煉丹,雖然沒見誰長生不老,也沒見雞犬升天,但畢竟讓多少人趨之若鶩。如今我卻得來毫不費功夫,真是天助我也。哈哈,我可以成仙了!……” 說也奇怪,如有神助,那藥丸像是聽見了美女的心里話,封著的銀膜自動打開了,里面的那粒藥丸,忽然就自己跳到了金娥的手心里。 “這事真是好神奇啊!”她正這樣想的當兒,喉頭突然涌出一股溫潤的津液,隨之,不由自主地,將手心里的藥丸,飛快地送進了嘴里,櫻桃小嘴只“砸吧”了一下,靈丹已經下肚。 也就在這一剎那,她忽然意識到,“升天成仙,這么大的事兒,怎么著也應該事先給爸媽打個招呼不是?”“可是,可是……來不及了!”她突然感覺到眼前空靈靈的,自己的腳下也是空靈靈的,身子卻是輕飄飄的,像一只張開翅膀的鳥兒一樣……“啊,我已經懸空了!”她驚叫了一聲。她意識到,自己就像緞帶畫面一樣,正在升騰飛翔,奔向天上的明月,奔向月球的廣寒宮——那是她頗感新奇、朝思暮想的地方。但現在,她有些迷茫,有些遲疑了……遲疑歸遲疑,她已經身不由己了,不飛也得飛!她一邊飛——這不花費自己一點力氣——一邊迷茫地,努力回想剛才發生的事情。“啊,”她忽然記起來了,“這事情實在是來得太突然了!不過,告不告訴那都一樣的——難道,爸媽會不同意?不,不會的,平時和鄉親們聊天,扯到什么靈丹、神仙,他們也是津津樂道的!” “啊,還有,這事真要說了,今天就不會是我成仙了。” 嫦娥忽而又想到,家鄉美女多得是,雖說她更出眾些,但隨手拎出一串來,沒幾個不是。 “姐妹情深,她們也想去,我豈會不讓著?”她又努力想象,自己今晚未歸,父母知道我去哪里了嗎?………… 天蓬元帥躲在濃云里,笑得前俯后仰,連連打著“哈哈”,見美女快到月宮了,一溜煙趕往天庭報喜。 待到見了金娥,玉帝也著實大吃了一驚,隨即高興地接過呈上的牒子,大筆一揮,賜名“嫦娥”;同時,責成天蓬元帥通過佛界,從速知會嫦娥雙親。元帥領著嫦娥來到廣寒宮,一路上見她有些悶悶不樂,估計美女惦念家中雙親,便讓她放心,“既來之,則安之,你升天成仙一事,陛下已命我立刻通知你家里。”嫦娥露出疑惑的眼神,天路漫漫,素不相識,怎么通知呢?元帥知道嫦娥的意思,晃著頭,笑著說:“這小菜一碟啊,你都能成仙,發個信息何難?不用擔心,以后你就知道了!”…………再說金娥家里,這天父母早早做好了晚飯,從不晚回的乖乖女,卻始終不見蹤影。“今天怎么了?……”望望天色,父母有些按捺不住了,不時走到坪前舉目四顧,累了,將春凳挪到門口,坐下來,卻還是抬眼遠望。山里的夜晚來得早,剛剛還是一抹晚霞,只過一忽兒,就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了。“天天都那么亮(xiáo)啊,怎么偏偏今日夜(yá)里冇得月亮(xiáo)?天咯么黑,可憐娥子怎么望得見路啊?”雙親再也沒有耐心等下去了,便去邀鄉親,大家聽說了,都幫忙出主意,有的打著松光燈籠到處找,還是沒能如愿。幾位鄉親只好陪著,在家門口坐著等天亮。就這么煎熬了幾個小時,已是次日,公雞剛打鳴,整個世界還是灰蒙蒙的一片。渾然天成的露水,在空氣的作用下,助其漫天漂浮著。無論你怎么久經風霜,諒你碰著這種水珠,也沒法不感覺到它的晶涼。沒準,身上有個小傷口,哪怕快要愈合了,搭上這露水,怕是再多十天半月也好不了的。金娥父母伸頭出去看了好多次,最后終于忍耐不住,不聽大家勸了,拿著松光燈籠就要動身。幾位鄉親也只好陪著一起趕路。大家來到位于山腰的明月禪寺,敲開山門,急請高僧指點迷津。高僧問明原由,略一沉思,即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轉身拿起簽筒,一邊踱著小步,一邊雙手搖著,愈搖愈急,愈踱愈快,忽地一個騰挪,其間一簽跳出簽筒,“呼”地飛向上空,高僧眼疾手快,“蹭蹭蹭”,“騰騰騰”,連續幾個健步躍起,伸出食、中兩指,在半空中將飛簽夾住。眾人看得呆了,還沒反應過來,高僧已經輕輕落地,將簽遞給金娥父母。 眾人圍了上來,只見上面寫著這樣兩句話: 彼月非此月, 嫦娥即金娥。眾人大惑不解,望著金娥兩個字發了一陣呆,轉而又一齊望著高僧。高僧見狀,接過那簽,一瞥簽詩,也大吃一驚,隨即面對月亮,雙手合十,頷首曰:“天佑我寺,貧僧明白。阿彌陀佛!” 眾人見狀,更是不解,待其禮畢,正要再問,高僧再次雙手合十,頷首道:“恭喜二老,令嬡已經升天成仙!本簽乃佛界來物,也是天界給二老的信物。簽詩的意思是說,你們的女兒金娥,如今已是月宮里的的仙女了,‘嫦娥’這名字,許是玉帝所賜吧!”眾鄉親不信。高僧說:“那這樣吧,就請金娥雙親自己來,從每次搖過后的簽筒中抽出一只簽,你們來驗證一下。”結果亦然。“其實,前段時間,我們已有耳聞,聽說天界招聘仙女,天庭還昭告天下,令凡間美女積極參與。”高僧說。“當時也沒去多想,畢竟只招一個,世界也夠大的了,豈料這等好事,竟然落在了神州,更發生在我們眼前。宜春好運,二老有福啊!”鄉親們半信半疑,但二老依舊不信。“三次抽簽,形式不同,而結果亦然。既然如此,想必令嬡經常登攀觀月的明月山巔,一定會有讓你們信服的證據。”果然,奔至山頂,那緞帶還在,一覽緞帶,鄉親們立刻就信了,而金娥的爸媽,則抱在一起,哭成了淚人兒。鄉親們說:“這是好事呀,秦始皇都辦不成的事,讓你們女兒夢想成真了,這真要祖上積了多大的德行,才能夠遇上啊!”二老嘆了口氣,斷斷續續地說:“唉,金娥不是你們的……親骨肉,你們沒有這種……感受啊!我們也就這一個……女兒,她成仙了,那誰去……照顧她?”眾人異口同聲:“哈哈,孩子大了,還用得著時刻守著?現在應該是孩子孝敬父母的時候了,何況你們女兒已是仙女了,神仙哪用得著做事呀!說實話,現在我們都有些妒忌你們呢,看金娥這個孩子多有福分啊!”“福分?一家人分裂成兩個地方,永遠都不能見面,能說有什么福分?再說了,歷朝歷代,國家都要維護統一,家庭難道不是這個理?”金娥爸說到這,心情有些激動了。鄉親們想了想,附和道:“嗯,說得也是。一家人只要在一起,無病無痛,比吃什么都快樂。”停頓了一下,大家忽然又轉了口吻,“不過,你們女兒還是和我們不同的。”“不,一樣的,在我們眼里,她只是我們的乖乖女!”金娥媽接著說:“我看要不了多久,女兒那高興勁就會過去,到那時候,她也會想念家鄉和我們大家的。只是我們相互思念,整天都會悶悶不樂的。”鄉親們安慰著:“啊,這怎么可能?不會的,月宮,那是啥嘛地方啊?當然是神仙住的地方唄!仙境啊,看都看不夠,玩都玩不膩。”“那月宮有啥嘛好?近看還不如遠望呢!何況再好看,也就像個白盤子。哎,白盤子,一個裝菜的瓷盤子,還不如我們宜春的脫胎漆器盤子值錢呢!”“唉……說到那月宮的動植物啊,到現在,地球人都只曉得有桂花樹和玉兔,罰做苦力的吳剛,再就是讓人起雞皮疙瘩的癩蛤蟆。全部加起來呀,就是數兩遍,結果呢?還是一位數啊!哈哈……整個月宮像鏡子一樣,望一眼就夠了。去玩呢?我想半天就可以了,晾(lāng)篙都打人不到,冇人氣,冇趣味——那我們的家鄉呢?”金娥媽說到這里,望著老伴,示意他接著說。“哦,啊,我們的家鄉?那不要說大了,不要去扯到整個宜春郡,或者宜春縣,就說腳下的明月山吧,光動植物品種,就多得算都算不清,聽得哇那個新發現的植物華木蓮,還是個新品種呢,全世界都只咯里才有啊!”停頓了一會,他又接著說:“嘿嘿,說到玩,光明月山走馬觀花,那也是三五天都不夠呢;要雅致些,品味宜春,那就不是三五個月的事情啊!再要泡溫泉,恐怕外地游客——一輩子都不想……不想……不想回家了呀!啊哈……金娥爸終于忍不住了,“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大家也連連打著“哈哈”,金娥媽更是笑彎了腰,雙手按著肚子,眼淚口水匯在了一起,像一條小溪,順著面頰流下來。豈料大笑過后,仙女的雙親哭得更加傷心了:“女兒呀,家鄉這么好,為什么會留不住你的心啊!……”…………這個時候,月宮已成歡樂的海洋。看著身穿霓裳廣袖裙的嫦娥,吳剛伐桂更有勁了,每個回合,那斧子都揚得高高的,一斧子砍下去,入木三分,趕在刀口愈合前,輕松地抽出斧子,再如此這般地重復著。待至晚間,仍是容光煥發,神清氣爽。此時的玉兔,沒有了昔日的警衛任務,卻有仙女每天相伴,別提有多高興了,時不時在月宮廣場跳躍起舞,引得嫦娥也躍躍欲試。日復一日,嫦娥的舞藝已是日趨精湛,進而無師自通,靠著與生俱來的獨創精神,《霓裳廣袖舞》玉琢天成,加之仙容玉貌,輕盈舞步,足以撩撥天下人一笑。倒是那蟾蜍猶豫再三,還是壓抑著自己的情感,生怕因為自己的外貌嚇著了嫦娥。不過,它也沒有躲起來,只是經常變換地方,趴在那不遠處,睜著一對大眼睛看著,看玉兔與仙女,看她們交頭接耳,看她們翩翩起舞……雖然是十分的羨慕,但卻并無絲毫的妒忌,蟾蜍覺得已經很滿足了。在它看來,自己生成這副模樣,卻能來到月宮,如今又陪伴仙女,已是萬分幸運。至于遇上天賜暴雨,廣場空無一物,它也會即興跳個《沐浴舞》,那憨態和舞姿,不亞于功夫熊貓,說不定,也能驚風雷,泣鬼神。奈何好景不長。昨晚,天界忽又傳出一則爆炸性新聞:叱咤風云的天蓬元帥,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調戲嫦娥。上次的功臣,這次竟成了罪魁?至高無上的天界,又是一陣騷動。最清楚事情原委的,非玉兔和蟾蜍莫屬。那是昨日上午,天蓬元帥前來月宮巡視,也想順便再睹芳容。然而又巧了,正遇上嫦娥給月宮里的伙伴們“匯報演出”。偌大的月宮廣場,就只有玉兔在那蹲著,目不轉睛;蟾蜍還是遠遠地趴著,睜著一雙大眼睛;而吳剛則勞逸結合,砍一刀,望一眼……遇上這般好事,元帥也不動聲色,加入到了觀眾隊伍,只見:銀光閃爍,變幻于輕盈舞步;華燈爭輝,襯托著綽約風姿;仙子凌波,凸顯出柳腰花容;霓裳廣袖,掩不住豐乳肥臀……元帥在一旁看傻了,撩撥得受不了了,登時,一股熱血涌上來,“好,好,真的是錦上添花!”說話間,往前就是一抱。這一下,驚得嫦娥花容失色,連退幾步,不慎跌倒。元帥又趕緊去拉她,不想正好踩著了那裙邊,嫦娥此時正要自己站起來,被這一踩,“嘶”的一聲,風光乍現。這一下,嫦娥臉上的紅云更濃。她急了,想去掩飾,慌亂中,卻顧此失彼,柔弱的身子搖晃了幾下,眼看就要倒下去了。元帥這時什么也顧不上了,只見他張開寬大結實的臂膀,一下子將嫦娥攬入了懷中………………這事讓玉帝知道了,本想私下調解,不知怎么又驚動了眾神,一齊奏請玉帝,懇請依照天律處理,勿再嬌慣放縱。玉帝無奈,只得高調表態:“天庭是世界秩序的最高管理機構,自身具有嚴苛的法規,如果遇事一味遷就退讓,不能嚴格執行,那么法規就流于形式,難以服眾;若不能服眾,何以服天下?”元帥不服,認為這是小題大作,為何拿他開刀?看看嫦娥家鄉所在國度,自古以來都“刑不上大夫”,天界就更應該網開一面;如果真要不論嫡庶尊卑,同等治罪,那天界本身過往的問題就夠多的了。元帥舉例說,盤古開天辟地,前后花了一萬八千年,雖說是曠世杰作,但“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許多工程在外人看來挺難的,但天界的先哲,往往可以心想事成;再說了,這舉世無雙的工程,完全可以多派幾路神仙,這樣還能發揮集體智慧,將世界設計得更美好。 元帥更認為,女蝸捏人鑄成大錯,干嘛為了求速度而分出貧富?“天生一個‘血統論’,無限原罪在女媧。” 說著說著,元帥激憤起來了。在他看來,天界無視自然規律,做了許多錯事、蠢事。 “宇宙中天體無數,自轉與公轉都各不相同,雖說宇宙空間無邊無際,可哪里會有真正的絕對空間?即便蟹腿真能撐起天幕,可誰又能找到受力的支點呢?……” 說到動情處,元帥竟然哽咽起來,“世人都以為神仙無所不能,而我們自己也以為老子天下第一,誰知竟會犯下小兒科的錯誤。” 頓時,天界又是一片嘩然。眾神不高興了,認為元帥這話褻瀆神靈,而且打擊一大片,抹殺了大家的功勞,一致要求將他貶下天界。 “你們真以為我留戀這職位?”天蓬元帥一臉不屑,“無官一身輕,說不定,我到凡間還會過上真正的神仙日子。” “啊,元帥,既然你自己愿意,那朕就成全你吧!唉……”玉帝嘆了口氣。“其實,元帥,你是知道的,唐都委派高僧前往西天取經,佛界建議唐皇給我們發牒,請求天庭派出小分隊護佑。如今天庭已經收到牒子了,上次開會研究你也參加了,會上初步敲定了三個成員,就是領隊的還一時定不下來……”玉帝望了望元帥,頓了頓,“其實,小分隊的組成,佛界早有建議,你也名列其中,不僅這樣,還指定讓你變個豬身,叫猴頭管著。其實在朕心里,深怕委屈你,故而一直在‘讓你去’和‘留下來’之間徘徊。即便讓你去,也是去當頭,想你用這元帥的身份,鎮住那桀驁不馴的弼馬溫。這下好了,我也不用再考慮了,你也休怪朕,誰叫你犯下這等錯誤,又引發眾怒呢?”“啊——”元帥聽罷此言,半天說不出話來,“想我天蓬元帥這么多年來,為陛下鞍前馬后,為天庭披肝瀝膽,竟然落得今日之下場。哇,哇,哇,多落魄呀!……”“罷,罷,罷……好在我也參透了天機。其實,真理與謬誤,臨界之處,也就一步之遙;神妖顛倒,雖變化萬端,也只在一搖身,一抹臉,一跺腳,一聲‘變’……” “不過,陛下,只要您高興,怎么貶黜微臣都不是問題,微臣仍會像以往任命一樣接受的。只是,在微臣離開朕之前,”元帥也望了一眼玉帝,隨即降低了分貝,低聲懇求道:“我希望朕念在微臣過往的功勞上,能夠接受微臣一個小小的請求……” “可以,如果朕能辦到的話。”玉帝也稍稍壓低了點聲音。 “這事不難,只是將嫦娥的家鄉,列入西天取經的路線圖。” 雖然,元帥的聲音已經夠低沉的了,但大家屏聲靜氣,集中精神,還是聽得很清楚。 一語既出,滿堂皆驚,眾神愕然,面面相覷,連玉帝都面露驚異之色。 半晌,一個炸雷響了起來:“哇,還真是顆情種啊!” “哄”的一聲,滿堂都笑開了。 那是王母娘娘的聲音。娘娘專管人間婚姻與生育,她卻沒有笑,只是說:“元帥呀,你咋不想想,嫦娥家鄉離唐都遠著呢,何況那地方在神州東南部,和唐都與西天,都無異于南轅北轍呀!” 玉帝嘆了一口氣,“唉,元帥呀,你怎么還這么較真呢?你本身就是因她獲罪的,干嘛還要管她呀?元帥啊,還是多為自己想想吧!”“況且,元帥,真的很抱歉!不是朕不幫你,這事除了組建小分隊,其余都歸佛界負責。再說了,宜春那地方,年年風調雨順,處處山青水秀,全無窮山惡水,春耕播種,夏秋雙收,衣食豐盈,人民安居,社會安定,何來妖怪?沒有妖怪,要你何用?”一時鴉雀無聲。“看在我們君臣多年的份上,我也不妨給你透露點信息吧!”半晌,玉帝再次開了尊口,聲音還是那么低。“據說,佛界已經敲定,此乃跨界之世紀大事,不可不出彩。他們運籌帷幄,實地考察,專挑陰森恐怖之域,推演九九八十一難。由此看來,你們西天之行,步步難行,處處絕境,如不奮力拼搏,必無葬身之地,西去路途之艱險,史無前例。你可要有心理準備啊!”“不過,佛界也說了,必要時,他們會助你們一臂之力的。至于天界,你們本是我們的代表啊,自然義不容辭,必將竭力而為。當然了,危急時刻,你們還是應該主動請求各界鼎力相助才是。” 聽罷玉帝這一席話,元帥決計立刻下界。 “元帥啊,你為啥這么急?緩過一兩天,朕為你設宴餞行,再走也不遲嘛!”“啊,陛下,謝謝您這番美意!光陰荏苒,物是神非,今天的微臣,已是戴罪之臣啊,實在受用不起。”隨后,元帥卻與玉帝耳語,說是既然路線圖一事不可行,那他就想趕在西天取經前,去到嫦娥的家鄉,看看她的親人和明月山,感受宜春的風光,這樣,他的心里會好受些;同時呢,墊了底,到時候,任他何種窮山惡水,何方妖魔鬼怪,他都會無所畏懼,勇往直前,為正義而戰。玉帝自己就是天界的情種,和王母娘娘恩恩愛愛多少年了,卻從未移情別戀。如今看他用情也這般專注,漸生悔意,奈何眾神起哄,群情激憤,局勢已不可逆轉,只得領著眾神,隨他來到天庭外,為他最后送行。此時的元帥,已經脫下了戎裝,純粹普通神仙的裝束。他先是跪拜了玉帝和娘娘,然后拱手作揖,和大家告別。他扭頭環顧四周,沒有看到嫦娥,一絲失望掠過他的臉上。他又仰望長空,不知是仰天長嘆,還是仰天長嘯。嫦娥其實就在不遠處站著,依舊風姿綽約的。她看見元帥揮揮衣袖,不讓自己帶走天界一點塵埃。她看見他呼喚白云,白云依然是那樣聽話地遵命飄來。看到他真要走了,她想跑過去,但挪不開步子;她想朝他揮手,但抬不起臂膀……他站直身子,駕云唱詞徐徐離去。她仍原地未動,任由微風吹拂著……一陣熟悉的聲音,從下界飄忽上來,愈來愈低沉地。她仔細地聽著,生怕漏掉一個字。“自離天門到下方,只身惟恨少糟糠。……”她感覺這聲音,不似以前的那么堅毅,現在的聲音,帶著些許的凄涼。不知什么時候,她的眼眶里,已經莫名噙滿了淚水。為什么會這樣?她也一時說不清道不明,反正讓她流淚的原因實在太多了。這個時候,《霓裳廣袖舞》也提不起自己的興趣,她唯有陷入深深的思念。思念什么?她也說不清,反正,除了情感,還是情感!當然,這些情感,無不是繞著家鄉這個軸心運動的。想起剛才大家的贊美,自豪之情忽然涌上心頭。真的,以前在家鄉,也沒少聽過,她都不以為然,以為不過是愛屋及烏。然而剛才,這么多天界的高管,提起宜春,那都是眾口一詞:美!她恍若夢醒一般,啊,宜春,自己的家鄉,果然是名聞遐邇,果然是名不虛傳!“哇,想當初,自己真的是身處福中不知福啊!……”現在,她后悔極了,悔不當初。現在逆轉,學七仙女下凡?沒門,天庭防備著呢!現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申請晉級,“不能下凡回家,就永遠當個仙人吧!”而且,天上一日,世上百年,現在回家,爸媽也早就不在世了。但對家鄉的思念之情,她卻愈來愈強烈了。慢慢地,她將這種熾烈的情感,轉化成對祖國的熱愛與關心。現在每天,關注的區域擴大了許多,目不轉睛,再不跳舞,也不說話,靜靜地……時間一長,不少天神都發現了這一異常的情況,玉帝很快接到了相關報告。娘娘獲悉,竟然當著大家的面,“嘖嘖嘖”地挺嫦娥。“其實,孝心是愛心的體現,愛心是孝心的延伸。一個人,如果連自己家人和家鄉都不愛,怎么指望他熱愛自己的祖國,熱愛我們的天界呢?一個連自己祖國都不愛的人,又怎么可能會為祖國奉獻力量呢?這樣的人,當著外族入侵,一定會叛變投敵的。” 玉帝露出憐憫的神情,嘆了口氣:“唉,可憐的嫦娥!” 爾后,又吩咐眾神說:“不要去打攪她吧!只要她沒有離開廣寒宮,那她就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你們所能做的,就是多關心愛護她。” 現在,不僅是蟾蜍,就連玉兔,也不敢再打攪仙女了。 說也奇怪,盯久了,雖不能判斷家鄉發生了什么,但卻能大致推斷祖國發生了什么,比如漫天硝煙,她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但是有一日,忽然滿天紅云,這可是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景象啊!她猜不透,去問娘娘,娘娘也搖頭,說是從未看過這奇景,只是告訴她,按照西歷,如今凡間已是1966年了。 “哦,1966年?” …………
3一場強臺風吹襲著山林,強風絞著暴雨傾盆而下,霎時間仿佛天柱斷了,天地渾然一體。風聲呼嘯處,脆嫩的橡膠樹枝被摧殘得“咔嚓,咔嚓”紛紛斷裂,有的樹甚至被連根拔起。大風狠命吹著,夾帶著雨點把緊閉的窗戶敲擊得“嘩啦,嘩啦”作響,隊部禮堂用草蓋的屋頂也給掀開了。知青們也被這陣勢嚇住了。盡管這里經常有臺風,但如此的風勢他們還是頭一次遇上。又是一陣“呼呼”的狂風吹過,李偉雄不由自主地伸了伸舌頭,喊道:“我的媽呀,這風真的會把房頂掀開啊!”“睡覺啦,又風又雨的,沒啥事做,養足精神準備‘大會戰’吧。”王小凡張大嘴巴“啊!”的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把圓呼呼的身子往床上一拋:“唉,最幸福莫過于睡大覺嘍。”“喂,我說胖子,這大風大雨的你怎么去飯堂打飯啊?你就干脆一直睡到明天早上算了。”李偉雄逗著王小凡。“那不行,覺要睡,飯也要吃,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可我們怎么去打飯啊?要不,咱們又來抓鬮,誰抓到誰去,怎么樣?”李偉雄打開抽屜,從里面里拿出了撲克牌。“哎呀我的祖宗,你就饒了我吧……”“鐺鐺鐺!”急促的鐘聲響徹生產隊的上空,截住了王小凡的話。“大家注意了,全體人員馬上到隊部門口集合,上山搶救臺風!”劉土根拿著喇叭筒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著。“什么,搶救臺風?”男宿舍里一片嘩然。“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李偉雄最愛湊熱鬧,他扒在窗戶玻璃上往外瞧,鼻子都擠扁了,可外面什么都看不見。“風雨這么大,怎么出去集合啊!”王小凡又懶洋洋地躺倒在床上。“走吧,”崔海南以副班長的身份催促道:“集合肯定有任務。”“給。”陳曉東到里屋把大家的蓑衣都取了出來,勸道:“走吧。”李偉雄和王小凡很不情愿地接過蓑衣。劉土根見人們都聚集到了隊部,滿意地說道:“同志們,毛主席教導我們……嗯,”他頓了頓,繼續道:“強臺風襲擊了我們這個地區,橡膠樹被吹倒了不少,我們要馬上采取行動搶救臺風!新一輪的‘大會戰’馬上就要開始了,今天的特殊情況就作為‘大會戰’的首次戰斗。除了老人孩子,全隊人員到對面山上的苗圃地固定橡膠苗,由各班的班長帶隊。”風雨交加,直把人們吹得搖搖晃晃。渾身上下早就透濕了。“同志們加油啊!”劉土根大聲喊起了毛主席語錄:“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忽然, 傳出了張毅敏的一聲驚呼:“青青小心!”原來一陣狂風猛吹過來,纖秀的何青青被吹得倒退了幾步,摔倒在地上,帽子也被吹得飛出老遠。黃穎連忙跑上去把她扶起來,兩人還沒來得及站穩,又一陣風把她們一起刮倒在地。“大家快蹲下!”又聽得一陣風起,陳曉東大聲喊了起來。待風過去,他急跑幾步撿起何青青的帽子,走到她們身邊,關切地囑咐她們千萬要小心。劉土根見狀,急忙喊了起來:“大家盡量靠近一點,躬著腰前進,千萬別讓大風吹下山去。”苗圃地里,工人們冒著風雨不停地用棍子固定著橡膠苗。蓑衣被風掀開,大家毫不理會,以最快的速度去工作。經過幾個小時的奮戰,天黑之前,全部橡膠苗都被加固了。人們舒了一口氣,疲憊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雨停了,人們歡呼起來,但路仍然很滑,大家小心翼翼地往回趕。天漸漸暗下來,山道越來越難行,山泥緊粘著一雙雙赤腳“吱吱”作響。“啊!”一聲驚叫,把大伙兒給嚇楞了。在一個拐彎處,一陣大風把走在后面的黃穎吹得一晃,滑下了山坡。這是一處陡坡,山形比較復雜,山坡上雜草叢生,有的草叢甚至比人頭還高。由于人煙稀少,山下偶爾有山豬、狐貍出現。有人說,晚上從這個陡坡上經過,曾聽見過下面有狼嚎。山下有一條小澗,平常澗水清清,潺潺而過,可清晰看見水中小魚嬉戲。但一到雨季或大雨天,山洪帶著滾滾的紅泥奔流而下,那“吼,吼”的水流聲使人“聽”而卻步。黃穎往山下滾了幾滾,急忙中,左手抓住一根樹頭,停住了。沒等定下來,那樹頭承受不了她的重量,被連根拔起,隨著她一道往下滑行。“完了!”黃穎感到絕望,已經沒有了呼叫的力氣,只聽到耳旁風聲呼呼。正在這時,黃穎的雙腳踩住了一個樹叢,晃了一下,終于站住了。她定了定神,環視一下四周。朦朧中,只見自己已滑到半山腰,山腳下傳來“吼吼”的洪水聲。“好險啊!”她捂著胸口想道。忽然,山澗不遠處時隱時現的出現了兩點藍色的冷光。“媽呀,真的有野狼啊?”黃穎害怕極了。透濕的衣裳緊貼著身體,風一吹透心的涼,她越發抖動起來了,那條曾經受過傷的左腿開始隱隱作痛,整個人已站立不穩。陡坡上急壞了陳曉東、劉嫂等人。“黃穎!黃穎!”何青青、張毅敏拼命叫喊,卻沒有任何回聲。陳曉東把蓑衣一甩,就要往山坡下滑。“等等!”劉土根急忙喊住陳曉東,拿過一把“搶救臺風”用剩的麻繩遞給他。陳曉東感激地看了老隊長一眼,拉起繩子就要往下滑。劉土根又把一個手電筒遞過去,然后指揮幾個壯勞力拽著繩子,一點點往坡下放。陡坡下的小樹叢不時鉤住繩子,山陡路滑,陳曉東下滑的速度很慢。他幾乎方寸大亂,一邊滑動一邊大聲喊著黃穎的名字。“我在這兒。”終于聽到了微弱的回音。手電筒亮光中,只見黃穎雙唇黑紫,全身嗦嗦發抖,臉上、手上劃出了好幾道血口子,有的傷口還淌著血,衣服褲子也被樹叢鉤破了好幾處。“苦命的姑娘!”陳曉東心疼極了,他一把將渾身透濕的黃穎摟在懷里,喉嚨象有東西堵住似的,黃穎禁不住伏在他的懷里痛哭起來。陳曉東輕撫著她,直到她那瘦削的肩膀慢慢停止抖動。“咱們上去吧,大家都在上面等著哪。”陳曉東柔聲說道。他把繩子牢牢地在黃穎的上腰打了個活結,吩咐她抓緊繩子,然后用力向山上喊道:“喂,拉吧!”還使勁地搖晃幾下繩子。繩子開始向上移動,陳曉東扶住繩子,隨著緩緩而上的黃穎奮力往上攀。爬到坡上時,天已經全黑了。劉嫂一把抱住驚魂未定的黃穎,心疼地撫著她那顫抖不已的身子,輕聲道:“孩子別怕,沒事了,沒事了。”“你還好吧?”劉土根走過來,用關切的口吻問黃穎。“還好。”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劉土根溫和地說了句:“回去吧。”轉身喊了起來:“天黑路滑,大家小心點啊,千萬注意安全!”他被這事著實嚇了一跳,不斷地囑咐大伙兒。姑娘們簇擁著黃穎走回隊里。狂風暴雨連續“掃蕩”了兩天兩夜,終于迎來了艷陽天。看著被吹得七零八落的莊稼和被東歪西倒的橡膠樹,陳曉東嘆了一口氣:“唉,這臺風來的真是時候,‘大會戰’有‘內容’了。”果然,劉土根當天就布置“大會戰”的任務:“從明天開始,我們隊開展新一輪‘大會戰’,要搶救橡膠樹和挖坑施肥,早上六點半正式開工。”
????2第二天一早,劉土根親臨每一間宿舍,通知全體知青到隊部禮堂,破天荒的用上工時間給他們“上課”。“同志們。”劉土根從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個筆記本,用食指放在嘴上沾了沾口水,翻到中間一頁讀了起來:“毛主席教導我們說: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象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劉土根把本子合上,嚴肅地看著知青們:“目前,我們農場有一部分知青不安心革命工作,有的已經‘倒流’回城,有的甚至偷渡香港。前兩天,我們場還有一個知青被抓回來了,多丟人啊!為了杜絕這種投敵叛國的現象,場部政治處通知,后天星期天上午,全場的知識青年都要到場部參加批判大會,場里還要挑選部分表現好的知青代表在會上發言。咳,幸虧這種事情不是發生在我們生產隊,不然……我現在宣布,這段時間所有知青都不準回廣州探親。”“硨!”知青們不約而同的一起發出不滿的聲音。他們交頭接耳,聲音越來越大,一張張臉上現出了失望、氣憤、惱怒、不滿的神色。“大家靜一靜!”劉土根雙手往下按了按,提高了聲音:“其實,你們在這里已經鍛煉了這么長的時間,也都已經習慣了,我們農場的老工人不也是這樣過來的嗎?你們別看這里到處都是山林,人少石頭多,這里也是一個廣闊天地,同樣可以大有作為的。我們現在不是在大搞社會主義建設嗎?用不了多久,我們這里也會高樓林立,變成第二個廣州市。廣州原來還不如這里,只是一片荒山野嶺,現在不是已經建設成一座大城市了嗎?”劉土根的眼睛閃閃發光,聲音洪亮,看得出他的心情很激動。“你們都知道,‘倒流’是一件可恥的事,那是一種叛徒行為,而偷渡香港更是一種叛國行動,必須堅決抵制。你們要安心工作,將來這里建設成了大城市,有你們的一份功勞,你們也會因此而驕傲的。黨支部決定:為了把這里早日建成第二個廣州,把革命理想變為實際行動,隊里近期再組織一次‘大會戰’……”“下課”了,知青們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回宿舍。“唉,‘倒流’竟‘倒’出大會戰來了。”崔海南一反常態,帶頭發起了牢騷:“這‘倒流’的人可把我們給坑苦了。‘大會戰’,‘大會戰’,一天十幾個小時的‘拉網掃蕩’。這么天天早晚兩頭黑,真叫人受不了。”“‘大會戰’也不是沒有好處嘀。”王小凡搖著他的胖腿,嬉皮笑臉地說:“那就是飯可以多盛點,菜可以多要點,有時還會有幾片微風也能吹起來的豬肉片。我呀,最怕的就是沒得吃。”李偉雄沖王小凡喊道:“你真是餓鬼投胎,就知道吃、吃!我寧可餓肚子也不愿‘大會戰’。那不是會戰,是折騰。一提起‘大會戰’三個字,我的頭就發脹。”李偉雄用力搔了搔腦袋,好象他的頭已經開始發脹了。“我可沒說‘大會戰’好啊。”王小凡連忙解釋道:“我也害怕這種沒日沒夜的疲勞戰術,骨頭都給累折了。有幾次晚上放工回來,我打算先躺下歇一歇再去洗澡,誰知一下子就睡著了,直到第二天上工的鐘響才醒來。我自己也覺得身上衣服上有那么一股味道,嘻嘻。”陳曉東搭腔道:“‘大會戰’再累我也不怕,最怕的就是一天三頓在山上吃。去年‘大會戰’搞的那次腸胃炎,我一瀉就瀉掉了十幾斤肉。這次要建設第二個廣州市,保不準連骨頭都要搭上。”“哈哈……”全宿舍的人都大笑起來。陳曉東確實有些害怕‘大會戰’,他想起了那件至今還使他發怵的事…… 開墾荒地的‘大會戰’已進行了幾天。這一天,全隊的工人都到山上開墾荒地,人們用力揮動著砍刀和鋤頭披荊斬棘。這時,天上淅淅瀝瀝地開始下起小雨,雨水和著汗水,工人們里外全濕透了。經過這整半天的強勞動,人們又渴又累。“開飯嘍!”三個身披蓑衣的炊事員挑著飯菜和開水來到工地,他們的衣服也全被雨水打濕了。放著飯菜的挑子上用透明的塑料薄膜蓋著,有些薄膜的邊被風吹起,雨水不斷的飄進里面。餓極了的工人們“轟”的一下圍到了飯菜的邊上。陳曉東從挎包里拿出他們幾個人的大海碗,站在旁邊等著打飯。他們等老工人和女知青們都打好了飯菜,才把手里的碗遞過去,雨水不斷順著炊事員大劉的竹笠滴進正在盛的飯菜里。“呀,這飯菜全涼了,怎么吃啊?”李偉雄捧著碗皺起了眉頭。“吃吧吃吧,再過一會兒連涼的都沒有了。”王小凡三扒兩口就把碗里的飯全倒進了肚子里,又伸過手去加飯。陳曉東的肚子早就餓得“咕咕”亂響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伴著滴落碗里的雨水吞下了滿滿兩大碗飯。晚上,陳曉東覺得肚子不對勁,疼著疼著就拉起了肚子。他給折騰了一個晚上,跑了無數次廁所。第二天一早,王小凡他們找來衛生員,給陳曉東打了一針才算勉強止瀉。衛生員說他患的是急性腸胃炎,是吃東西不注意引起的。由于沒有特效藥,這次鬧肚子讓陳曉東在床上足足躺了好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