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大學法學院06級 陳敏
貧寒,像凜冽的冷風,讓我們在饑寒交迫中過早地體會了人間冷暖。
知識,卻可以在我們稚嫩的心里烘一片暖暖的爐火,溫熱我們的心房。
沒錯,我們是貧困大學生。
雖然我們對這個詞多少都有抵觸,但毋須過分敏感。它只代表現在,代表暫時。
我們一直力圖堅定而目光溫暖地站定在這里,堅持著這樣的信念:
我們有夢想,我們有未來!
所以,我們在荊棘中前行,我們在深水里摸索,我們在艱難中許自己一個光明的未來。
一、資助,是雪中送炭,還是落井下石?
在中國扶貧基金會提供的《中國優秀特困高考生調查報告》中,一連串數字讓人頓感觸目驚心:到去年底,我國各級高等教育在學人數已超過2000萬,但在校貧困大學生的比例已達到20%,約400萬;特困生則為5%-10%,約160萬。據調查,41%左右的貧困生曾經嘗過瀕臨輟學的滋味。
為使貧困大學生順利完成學業,目前,在我國高等學校中已經建立了以獎助學金、勤工助學基金、特別困難學生補助和學費減免(簡稱“獎、貸、助、補、減”)以及貧困新生入學“綠色通道”(對被錄取入學、經濟困難的新生,一律先辦理入學手續,再根據核實后的情況,分別采取不同辦法予以資助)和國家助學貸款為主體的多元化資助經濟困難學生的政策體系。另外,勤工助學崗位、師生捐助、社會捐助,也已經成為幫助解決貧困學生問題的有效途徑。
然而,相對于日益擴大的貧困生需求,目前我國高校貧困生助學工作及其體系仍存在許多問題與不足,尤其是尚未建立起足夠強有力的、穩定有效的工作機制,因而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如獎學金的目標取向到底是“獎優”還是“扶貧”?又如國家助學貸款在資源提供上,存在貸款上限設定過低和對象覆蓋面過小,手續復雜,申請困難,金額過少,操作不夠規范,個人、學校、地區分配不均衡等問題;在資源回收上,又存在著不計管理成本、難計信用風險、還款方式單一、減免政策缺失等弊端。
總體來說,資助制度在不斷完善。在物質上扶助貧困學生的同時,我們是否應該考慮,在心理、精神方面也對這個特殊人群施以更多人性化因素。公示貧困生是否侵犯了學生隱私,有損學生自尊問題不斷地被拉上臺面討論。也確實有一部分學生因為“自尊”,因為“屈辱”,而放棄了助學金、助學貸款的申請。
為什么是“屈辱”呢?因為按照要求,學生必須將一些家庭情況進行詳細填報,尤其是家庭經濟狀況、人均收入、借貸來源、困難原因等等,而那恰恰是很多貧困學生不愿與外人道的隱痛。“畢竟是接受別人的幫助,總或多或少感到被憐憫和施舍的自卑?!彼麄儙缀醣娍谝辉~。“我好像覺得把我最不愿意說的,最想遺忘的事實,都赤裸裸地擺到大家面前,接受他們不知道是憐憫還是嘲笑的目光……”
一份北京高校貧困大學生狀況調查資料表明:有60%的貧困生因貧困而感到羞愧難當;22.5%的貧困生感到很自卑,不愿意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處境,并不可抑制地抗拒師生善意的同情;42.2%的貧困生不愿在因特網或其他媒體上公開求助。
“我想跟大家一樣,不想有那種輸在起跑線上的感覺。我知道貧窮不是錯,但貧窮卻讓我永遠不能像別人一樣自信。我寧愿做10份家教,打10份兼職,也不愿告訴別人我家窮!我都不想去申請什么貧困生,不想大家看不起我……再辛苦,我都要給自己保留這最后一點的自尊……”這是一名大二的女生真實的內心獨白。
也有同學曾經如此感慨,當助學金、困難補助的名單張貼宿舍樓下的時候,榜上有名者就如同動物園里的大猩猩,任人評頭論足而無可奈何,每次只能快快離開“是非之地”,逃避別人的指手畫腳。再多的苦,再多的淚,也只能往心里流。
我們不難看出,本來極具積極意義的助學貸款、助學金,本希望盡可能保證貧困學子學習生活基本要求的美好愿望,在“公示”制度下,也完全變味:它似乎成了一種施舍,而貧困生儼然成了道具。不能不說這樣做是不道德的。
對貧困生的認定,公示制度因為其公開性和意見反饋的直接性一直被認為是一種理想的方式,但這是不是唯一的方式呢?無論具體方法如何操作,都必須在保證助學資金能夠“公開、公平、公正”地發放到需要的學生手中的同時,也要在一定程度上照顧到貧困學生敏感、缺乏自信的情緒。
在這一點,杭州教育局就做了一個很好的榜樣。在杭州,只需要準備戶口簿和相關救助證,就可以直接申請獎助學金及貸款。國內各大高校也可借鑒這一方法。這一做法,很好地實踐了溫家寶總理提出的“窮人教育學”理念,既可以解決貧困生的物質需求,也關注到了他們的隱私和尊嚴,符合他們由于家庭、社會的特殊環境所形成的復雜心理,有利于他們日后不卑不亢、自尊自強地進行人際交往,養成感恩意識,積極地回報社會。
二、我們已經走進了道德荒漠?!
今年呂恒威老人73歲了,這20年來,他每天走三四十公里的山路賣茶葉,然后用這微薄的收入先后資助了8個貧困孩子讀書。由于年老體弱,他患上了嚴重的風濕病。1996年,有心無力的呂大爺決定資助最后一個對象――小唐。而這位大學期間收到51000多元社會捐款的大學生,在花光了全部捐款,并因拖欠學校第四年學費而無法拿到畢業證之后,還意圖欺騙呂大爺9000元錢,作為子虛烏有的資料管理費和租房費。更讓人氣憤的是他堂而皇之列出來的“消費清單”:
3年學費約19000元,買手機花費1100元,買西服花費1100元,考驗報了4個輔導班及買書等費用約4000元,找工作花費約3000元。大二打了一年網絡游戲,花費記不清了?! ?/FONT>
這樣的小唐讓呂大爺捶胸頓足:“我供了8個娃娃,最后一個供到他。他為啥扯謊來騙我嘛……”小唐忘恩負義的事件在成都晚報刊登出來后,他原來實習的機關單位也提前終止了小唐的實習,社會輿論也對小唐的荒誕行徑進行了強烈的譴責。
無獨有偶,8月22日,《楚天都市報》的一則“湖北5名貧困大學生受助不感恩被取消資格”的報道,一石激出千層浪。受助一年多,沒有主動給資助者打過一次電話、寫過一封信,更沒有一句感謝的話,只有一篇“希望資助者再次慷慨解囊”的“討債信”,終于讓捐助者忍無可忍:他們決定停止對這些“感恩冷漠”的大學生的資助:“如果一個受助者連最起碼的感恩都做不到,將來如何服務社會……”
新浪網友對這個“取消無情大學生資格”的事件迅速做出了反應,調查結果也確實發人深思:83.1%的受調查者認為“應該取消受資助者資格,不知感恩的人很難期望他們將來回饋社會?!敝挥?/SPAN>8.77%的受調查者聲援這些“無情大學生”:“不應該取消資助者資格。既然主動資助別人,主觀上就不應圖回報?!?/SPAN>
社會喜歡與欣賞的永遠是自尊,自立,自強,自重的人,而不是那些拿貧窮當依靠做跳板,不懂感恩,不懂奉獻的自私自利之人。社會輿論的觀點,反映了社會上對于受助大學生缺乏感恩之心的一致討伐。
我們看到,“極度自尊又極度自卑”的心理,讓相當一部分貧困大學生缺乏正確對待他人和社會的良好心態,對捐助者無端猜疑并妖魔化,對社會各界的慷慨捐助麻木不仁,羞于甚至恥于“慈善回應”,對于寫信、打電話這種可操作性的低成本的感恩方式也是敬謝不敏。并不是所有,但確實存在一部分受助大學生把這種社會捐助當作是一種“嗟來之食”。
我留意到這樣一個現象:2006年胡潤百富榜上名列前茅的企業家在慈善榜上的排名卻很靠后,有的甚至榜上無名。這從側面說明,在某種程度上,中國企業家的社會公益意識是缺位的。而前民政部救災救濟司司長王振耀向媒體透露,2006年中國慈善捐款為100億人民幣。同年我國GDP為21萬億,慈善捐款不到GDP的萬分之五。這同時也反映了公眾“慈善觀”的總體缺失?! ?/SPAN>
當然,大部分參與慈善活動的企業,期望通過捐助貧困學生,塑造品牌形象,擴大產品影響力,這對商人來說是無可厚非的。我們堅決反對那些站在道德的制高點,要求別人滿足自己的虛榮的充滿銅臭味的商業宣傳的“假道學”。比如在捐助活動中找來眾多媒體作勢,讓那些受助的孩子拿著被捐助多少錢的牌子站著拍照。捐助者們高高在上的姿態與貧困大學生的屈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十分諷刺。這是違背了慈善的本質的。
然而這些捐助者中,也有一部分人,可能正因為貧窮而無法順利完成學業,他們做捐助是為了一種心理補償,一種內心滿足感,不想讓與他們有相似經歷的孩子重蹈覆轍。他們渴望教育的公平性,從被受助者身上看到改變命運和現實的可能性,并且希望這些孩子把愛心傳遞下去,一代一代,讓世界充滿愛。貧困大學生的“感恩”冷漠,正深深傷害著這些善意的捐助人的感情。
我們渴望社會的嬗變,渴望這個社會不再只是鋼筋森林建造的一個道德荒漠。我們在期待富裕的人把慈善當作一種精神胎記,普通民眾把公益視為一種道德信仰時,也該關注貧困生的心理健康,正視對學生感恩教育的不足帶來的社會感恩信任危機。
希望社會的慈善家有“施恩不圖報,圖報不施恩”的氣度和胸懷,與弱勢群體更多地溝通、交流,彼此學會尊重與珍惜。希望家境并不富裕的學生在得到經濟的救助的同時,也對自己進行一次道德與禮儀的啟蒙。希望這種中國式“知恩不感、施恩索報”的尷尬場面不要再出現?! ?/SPAN>
三、沉淪無罪:拿什么拯救你?
“女大學生”四個字,一出現往往能撩撥人們麻木、疲憊的神經,也觸發一些人展開低俗、無聊的想象。不知何時起,女大學生開始與“周末情人”、“二奶”、“金絲雀”等等觸目驚心的詞聯系在一起。更讓人痛心疾首的是,極少數女大學生,在這個所謂“笑貧不笑娼”的年代,堂而皇之地用“貧窮”這個理由,作為自己自甘墮落、投身奢靡的遮羞布!
沒有經歷過苦難的人絕對沒有資格說“貧窮是人生的財富”這種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話,我們可以想象,當家庭的重擔、社會的壓力,過早過多地壓向了女大學生尚顯稚嫩的肩膀時,當一個柔弱的女孩面對高昂的學費和生活費、強烈的求學欲望、家人的殷切期盼的層層重壓時,她們那種無助的姿態和心情。
我沒有鄙視、更無意譴責那些迫不得已選擇用身體作交易的女大學生:對她們來說,做出這個決定需要太大的勇氣和犧牲。但是無論何時,用身體做賭注以緩解一時的困難,交換暫時的虛榮,是最最不智的做法,最后,瘋狂的賭徒往往都會失去一生的幸福。
我們知道,人與人之間沒有絕對的平等,但是人生又是平等的,它給了富貴的孩子金錢,而給了貧困的孩子磨礪。
想到路遙的《平凡的世界》里,孫少平在給妹妹的信中有這樣一段話:“我們都來自貧困的農家,這給我們的成長帶來了很多不便。但是,千萬不要鄙薄我們的出身,正是這種出身,讓我們終身受用不盡。但我們又要從這種出身的局限中走出來,去尋求更高更遠意義上的生活。”
因此,經濟上的貧困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精神上的貧困!
貧窮不是錯,但是以貧窮為借口墮落就是大錯特錯。對人生理解、人生追求的差異,確實會派生不同類型的人生選擇。然而何者該取,何者該舍,是非之間,不需贅言,女大學生一定能做出最明智的判斷。
當然,對于這些誤入歧途的女大學生,不能簡單地以一句道德譴責了事,畢竟這不僅僅是她們的錯。貧富差距的擴大、保障體制的不健全、大學生勤工助學渠道不足、對窮困大學生的救助機制不完備、農村學生初入城市的文化震蕩帶來的心理問題難以得到重視,等等,無不體現對整個貧困大學生群體救濟的手段缺乏,這都有待社會予以反省。
不得不說,社會畸形就業形勢就是其中一個“逼良為娼”的大推手!社會對女性就業始終抱有某些偏見和歧視,部分用人單位對女性的能力和價值認識有偏差,過分夸大生育、養育、更年期對女性就業的負面影響,一些用人單位甚至堂而皇之地表示:女性求職不予考慮。這樣的社會現實,再加之工商、民政、勞動保障等相關部門對勞動力市場監督管理的不力,無怪乎“男女享有平等就業權利”的法條成為一紙空文,悲哉!
空有才華,空有知識的女大學生,卻因為自己的女性身份,始終得不到一個良好的就業機會,并不富裕的家庭實在難以承擔長期待業的耗費。面對殷殷期望的父母難以接受一個大學生始終徘徊在就業之外的心理壓力,看到別人打扮靚麗、衣著光鮮去求職,自己卻苦于囊中羞澀,無法給自己置辦一套合適的服裝,化上美麗的妝容。作為一個本性愛美的女性,怎能平心靜氣?看到一些家境殷實的同學都找到了滿意的工作,也難免流露對人家的“財大氣粗”、“關系網龐大”的“酸葡萄”心理,不禁想到:別人可以“借船出?!?,緣何我不能“另辟蹊徑”?
因為就業困難而“病急亂投醫”,是無奈卻現實的選擇。這是社會畸形就業觀念對女性的毒害。我們在埋怨別人自甘墮落、自暴自棄的時候,可曾想,女性迫于教育、就業、心理問題逼不得已傷害自己的時候,是我們遞的刀子!若是可以自食其力,真正實現自我價值,誰會愿意出售自己的尊嚴呢?
社會,也是時候好好檢討自己了。
四、期待:人文關懷的復歸
我們知道,對貧困家庭而言,選擇大學路需要莫大的勇氣,因為要負擔太多平常人難以想象的艱難。寫這篇文章,是為了讓更多的人來關注“貧困大學生”這個群體,希望社會上的每一個人拿出真誠和熱忱,寬容和接納,相互關愛,相互支持。
想起臺灣作家龍應臺在2004年12月11日于中山大學舉行的一場演講中,表達的對全體大學生的希望:“每個人,特別是真正成功、希望成功的人,哪怕沒有貧窮記憶的,也要知道體恤,這種體恤是對與你們同處一個社會環境下的弱勢群體的體恤。真正體恤了陋巷中的他們,才能真正了解這個社會。而大學生們所需要的,正是這種最基本的人文關懷?!薄 ?/SPAN>
荊棘遍布,我們仍然一路前行。
且行且珍惜,我們珍惜生命,珍惜收獲的快樂,珍惜破繭的痛楚,是歡樂和痛楚,才讓我們的生命分外多彩。
且行且相信,我們相信陽光總在風雨后,只要堅持夢想,執著追求,明天一定會更好!
且行且歡笑,我們不是一個人在戰斗!大家都在關注,都在伸出援助之手,我們的今天因為別人的幫助而圓夢,我們的明天會因為幫助別人而讓世界多一張笑臉!
是的,我們是貧困大學生。
這個詞一點都不可恥。只因為我們深信: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我們現在也許是弱者,但只要堅持夢想,未來,我們會是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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