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了三年高中時間醞釀出一個大學,卻在一個月零十四天時間里與它感情日漸惡化最終破裂而導致分手。
我想我那倔強且自尊甚強的性格追究與那所大學格格不入,自從踏入那所所謂的大學開始,我的心始終無法沐浴到陽光,即便沒有陰霾,也被押之不去的陰影占據了心空的主角,在別人看來考上大學是一件多么值得慶祝并為之興奮的事,回到我的思緒中卻成了一個沉重的負荷。于是,與大學相處了一個月零十四天的我終于在一個繁星漫天閃爍的夜晚與它正式離婚了。我這一走到底是成為解脫還是負荷,還不為所知,因為這是一場沒有正式簽字儀式,沒有彼此的財產分割,甚至我還成賠償一方的離婚。
我于每晚中央新聞準時開播時間七手八腳收拾好那些被稱作生活用品的零零散散的行李,背上一個被衣物填塞得鼓得的如同河馬肚子的背包,單手提著一個再也普通不過的放滿了所謂貴重物品的行李包,其實就是用在大學里那些自娛自樂的東西:mp4,mp3,筆記本電腦……一切準備就緒后,我獨自踏上了返家復讀的征途,眼前的兩個行李包雖小卻由于超負荷承載,已經足以讓我那只有瘦肉包骨頭的手臂以及從未負重超過十公斤的雙肩以強烈酸痛向不公的待遇抗議著,無奈我歸家復讀心切加之對那所謂的大學的不懷好感,而無暇顧及它們的感受。在向舍友作了簡單的告別儀式后,我連人帶包繞過校園那條柳影婆娑,鋪滿鵝卵石的被稱之為“林蔭小道”的水泥路悄悄地離開了那所大學,回憶起:“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云彩……”想不到一場堪稱狼狽的出逃,我竟還會有徐志摩般的詩意灑脫。此時那些正坐在教室里上晚自修的親愛的同學們,還有那些敬愛老師們,他們連做夢都想不到我會選擇在這樣一個夜晚出逃,更想不到我會毅然放棄大學里浮躁繁華的生活回去接受苦難的主宰與安排。他們看著我那位于教室最后一排的空蕩得連一本書都沒有的課桌,想必沒有誰會在意:或許認為我請病假了;或許認為我今晚又和那個女孩約會去了;或許認為我正躲藏在宿舍里在電腦游戲中用鼠標撕殺著。
早前那個看起來挺關心我且善良的班主任給我來過一次電話,問我不來上晚自習的原因,我不忍讓她心疼又一個學生的毅然離開,于是便編織了一個美麗的謊言:感冒發燒了,頭疼得厲害,此時正臥床休息。我知道過了今晚以后這里所有的我認識或不認識的同學都會因為我的舉動或驚訝,或意外,或佩服,或不解,只因我做了一件不可思議的,在他們眼里唯有醞釀在內心而不敢成實際行動的事,就像韓寒或說或做了中國千萬學子敢想卻不敢做的事,就像子尤在身患絕癥的人生盡頭仍在堅持寫作,一部《誰的青春有我狂》道盡了其自身的甜苦辛酸以及不同尋常的青春年華。盡管這似乎有些不合乎中國人的常規邏輯,但還是受到千萬同齡人的簇擁。然而,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撒下的一個美麗的謊言。
少頃,我連提帶背乘坐上了開往火車站的公車。
那夜的微風輕撫著我被汗水浸濕的額發,這本是個很溫馨的都市之夜。透過略布灰塵的車窗,我在朦朧中看到:遠處萬丈高樓燈火通明,廣場上聚集著在茶余飯后正跟隨著錄音傳出的優美旋律在跳著夕陽之舞的老人,有的是獨自一人;有的是與彼此的老伴一起;有的是三五個老交情的朋友一起。一雙雙布滿皺紋且印證著時代印記的粗糙的手緊緊牽連在一起,一對對跨時代的身影在立交橋的霓虹燈下翩翩起舞,雖然步伐略顯遲緩,但這絲毫不影響老人的怡然自樂。人的遲暮之年也不過但求于此;重疊交錯在一起的立交橋公路靜靜地盤踞在這座繁華的都市里,在朦朧的夜里顯得那么沉穩與滄桑;都市以外的郊區,群山在夜色籠罩中一片黑茫茫,唯見遠方泛著星星之火:也許是居住在郊野的農家人在享受著天倫之樂的燈光,也許是忙完了一天農活后正在昏黃的燈泡下大口卡口抽著古式煙斗的農民,或在思量著明日農活的分配,或在思量著今年的辛勤勞作是否會換來明年莊稼的五谷豐登……
一個普通的中國式夜晚,喧囂了一天的都市終于安靜下來了,此時每個人都在屬于自己的空間里做著自己鐘愛之事。車窗外依舊夜風徐徐,盡管我沉浸在夜的動靜景結合勾勒出的美中,而腦海里始終清晰記得自己此時正于公車上,而車子正向著火車站方向平緩開去。今晚雖不是法定雙休日,但乘車的人仍不少,人們都同我一樣邊欣賞著夜的美好邊與彼此身邊的或親人或戀人或友人訴說著悄悄話,小小的車廂中彌漫著一股源自夜與人共營的溫馨氣息。而我的座位旁卻無任何陌生人,只因上車時我擇了車子最后面的位置,一方面帶了行李出自安全,另一方面是后面才有足夠空間放置行李。車子后座通常情況下乘坐的人較少,除了客滿以外,即便今晚的乘客不少,但車后座仍有不少空位,或許是人們都想讓自己置身于“大眾視線范圍內”從而讓更多人都能關注或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這是一個連普通人都不甘心的平庸年代。試問,如今各大教授、學者、專家……比比皆是,幾乎遍布中國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遼闊大地,所到之處,只要你不是極為落后的窮鄉僻壤,便隨處可見到那些所謂的名人在自我宣傳吹捧,面對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專家學者,百姓們能不迷失方向?
不知是車窗外的風太大還是我第一次于外地獨自回家,心少了一份寄托,突然感到一陣源自心靈的寒冷,由于之前收拾衣物時,我隨手把外套放在行李包底層了,只身著了一件單薄短袖休閑服,于是我下意識地拉開行李包的拉鏈欲找出一件保暖外套,以免讓身子遭受不公待遇。由于包內雜物甚多顯得囊鼓,我的手艱難地于包底層摸索著,突然感覺手指觸碰到一個很鋒利的硬物,源于手在包內翻動力度較大,我的腦神經來不及反應,緊接著感覺到一股強烈的鉆心疼痛直襲大腦,猛然縮回手:一只手指在向外汩汩涌著殷紅的鮮血,伴隨著一陣陣直導心窩的疼痛。我這才猛然記起:在收拾行李時忙亂中錯將一把刮胡須刀也扔進了包里,情急之際翻找衣物時卻忘了它的存在,這才被它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在不斷向外涌著,一滴兩滴……有的已經滴在了我的褲腳上,可隨身沒帶創可貼,慌亂中我隨手抓起身邊的一件衣物緊緊地捂住那支血淋淋的手指……所發生的這一切,由于我所乘坐的位置靠后而沒被其他乘客看到,一切如同之前,惟有躺在衣物包裹里的那支負傷的手指隱隱傳來切心疼痛。雖然沒有那般撕心裂肺,但仍然讓淚濕潤了我的雙眸,淚本是熱乎乎的,但夜風卻趁機將它撫冷。我緊閉雙眸,咬緊雙唇,試圖強忍住淚水,可不爭氣的它還帶著從我的眼角的縫隙中帶著逃了出來順著余溫的臉龐下淌。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第一次那么深切地感覺到淚的冰冷。打開包裹著手指的衣物——殷紅的血已將純白的衣袖染紅,看不到傷口,惟有看見血流淌過的痕跡以及感受著切心疼痛的我。
顛簸的車廂里,輕撫的夜風里,嘈雜的人聲中,我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感受到:孤獨與無助的心境……
到達火車站已是晚上八時多,我乘坐的是九時正的列車,離登車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我好不容易連人帶包挪動著疲憊的腳步擠進候車室,找了一個最靠近檢票站臺的位置坐下,舒緩了一口氣后便漫無目的得環視著周圍來來去去的人們。
這里就象一個偌大的市場:人聲鼎沸,有正在小賣部忙著購買上車用品的時髦青年;為了一包零食而與售貨員討價還價爭得面紅耳赤;有正懷抱著剛滿月嬰孩在哄著喂奶的中年婦女,看其打扮就知道是東北地區到到南方打工或做生意;有身著樸素的挑著貨物到繁華地區趕集的商人;還有正坐在侯車位子上不時地盯著發車時刻表的農民工,生怕錯過了上車時間。今晚并非任何法定節日,但乘車的人還是比較多,或許此時正值金秋時節吧。
突然我產生出一種錯覺,這些素不相識的人們都是來為我送行的,因為在流動的陌生人群中,我總習慣性地將陌生人當作親人,盡管這是一個很荒謬的想法。或許在逃離那所大學后,我的心一直寒冷,一直在嘗試從虛無中找尋一份精神寄托,可就在此時,我的腦海里卻顯現出那所大學燈火輝煌的教學樓以及幽靜的林蔭小道。為什么會這樣?我不是執意要離開那個燈火輝煌,浮躁繁華的地方嗎?我不是甘愿回來接受命運的考驗嗎?
我想我是最窩囊的大學生之一。不,更確切地說是半調子,在與大學成婚才一個月,卻終因彼此性格不合導致感情破裂,而我現在卻依舊擺脫不了那個曾經作為一名大學生的身份,它就像扎在我背部的紋身。未婚,我對大學充滿無限追求與向往;已婚,我卻發現大學不過如此,而且我的個性不時與它在發生著矛盾。這一吵鬧就是一段感情的永遠結束,然后我頭也不回地獨自私奔了。
在依舊繁華深沉的夜里,我的耳際回蕩著公車上以及候車室里嘈雜的人聲與校園林蔭小道的蟲鳴。在向檢票員遞過車票后,我再次來到了那條鐵軌的站臺上,凝視著臺下那條一直延伸到黑暗深處的鐵軌,我在想那幽暗的空間里到底有什么?
一聲汽笛的徹天長鳴,火車緩緩進站了,它拖著一節節長長的車廂呼嘯地從我前方的鐵軌中飛馳而過,我看見車廂里疲倦的人們,我在他們此時是否也有同我一樣的心情?我暫閉雙眸傾聽著列車與鐵軌發出特有的摩擦聲——火車緩緩地停靠了。候車的人們提著大包小包從那窄小的車門爭先恐后地擠進車廂里,唯恐不能搶先一步登上火車就不能占到座位,而我同樣也置身在這人群中,這也是為什么直到現在我一直無法擺脫平庸的原因。這是我第五次乘坐火車同樣也是最后一次,沒有了第一次的新奇,第二次的期待,卻多了三,四次的麻木與厭煩。
孩童時期因為沒有鐵軌鋪經家鄉的緣故,我時常夢到自己以一種90后的非主流形態或橫躺或坐臥或沿著鐵軌行走,嗅著一種列車特有的金屬味道。那時的我很是羨慕那些乘坐火車的人,因為他們可以進入它的心臟,傾聽它那規律的心跳聲,在我的意識里,坐火車是很有出息的。直到與大學成婚的那天我真正坐上了火車后,也就從那一刻起對它的神秘感逐漸地消失了,甚至感覺乘火車是一種被流放到他鄉異地的無奈之舉。
火車車廂比公車的大上好多倍,但坐在這密封空間里我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窒息感。夜已深了,周圍的人們都在夜的陶醉下昏昏欲睡:或搭上一件外套斜靠在位子上瞇著眼;或靠在彼此友人親人戀人肩膀上半夢半醒;或隨手抓起身邊的一件衣服蒙頭大睡;或干脆橫躺在車廂并不干凈的甲板上。我知道不管以何種方式睡,這個車廂里的人們并不會真正入眠,周圍任何一種哪怕細微的聲響都能讓其醒來。與大學離婚后獨自私奔的我倚靠在那窄小位子上同這夜里的人們一樣難以入眠,我凝視著窗外隨即消逝的朦朧夜景,我看到了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清晰地看到因那場私奔造就的深深的黑眼圈。我曾一度愛過大學,將它幻想成翩翩起舞的白天鵝,可最終卻無法忍受它在現實中的嫵媚嬌柔以及虛假造作,因為我一向厭惡那些華而不實的人或事物,所以我私奔的意志才如此堅決,這一走連頭也不曾回過。生活中從不缺少值得珍藏片段,但我卻很難從那所大學找尋到值得留戀的回憶片段,除了迷人的自然景色以及我的414宿舍。
與大學有關的一場私奔,我雖然無法預料最終結果,但始終堅信自己的抉擇。我有愛亦有狠,可以為了實現一個目標付出自己的平素年華,也可以將一個唾棄的目標拋到九霄云外。
深沉繁華的夜終于在人們的半夢半醒里過去了。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于火車上看日出,這是一個很美麗的時刻:東方的云層里泛出一絲絲橘紅的霞光,少頃便將東方大片厚厚的云層染成橘紅黃相交的色彩,似頑皮的孩童打灑了一杯橘子汁。驕陽躲藏在最厚的那片云層里害羞般一點點探出了它紅彤彤的圓球般的身軀……似一位沉浸在初戀滋味中的少女。
我看見車窗外飛快倒退的景物:樹木、花草、房屋、河流、大橋……以及正在田地里忙著收割辛勤勞作成果的農民。我看見了他們額頭上滲出晶瑩的汗珠……而車廂空間里充滿了機動吹出冷氣,相較窗外的陽光,又是兩個迥然不同的世界,車內的時間是慵懶的人們:手機、mp4……車外的世界是正在田地里揮汗如雨的人們,這有放牧的孩童以及返樸歸真的田園氣息。我很是失望,車廂里擁有的只是睜著惺忪睡眼以及忙著給自己洗漱用飯的人們,還有難聞的氣味,我置身其中壓抑得難以呼吸。只因他們如同那所大學一樣虛假。我想說,即便是私奔我也渴望一雙哪怕是隱形的翅膀,待風起時節展翅高飛。
從新余到湛江我用了21個小時,這是我第一次一個人的私奔,也是最后一次。
與大學有關的一場私奔,我并沒有得到幸福,卻遺留下遺憾以及未完成的夢想。我目睹了想看到與不想看到的,一個人的私奔,或許我唯一能做的是緊握信念與堅持去繼續我的夢想。這僅僅是另一個開始的開始,即便私奔并沒有得到任何由衷的祝福,但我仍要將它進行下去。
與大學有關的一場私奔,我是唯一也是最后一個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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