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憂愁地思考怎么辦才好,失敗的痛苦幾乎讓他失去了對以往構成的夢想沒有過多的憧憬,他不敢想象沒有夢想的日子將會導演一場怎樣的生活秀。名落孫山的他沒有足夠的分數讓他夢圓寒窗苦讀十二載,一試定命運的大學時代,成績的公布讓他大跌眼鏡,家人的冀望抱著極大的期望最終大失所望,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最后他極不情愿來到陌生的城市適應陌生的環境繼續他的求學之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萬般無奈使他失去了極好的機會到夢寐以求的高等學府繼續深造,只能寄居在無法想象的技校,他討厭技校的生活,他早聽聞技校的生活很混亂:抽煙,打架,談戀愛等一些不好的現象時有發生。 炎熱的盛夏得理不饒人,火辣辣的太陽真叫人泡在水里永遠也不要起來才過癮,如熱戀的情侶癡迷地糾纏在一起不能自撥,享受幸福的錯覺。滿身的汗水在黃嘉杰身上卻沒有像噴泉那樣以噴射的形式噴在他的身上。周圍的空氣承受它的錯愛灑落到人群中去,仿佛清朗的天空悠然間收集黑暗的烏云眷戀大地的臉龐。雖然此景沒有讓人窒息,卻令人感到很不爽。黃嘉杰手里拿著所謂的入學通知書踏進陌生的校門,身上背著沉重的背包,看著眼前這間“默默無聞”的高級技校心里有無限的感慨,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來到這間學校,想想寒窗苦讀十二載到最后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失敗的空虛一直在占據他的內心,他只能無奈的嘆息接受這既定的事實 他來到早以安排好的宿舍。不看白不看,看了就不忍再看,堆積如山的垃圾煽動零亂的紙如頑固的小孩觸怒大人們易怒的神經對他進行指責。Oh,myGod。這是人住的還是生畜住的地方,簡直就是對人的一種侮辱。他沒有白樸所述的“傲殺人間萬戶侯”的氣概,更沒有朱敦儒所說的“飄瀟我是孤飛雁,不共紅塵結怨”的大量。但偏偏要跟安排他住那里的人較勁:真他媽的不是人,根本沒有把自己當人看代,真想走上去給他“他媽的”一腳。魯迅在他的雜文《論‘他媽的’》說:“無論是誰,只要在中國過活,便總得常聽到“他媽的”或其相類的口頭禪。我想:這話的分布,大概就跟著中國人足跡之所至罷;使用的遍數,怕也未必比客氣的“您好呀”會更少。假使依或人所說,牡丹是中國的“國花”,那么,這就可以算是中國的“國罵”了。現在的人變得聰明起來,把“國罵”改為“Shit”或“TMD”來暗罵別人,也不至于把中國遠源流長,博大精深的文字侮辱了。黃嘉杰繼續說,Shit,越想越氣。他走到學校的宣傳欄看見學校的賣力宣傳,感到那詞語吹捧地盡善盡美,就像詭異商人嬉皮笑臉地拉攏不太聰明的農民伯伯購買他的商品得意忘形地開懷大笑。中飽私囊的美差如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哪有不撿的道理,要是不撿的話,那他肯定是白癡或傻瓜。黃嘉杰顧不了那么多,耐著性子收拾一下迫不及待地躺下休息。老累了一天的身體終于可以得到放松著實該歡喜一把,他只好暫時拋開強烈的尊嚴屈居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心中有一萬個不愿意也只好忍耐。 清晨,柔和的陽光,如一雙溫暖的手在人再需要的時候出現。黃嘉杰起得很早,經過一夜的休息讓他精神煥發,仿佛擺脫了痛苦的邊緣的裂痕使他的心情無比的舒暢。正如美艷的花朵通過雨水的沖洗以新的面孔笑迎新的生活,給人一種特別溫馨的感覺在誕生。他走出那令人看見就惡心的宿舍,遠離那污俗的空氣,仿佛從地獄之門掙扎出來跨進天堂的階梯口,呼吸格外的清新空氣舒暢身心。他獨自一個人在操場上走,想證明這里的情況是否和介紹說明書里所說的那樣:什么“交通便利,依山傍水,綠樹成蔭,學校占地面積400平方米,建筑面積占了200平方米”等有力的“硬件”來吸引大眾的眼球。如此大肆地吹捧一看好象說不過去。 天底下最好的事情莫過于自己賺錢引來更多無知的人前來捧場,揭穿了就是可以撈到許多不義錢財。為了證明那些詞語是否屬實,黃嘉杰只好在學校里闊步每一寸方土。他首先看到的是“依山傍水”,那山里學校萬丈之遠;而那水雖說離學校近在咫尺,無奈里面流淌的是臭氣熏天的污水,那臭得讓人難以忍受的氣味直叫人把吃下去的東西馬上吐出來。黃嘉杰心想,幸好不是在學校內,要不然就真的慘死,這“依山傍水”只能讓人痛恨有加而不能痛愛有加,真叫人懷疑這學校是否對“依山傍水”情有獨鐘,就像情侶間有一方很丑也不容許別人對他(她)的評價,一朵臭花插在牛糞上,自然會對他(她)呵護有加,也許是因為半斤配八兩——臭味相投。 說明書里面敘述:這里是培養人才的基地。 《管子.權修》有云:十年之計,莫如樹木;終身之計,莫如樹人。如果一個學校可以在三年無載里可以培養出一個人才,恐怕讓莘莘學子趨之若如地擠破學校大門。他失望地離開令自己不敢有太大希望的地方,但他不知道能夠去哪里,陌生的城市到處是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人類的冷淡,人群的冷酷,人性的冷漠或許不多不少在扮演丑陋的角色,讓世界增添一塊灰色的地帶。他想起自己還沒有交學費,決定向財務室走去。他徒步繞過操場。看見學校剩下供學生運動的空間少得實在可憐,連一個像樣的足球場都沒有,他失望的表情像道瓊斯指數不斷變化。雖說中國地大物博,但這學校卻地少物博,真的懷疑它就是喜歡和地大物博的國家唱反調。很快就來到財務室,黃嘉杰看見里面有三個人在忙碌著點鈔票,根本沒有正眼瞧黃嘉杰看去,更別說為他展露良好的微笑為他服務了。他也不管她們到底有多忙,只想交完錢盡快地離去。錢這玩意兒中看又中用,猶如一位標致的美眉沒有人說不喜歡的,人人都想得以取之,甚至有人沉溺于對它的癡迷。正所謂“人為財死”。黃嘉杰看見一下子要交那么多錢,心里多少有點有舍得,手雖然爽快但心里總有所怠慢,就如爬行的蝸牛只見腳在蠕動卻看不見身體在移動。心有余力難以割舍心中的偏愛只好單手交出。黃嘉杰交完錢之后只聽到一句:“到學校門口那里去報到”的話。一位中年婦女低著頭看也不看一眼他,面對這樣的情景黃嘉杰也無話可說,只好乖乖地她的話到學校門口那邊去。 你是新生,是吧?一位中年婦女坐在桌子上氣定神閑地凝望黃嘉杰這個陌生的面孔,只是用了十多秒就沒有再看他了,低下頭整理手中類似檔案的文件。黃嘉杰看見四周沒人,相信她是在問自己,只好張口簡單說:“是啊!新生是否在這里報到?” “你在這里寫上你的名字,出生年月,民族,貫籍,家庭地址,住宅電話還有你父母的名字”。她指著表里面每一個表格內都要填的地方逐一告訴他。 黃嘉杰只好遵從她的意思在表格上一一填寫好。填寫完以后也不想和她多說些什么默默地站在一旁看她還有什么要說的。 可以啦!你現在可以搬到后面的宿舍里去,到時會有人帶你去的。
第一章 紅彤彤的夕陽徐徐西去,是五月的每個黃昏,這座城雀躍的時刻,仿佛余暉不曾有過什么遲暮的哀傷,牽動的目光一如細水長流。父親在世的時候,他喜歡拉著我的手去卓爾雍湖畔乘涼,自小我對看日落毫無激情可言,而他總能在沒有風花雪月的晚景上久久沉迷,有時候好奇地問他究竟有什么吸引的東西,他卻說只有身處其中方會明白——確實很不懂的。而我的姨娘也學了我父親那一套,常常吃完晚飯后一個人賞日去了,我曾在父親過世后的兩年里,注意過她的目光如落霞滿地般老態龍鐘,似乎是對往昔的苦苦執著而日積月累成這樣子。我曾用當年詢問父親的口吻試探她——而她也以幽約地語調道出了那句話——一模一樣的。 這是一座炎熱與寒冷交替上場起舞的城市。冬天的時候,我能令自己溫暖地過冬,而夏天卻只能郁熱沉悶地度日。我不喜歡這座處于干旱與半干旱地帶交錯的城市,它的地理要素很繁冗,而城的歷史短暫得像櫻桃的花瓣,一數就一清二楚。父親告訴過我他是第一批到這里定居的拓荒者。 1989年,我19歲,沒考上大學,也沒有過多的淚水,因為淚腺體諒了我的焦灼,它不想我一輩子眼瞳汪汪地過日子。那一年,仍然跟姨娘住在一起,她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外面住,因而拒絕了我獨自找工作的請求,她說愿意養我一輩子。第二年三月的到來,才改變了我六年來一成不變的生方式,她突然在春風微蕩的夜晚推開了房門,坐在床沿,凝視著我日漸消瘦的身影。我坐在著梳妝鏡前吹頭發。在滿房子的嘈雜聲里,她告訴我下個星期就要去見工啦。只是那聲音太細小,無法穿越擾人的嘈雜聲,如同她關愛我的方式無法逾越鋼軌的兩端——距離短卻永不交接。她異常平靜地把話重新說了一遍,她看見我將電風吹輕輕放在臺面,日光燈的白熾照得我很模糊,她憂心忡忡是怕我離開她左右。有時候我們真的很像很像雙依為命的母女。像以往一樣,她把話說完就開始離開,但今晚她卻意外聽見我嬌柔地叫了聲姨娘——那一聲姨娘里有太多地溫暖。她努力裝出一副淡如止水的樣子而又驚訝地問我:“魯怡,還有什么事嗎?”我毫無掩飾地指著床鋪道“今晚我們睡這吧!”她一笑而過了,她開始嗔怪我胡鬧。直到四天后的面試,她才綻放一絲微笑,她執意要陪我去,我為她撐傘一同步行到悅讀書店,我看見姨娘同一個癯瘦的老漢搭訕幾句后,他走過來拍了拍我的左肩,笑臉盈盈地說:“魯峪的女兒都長這么大了!”這句話讓我喜出望外,居然還有人記得魯峪就是我父親。我又隱約聽見他嘟嚕了好長一些話,不外乎是些拉拉家常和什么時候上班之類的話,可是我一句也沒聽進去。我只能用莫明其妙來形容自己怎樣得到第一份工作。這竟然與我父親有關。23號是我工作的第五天,也是我離開姨娘獨處一室的紀念日。她贊成我搬到城西的弄堂里住是因為如此一來每天早上就不必急忙忙趕著去上班。而我竟不知所措。倏然害怕此刻的日落,沒有秋日的米蘭色。 現在是1993年5月12日的黃昏,遠方廣場的中央大鐘如常奏響了美妙的六點鐘聲,讓人莫明其妙感到一種怡然。這種愉悅之感在很久以前就曾有過。店里的三個員工交頭接耳已久,仿佛渾身松散的感覺能夠在幾秒間瓦解,只是離換班的時間還差一刻鐘。人心的浮躁從這些頹靡的面孔上一目了然,我們已厭倦了連續四個小時守在這種既無聊又悶慌的工作的崗位,只是誰也不愿舍棄這份簡單的工作。尤其在夏天那幾扇吊在天花板的風扇不絕于耳的悶響,與城市的陣陣熱浪擁抱后,歡歌曼舞于天地,有著永久的單調。而這樣的日子仍將會繼續,我在這里干了三年的活。從書店側門出來后便獨自回家,紀有棠外出辦差了。她們在早上就相約好傍晚去體育中心的泳池消暑,而我婉拒了。我懼怕一池池的水,從1984年的春天開始。我一直撐著傘穿過幾條街道,過了橋,就一路往閣樓而去,附近平淡無奇的建筑裸露在夕照咄咄逼人的氣勢之下,與橫穿城中心的漠煙河一樣死氣沉沉。它們的無精打采渲染了周圍十幾米:因為強光的緣故,我不敢抬頭過遠地注視遠方。過去我曾留戀在這條道路上一瞥遠方的動作——眺望城郊裊裊而起的炊煙,如若渺茫與現實的交壤,可是現在卻無能為力。淹沒于陽光的視線被灼傷的滋味并不好受,我害怕強光穿透眼瞳帶來眼淚。一刻鐘以后,我已然在家,剛從菜市場買回來的食物安然放在櫥柜旁,本想做好晚飯再去洗澡,無奈渾身難受,一天累積下來的污垢叫人難以忍受,便拿上睡衣徑直往浴室跑去。從花灑細流出來的自來水油然沸騰一般,是灼傷了的眼海流溢五月的漫長。水液緩緩從發尖淌下、從額頭滑至鼻梁再涌至腳趾,炎熱無比,肌膚泛著一小處一小處因燙傷而浮現的透紅,一摸額頭,燙手。從浴室出來便上床睡覺,頭發也顧不上擦干,連拉開窗簾的力氣也使不出,心想睡一宿便無大礙,不然明天姨娘來看見我這個樣子準會心疼死的。這一夜睡得異常昏沉,仲夏的躁動、城市的嘈雜,在不見冷月的夜空下,一塊與風四處吹散,讓人一覺到天明,猶如死去活來。在第二天的下午,我才迷迷糊糊地從夢魘中醒來,刺眼的陽光直射入惺忪的眼,即便拉上窗簾也不奏效。我再一次意識到這窗簾布無論如何得盡快換了,不然整個夏天一醒來就要面對灼痛。于是漫無目的地在家里唯一的樟木衣櫥里翻找合適的布料,結果在四點即將過去的時候,找著了一段黑幔,這是我在三月中旬拿到裁縫店給紀有棠做一件長褲用剩的,所幸當時沒有丟棄而是放在柜底收好。磨磨蹭蹭了好長一會,總算把窗幔給換了,房間在拉上窗簾的那刻黑茫茫一片,陰森森的。可是,室溫依然高居不下。整個臥室本來就不寬敞,明明空間有限,身處其中卻感覺伸出的手很遙遠,大概是視覺洧惑吧。我張開四肢倒臥在床上。人一旦乏力,見到床之類的可供酣睡的物體,自然慣性的像我這樣。而我的潛意識里只感覺到累和肚子餓,黑眼珠滯留迷糊的倦意。第二次醒來后便發現自己在打點滴,四周是病床以及零散的人影。姨娘在床邊看護著。她發現我醒過來后喃喃了幾句,她說我高燒不退已經昏睡一個晝夜了。紀有棠不久后從外面買回熟食,他們目不轉睛看著我一小勺一小勺地把稀粥喝完,他說我昨天比這粥更燙手。我不知道他是否想告訴我現在頭發蓬松的樣子嚇壞她了,還是因為別的,而后來紀有棠跟我說我昏迷的時候卷縮得像只沒了媽的小鹿在守望雪野的一方,在企盼什么似的。當我追問他為什么不是沒了爸的小鹿時,他微笑著搖頭。其實記憶并不眷戀那些刻意追求夢境之人,我也用這種理由欺瞞自己。我已不止百次千次地回憶父親帶我回到芳草萋萋的魯村尋找雨的界線,可是再如何思憶也好,夢醒了會很心傷。上午我就退燒了,他們來接我出院,在辦理手續時,我趁姨娘不在意,用左胳肘輕輕碰了幾下紀有棠,他蠻識相地把頭靠過來,似乎知道我要說什么。我問他我怎么來到這里的。他一副正經的模樣:“除了姨娘還會有誰呀,大前天我接到廠里電話才急忙忙趕回來,一到醫院,就看見姨娘神色慌張地守護在你左右。”他接著又給我講述姨娘這些天來如何悉心照料我的情景。聽了這些我的心不酸才怪。他察覺我偷偷側望她的背影時的眼神飄忽不定,便順手摟住我,嗅著我的發香小聲喁喁了些話,只是我一句也沒聽進去,我在想,短短的一瞬能做些什么呢?一瞬可以回顧一個人的一生,我回想起許多個關于她的日子。她像一塊鈷玻璃,穿透她的目光才知道外表的淡漠多么孤寂。盡管當時我感覺到眼角噙著晶瑩剔透的淚光在一閃一爍,我沒當面流露出來,很多時候大家彼此為對方沉默并非一種傷害。生病的三天時間里,頭昏腦脹全身乏力,睡醒后精神異常恍惚,仿佛合上眼,一切都變得虛無。之前只會一味抱怨工作的乏味,以為除此外什么都妙不可言,自經歷這種日子外的生活后,才發覺當初的可笑。不管如何設法逃避,哀愁的身影總是長長的鋪滿一地,在水畔在林間在大鐘的頂端,很美又很傻,找不到盡頭。連最好的畫師也未必能栩栩如生的臨摹,氣息總是難以捕捉。 月末的一天,從城郊回來,太陽不算太毒,頭頂上竟有幾群零落的浮云,像放牧人手握悠揚的竹笛在戲逐年少的夢境。我聽到莊稼哀號遍野。已然龜裂的土地如同巖塊一樣堅硬,一滴露珠直線下落便頃刻灰飛煙滅。這種狀況在下了幾場驟雨后有所舒緩。可是旱情依舊。倏然記憶起卓爾雍湖的波光粼粼,它在春日的余暉里,極像嫵媚的女子。每年的這個時候,風溫柔吹落如同湛藍的稚笑,三四個少年的生命在她嬌澀的懷抱掙扎幾下后看不到夏天的到來,而祭拜亡靈的紙錢香火遍散兩岸,生命已然不再。現在的卓爾雍湖幾盡干涸,河道越來越狹小。我手之舞之蹈之歡之呼之之余,陡然惦記起殘存在湖中的生命,如果他們幸存,我揣測他們仍久會悠然保持著過去的習性。沒有過多的憂慮,找塊林蔭遙望藍空,未曾不是堅忍的表現。從湖畔路過,偶然看見幾群小鳥逾越自己的視野,想必是從身后的梭梭林叢里飛竄出來的吧,它們逃亡的背影不可隱晦地流露出許多慍色,是對梭梭林這種永遠只會固守一方的植物產生抱怨。想象它們漸漸遠去,沒來由地哂笑幾下,正如人們淡忘了第一批拓荒這個城市的英雄。陽光依舊明媚,起伏的柏油馬路四處洋溢陣陣熱浪,是焦慮的呼喊也是枯燥的頹靡。在呼喊與頹靡繼續的時候,剛才的鳥群狼狽地往回飛,它們逃亡的驚慌暗示遠方的天際陡然阻隔了它們,如同淅淅瀝瀝的雨在前方歡歌漫舞。我聽到雨聲,飄來的,像風那么大,一片片亂七八糟的唰唰聲,如同梭梭林腳下流動的沙丘作響。身上的衣服沒有被打濕,柏油馬路的地面找不到雨的痕跡。倏然,有種莫名的興奮引領我踩著車飛快地朝太陽回家的那個方向飛去。我知道西邊的天空下著雨,非一般地,它們此刻正絲毫無掩飾的飄揚在那邊陽光明媚的大地上,它遺忘了這座傷痕累累的城市。此刻,蒸騰的熱氣一瀉千里,清風習習,空氣彌漫糜爛的氣息,仿佛那么多個夏日是一現的曇花,而現在輕飏的血液奔流到海。我的身體急劇升溫,體內的激動無法用言語名狀,我深信堅持向前,一定找到現實與企望交接的那段弧線……父親又回到了我的左右。驟雨幾乎是在無息的狀況下消退,我趕到了那里,與幾個淋了雨而自認晦氣的行人擦肩而過,內心油然而生失落。“喂,這雨大么?”我問剛才那個彪形大漢。“喂,風不大吧?”我再問他。他就這樣不理不睬地扛著東西繼續趕路。走了。一路過去的地面干巴巴的。面對此景,似乎只能用無緣來開脫自己,明明奇異的雨界線近在咫尺,卻無法站在雨的弧線上伸出左右手,感受現實與企望,而最終以一種陌生的印象叮嚀自己——得不到始終最美。當我再次顧盼的時候,柏油馬路熱浪四溢。梭梭林以守護者的姿態閃爍著串串雨珠,沉浸在無邊無際的寧靜之中,渾濁的氣息已然從眼前繚繞開來,一個傷心的少婦沮喪地推著車一步步遠去,緩緩地,她長長的背影極像風雨飄搖的孤島。 第二章 寧莊是南方丘陵地區一座古色濃郁的小鎮。鎮上遍布清朝后期遺留下來的古屋,在春季的陰雨綿綿里,常與空蒙的雨飄然對視,蒼老的體態不可逃避地趨之毀滅,但是很少有人惦記起這也是一筆價值不菲的財物!春末的寧莊陰雨綿綿,從窗戶探出的手幾乎感覺不到風雨飄搖。天空陰霾,冗長得像瓦藍的夏日般郁悶。魯村就是這樣子橫躺在山前,靜默了一個多世紀。這一年的最后一場春雨在一列火車悠長的行駛中黯然結束。那個絲毫沒有華麗篇章的日子,月臺上的人群投出憂傷的目光,他們使用各種各樣的語句來叮嚀即將遠行的親人,宛若遙遙無期,直到火車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被草青色淹沒的軌道之上,那些呼喚親人名字的各種各樣的聲音飄蕩滿空。可是它終將充耳不聞,它終將在長鳴后呼呼遠去,分百次千次地嘆息。只是不知來年的最后一場春雨,惦記住這些遠行的拓荒者么?這是一趟開往大西北的列車。 他坐在硬座上,雙目緊閉,顯得筋疲力盡,車身仍在顫抖不已。嚴重超載的火車已經艱難地行駛了兩個晝夜。自出發以來就未曾止息過的喧嘩,此時此刻也鴉鵲無聲了,倦容是他們最維妙的刻畫。車廂里轉瞬即逝的仍舊是幾盡枯敗的樹影,污跡斑斑的車窗仍舊精沛地響個不停,這一切令他惶恐不安。回想母親得知他決意前往大西北的一幕,他矛盾重重。他聽見堅忍的她號啕的哭聲,連續幾個晝夜幾乎沒有止息過,后來竟嗚嗚咽咽。這些如同陰霾的哭泣令他如坐針氈,當初以為母親哭過了就萬事好商量的念頭,在她面前無計可施。看著她日漸消瘦,而后來竟臥在病榻上,他時至十年后仍然深感愧疚。母親因這場病,常年氣喘。但他決意如此,以致在那個陰雨綿綿的早上,他試圖心平氣和地向母親說清楚事情原委,以求得到她的諒解與支持,那么此旅總算無憾。他特意把煎好的藥小心翼翼端到她面前,她發現他的前臂殘留點點污跡,是被逸出來的薪火熏黑的。 “媽,用藥了。” 而傷心欲絕的母親將碗推倒在地,掉落了一顆悔疚之心,漬在蔓延的苦藥之中。冷若冰霜的她警告他一去就不要回來。他無言以對,他明白最后的希望化為泡影了,他除了無奈仍然是無奈。潮濕的房間頃刻彌漫了混合著泥土的藥味,夾七雜八,吸進的氣幾盡窒息。而在此后兩個小時里,他細心地將老屋修葺了一番,某些地方因年久失修而常年空洞,他便找來木塊將其堵塞,他還拜托鄰里照看他的母親。諸如此類的一些瑣屑,他盡量安排好。中午慢慢臨近,和暖的陽光鋪開了召喚的旗幟,招展而又心酸。他本想不辭而別,但終將還是向她做了最后的辭別,他誠惶誠恐來到她面前,平緩說道: “我會常寫信回家報平安的,你好好保重。” 然后他瞞著她偷偷背上行囊,徒步到城里唯一的火車站,與墾荒的隊伍集合。母親是聽到他錘木的鈍響斷定他心意已決,所以在他艱難說出那句話后,她的情緒波幅不大,她也已經斷定這兩天將是母子離別的日子,但沒料到,他走得如此倉促,連一句叮嚀的話語也顧不上說。而在此后幾年,他每每回憶此事,都會黯然傷神,他永遠銘記離開故鄉的那天,暮色來得很晚,伸頭出窗外,狂風吹亂了頭發,眼眸藏在青春繁盛的幾絲凌亂的青發里。凝望著自己熟悉的城市,倏然感到陌生。 1965年的初夏,拓荒的英雄們踏上了榆城的土地。他們一行是下了火車后由榆城來的一名干部帶路才來到此的。步行半日的焦渴是路途的遙遠,衣衫被汗水浸透,大伙腹誹不已。只是每個人努力裝出一副淡然的神態,因為他們相信支援大西北的信念在蒼松之間綿亙百里。行走在魯峪身旁的一個小伙子,瞥見榆城的荒涼后嘟噥不已,怕是擔心沒命活著回去。“組長,我們呆在這要多久?”“一年半載吧。”“一年半載總比十年八年要強,你說是不是,組長。”“說不準一輩子。”魯峪長嗟了一聲。 隊伍從城郊緩緩走來,并不像想象中那般逶迤,他們總共才有一百來人,隊形懶散得不像樣。踏上這片沙漠上少有的幾個綠洲后不久,突如其來的歡呼如同排山倒海的巨浪驚悚了他們。這可是榆城歷史上第一批拓荒人數最多的隊伍。他們都看見那個瘦削的干部把隊長顏和介紹給了一個五十出頭的大漢,之后他們熱烈握手,再之后就是熱情擁抱。他們三個人邊走邊唾沫四濺,喋喋不休形同闊別的故友。那些恣意的笑談聲加速了隊伍的竊竊私語,種種揣測在紛紛醞釀,而事實上他們素未謀面。過了不久,卓爾雍湖躍然于眼簾,他們大聲歡呼,大伙都想沖過去暢游一番,可走近一看,不禁大失所望:湖水并非海天一色,焦黃得令人生畏,偌大的湖,涉足水中央也淹不過膝蓋。略微正視烈日,正徐徐西落。浩蕩的隊伍在廣場前停止了前進,顏和隊長示意大家原地坐下,而他則與八名干部在前排站著。那個五十出頭的硬漢堅持要顏和發言幾句動員一下士氣,但他推來推去不肯登臺,他說幾千只眼睛盯著他比他媽的夜行軍還辛苦。他一一點著自己所知道的名字,結果無人愿意上去說幾句,也無人自告奮勇。當他點到魯峪的名字時,魯峪說叫紀北林上去準行,他斯文有理是大伙眾所周知的。此話一出,大伙一起吆喝著紀北林的名字,聲音一波大過一波。結果紀北林被大伙推推揉揉走上了主席臺,與那位步態從容的硬漢一起坐在中間。他激動地道:“我董某人也是帶過兵的人,知道行軍的辛苦疲憊,所以早已安排食宿,為我們這些遠道而來的同志接風洗塵了!”他的話是如此短促,來自南方的拓荒者們個個目瞪口呆,因為他們早已習慣了開長篇大論的會議啦!三天后,魯峪與紀北林在叢簇的梭梭林里轉悠時回憶起此事,他說紀北林你心中有太多的傷心往事。他們親眼看見紀北林是耷拉著腦袋步履遲疑走上主席臺發言的,在眾人目光中央,他坐立不安,像剛懂世事的幼童呼喚著別人的援助。魯峪當時后悔自己的輕率令紀北林陷入困窘。他在董小川發完言后的幾十秒內攥緊拳頭,連站起來時雙腿也變得僵硬。在一旁的董小川于心不忍,于是柔和地叫了聲同志。紀北林似乎沒聽到而毫無反應,他只感到面前的人山人海消失在自己的視域里,兩耳只剩下心顫之聲。正當董小川欲風趣地幫他解圍時,只見紀北林在幼時一片膽小如鼠的斥責聲中猛然回到現實,他鼓足勇氣,努了努嘴,擠出了幾個字:“來榆城,我們幸福!”臺下鴉鵲無聲。只有掠過卓爾雍湖的晚風在颼颼扣響。 紀北林又想起1954年的夏天,一個風卷殘云的午后,他與從小玩到大的張顏結伴去攀爬城郊的郁南山。五個看似無憂的少年穿梭在枯葉滿地的竹林里,他們奔跑的時候,枯敗的聲響響徹云際。在他們呼啦啦的吶喊之時,林中的鳥雀在四處逃散。張顏突然靜止在竹樹環合的空地上,尾隨的四個少年看見他得意洋洋的從褲兜里緩緩取出一把年久的彈弓,這曾經是這一帶的小孩們渴望擁有的,但時過境遷啦。張顏右手迅速從地面抄起一顆石子,努力裝出自己是神槍手的樣子,在環視四周之后,突然靜止在一個方向,迅猛架好發射的姿勢,在幾只云雀從眼前消失后,他攻其不備地颼一聲把子彈射了出去。紀北林從一群驚弓之鳥中發現了一只受傷的黃鶯,他立刻向張顏呼喊:“張顏,去追,我們把它烤了。”他們并沒有紀北林形象中那樣浩蕩地朝著北邊而去,他感到他們看了看張顏后瞟了自己一眼,以嘲笑的目光排斥自己。張顏的捧腹大笑引發了這個午后竹林中最大規模的笑聲,他意猶未盡地搭著紀北林的肩:“你去追呀,要是紀北林能追到,我認你當老大。”他斂起了稚笑,臉上刻畫著無地自容的窘態。日暮漸漸來臨,四個與紀北林格格不入的少年撇下他結伴下山去了,空留他在林中抽噎。他蹲在樹下,感受夕照穿透重重疊疊的枝葉灑落在地面的傷痕。 他倏然聽到臺下一處掌聲在歡呼,就在自己不遠的前方,烏黑的頭發在發亮,孩子般無邪的笑靨吸引了他,也注定了紀北林對他一生的牽掛,宛如冗長地目光錯綜成煩擾的同心結,唯有難以言喻的相視、唯有風雨同舟的處身設地為對方,才會注定在一條直線上迎面聚首。紀北林與魯峪的友誼在十九年后陰陽相隔,那個春天的一切只能用突如其來去形容。噩耗幾乎令哽咽的紀北林隨魯峪而去。 魯峪的掌聲引起了一浪浪巨響。顏和隊長對著大伙說道:“紀北林在咬文嚼字呀,真他媽的不愧是知青呀。”紀北林面對著人情洶涌的情景豁然心滿意足,這種失落升格到快慰的過程,重又使他回顧那個樹影斑駁的黃昏。 他獨自走出竹林的途中,發現了張顏在東張西望,一副驚慌的模樣。他喜顏逐開,奔跑上去摟住曾經處處令自己難堪的張顏。他心存感激是因為他惦記自己獨處林中的安危。張顏看到他抱緊自己時,微微感覺到雙方的距離陡然降到零,仿佛舉手間就能觸摸到紀北林所有的世界,于是他放棄了找回彈弓的念頭,與紀北林一起搭著肩歡笑著下山。 榆城的居民隔三叉五地參加形形色色的匯報大會,熱情衰減的程度從解放之初的水泄不通到一年前的寥寥無幾,人們厭煩了一開就是幾個小時的群眾大會,乏味又不切實際。可是現在卻人山人海。這種狀況的改變是董小川當選縣長后開始的,大凡他主持的會議,像他的作風一樣簡短扼要。此次榆城修建水庫的最終定案也是他大力倡導的碩果。所以榆城的居民歡天喜地迎接這批拓荒英雄的到來,并非事出偶然,他們在這片備受干旱威脅的綠洲上,太渴望擁有一座水利工程了。然而三年后的大動蕩里,董小川被一群戴紅袖章的少年折磨的死去活來,每天參加這個那個批斗大會,有時一站就是大半天,形容枯槁,卻無人敢站出來為這位愛民如子的昔日好縣長說一句公道話,人們目睹他被拳打腳踢的慘狀而默默不語,猶如弱不禁風的孤島在風雨中飄搖。 一切都安頓下來了。身處榆城的第十二個白晝,拒絕住進招待所的顏和與他所有的戰友們開始在施工地搭建臨時大棚。他說:“我們吃同一鍋飯睡同一張床。”十二天的插戶生活沒有辛楚、陌生與委屈,熱情質樸的居民友善地接待他們。魯峪每次見到榆城人的憨笑,就莫明其妙想起那一排排白楊,在逆境痛苦艱難的威脅下,以笑的方式活著。當十二個夜幕如期而去,魯紀二人如同兩小無猜的稚童,他們相互包容、無隔閡的促膝長談,他們的過去為彼此所感知,即便當初互不知道對方的存在。以海闊天空的憧憬,串聯十二個夜幕的溫暖。一切塵埃落定。 1966年的仲夏,魯峪沒有寄出第六封家書,他把寫好的信箋撕碎后埋在樹下,母親沒有來過只言片語。他想她的眼睛衰老了,信上的字跡對她而言很模糊。事實上,他的母親未有五十歲,他辭別她的那個陰雨綿綿的早上,倏然從她的一片怒斥聲中微微察覺衰老正一步步眷戀她的纖細長辮。他在六月的第三個禮拜發了封電報,異常簡短。此后,他發現這是目前與她聯絡最快捷的方式,幾個字就報了平安。11月那天,米蘭的秋,瑟瑟的風,從魯峪藏青的棉襖穿過,又穿回來。凜冽在蔓延。他站在那棟二層樓的門前打算離開時,一個女子吸引了他的目光。那僅僅是心顫而已。魯峪此刻感到自己喜歡上了她。萍水相逢。次年六月,夏在糜爛,羅曼蒂克的氣息第二次在他心扉盛開,那個高高在上的太陽依舊。行走在烈日下,整個人會熔掉。偶爾有一兩個傍晚熱得并不那么出奇,卻出奇聽見幾聲秦腔,厚鈍略帶嘶啞。細心聽之,料想是納涼的老人興致突來而哼唱幾句罷了,但這種聲音格外清響,竟能有幾絲涼意。 魯峪拿著新近寫的一首詩給紀北林看,他深知這些詩不能暴露于陽光之下,所以在這個月光溶溶的仲夏之夜,他與紀北林在路邊的微光下,相互站著,沉默良久。很多時候,他們無言以對。紀北林是惟一能夠讀懂那些詩中意象蘊含著什么的人,只是他很難觸撫到一些隱晦的情景,比如現在,他窺到愛情蠢動的跡象: 仰望 因不期而遇因抬起了眸即便此刻已寂靜依然從記憶晦暗憧憬,如若陌路? 注定聚首注定音啞那輪廓一如在水一方一如走向風? 桔黃燈暈里閃閃爍爍像碎了的這斑白的樂章如是悄悄與未幾和著凄婉與闌珊弦斷,何處幽? 月朦朧,月沉寂。他們躺在樹下,看稀疏的星。星的影閃爍不已。魯峪在今夜數次提及那一面之緣的女子,他反復向紀北林傾訴她雍容的氣息飄揚在暮春的卓爾雍湖,如海,如絲。他說他默默愛上了她。紀北林對此段一廂情愿的愛情沉默不語了幾天,他狐疑地問:“峪,她知道你么?”魯峪微笑著搖首,輕輕地,沒有過多的話語,因為事實如此。魯峪的隱晦如同他詩中的象征一樣苦澀。他說躍動的情愫是沒有張力的結局,明晃晃地炫人。“她早晚知道有我,你信嗎,北林。” 八個月前的一個黃昏,紀北林與魯峪一同離開食堂,斯時秋蟲啾鳴。紀北林執意想一個人去卓爾雍湖靜靜地散步,便與他在路口分道而去。魯峪走了一段路后猛然回首,他看到紀北林模糊的背影消失在余暉里,他想起了自己多個月來彼此沒有長談過啦。魯峪有意識的來到城南一棟剛粉刷不久的房子,石灰的余味尚在空氣里流溢,潔白的顏色高懸著安謐,撫慰整個夏天的躁動。他此刻在思索電報的內容。他想起了第一封給母親的電報,簡短得令人心寒——兒無恙母保重。這一次他想把身邊所有發生的事告訴她,因為他知道作為一位母親是多么期望兒子過得好好的。他漫無目的在附近轉悠。余暉里裝有滿滿的幸福。他款款向前,一株不為他所知的花兒與他擦肩而過——五彩的顏色開始了斑斕,與此同時——左側擦身而過一位女子。他抬起了眸,不期而遇了,他久久期望。當位置微妙的錯位,記憶殘留依稀的夢季,愛情、絕望和彷徨盈滿海一樣深的無奈。他深呼吸她掠過的氣息,一種不勝冷風嬌澀的氣息,如梅花的逸香,淡淡而雍容。 1967年的夏末,顏和讓人把魯峪叫到縣政府后院的住處。 “有事嗎,隊長?”顏和夾著卷煙,見到魯峪憨實的樣子,不禁哈笑了一會,魯峪也沒來由的跟著傻笑了幾下。“魯峪呀,老實交待你有對象沒有?”“不瞞隊長,我都27的人啦,光棍一個。”顏和又沒來由笑了,他的笑聲樂不可支,而他無論如何是不會知道此刻魯峪心里思念的那人。“組織上決定給你介紹對象呀。”他“啊”了很長一聲:“隊長又他媽的開我玩笑了。”“你他媽的,我說是就是,我蒙你有好處嗎!” 在此后不久,魯峪知道組織上給他介紹的是縣長之女董瑜湘。兩個月后的那個密林幽深的仲夏之夜,魯紀二人談起此事,他對紀北林說自己思念的仍然是那位隱晦的姑娘。此前,董瑜湘與他還沒有正式見過面。顏和隊長終于帶著魯峪去拜訪董小川了。他們再次偶遇了。那時,董瑜湘在院子里與幾個姑娘一起排練國慶演出的舞蹈。她們手中兩條紅綾左飄右舞,像拓展的萋草在搖曳。顏和指著她們的身影說:“那就是了。”魯峪在四個陌生的背影里惶惑異常,他不知道將來可能與他過一輩子的是哪一位,可是他卻一瞥而過。他不知道此刻一個徐緩的弧線在萬綠叢中。是一位大媽的喊叫她名字的聲音引起他的注意,當董瑜湘緩緩走出人群時,彌散了240天的雍容氣息再度重現,她的倩影、她的眼眸,萬綠中他邂逅了她這滴晶瑩透亮的白露。 他們的正式交往是從秋天開始的。魯峪在給母親的電報中如是說。米蘭的秋,楓葉似火,晚霞浸染了浪漫。董瑜湘常與他去看幸福滿滿的日落,她說秋不是絕望的夢季。魯峪喜歡與她坐在一起,面向夕陽,訴說往事,心傷了就一起沉默。他們都不約而同認為這種愉悅只有身處其中全心全意地感知才會油然而生。這樣的戀愛方式維持到春節左右便戛然而止。她的父親被批倒后送進了看守所關押,家里其他成員則被強送勞動改造。顏和跟魯峪因與董家交往甚密被調離榆城。當一年后魯峪回到榆城時,在武斗的街頭,她抱著他號啕大哭,像風雨飄搖的孤島。 第三章 與父親一起度過的時光幸福滿滿,我對他的追憶從十二歲開始便苦苦留戀。他的音容笑貌跟我常常手握的那張舊照片截然不同,我感到他當時照相的局促,以致現在找不到他右臉的笑窩。以前他抱住我的時候,我喜歡把頭仰得高高地,看他下巴的胡茬閃閃的樣子,接著四處尋找那淺淺的凹下去的笑容,然后才是無限的澄藍的天空。他總是這樣反反復復對我說——在家里只要有空閑就靠著背椅閉上眼睛小聲說話;我分明聽出他對自己年少的那段時光充滿回憶,美好而又地久天長。 “魯怡呀魯怡。”他常常這樣叫。 “你會愛上魯村的田園風光。一定會愛上的。魯村的鄉土最美。”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頰恬靜,顯出一種溫柔的稚氣。他害怕我認為他在說謊,因而他用一段長長的句子引發我的遐想。 “我是在那長大成人的,我父親在那過完一生,我們祖祖輩輩在那片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大概聽不懂這話的意思,不過不要緊,你早晚會知道的。我現在只希望你記好記牢,你和我都屬于那里,我們的故鄉在魯村,在寬廣美麗的南方,一座叫寧的小鎮。你的奶奶至今還生活在魯村一間老屋里,一個人挺孤獨的,她都快六十三歲了,我這輩子無論如何也得帶你回去讓她看看她唯一的孫女多么可愛。” “我給你說說魯村是怎樣的。” “魯村背靠著一條叫雨的大江,流水清洌、靜影沉碧。夏天雨季沒有來臨前,村里像你這么大的小孩都偷偷溜下雨江玩水嬉戲,他們的笑聲就像岸邊竹林的知了,響天震地。雨江的南岸是一水繞綠的景象,廣闊的平原井然有序地分布著無邊無際的田疇,白生生、金燦燦的一片。”其實,父親向來有說不完的話對我說,盡管他知道我能聽懂的只有很少很少一部分。 他在我十歲那年的暑假,得意洋洋地拎著竹簍,右手撫摸著我的劉海道:現在我就帶你去探望你奶奶。那時已經知道了祖母常常是一位滿臉慈愛的頭發花白的老人。這是老師講的那些童話給我最初的印象。父親的話使我興高采烈地跟著他坐老遠的火車顛簸回老家,我們在擁擠的火車上等待兩天時間的流逝。在火車固有的噪音終日陪伴下,乘客都倦容滿面。我每次張開雙眼都看見父親在閉目養神,或者說他睡著了,呼吸一翕一合。我呢,只要腦子清醒,通常趴在擋風玻璃上面吹氣,可是任憑拇指怎樣用力也劃不出一個字,我只好把頭貼緊窗,癡癡看著外面的景物接連不斷的從眼前滑過。鐵軌兩旁的樹影弄得我目眩,加上玻璃的震動,弄得頭很痛,有暈車的跡象,火車轟隆地響,我不知不覺睡著了,偎依著他,隱約聽到雞鳴聲。一個年僅十歲的小女孩在他父親的懷中,忘記了自己熟睡了多次與多次從朦朧中醒來。在這種只有等待的時間里,父親輕輕叫醒了我,他興奮地說我們終于踏上故鄉的土地了。在南方的一個城市,我們轉乘了兩個多小時的汽車,父親才說到家了。他問我有什么感覺。“軟柔柔的,”我說。這片土地給我最初的感覺就是這樣。父親笑道:“你踩著了一堆稻草。”他顯得極為高興,他沖著我笑,那個會凹下去的笑容。我感到這個地方對我而言很陌生,因為父親不斷地脫口而出一些我不知道的地名以及那些很陌生的事物。這種感覺是全新的。就在這個給我全新感覺的地方,我的祖母,一位看起來兇巴巴的老婆婆令我全身悚懼。而且她對闊別的兒子歸來顯得并不怎樣開心,一如平常地過著她的生活(姨娘在父親去世后告訴我,父親背井離鄉的那天發生的事情)。對于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兒子,帶著自己唯一的孫女歸來,她顯得老淚縱橫,不過這是背地里的事,我見過她掉淚的時候,從破損的墻壁散落的光線也在為她顫抖。我記得她對我笑了,是父親準備帶我回榆城那幾天。父親已經告訴鄰里四天后我們將離去,可能是祖母從別人口中知道這個消息,她趁著父親把我留在家的機會,拄著拐杖來到我身旁,用一種柔美的目光刺探我:“你叫魯怡,是嗎!”我呆頭呆腦地唔了幾聲表示我就是魯怡,她唯一的孫女。她的聲調明顯有著不安:“你母親為什么——不跟你們一起回來!”就在她停頓的那刻,敏感脆弱的我第一次思索我母親在哪里?我睜大眼睛的神態向她暗示了我無法回答她。這時,祖母變得不高興了,她兇巴巴地嘟嚕著指著我在說謊。我那時實在太年幼了,經受不住她無緣無故的冤枉,一下子就哭了。這個脾氣古怪的女人大概也知道從一個小孩口中套不出什么來,不哼一聲就走開了,留下我在屋里越哭越兇。父親應該是當天下午知道了此事,他在屋里長坐了一段時間后什么也不說。也許是怕我太傷心,他安慰了我:“我可愛的小魯怡如果再哭下去,她的眼睛就變成大海了。”他的話重新喚醒我的陌生之感,我看見汪洋大海眨著湛藍的眼睛,流淌的淚水將我圍困在孤島上,風雨飄搖,哭聲號啕。于是他什么也不說了,他緩緩牽起我的手,一起走出了滄桑的老屋,把靜謐的魯村拋在腦后,陌生的路人一個接個在眼前消失,風輕靈地吹落,我不知道此刻父親到底想怎么樣。最后我們穿過一片清脆的竹林,他以久別的口吻說:“我們到了。”從家門口徑直往前走,浩蕩的雨江就會出現。我們在雨江前久久眺望,我的歡躍更甚于父親。因為雨江與他平常描述的一摸一樣,有著溫柔起伏的曲線,譜寫著世上流水淙淙的聲韻,靜影沉碧的閃爍,安睡千年的瀲滟,一如既往地細水長流,不需要擁簇的聲勢。我之所以雀躍是因為父親沒有騙取我對他的膜拜之心。此刻,成群的鳥雀穿過了雨江的天空,它們從修長的竹林竄出來又一閃而過,獨留清脆之音懸掛半空,伴著水的湍湍,予人霧氣乍起之感。一邊癡癡望著水波粼粼的湖面一邊聽著父親愉悅的歡笑,我感覺到他的聲音源自雨江,一樣的動聽、一樣的溫柔。 “爸,這是雨江吧,你常念著的大江。” “那遠遠的是什么呀,爸?”“好像是山,好大好大的山。”我樂呵呵地大聲呼喊,我跺著腳驚呼。在我的一片歡呼聲中,水面有時隱時現的腦袋,他們一個又一個地亮出水面又一個個地消失。還沒等我張口問,他迫不及待告訴我他小時候也像他們一樣。“爸爸會鳧水嗎?”“爸像你這般大的時候就已經征服雨江了,那時候一群人經常比賽游到對岸再游回來。”他的話并沒有引起我的歆羨,我一直在想山那邊有什么。“山那邊是什么?”“是山,一座崔嵬的山。”“有特別嗎?”“據說有個傳說。其實每座山都擁有屬于自己的神話。”“傳說?神話?”這些內容令我不禁對他產生敬佩:“傳說什么呀?”“傳說一個雨季,雨江變得咆哮奔騰,它的怒氣淹沒了魯村,它的眼淚在寧鎮泛濫成災,沃野千里的莊稼滿目瘡痍,人們的哀號久久不能止息。”“然后呢,難道沒有誰來救他們嗎?” 他頓了頓。“一個像你這么大的小女孩出現了,不過她的頭發比你的長得多了,而且那是銀白色的頭發。”“那么,她使用魔法把洪水退去了嗎?”“不知道。她只是留下一句話便走了。她說她要繼續巡回之禮。”“我想她留下的話一定是幸福滿滿的意思吧。”父親似乎也陶醉在種種對往昔憧憬的回憶之中,過了很久他才想起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小女孩說,雨消失了,陽光照射出一道弧線,有緣人見到的話,所有的痛苦都被隔開,像你說得載滿幸福和歡笑。”“爸,你見過了嗎?” 他想了想。“老爸我見過一次,在你出世后,爸知道了雨的弧線是什么了。”“哪見的?卓爾雍湖?”“我忘了。”“你快樂嗎?”“很幸福很快樂。” “要是我有緣見到,我也會像爸爸一樣開心,比紀叔叔帶來很好看的圖書還要高興。”他心滿意足地笑了:“魯怡開心,爸也就開心。” 黃昏來時,雀子的叫聲越發低微,水面流溢晚霞的通紅。用最清澈的眼眸凝望暮色籠罩下的雨江和雨的傳說,我會在所有的美好里撿拾關于他崔嵬的身影,我倏地浸在愛的雨中,只有他出現了,否則我不會丟開緊握的雨傘,知道他的魂他的夢牽繞著我。這天夜里,懷著一個美好的夢甜美地進入夢鄉。睡夢中,感受不到夜的孤寂,感受不到夜里的風是悲涼的。半夜的時候,我把身邊的父親驚醒了,是因為不知為什么會夢見她們:純銀色頭發的女孩結束了巡回之禮,被所有的人遺忘了的她雙眉緊蹙低聲悲泣,臉異樣的悲戚、漠然;賣火柴的小女孩在冰天雪地里思念她的祖母、企盼著溫暖,直到在不知不覺中安然離開人世。我不知為何將她們與自己聯系起來。我只知道當她們彼此同時落下最珍貴的東西時,我嘩得一聲驚醒了,殘留最后一刻的是一滴半干枯的淚、一根擦亮的火柴。父親幾乎是隨著我的驚恐之聲而醒來的,他見我在床上端坐,立刻將燈拉亮,又找來一塊干凈的毛巾給我擦虛汗,他輕聲說:“什么也別想,閉上眼,好好睡一覺啊。”“不要怕,有爸在。”我聽他的話,閉上眼數綿羊,可是越數越多。 在祖母家住的半個月里,日子過得飛快。自從知道雨界線,幾乎有事無事巴望著下雨,可是抬頭看見的是日復一日的萬里無云的藍空,似乎天上什么也沒有。當時那么急切渴望下雨,是因為有了雨我就能央著父親帶我上山尋找那道弧線,因為我從聽到這個傳說的那刻,已經深深依戀著它。在魯村的最后兩天里,我那位年邁的祖母告訴我要回去上學了。她是瞇著眼睛,滿臉慈祥跟我說。盡管我萬分的不情愿離開,可是倔脾氣的我從來不想過與父親使性子。我暗戀南國的溫柔,那些鄉土的孩子三五成群結伴玩耍嬉戲總使我念念不忘。起程的日子到了,我沒有舍不得雨江,沒有流露出留戀南方的感情,更沒有哭鼻子,我只是抱怨在半個月里老天為什么不下一次雨,不管看見不看見雨界線,只要噼里啪啦下一次就夠了,可是沒有。我父親可能到死也不知道他女兒當時的愿望竟會是這樣,而且又那么強烈。我無法忘記這個在父親口中得來的傳說,甚至隱約感覺到它的存在是因為我。開學兩天后的一次勞動課上,我發現有許多女孩將那一頭柔順的長長的秀發扎成了馬尾,她們做跳躍運動時,那些發絲也隨之活蹦亂跳、漂浮欲止,美麗極了。我神情專注地注視她們那一頭水一樣蠕動的青絲,又撫摸自己及肩的頭發,不禁垂下了頭。課余時,我喊住了她們,企圖游說她們相信我故鄉魯村的雨江是何等媲美,繼而讓她們相信雨江的傳說。其實早在開學當日,我在講臺上以男孩子的高音講述雨界線作為暑假見聞時,坐在教室里同學都哈哈大笑,她們的笑聲把我擠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老師也站出來證明雨是沒有界線的,因為他自己沒見過。被我游說的女孩也像那天那樣捧腹大笑,她們問:“你見過雨界線拉!”我誠實回答了。所有扎馬尾的女孩都異口同聲:“沒見過就不要輕信。”這一天我在學校里再也沒有跟誰說過話。不久以后的一次放學,平素與我最要好的扎馬尾女孩跟我說,叫我以后不要再跟她一起回家,于是我很懂世故似的獨自沿著馬路回去,盡管這個傍晚的火燒云紅彤彤的在天際燃燒。一路上,我想強忍著不聽使喚的淚水,可它還是像破了蛹的蝴蝶飛了出來,我只好停下腳步,從口袋拿出手絹把淚擦干,擦得手都快累垮了,那熟悉的街道低矮的房屋才出現在眼前,我迫不及待沖向那里,仿佛全世界惟獨家最溫暖,沒有嘲笑的聲音、沒有爾虞我詐的面孔。我咚一聲把門關上,神色慌張地丟開書包跑到洗臉盤前,嘩啦啦的直往臉上潑水。父親見狀趕忙問我是不是哭過,我死也不承認,我強忍著浸過淚水的眼再潑上冰冷的水發出的一種不可名狀的疼痛。父親愣了一會回到廚房繼續做晚飯,整個屋子彌漫了歘拉聲和低泣聲,我一直聽著聽著,忽然間害怕了。父親感到他的女兒今天很異常,他第二次問我給誰欺負了,受了氣要說出來才舒坦。我沖他喊:“雨一定有界線。”他先是一愣:“我知道。”然后他“嗯”了一聲,仿佛諒解女兒此時此刻的心情,他不再追問,一直到吃晚飯以前,我都在胡思亂想,最后我決定忠誠于這些懵懂,因為父親從未騙我,最能說明這一點的是他被人救上岸躺在病榻上,任憑我哭天嚎地的,他也不理我,我就知道從此以往后他是不會再理我的了。吃晚飯的時候,他給我講了個故事,我沒在意聽,他便不再講下去,我們一起沉默了很久。后來他說姨娘晚上會來,她要是知道你哭了肯定很心疼。而我在心里哭得更厲害。 第四章 1984年的春天,蒼穹沒有代表頹靡的幽藍,而往年的這個時候,從西邊吹來的黃風黃沙鋪天蓋地的情景卻足足遲了近一個月。三月的大太陽大月亮散發出來的光近似于嚴冬里三更半夜的深巷的偶然幾聲犬吠,莫明其妙叫人心寒。我第一次感到陽光跟月光一樣可怕,比生活在滿天沙塵暴的日子更令人生畏。這是我在那個醇謹敦厚的父親棄我而去后的日日夜夜切身體會。他早已離去——早已離去,在卓爾雍湖畔那片安靜的近似于墻壁一樣的竹林前,在清風不復戲逐眷戀枝梢的蝴蝶時,再也不會有他與我并肩而行的身影。童年時,父親為了獎勵我好好學習,他帶我來到卓爾雍湖泛舟。那是在下了一場大雨后我們才去的,湖水的水位特高,我問他水有多深,他說十來米吧,這可把我嚇了一大跳,我說會淹死十個我的,他笑了,要我緊緊攥住他的手,我因為害怕所以很聽他的話。 3月11日的黃昏,絲毫沒有涼意的風仍在呼呼遠去,從這座城轉移到另一座城市。這些隱晦的風聲仿佛是由胡同口的鐵匠鋪那個來回推拉的風箱發出的,那個滿臉腮胡子的鐵匠以其嫻熟的手藝,不急不躁地打造了像鐵一樣的記憶。鐵的記憶非常清晰地鑄著這個黃昏對我而言是個噩耗,陽光顯得軟弱無力,只要用吃奶的力氣推一下便輕而易舉使其倒塌,然后灰飛煙滅在廣袤的時間荒野里。吃過了晚飯,父親突然想起許多天沒去漫步了,他問我去么,我說不去,他便一個人沿著余暉的道路來到卓爾雍湖納涼。 他的死訊,我是道聽途說來的。 他在湖畔安詳地轉悠。安詳地像一個老人。他的目光從斜陽轉向了湖面,水波粼粼,泛著柔美的體態。他倏然看見溺水的腦袋恐懼地掙扎。他還以為自己眼花,便馬上揉幾下眼,可見到的事實勿庸置疑。他飛快地沖到湖邊,躍進水中,像一道久遠地弧線,高懸天際。他在救上第二個小孩時,莫名其妙地沉了,腳上像銬上什么似的,慘不忍睹。道聽途說者這般說。他快死的時候,口張得大大地,像呼喊誰似的。目擊者洋洋得意地張揚。 他是突發心臟病才溺水死的。這是一個禮拜后晚報出現的一則新聞。 我恨死了那幾個冥頑不靈的小孩,他們的貪玩直接害死我父親;我恨死了卓爾雍湖的猙獰,它結束了我最愛的人;我恨透了那些看客,如果他們有誰上去幫我父親一把,事情就不會變得這樣;我恨死了那份晚報,為什么他們不把我父親壯烈的事跡大事表彰;我也恨我父親,他離開了我的視野帶走了我的歡笑和我的所有。而等待的只有慟哭。是生命垂死的表情。 在將近一個月后的葬禮上,從魯村趕來的祖母風塵仆仆,她從下了火車便開始加倍放縱淚水,當見到睡在太平間的兒子遺體時,她幾乎昏厥倒地,她企圖以此改變不容改變的事實,只是回天乏術,反而因傷悲過度而形容更加枯槁,不得不由幾位大嬸攙扶到內堂休憩。用姨娘的話說:真怕她也跟著去。我明白此時此刻如果不夠堅強,我將無法壓抑內心的傷悲,我會失去常態變得瘋瘋癲癲。為了不給熟睡在廳堂中央的父親丟人現眼,我在那些吵雜的嗩吶哀樂中慢吞吞斂起淚水,邊抽泣邊注視進進出出的陌生面孔。盡管他們與我父親有著這樣那樣的人際關系,而他們木然的神態將這層浮于水面的交情一覽無遺地刻畫在臉上,就連他們胸前的素菊也黯然凋零。父親魯峪的遺體告別儀式并不隆重,偌大的殯儀館顯得冷冷清清,我卻能透過父親的遺像感覺到他已經心滿意足了,不然他不會分分秒秒對著我微笑。我不該對他有懷著愛的恨。 下午三點半左右,陸續有人趕來吊喪,粗略數了一下,有二十來人吧,我倒情愿寥寥幾人,要不然祖母年邁的哭聲跟姨娘痛不欲生的低泣,必然會被她們的竊竊私語淹沒。第一個到來的是紀叔叔一家。其實近一個月來,紀叔叔給了我們很多照顧,此刻我又看見他潸然淚下,為他們情誼的生離死別! “不哭的,給我滾蛋!” 我的憤然將他們嚇得直打顫,他們都出乎意外的感到春天的倒塌是因為我在捍衛父親。 父親下葬后的半夜里,祖母嘶啞地問我:“你母親在哪?”睡在她旁邊的我像四年前那樣搖著頭表示我不知道。她的眼光暗淡了。她又問我,你姨娘是你母親什么人?我再次軟弱無力地搖著頭。她不再問下去了,她安詳地睡了。 第五章 對于這個沒有人相信的傳說我卻深信不疑,直到父親過世后住在城南的姨娘家上中學,我才找到了一個同樣相信雨有界線的人。我在周圍同學的形象中待人漠然,極少與人接觸,看起來非常木訥的那種。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排斥我,覺得交上這么一個性格怪異的朋友是一種累贅。一次課外活動的前兩三天,那位叫陳的老師吩咐班里的男孩子帶一把小鏟子回學校,女同學就帶一個小水桶。她說我們要學農,學農民種莊稼。可是那天我卻兩手空空出現,可能把這事忘了。我只好看著他們熱火朝天的勞動,自己蹲在田埂上,無聊的望著天,享受著陽光。一個向來就在班上口若懸河的男生不知從何處弄來一個鋁桶遞給我,說:“你用著吧,下課給回我就是。”我點一下頭表示知道了,便不再理睬他。盡管我們從小就認識。我和這個叫紀有棠的男孩一起回家,是在老師要求大家說出長大后的理想之后開始的。”紀有棠聽到老師叫他的名字后站了起來,他干咳了一聲:“我長大了要到水廠去上班。懂嗎,當水廠工人。”“為什么?”老師的語調顯得驚奇。“我喜歡。”為了證明剛才說得話是真的,他不再嘻哈哈了。在課桌上佯裝睡覺的我聽到紀有棠的回答時,感到他的坦率,他不像那幫家伙立志搞原子彈那樣不切實際。我感覺到有種力量喚起逐漸淡忘的執著。這堂課很漫長,盡管他們矢口否認,然而事實如此。當還有十幾人沒有機會說出理想時,我內心異常興奮,因為即使搜腸刮肚大半天也找不出自己將來希望做一番什么,幸好沒有輪到我發言!下課的鈴聲是一塊銹跡斑斑的鐵筒與一個錘子敲撞而發出的清脆悅耳的聲音,這一系列的動作給這位年老的校工敲得有聲有色,而更多的時候,我心存感激的是那種聲音所蘊含的喻意。“你等等再走,我們一起回家吧。”我走到他身旁。然后連頭也不回就走去收拾書包,我故意放慢速度拖了幾分鐘。紀有棠跟我一起走在馬路上,一句話也沒說。他走路慢吞吞的,走在前面的我感到他的局促不安,他的呼吸沒有像日午的陽光那樣平緩。這不是平常的他。幾乎是快到了我們住的同一棟樓的附近,我才開了口:“以后就這樣吧,一起上學放學,不是挺好嗎?”他想也沒想就聳聳肩膀,異常高興的嗯了幾聲。上到了二樓,他沒有馬上敲門,他在等我的腳步聲消失在樓道里,他顯然害怕他家里人起疑。事實證明這個問題上,紀有棠表現得非常多慮。以后的許多天里,我常去他家玩,紀叔叔和嬸嬸他們極為高興,他們當著我的面對紀有棠說,你和魯怡一起上學放學是應該的。然而那一天夜里紀有棠把自己關在房中,他在胡思亂想。他一直思索我今天的種種舉措在試圖傳達什么信息。他沾沾自喜,我對他的親近讓他感到喜出望外。當他也像我一樣橫躺在冰冷的床上,大家同時睜開眼睛看著蚊帳發呆之時,我在密謀一個不可告人的計劃,一想到它的第一步就快實現了,冰冷的臉開始燃燒。時間在我意料中有節奏地流逝,雖然每天我都日復一日地做著同一件事,卻沒有過枯燥的念頭,我甚至可以閉上眼說出和紀有棠走過的那段路上有什么。比如說在馬路拐彎處的醫院旁邊有個坑害我絆倒過一次,弄得左膝蓋殘留一塊疤痕,所以每當心不在焉路過,血的氣味喚醒我到了這里。黃昏照樣的溫柔,風兒卻不甚理會這些風趣,風的涼意跟昨天、大前天和上個禮拜有著一模一樣的寒冷。在秋天即將冬天的時候,我與紀有棠一起上學放學近一個月了。我時時刻刻實現著那個隱晦的計劃。可我萬萬想不到,這個溫暖的黃昏是一個轉捩點。紀有棠像往常一樣等我。我倏然發現他的眼神在夕照下飄忽不定,但我顯然沒有先知的能力,根本沒想過這樣平淡的日子會出什么亂子。他沒有小心眼女人般狡猾,他直截了當盯著我胖乎乎的臉:“魯怡,帶你去個地方。”我沒問他去哪里,如果問了,斷然不會跟他去露天廣場。我們坐在廣場不同的臺階上,僅一步之遙。前方的大鐘響了十八下,一次比一次急促。紀有棠愜意地欣賞紅彤彤的晚霞,我也跟著看,我說來得真是時候,此刻晚霞羽衣鮮艷無比,我想起了最愛吃的紅蘋果。他聽了嗤地笑,笑得很燦爛——心里聽了舒暢。他的話一度使我匱乏想象:“這個只能看見天的廣場,你我各處一點,盤繞我們的是一圈圈的臺階,在夕照米黃色的外衣下,飄蕩你我的聲音。”他一鳴驚人的話還在繼續:“要是拍成電影鏡頭,一定吸引非常多觀眾,因為這畫面太美了。”——六年后我們在影劇院觀看生平第一部愛情片,正好有這個鏡頭,不同地是里面連個人影也沒有,我卻哭成了淚人,因為一段悲壯的愛情就這樣結束。那時我剛過完二十一歲的生日。“魯怡,你有點胖。”他猶豫了一會才說。“從今往后叫你胖子算了。”他笑瞇瞇了。我知道他老早就想這樣叫我,因為一次我將毽子踢到樹上,爬上去撿的時候,他笑話我會把樹壓扁的,而隨后他心驚肉顫地不停叫我小心。我無意間問他為什么長大了要去水廠工作。他沒有我預料地那樣站起來,而是他望著天際:“很難說清楚,喜歡就行了。”喜歡——這個詞無論遠近橫豎地看,全身上下彌散著一種惶惑。“因為紀叔叔,所以喜歡水廠。”“我爸反對我步他后塵。”他頓了頓:“沒有誰能左右我的決定。” 柔和的余光漸漸縮了回去,天邊的晚霞變得不再熟悉。但紀有棠一如既往地對我坦率使我堅信我們最終會站在一起。我學著小女人般狡猾,步步為營實施醞釀已久的計劃。當夜沒有月光,黑得看不清十步之外的景物,只有一盞昏暗的路燈,發出橘黃的燈光,一閃一爍。起初還在彷徨的我不再為內心踟躕,我指著遠方輕聲道:“想聽一個故事么,紀有棠?”他沒作聲。如果換了第三者一定以為他裝清高,不理會我的所問,但我知道,他的無聲無息表示著非常愿意聽這個故事。我顯然缺乏編織謊言的能力:“以前有個男孩相信一個女孩對他說雨有界線?”“女孩相信雨界線會帶給她開朗的性格?”“你是否覺得這個女孩很笨,居然相信虛無飄渺的傳說?”當我以異常平緩的語調說完,我早有心理準備了,一旦遭他否定,從此往后不再理睬他,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是他拍一下大腿的聲音消失了這種疑慮。他站了起來,歡快地說:“雨是有界線的。”“撒謊!”我大喊。“我親眼所見。”“在哪!”“水廠附近。”“說來聽聽。”“讀小學的事了。那天下著小雨,現在想起大概跟毛毛細雨差不多,我因為剛病好,我媽怕我淋了雨又犯病,催我爸來學校接我。那天不知道是累還是撒嬌,我讓他背著。就在我們走到水廠的時候,我突然感到水廠那頭的陽光特刺眼,但很溫柔。雨粒粘在黑色的雨傘上,讓人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一直走過了水廠,意外發現地面干巴巴的。這對于當時的我來說是一件值得恐慌的事情,我立刻呼喊我爸轉過身去……”他頓了頓:“你猜我見到啥。”我料想他會這么答我:走過的路,人們還撐著傘。可我沒應他,讓他沾沾自喜后繼續給我娓娓道來。“從水廠西頭開始,蒙蒙的雨被隔開了,像給一堵墻堵住似的。我在這頭感受陽光,而那頭是蒙蒙的世界。”這種絢麗的景象一下子深深吸引了我。“所以,你想當水廠工人,希望再遇見它!”“嗯!”我向他報以一種無邪的莞爾,并用食指不斷地在眼前比劃,表示剛才的每個字都烙在心里。他重復了同樣的動作,表示他懂了那是什么意思。 征文:大學(專)組 編者點評:小說的點睛之筆在于生動細膩的感情世界中把人間的愛恨描繪的淋漓盡致,非常不錯的文筆。 編輯——雨熒 2007-10-4
9 月光沒有任何雜質地輕柔流淌著,四周一片寂靜。 卓維一個人坐在湖邊石凳上,他想起今天的事情,一切都讓他措不及防,一切都來得不真實卻又是那么的真實。 今天,也是在這個湖邊,雪影看到了若然擁抱他,當時他是多么地想掙脫若然的擁抱,可是當他想到雪影的決絕的時候,他就示威性地讓若然擁抱,但是那樣的擁抱卻會令他感到難受。 此時,卓維唯一想到的人是霓虹追憶,盡管她的存在并不具體,但是在某種意義上她能給他某些慰藉。 “現在我一個人坐在湖邊,心情很灰暗。” “此時的我也是一個人站在陽臺上,我的心也很難受。” “今天我見到了影,我沒有跟她打招呼,因為我不知道現在的我和她是什么樣的關系,我的心很痛。” “今天我好想對他說出一直埋在我心里的所有話,可是話到嘴邊還是沒有說得出來。我還看到一個女孩緊緊地擁抱他,我的心有說不出的疼痛。” “我的小說出版了,是我的一個朋友幫我出版的,可是我覺得一切都來得沒有預兆,感覺很不真實。” “你應該高興的。” “其實我并不高興,我真的很感激我的那個朋友,可惜的是我不能親自向她道謝,因為她到英國去留學了。” “你不高興是不是因為你的那個朋友嗎?” “不是,而是因為我曾經說過不會了發表《天涯》,可是現在……一切的一切真叫我感到意外和難以接受。” “我想你會慢慢地習慣以后的生活,因為那樣的生活才是屬于你的生活。” “我想也只有這樣了。” “你有沒有令你感到后悔的事?” “后悔的事情我想每個人都會有的,我也不例外。” “可以說出來嗎?” “唯一令我感到后悔的事情就是,我沒有把握好一段愛情,也失卻了一段純潔的友情。” “那你有什么愿望?”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回到過去,我是屬于過去的。” “你還是放不下過去,放不下影嗎?” “我從來沒有放棄過影。” “可是以你現在的條件是完全可以找到一個愛你的人。” “但是我不敢肯定我會全心全意地去愛一個除了影之外的女孩。” “是真的嗎?” “是真的。因為她,我沒有失望,也不會感到絕望。” “她對你真的是那么的重要嗎?” “我一直都渴望用我的時間來延續影的幸福,但是事實是改變不了的。” “可是兩個人一旦走在一起了就會出現許多矛盾,你沒有想過如果你們在一起的話總會出現的這些問題嗎?” “我相信我們的愛情一定會包容我們之間的矛盾的,一定會。” “謝謝你。” “我常常都能夠感覺到她就在我身邊從來沒有離開過我,也許這只是幻覺而已。” “我們見面好嗎?” “求之不得,我一直都想見你。” “那我們明天見面吧。” “太好了,明天我們在什么地方見面?” “就在動物園門口,好嗎?” “一言為定,我會在那兒等你的。” “可是……” “可是什么?” “我要你送我一本《天涯》。” “沒問題,但是你也歉我一份圣誕禮物。” “那我們明天見面的時候交換吧。” “好。” “一言為定。” “不見不散。” 10 第二天。 卓維一大早就來到動物園門口等候著他一直都渴望見到的朋友,他手里拿著一本《天涯》,緊緊地看著每一個過往的行人,希望在他們身上找到霓虹追憶。 他曾經多次地想像過霓虹追憶的樣子,此時的他是多么迫切地想見到她。 陽光漸漸地把影子縮短,時間一點一點地流走。 當陽光開始把影子拉長的時候,突然接到雨軒的電話,他在電話里迫不及待地說:“維,你趕快到市醫院來,影出事了。” 卓維聽了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他還是很關心雪影,但是他不相信地大聲叫道:“什么?你說什么?雨軒,你是搞錯了,還是在跟我開玩笑?” “影真的出事了,現在在市醫院加護病房,你趕快來吧。” 雨軒丟下一句話就掛電了。 卓維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四周的行人,沒有看見他思想里的霓虹追憶,他也沒有再等下去了,而是馬上趕向醫院。 仿佛經過了一段漫長的歲月才來到市醫院。 來到雪影的病房里,雨軒和陸曉在照顧著她。 卓維愣愣地站在病房門口不敢進去。 雨軒對卓維大聲喝道:“卓維,你怎么現在才來?” “影……她怎么了?”看著病床上的雪影,過了許久,卓維才道。 “影,她遇上車禍了。” 卓維的雙眼頓時瞪得大大的,他雙手緊緊地抓住雨軒的肩膀,道:“她怎么了?她沒事吧?告訴我影怎么了?” “你現在才懂得珍惜她了嗎?” 卓維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雪影不說話,他關切地看著她,他希望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他而不是雪影,他愿意替代她來承受這些痛。 陸曉看著卓維,說:“她的額頭被輕微撞了一下,現在還處在昏迷狀態,但是醫生說沒有什么大礙。” 卓維聽了舒了一口氣。 雨軒揪著卓維胸前的衣服,怒道:“卓維,你這個大笨蛋,難道你一點都沒有感覺到雪影其實一直都在你身邊的嗎?” 卓維疑惑地看著雨軒,說:“你說什么?” “我說什么?那霓虹追憶你應該知道吧?” “你是怎么認識霓虹追憶?” “其實霓虹追憶就是雪影,雪影也就是霓虹追憶。她一直都在你身邊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你,而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她,你這樣做對得起她嗎?也對得起你自己嗎?” 卓維聽了腦海哄地一聲,他不敢相信地看著病床上的雪影。 陸曉說:“軒說的都是真的。” 卓維叫道:“你們是怎么知道的?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要我成了傷害影的罪人?” “是影不讓我們告訴你。” “為什么?為什么不讓我知道?難道我沒有資格知道嗎?” 雨軒說:“其實霓虹追憶早就已經告訴了你她就是雪影,而你就是不相信這是一個事實,而且影也寫過一封信給你,在信里她告訴了你一切,而你卻沒有看那封信。” 卓維聽了這些,他沒有說話,他恨自己。 陸曉遞給卓維一個厚厚的日記本,說:“這是影的日記,你看了之后就會明白她為什么這樣做。” 卓維顫抖地接過日記本,沉重的日記本就像雪影沉重的痛和對他厚厚的愛。 雨軒傷心地說:“若然那里我們會對她說的,你就留在這里好好地照顧影吧。我們走了。” 卓維坐在雪影旁邊翻看著日記本。 5月12日 晴 今天碧空萬里,可是我的心情卻只能存在于這樣碧空萬里的天氣背后。或許從此之后我的生活里再也不會出現碧空萬里了。 我做了一件也許會令我后悔一輩子的事——我選擇走出了維和生活。我不知道我這樣做是否正確,但是我知道這是讓他自由飛翔的最好的辦法,否則我只會成為他的累贅。 我不想做罪人! 我知道維是一個有美好未來的人,而我的未來卻是那么的茫然,所以我知道我和他是沒有共同的未來的。這也許是我掩飾自己自卑的華美措詞吧。 但說真的,跟維在一起我真的害怕自己沒有未來,我會覺得與他在一起會有距離,我也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可是當我看到維傷心的樣子的時候,我的心就如刀割般劇痛。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夠承受他的所有傷與痛,但是我只能做到的也不得不做的就只有——離開他,讓他好好地自由飛翔。 如果說“不愛”也是一種“愛”的話,我不愛卓維了。 他的媽媽說得沒錯,沒有物質作為前提的愛情是不會結果的。 我也認同她的說法,我不愿意成為維生活里的累贅,所以……長痛不如短痛,我決定離開維,讓他自由地尋找屬于屬于他的生活,尋找屬于他自己的美好未來和幸福。 而我,是否也該開始尋找屬于我自己的生活呢? 但是,我沒有勇氣一個人去尋找生活,我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尋找。 其實,維就是我的生活。 為了我的生活,我必須離開維。 7月16日 一半晴 我真的真的忘不了維,沒有了維,我的生活就沉入了沒有黑暗里沒有溫暖,我的心整天懸浮著。 今天是我的生日,天偉向我借用手機向他的一個朋友發送一個匿名手機短信息,他這樣做提醒了我用另一個身份和維保持聯系。于是我就換了一個電話號碼并以霓虹追憶的身份和維成了陌生朋友,這樣我的心才感到踏實。可是當維告訴我他叫“霓虹嘆者”的時候我的心就會痛起來,我真的能夠感覺到他的“嘆”。 以霓虹追憶的身份和維保持聯系,雖然看不到他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但是我還是能感到幸福,因為我和維沒有分開過,而且了他也沒有忘記我的生日。 可是,他告訴我有一個叫雪的女孩出現在他的生活里,我就感到忐忑不安,我害怕那個女孩會令維忘記我。但是在我和維的短信息聊天里,我知道他沒有的我忘掉,可是他對我是又愛又恨,我的心并不好受,我不希望維對我的感覺是那樣。 我真的真的好想告訴維我就是雪影,我就是他的雪影。但是我不能說,害怕我說出了之后自己就會成了一個永遠都不可饒恕的罪人——毀了維的未來的罪人。 也許我們只有以這樣的熟悉的陌生的關系才能夠讓我們彼此都依戀著對方,都忘不了對方,都沒有離開對方。 這樣愛的方式令我感到很痛苦,但是我必須堅持下去。 過不多久,我就會辭掉現在的這份工作去學習,只有這樣我和維和未來才會有交集。 我期待那天的趕快到來。 8月27日 霧 維告訴我他把我們的過去寫成了一部小說,名字叫做《天涯》。 我記得以前他對我說過他會把我們的故事寫成一部小說,但是這部小說是沒有結局的,因為他說我們的故事是不會有句號的。 我也堅信我和維之間是不會存在句號。 當維告訴我說這部小說是他對我的一個承諾時,我感到很吃驚,我不知道他還記得這個承諾,我以為他只是說說而已。我問他小說的名字為什么叫做《天涯》的時候,他對我說,天涯咫尺,咫尺天涯。我明白是什么意思,因為我的離開傷害了他。 我好想對他說我和他其實就是天涯咫尺,因為我們從未分開過。 維答應了我的請求,他會把霓虹追憶也寫進小說里。可是他對我說他在小說里愛上了霓虹追憶,他把霓虹追憶和雪影寫成是同一個人,因為他說霓虹追憶讓他覺得她就是我。 霓虹追憶就是我——他的雪影。 在短信息里維說他愛我,我也愛他。 不管在現實里還是在短信息里,抑或在小說里,我都愛著他。 我愛維!永遠永遠! 無序地看了幾篇雪影寫的日記,她的日記有許多事情都是重復不斷地寫,此刻的卓維早就已經淚流滿面了,他不敢再翻看下去,在他心里有一種愧疚的痛。他能想像到在這些日子里雪影一個人是怎么度過的,她的生活是那么的苦痛。他以為他一直都是生活在過去的生活里才是最痛苦的,但是和雪影的痛相比真是不值一提。 卓維應該早就感覺到霓虹追憶就是雪影了,但是他就是不相信,他以為這樣式巧合是不會在現實中出現,然而真的如雪影說的那樣,他和她是一個例外。 卓維痛心地看著昏迷中的雪影,他緊緊地握著她的手,道:“影,為什么?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對不起,對不起。” 卓維寸步不離地守在雪影身邊,他不時地為她擦臉,撫順她的秀發。 《天涯》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桌子上的花瓶里開放著一束百合花 窗外是漆黑的夜,月光微弱地裝飾著,窗內卓維緊緊地握著雪影的手。他心里回蕩著在這一年里他與雪影的另一個身份——霓虹追憶的聊天內容。他深深地感受到雪影對他的愛,他也很后悔。 他開始恨他的母親,可是想到天下的每個父母都是為了自己的兒女的未來著想時他就恨不起來了。 看著旁邊的《天涯》,自言道:“影,你知道嗎?我能寫別人的故事,可以寫得非常完美。但是我就是不會寫我們的故事,因為這個故事是沒完沒了的,我不能結束我們的故事。所以《天涯》是沒有結局的,對我們而言沒有結局才是最好的結局。影,你快點好起來,我答應以后不管發生什么事我都不會離開你,永遠都不會離開你,永遠都不會。” 天不知不覺已經大亮了,早上的空氣涼爽沁人肺腑。 卓維給雪影擦臉的時候發現壺里沒有開水了,于是他便到水房去打開水。 卓維剛走出病房,若然就眼紅紅地走進來。病房里一片寂靜,雪影還在沉夢中,一切都顯得那樣的安祥寧靜。 若然看著雪影,美麗恬靜,桌子上花瓶里的白合花掉了一片花瓣,在新鮮的陽光下花瓣沒有失色。 若然又把目光移聚到雪影身上,她輕聲道: “你知道嗎?本來我是很忌妒你的,可是我沒有那樣的資格。相反,我好佩服你,同時也很感謝你,感謝你讓卓維愛過我,讓他給過我一個美麗的夢。我是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夢中的我和維的生活的,甚至直到現在我還沉溺在這個夢里。其實,表面上我是跟卓維在一起,其實這只是我的一廂情愿而已,真是騙人的蕭灑。我一直都知道他忘不了過去也忘不了你。我沒有揭開這樣的一個令我自己感到華美而空虛的夢,我知道這是我一個人紡織的夢,我很害怕這個夢會被驚破,可是夢始終是會被現實撕裂的……給你講一個故事吧,有一個女人問男人說,兩根平行線是不是有交點?男人回答說是有交點的。女人相信了男人的話。他們兩個都是騙子,都在自欺欺人地逃避現實,他們都在竊疑。可是有一天女人問交點在哪里?男人回答說交點就在不遠的一個地方,我帶你一起去尋找好嗎?女人說好。于是他們兩人就一起走路,一起尋找那個交點。于是就這樣他們過了一輩子。故事里的兩個人其實就是我和維,我們都渴望欺騙的美麗,都渴望逃避到欺騙的背后。我們不應該開始這樣的一個美麗的欺騙的游戲。但是我還是要感謝他,感謝他給過我一段美麗的生活。我也對他說過,我是寧愿替代了你在他心里的位置,現在……我要把他還給你了,也許這樣說才對,他從來都不曾屬于過我,他一直都是屬于你一個人的。聽了你為維所做的一切,我真的很佩服你,佩服你這樣無條件地為他付出。如果是我的話,我真不知道我會不會這樣做。謝謝你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愛一個人都就無條件地愛他,為他付出。……我走了,祝愿你早日康復,同時也祝福你們。” 卓維打開水回來剛好碰到若然,他滿心歉意不知如何面對她。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站了很久。 卓維說:“然……對不起。” 若然苦笑道:“你不要說對不起。你忘記了嗎?我說過要做雪影的替身的,現在我……也可以說是功成身退了。” “然……” “你什么也不要再說了。昨晚我吃了一個苦的冰淇淋,以前我吃過的冰淇淋都是甜的,就像一個美夢。可是突然吃到了一個苦的冰淇淋,以前所有的甜都被這樣真實的濃重的苦沖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于是夢也醒了。還有,海鳥和魚相愛只是一場意外。謝謝你給了我這樣的一個意外的甜夢。但是夢就是夢,總會有夢醒的時候。我走了,好好照顧雪影,不要再讓她再次受傷了。” “然,我們還是……好朋友嗎?” “我們暫時不要見面,好嗎?” “為什么?” “我想一個人靜一下,好好地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緒。” “那要多久?” “不知道。” 若然和卓維擦身而過走出了病房,卓維的心好痛,但是他不能再讓雪影心痛了。 陽光爬到雪影的粉臉上的時候,她醒過來了。 卓維叫來醫生替雪影做了一個檢查,醫生道:“我們都很奇怪你為什么會昏迷這么久,但是已經沒有什么事了,估計三天之后就可以出院了。” 卓維聽了,再三感謝醫生。 醫生走后,卓維蹲在雪影身邊,流著淚看著她。雪影微笑地看著他,用手替他擦掉滑落的淚水。 卓維緊緊時抱著她,緊緊時抱著。 “影,我再也不要你離開我了,再也不要。” 雪影淚流滿面地笑著說:“我不會再離開你了,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嗎?” 卓維點頭,道:“好,無論經什么人也不能再他開我們了。” 卓維堅持在醫院里陪伴著雪影,累了就趴在她身邊休息一會兒。雪影叫他回學校上課,他總是說:“等你出院之后再說吧,否則我回到學校也不會有心思上課的。” 雪影沒有辦法地笑著看著他,她也相信他會把缺席了的課程補回來。 陽光下,淡淡的花香彌漫著。 11 經過了半個多月的治療,曉嵐的眼睛已經康復得差不多了。 醫生為她拆掉紗布,剛拆了紗布的時候她看東西模模糊糊的,可是過了一會兒她可以清晰地看每一樣東西。 曉嵐好興奮,她看著窗外久違的陽光,再次感到了陽光的可愛。 “謝謝您,李醫生。” “曉嵐,你還要多點休息,暫時不要過度用眼。” 曉嵐點點頭,她喃喃道:“我很快就能見到符敏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樣子?” 旁邊的李醫生緊皺著眉頭,他的臉色很難看。 曉嵐說:“李醫生,請你告訴我捐贈眼角膜給我的人是誰,我要感謝他。” “他是一個孤兒,他已經死了。” 曉嵐聽了,傷悲道:“他叫什么名字?他的墳墓在哪里?我要去拜祭他。” 李醫生沒有回答。 一個星期后,曉嵐回到醫院復診。 李醫生說:“曉嵐,你的眼睛已經完全康復了。” “謝謝您,李醫生。” 李醫生拿著一個交給曉嵐:“這是捐贈眼角膜給你的那個人留給你的,你看了之后就會明白一切。” “謝謝您,李醫生。” 曉嵐接過信,感覺沉沉的。 李醫生看著曉嵐離開醫院的背影嘆氣地搖頭。 在街上,曉嵐看到行人們的可愛的臉。 她來到學校的湖邊,還是坐在那張熟悉的石頭凳子上,她給夏雪打了一個電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 曉嵐打開那封信,信里面還有另外一封信,信封上寫著“夏雪收”三個字,曉嵐打開給她的那封信: 曉嵐,這封信交到你手里的時候我想你的眼睛已經完全康復了,而此時的我在遙遠遙遠的國度了。我真的好想看到你充滿生命力的眼睛,可是……不要傷心,更不要落淚。我對你說過我會把我的眼角膜捐贈給你的,在我下這個決定之前我就已經知道我自己患有血癌了,而且已經到了晚期。我想一個人靜靜地離開,不想帶走一滴淚水,更不希望有人會為我傷心。也許你們會說我很自私,那就讓我自私一次吧。曉嵐,你要好好地保護這雙眼睛,這是我的生命在你身上的延續。答應我要好好地而且快樂地生活,認識你我很高興。最后,請你把這里的一封信交給雪兒,替我對她說一聲對不起,因為我欺騙了她。我會在另一個國度祝福她和天偉,也祝福你! 符敏 字 淚水不斷地沿著曉嵐雙頰滴落在信上,在看這封信之前她是滿心歡喜地期待符敏的出現,但是現在……他卻不辭而別悄然離去了,她傷心欲絕。 曉嵐眼前的世界頓時灰暗了許多,她開始討厭她的這雙眼,可是想到它是符敏生命在她身上的延續,她就會疼痛地珍惜這雙眼。 夏雪和天偉興奮地來到湖邊,來到曉嵐面前。 曉嵐眼紅紅地看著夏雪,道:“你就是夏雪嗎?” 夏雪皺著眉頭笑道:“難道你聽不出我的聲音了嗎?” “我看見你的樣子了。” “這真是太好了。但是你的眼睛紅紅,怎么了?” 曉嵐抑制著傷痛,問:“你知道符敏……他去哪里了?” “我們還沒有找到他,符敏這小子,不知他到哪去了?” “雪,我們再也見不到他了,他走了。” 夏雪以為曉嵐是在開玩笑,就不以為然。 曉嵐又說:“符敏……他走了。” “他去哪了?” “他……他已經死了。” 夏雪和天偉聽了臉色突變。 夏雪嚴肅道:“曉嵐,你知道嗎?這樣的玩笑是不可以亂說的。” “我也很希望我說的只是一個玩笑。”曉嵐流著淚,她把那封信交給夏雪,“你看了就會明白這不是一個玩笑。” 夏雪看著曉嵐這樣傷心的樣子,她猶豫而顫抖地接過那封信,艱難地打開: 雪兒,對不起!在沙漠里我沒有遇到那場傳說的沙漠雨,這也許是注定讓我遇到不真愛吧。記得《倩女幽魂》里的小倩說過的一段對白——當有一天,你再也看不到我,難過得快滴下眼淚的時候,你就抬頭望望這片天空,天,還是那么藍,白云,還是那么蕭灑,你就不應該再哭,因為小倩的離去,并沒有帶走寧彩臣的世界。而我的離去,也不會牽動雪兒的生活。不要為我傷心,我希望你快樂地生活著,我喜歡的是有燦爛笑容的雪兒。還有,我欺騙了你,對不起!請原諒我。你和天偉在一起一定很快樂的,對吧?我相信你們永遠都會幸福快樂的。替我問一下天偉,我和他還是好朋友嗎?我不敢面對他,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雪兒,本來我是有很多話想要對你說了,但是我知道已經沒機會了。謝謝你愛過我,我走了,不要傷心,我不希望你為我傷心。一個人的生命不在于長短,而是在于在他生命結束的時候他是否有遺憾,我要告訴你們,我走的時候沒有帶著遺憾,因為我愛過了。祝福你和天偉,祝福你們! 符敏字 淚痕在夏雪臉上縱橫交錯著,她沒有想過會這樣兒戲般地永遠失去了符敏。 天偉看了一遍那封信,他整個人都愣在那兒。 這樣的一個突如其來的噩耗上每個人都感到震驚。 夏雪對著湖邊大聲喊道:“符敏,你是一個大笨蛋,一個超級大笨蛋,那個沙漠雨的傳說是不存在的,是我自己編造出來的。你這個大笨蛋,不要以為我會被你的這種愚蠢的行為感動,我對你說,我不會,不會,永遠都不會,你聽到了嗎?大笨蛋。” 天偉安慰地摟著她。 曉嵐靜靜地站著,沒有了符敏,她的雙眼失去了生命。 天偉道:“曉嵐,你知道符敏的墳墓在哪里嗎?” 曉嵐無言地點點頭。 “我們一起去看看他吧。” 他們三人來到墓園。 這里聳立著的一座座墓碑仿佛在詮釋著他們的存在,這些墓碑沒有在時間的洪流里褪色。 這里有世上少有的寧靜,這里遠離城市的煩囂,這里也有世界上的最公平。 他們在符敏的墓碑前靜默地站著,看著墓碑上的符敏的照片,回憶著一點一滴的沒有流失的過去。 夏雪無言地站著。 天偉看著墓碑,說:“符敏,你永遠都是我的好朋友,永遠都是。” 曉嵐道:“符敏,你在我心里是永遠存活著的。你知道嗎?我是很喜歡你的,我知道我的喜歡只是我一個人制造出來的虛幻而已……但是我沒有后悔認識你,也不后悔喜歡了你。以后我會常常來看你的,陪你聊天。” 太陽的余光籠罩著這一片永恒的神圣的天國。 時間沒有停止,生活還是要繼續。 陽光無聲地延伸著。 12 時間還是毫不留情的不停地走著,它不會因為某些事情而停下來或者予以眷顧,它也帶不走一點疼痛。 曉嵐總是一個人孤獨地呆望著湖面,一圈圈的漣漪搖晃著,她回首著和符敏在一起的日子,雖然短暫卻回味無窮,有時也會默默地落淚。 她手里拿著一本《天涯》,是夏雪送給她的。翻開《天涯》的時候,她就完完全全沉溺在里面的生活,她喜歡里面的每一個人物,也羨慕里面的愛情,平凡如同一杯白開水,但又不平凡。 細長的柳絲隨風輕舞,系不住流逝的過去,也系不住蔓延的思念。 卓維背著一把吉他來到湖邊等著雪影,他要給她一個驚喜。他看見曉嵐,于是走了過去。 “曉嵐,你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 曉嵐怔怔地看著卓維,道:“你是誰?” “我們見過面的。” “可是,我怎么對你的音貌沒有任何印象的?” “你真的認不出我的聲音了嗎?” “我的眼睛能看見東西了,可是心卻迷茫了。” “我叫卓維,也是夏雪和天偉的朋友。” 曉嵐看了一眼手中的書,然后道:“你就是這本書的作者嗎?” 卓維點頭。 “我好喜歡這本書,里面的故事都會觸動任何一個人。” “謝謝你。” 曉嵐喃喃道:“幸福就在眼前,到最后卻發現一切只是海市辰樓。” 這是《天涯》里面的一句話,卓維不知道她為什么會說出這句話。 只見曉嵐說:“我喜歡這一句話。” 卓維看著她,他希望她繼續說下去,但是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她只是怔怔地望著湖面上的漣漪,風過后漣漪也慢慢地平靜下來。 雪影從落葉的盡頭姍姍而來,她穿著那套白色的連衣裙,如出水之芙蓉,乘著陽光開放。 卓維微笑地看著雪影,然后回過頭對曉嵐說:“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來了,我要陪她。再見。” “再見。祝福你們。” 卓維快步迎上雪影。 曉嵐羨慕地看著他們倆走出眼簾。 13 斷橋上,海風中帶有濃郁的秋天的味道。 雪影興奮道:“維,這里就是你常說的斷橋嗎?” 卓維牽著她的手,點點頭道:“就是這里。美嗎?” “站在這里令人感覺好舒服,這里的海風會吹散一切的煩惱,我喜歡這里。” 卓維看著近處的礁石,道:“曾經我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這里想念著一個女孩,每天都渴望見到她。” 雪影調皮地問道:“你說的那個女孩是誰?” “我……”卓維笑著說,“我忘記了她的名字。” “真的嗎?”雪影微笑地逼視著他。 “是真的。”他笑道。 “可是,我知道有一個叫霓虹嘆者的人告訴霓虹追憶他好喜歡一個女孩,也好愛那個女孩。” 雪影望著遠處的海面,欲笑又止的樣子。 卓維裝作糊涂地東張西望,道:“有那么的一回事嗎?我怎么不知道的?” 雪影深情地看著卓維,他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他們都聽到了彼此的心都是為對方而跳動的。 卓維微笑地看著她,然后魔術般地從背袋里拿出一支玫瑰花,說:“影,送給你,我聽別人說過,一支玫瑰花代表‘一見鐘情’,而今天,我要把這支玫瑰花的意義延伸到對你‘一生不變’。” 她再次被他感動了。 他繼續道:“影,如果我的心跳消失了,那就說明我不愛你了。” “維,我的心跳也是為你而存在。” “我們的未來是不會再出現分歧了。” “一個玩笑,卻牽動一輩子。” “這個玩笑是永遠都不會停止的,也不會結束。” “維,我好喜歡《天涯》。” “《天涯》是我為你而寫的,而且我會繼續寫下去,因為它是我們的生活的見證,可是我不會讓它出現句號,因為句號并不屬于我們。” 雪影從背包里拿出一份包裝精美的禮物給卓維。 “這是去年我要送給你的圣誕禮物。” 卓維接過禮物,說:“我可以打開它嗎?” “當然可以啦。” 卓維打開禮物,是一條純白色的圍巾。 看著這條圍巾,卓維想起了若然,不知她過得如何?但是這種想念只是稍縱即逝。 “維,你還知道我最喜歡冬天里的什么嗎?” “我沒有忘記,你最喜歡冬天里的雪,好嗎?” 雪影點點頭,說:“可是南方的冬天是不會下雪。” “那我們就到北方去看雪,好嗎?” “是真的嗎?” “這是我給你的承諾,我一定會兌現的,我們也一定會看到雪。” “我好高興。”雪影看著卓維背上的吉他,“維,為我彈奏一曲好嗎?” “我就為你彈唱一首我朋友寫的歌,名叫《記憶的愛》。” 歌聲在海風里飄蕩,回憶也在懸浮。 歌罷,雪影輕柔地親了一下卓維。 那個女人——曾經的新娘,她一個人走上了斷橋,她看到卓維緊握著雪影的手。 女人平靜道:“祝福你們。” “謝謝你。” 卓維再次緊握著雪影的手。 女人離開了。 霓虹燈亮起來了,時間逝無聲。 卓維望著天邊的一顆星星,說:“影,你還記得‘月亮與星星’的故事嗎?” “記得。” “你就是月亮,我就是那顆永遠陪著月亮的星星。” 雪影幸福地笑著看著卓維:“伸出手來。” 卓維莫名地伸出手,雪影把那顆星星放到他手掌心,說:“你說過,如果那個女孩回到了你的身邊,那我就要把這顆星星還給你,現在女孩回到你身邊了,所以這顆星星也物歸原主。” 卓維笑了笑,也說:“影,把你的手伸出來。” “干什么?” “先不要問,把手伸出來。” 雪影輕輕地伸出右手。 “雪影小姐,你愿意一生陪伴著卓維,不管天涯海角,貧苦疾病,都對他不離不棄嗎?” 雪影看著卓維,眼里含著幸福的淚光,她說:“我愿意。” 雪影接著說:“卓維先生,你愿意用你一生的時間都愛著雪影,延續她的幸福,不管歲月的變遷,貧苦疾病,都此生不渝嗎?” “我愿意。” 卓維輕輕地捧著雪影的纖手,然后拿出那一枚珍藏已久的玻璃戒指輕柔地戴在她的無名指上。 “這枚戒指已經找到了令他一心一意地追隨一生的人了。” “維……” 雪影感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要說話。” 她輕輕地點點頭,看著這枚已經屬于她的戒指。 他們靜靜地相互擁抱著,幸福在他們之間盛放著,蔓延著。 夕陽也延伸著他們的幸福。 14 夕陽還是那么美麗地灑落在斷橋上。 天偉和夏雪也來了。 卓維緊緊地牽著雪影的手倚在海堤上。 夏雪倚在天偉身邊微笑地看著他們,她說:“維,你終于找到了你一直都在尋找的幸福了,我真替你感到高興。” 卓維甜蜜地微笑道:“謝謝。” 夏雪看著雪影手上戴著的那枚玻璃戒指,笑道:“影,你知道嗎?以前我一直都希望卓維會把這枚戒指戴在我手上,可是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把它戴在我手上,不過幸好他沒有那樣做,否則的話……他一定會后悔莫及。” 雪影臉上緋紅地看著手上的玻璃戒指,也笑著說:“我知道維是不會輕易地把這枚戒指戴到別的女孩子手上,因為他說過他心里只有我一個。” 夏雪好奇道:“他什么時候說過?” “很久以前,是一個叫霓虹嘆者的人對一個叫做霓虹追憶的女孩說過這樣的話。” 夏雪感到疑惑,她問道:“霓虹追憶是誰?” 雪影甜蜜地看著卓維不說話。 夏雪又問卓維:“霓虹追憶是誰?是若然嗎?” 卓維微微一笑,看著雪影,道:“我也不知道霓虹追憶是誰?” “你們倆干嘛這么神秘?快告訴我關于霓虹追憶和霓虹嘆者之間的事情吧,我好想聽。” 一直站在旁邊不說話的天偉,笑道:“影,看她著急成這樣子,你們就告訴她吧?而且我也很好奇。” 雪影笑道:“霓虹嘆者你應該知道是誰吧?” 夏雪答道:“霓虹嘆者不是維嗎?” 雪影點點頭:“那霓虹追憶就是我。” “是你?真的嗎?” 夏雪睜睜地看著雪影,又看看卓維,她的樣子告訴他們她不相信。 于是雪影就把霓虹追憶和霓虹嘆者之間所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夏雪和天偉。 聽完了一個發生在現實的虛幻的真實的故事之后,她連聲道:“怎么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的?怎么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的?真是太不可思議了,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卓維道:“有些故事一直都是存在著的,只是有的被淹沒了,有的被忽略了,有的被遺忘了。而我和影的故事一直都在我們心里,還是那么清晰。” 聽了卓維和雪影的故事,夏雪牽著天偉的手緊握了一點,天偉也緊緊地握著她,他們也相信他們的故事也一定會很美麗。 馬路對面傳來賣冰糖葫蘆的吆喝聲。 雪影說:“在這一年里我一直都沒有吃過冰糖葫蘆。” 卓維問:“為什么不吃?我知道你是很喜歡吃的。” “我是很喜歡和你一起吃,可是那時……” 卓維笑道:“我現在就到對面給你買。” 夏雪聽到了他們的話,她道:“我也要吃。” “好吧,你們在這等會兒,我這就到對面給你們買。” 雪影道:“好,我們在這等你。” 卓維跑過馬路買了四串冰糖葫蘆,他微笑著看著手上的甜蜜,走過馬路的時候他忽略了周圍的車輛。 一輛沖紅燈的車疾馳而來。 一瞬間,卓維被強烈地撞倒在地上,手上的冰糖葫蘆散落在地上,有的不知掉到哪去了。 卓維的手只是擦傷了一點點,他看著倒在地上血泊里的人,她的身體沉重地起伏著。 倒在地上的不是別人,正是雪影。 她看到那輛沖紅燈的車疾馳而來快要撞上卓維,她就想也沒多想地跑上去一把推開卓維,而她卻被那車狠狠地撞倒在地上。 看到了這一切的夏雪和天偉都呆了,這一切的變化來得太突然了,誰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們跑過去。 卓維跑到血泊里,抱著雪影,傷心地叫道:“影,你怎么了?你為什么這么傻?……” 血還是不停地從雪影嘴里滲出來,染紅了那套白色連衣裙,如一朵凄艷的玫瑰花在無聲地開放著。 雪影艱難地微笑著,說:“維,你沒事吧?” “我沒事。影,你什么也不要說,我這就送你到醫院。” “維,你沒事就好了。” “影,你不要說話,我求求你不要說話了,我送你到醫院。” 夏雪淚垂道:“影,你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的。” 天偉也道:“影,快起來,我答應過要請你吃雪糕的,你快起來吧,我們現在就去吃雪糕。” 雪影搖搖頭,神志模糊道:“維,我不行了,抱著我,好久都沒有這樣被你抱著了,抱著我,不要放手。” 卓維緊緊地抱著雪影:“好,我不放手,永遠都不放手。影,你不會有事的,一定會沒事的,我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沒有走,你不要這么狠心丟下我,我會恨你一輩子。” “維,你沒有就好了。請你不要恨我。” 淚水沿著卓維的臉滑落,滴落到雪影臉上,他道:“好,只要你不丟下我,我就不恨你。” “維,我……我覺得好冷啊,抱緊我。” 卓維緊緊地抱著雪影。 雪影看著她手上的玻璃戒指,她艱難地取下,放到卓維面前,斷斷續續道:“維,這枚戒指,你……你幫我保……存著,如果……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個可以……照顧你的女孩,你……就把它送給她,你……你對她說,有一個女孩請求她……請求她……幫她好好地照顧你……讓你快樂……一輩子。” “不,我不要,我只要你一個,影,你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如果我的身邊沒有了你,就再也不是一個完整的我了,我也會失去生活的意義。” “維,我累了,我想睡覺。”雪影輕輕地合上眼。 “影,不要睡,我們還沒有去看雪的,我還有很多諾言沒有兌現,難道你要我背著沉重的諾言過一輩子嗎?你真的這樣狠心嗎?” “維,我……累了,你……你要過得……幸福,一定要……幸福。” 雪影拿著玻璃戒指的手也垂了下來,那枚戒指掉在血泊里。 卓維拼命地喊:“影,影……不要,不要離開我!” 可是,雪影一動不動地躺在卓維懷里,卓維痛心欲絕地緊緊地抱著雪影。 最后的一抹夕陽示威性地懸浮在天邊,夕陽的光照徹不了雪影永遠沉沒了的夢,也照切不了卓維瞬間黑暗了的生活。 很久很久,卓維俯下身體,他嘴巴微微地翹了一下,然后在雪影的耳畔輕輕地動了一下,他的樣子很滿足也很坦然。 站在旁邊的夏雪和天偉緊緊地相互擁抱著,悲傷籠罩著他們,夕陽無力地把他們的身影無情的拉長,一直延續到沒有未來的明天。 一陣風吹來,霓虹燈陸續亮起來了。 這個世界瞬間失去了它可愛的顏色,但是時間仍然繼續著。 THEEND! 【編者按】看這篇小說的時候,總忍不住想起蘇有朋版的《倚天屠龍記》,張無忌周旋在幾個女人中間,或者愛戀或者憐惜或者欣賞,兜兜轉轉,才發現心中的愛歸何處,陌上花開緩緩歸,只是花開盛世,伊人已經遠去。愛在咫尺,卻只能彼此天涯相隔。 呼呼潔 9.18
每一朵夕陽 都有自我的靈魂 每一次凋落 都有絲絲的唏噓 每一枚星星 都有聆聽的對象 每一輪黎明 都有昨天的淚水 每一個童話 都有美麗的諾言 每一顆傷心 都有真摯的依靠 1 雪影拿到了會計證的第二天,卓維到天麗去找她。 卓維的背囊里躺著的是他的過去——《天涯》,他決定要把它送給雪影——他要兌現曾經向她許下的承諾。 他知道有些事情是必須畫上一個句號的,太多的問號只會令人忍受不住。 同時,他也希望得到一個他渴望已久的答案。 再次來到天麗,仿佛經過了一個漫長的歲月,這里的一切都會撩著他的回憶,令他百感交集。 可是,在天麗找不到雪影,他遇到天偉,天偉告訴他雪影一年前就已經辭職了。卓維向他要雪影的住址,天偉看著卓維,思量了半天才把雪影的住址告訴了他。 卓維來到了雪影的新住址,他對這個住址感覺好陌生。 雪影還沒有下班,于是他就在樓下等著她的歸來。 他希望時間過得快一點,但卻又害怕時間過得太快了。 也許所有在等待中的人都會有這樣的心理吧。 等待期間,他想起霓虹追憶,他覺他自己越來越投入與她之間的那一份不明確的愛情里,他的心充滿了朦朧的罪惡感。 他迫使自己不去想霓虹追憶而去想像雪影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的怎么度過的。 她過得怎么樣? 她快樂嗎? 她有沒有改掉開了門的時候忘記拿鑰匙的習慣了嗎? 她有沒有改變? 她對我的態度會是怎么樣的? 還有…… 一連串的問題在他腦海里盤旋著,但是都找不到答案的。 殘日漸漸西斜,望著夕陽,卓維感到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卻說不出來是什么樣的一種感覺,夕照很刺眼。 雪影下班回來,她看見在樓下徘徊著的卓維,有一種歡悅從心底洶涌而上,可是這一種歡悅卻被一種現實的無奈緊緊壓抑著。 她沒有請他到樓上去,而是把他帶到附近的一個公園里。 雪影冷冷地背對著卓維,她說:“你怎么會在這里?” “影,我是來找你的。” “你怎么會知道我住在這里?” “是你的一個朋友告訴我你住在這里。” “那你找我有事嗎?” “影……你還好嗎?” 雪影的痛心被她的冷漠籠罩著,她道:“我過得很好。” 其實她好想對他說她過得一點都不好,一點都不好。但是她說不出來,她也不知道這樣做是對的還是錯誤。 “影,我……” “你有什么話請趕快說,我還有其它事情要做。” “影,為什么你還是這樣對我?這樣會讓我的心好痛的,你知道嗎?” 雪影轉過身,冷冷道:“那我應該怎么樣對你?” “影,我好想你,在這一年里我一直都想你,雖然其中發生了一些事情,但是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是不變的。” “你別在開玩笑了。” “為什么你不相信我?”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們在一起只是一個玩笑而已嗎?” “那你知道嗎?我們的這個玩笑已經不知不覺地牽動了我的一輩子。” 說完,卓維從背囊里拿出那一本厚厚的《天涯》,他顫抖地捧著它,道:“這一本小說叫做《天涯》,是我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寫成的,它也是我兌現曾經向你許下的諾言。現在……我把它送給你,里面的全是已經過去了的生活。” 雪影機械地接過《天涯》,她感覺到卓維沉沉的思念和愛意。 卓維又從褲兜里拿出那顆星星,他看著手中的星星,道:“本來我想把這一顆星星送給我的女朋友的,因為它承載著我對她的全部思念。只可是……她到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在此,我想請你替我好好地保存著它,好嗎?我記得她曾經說過我會找到一個比她更好的女朋友,可是我想對她說,只有她才是我一生的最愛,也只有她在我心里是最好的。請你告訴她,讓她知道有一個男孩為她寫了一個叫做《天涯》的故事。‘天涯’的意思就是‘天涯咫尺’,一直到現在那個男孩還是相信‘天涯咫尺’。這是一個沒有結局的故事,因為那個男孩相信這個故事還可以繼續下去的。他沒有勇氣結束這個故事。因為男孩深愛著的女孩就像空氣一樣那么的自然,而他會在幸福的彼岸祝福那個女孩。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女孩累了,她回到了我身邊的時候,請你把這顆星星還給我。” 所有的語言都緊緊地哽在雪影的喉嚨里,她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星星。 卓維又說:“影,我可以擁抱你一下嗎?” 雪影輕輕地點頭。 卓維跑上去緊緊地擁有著雪影,她是多么地想緊緊地抱著他不放手,永遠都不放手,可是在這一瞬間她動不了了。 他在她的肩膀上留下了一滴淚水,然后頭也不回地飛跑離去。 雪影看著卓維遠去的身影,她強抑了這么久的淚水終于缺堤而一泄千里了。 霓虹燈熔化不了雪影那驟冷驟熱的心,淚水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天涯》上,融入了她和卓維的過去里。 這天晚上雪影的全部身心都融入了《天涯》——她和卓維快樂的過去里。 她靜靜地重復著小說里的一句話: 如果你是一朵熊熊的烈火,我就是一只飛蛾,一心一意地撲向你的懷抱里,直到我完全熔化在你的生命里。 而此時的卓維一個人站在陽臺上靜靜地傾聽他的心不停地破碎的聲音。他望著天上的星星想著雪影,想著想著淚水就不知不覺地模糊了他的思想。 他給霓虹追憶發送短信息,他迫切地需要她的安慰,他也不知道除了她之外還有誰能夠安慰他。 “我的心好痛,我聽到了我的心破碎的聲音。” “你沒事吧?” “今天我見到了影,可是她還是那樣冷冷地對我,她令我感到好陌生,我的心好痛。” “今天我也見到了他,我真的好想好想緊緊地抱著他永遠都不放手,可是我不能那樣自私……現在我的心好痛好痛。” “我把《天涯》送給了她,我已經到極限了,我想我真的要忘記她了。” “現在的我完全沉浸在我和他的過去里,我明白他是真的愛我,而我這樣做也是因為我也愛他,但是我卻不得不傷害了他。” “雖然我說要忘記她,但是此時的我卻是那么地想念她。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 “我已經快支持不住了,這樣的感覺真的很痛苦。” “我也很痛苦,是因為我沒有勇氣徹底忘掉她。我所謂的忘記只會讓我越來越想念她,越來越忘不了她。” “我知道此時的我們都很痛苦,可是我們也是無可奈何的,這只能埋怨現實的捉弄。” “我記得在小說里我對她說過了這樣的一句話,如果你是一朵熊熊的烈火,我就是一只飛蛾,一心一意地撲向你的懷抱里,直到我完全熔化在你的生命里。我想我連這樣的飛蛾也做不成了,我唯一能做的只是一條毛毛蟲,一只沒有了殼失去了依靠的蝸牛。” “我就像是那團烈火,但是我不希望他是那只飛向我的飛蛾,因為這樣會毀滅他的未來的,我不想做毀滅他未來的罪人。” “我的手機里還保留著她曾經發送給我的短信息,我不想把它們刪除掉,因為它們延續著我的生活。” “我是不會刪除他發送給我的任何一條短信息,因為它們也是我的生活。” “我真的不明白她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真的很想知道答案,可是沒有人能夠給我答案。” “我相信總會有一天他會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我相信他一定會明白的。” “現在我不敢憧憬忘記了她以后的生活,我害怕那樣的憧憬。” “我也不也想像我的生活里沒有了他會變成什么樣。” “我開始后悔遇到她。” “我從來都沒有后悔愛上他,如果后悔的話那就不是愛,而是一個笑話而已。但是我后悔的是我這樣做傷害了他。” “她也說過我和她的相遇相識相知相愛僅僅只是一個笑話而已,我想這真的只是一個笑話而已,而且是天底下一個最荒謬的笑話。” “我想我和他之間的玩笑是不會結束的,也是沒有句號的,因為句號對我而言是一個巨大的傷痛。” “我也不喜歡句號,它像一個枷鎖一樣會把一個個故事永遠地定格著。但是,現在的我和影之間存在的究竟是一個怎么樣的符號?” “我們之間會存在句號嗎?” “我們之間是不會存在著句號的。” “永遠都不會嗎?” “對,永遠都不會。” “謝謝你。” “你的心情好多了嗎?” “對不起,還要你安慰我。” “你不是也經常安慰我嗎?” “對不起!” “我都說了不要再說對不起,我和你之間是不會存在著‘對不起’的,永遠都不會。” “謝謝你。” “我常常有這樣的一個念頭,就是在將來的某一天里,我們倆彼此都沒有見過對方卻在街上相遇了,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僅僅憑著對對方的感覺就能認出彼此嗎?” “一定能的。” “我也相信一定能的。” “謝謝你。” “莫名其妙地又謝我什么?” “那你就當作是莫名其妙的感謝吧。” “我也感謝你。” 跟霓虹追憶聊過天之后,卓維的心情好了許多。 她的心情也晴朗了些許。 2 星月已經不知不覺地變昏暗了,所有的星光也都被淹沒了,隨即就是無邊的傾盆大雨。 風吹雨滴,打落到卓維臉上,感覺是那樣的真實。 若然打電話來。 她興奮道:“維,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卓維做了一個深呼吸,道:“是什么好消息?” “我學會做飯了。” “我還以為是什么好消息,學會了做飯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當然是大事啦,因為以后我就可以給你做飯了。” 卓維心里升騰著陣陣的感動。 “維,你那兒有下雨嗎?” “正下著傾盆大雨。” “我這里也是。”她笑道,“維,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很喜歡淋雨的,此時你有沒有要淋雨的沖動啊?” “我……” “維,我愛你。” 卓維沉默了。 “維,我要掛電了,因為現在是我的上班時間。我會想你的,再見!” 卓維怔怔地望著天地間的雨簾,想像著雨簾的彼岸是什么樣的天氣。 良久,他突然跑了出去,跑在漫天的暴雨里。 暴雨的沖刷令他清醒了許多。 他看見站在超市門口避雨的聶穎,她穿著那套白色的連衣裙,可是他不敢與她的目光接觸。 聶穎看見了他,于是她也跑進了雨中,靜靜地跟在卓維身后。 他們倆默默地走著,無言替代了語言,聶穎不時地看一眼卓維。 行人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 斷橋上,暴風雨下的大海顯得極為平靜。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站著,時間過得很慢很慢。 聶穎關切地看著他:“維,你沒事吧?” 卓維許久才回過頭,他充滿柔情地看著聶穎,濕透了的裙子緊緊地貼著她的身體,更加流露出人體的曲線美。 他看到了她淚水與雨水的混合。 突然,他緊緊地抱著聶穎。 “你知道嗎?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你,我一刻也不能離開你。” “維,我……” 卓維痛心道:“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聶穎沒有說話,她也緊緊地抱著卓維,用擁抱來替代她心中的萬語千言。 風在呼嘯,海在咆哮。 雨漸漸小了,最后停止了。 他們的擁抱漸漸破裂了,他們都狼狽地看著對方。 “穎,謝謝你。” 聶穎笑著說:“和你一起淋雨也是挺有意思的,你也用不著感謝我。” “謝謝你。”聶穎再次道。 他們倆就這樣靜靜地對立站著。 過了許久,聶穎說:“我要回去了。” “你趕快回家換上干衣服吧,小心著涼了。” 她輕輕點頭:“嗯。” 聶穎走遠了,卓維一個人站在斷橋上,雨后的風清新沁人。 幸福就在眼前,到最后卻發現一切都只是海市蜃樓。 3 三天后,卓維和雪影相約在公園里。 到公園之前,他感到莫名的興奮。 可是,當他看見她手里拿著的《天涯》心里即刻升起一種莫名的驚懼。 兩人都沉默了很久,最后雪影的把《天涯》遞到卓維面前。 “《天涯》……還給你。” “什么?” 卓維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對此感到驚愕與痛心。 雪影又說:“我把它還給你,它是屬于你的。” 卓維沒有接受,道:“它不是屬于我的,它是我對你許下的承諾的兌現,是屬于你的。” “已經過去了的承諾早就枯萎了,再也不需要什么兌現了。” “影,你……為什么這樣做?” “我不想說,你拿著吧,或許它對你有很大的作用。” 卓維疑惑道:“有什么作用?” “它的作用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它的作用就是為了兌現一個諾言,除此之外再也不會有什么作用了。” “卓維,你也應該為自己的未來著想吧。愛一個人就是要為兩個人的未來而努力奮斗。” 卓維猛地一震,他覺得雪影說的話與霓虹追憶說過的話有驚人的相似之處。 他在雪影身上看到了霓虹追憶的影子,但是他絕不會像小說里面的情節那樣把她們重疊起來,因為現實中的她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雪影沒有說話地走了。 卓維愣在那兒,他手里緊攥著《天涯》,沉甸甸地記憶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麻木而傷悲地走在街上,他失去了坐標。 手中的《天涯》——承諾的兌現實在太沉重了,他已經拿不動了,同時他也明白了“天涯”真正的意思。 走到地鐵站的出口處,他隨手把《天涯》扔進一個垃圾筒里,他渴望扔掉它的同時也扔掉他的過去。 剛剛告別了朋友的聶穎從地鐵站里走出來,她看到了卓維傷悲的樣子,也看到了他把小說扔進垃圾筒里的動作。 卓維沒有看見聶穎,他還是不回頭地一路迷失著向前。 好奇心促使聶穎走過去掀開垃圾筒的蓋子,看見《天涯》靜靜地躺在里面,旁邊有一個腐爛了一半的青蘋果。 雪影偷偷地跟在卓維身后,她也看到聶穎撿起她和卓維的過去——《天涯》,于是她便停下了腳步,然后走開了。 第二天,雪影和聶穎坐在咖啡館里。 聶穎雙眼紅腫,似乎哭過,雪影看著她,問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找我有事嗎?” 雪影聽到了一種淡淡的恨意,她說:“穎,《天涯》……你看過了嗎?” 聶穎驚詫了一下,問:“里面的事情都是真實的嗎?” 雪影點點頭,沒有說話。 “那卓維為什么要把它扔掉?” 雪影沉默了會兒,然后道:“我希望他能夠把這部小說出版,這樣對他的未來會有好處。可是他不愿意。” “影,你知道嗎?我們都是愛著卓維,可是我知道他一直都是愛著你的。而在你的面前,我對他的愛是那么的微不足道,那么的不堪一擊。我知道我只是他生命里的一個匆匆過客而已,是不會留下一絲的痕跡。” 雪影沒有說話。 “影,你還是愛著卓維嗎?” “我一直都是愛著他。”雪影的堅定讓聶穎懾服。 “那你為什么還要……?” “如果他把小說發表了,這樣他就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可是他卻……” 聶穎望著杯中的咖啡,良久,她抬頭道:“雖然我不太清楚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可以請求你一件事嗎?” “什么事?你說吧。” “讓我為卓維做一件事情嗎?” 雪影困惑地看著她。 聶穎又說:“我要幫他把這部小說發表。” 雪影不敢相信似的興奮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 “我替維感謝你。” “可是,請你先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他。” “為什么?” “小說發表的時候我會告訴他的。” “好,我答應你。” “謝謝。” “應該是我說才對,謝謝你,穎。” “那我先走了,祝福你們。” 雪影驚訝地看著她,道:“再見。” 聶穎抿了一下嘴,然后走了。 看著聶穎的背影,雪影似乎看到她和卓維的美好的未來。 4 “你還好嗎?” “不好。” “我也不好。” “為什么?” “我想跟你一樣。” “今天我把《天涯》扔掉了。” “為什么要把它扔掉?” “因為它已經沒有存在的作用了。” “它對你來說不是很重要的嗎?” “影沒有接受它,所以我把它扔了。” “它不是你們的過去嗎?為什么要把它扔了?” “過去的早已經過去了,沒有過去的也將會過去,曾經已經不復曾經了。” “這樣做,你不會覺得很可惜嗎?” “現在的我已經沒有了那種感覺。”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未來?還有你和影兩個人的未來?” “影今天也說過這樣的話,你總會令我覺得你和影是同一個人,但是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么不可能?” “我不知道為什么,總之是不可能的。還有,你不是我的影。” “你有沒有想過影為什么會離開你嗎?” “我一直都覺得她離開我是有苦衷的,但同時我也覺得是我自己在自欺欺人。” “聽了你的話我的心好痛。” “我的心也在痛。” “我和你的痛可以相互撫慰嗎?” “我不知道。有時候你令我感到很迷茫,甚至令我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 “……” 5 斷橋上,夕陽下,海風里。 聶穎和卓維靜靜地站著,時間流進的聲音是那么的哀傷,還有依依不舍。 聶穎望著遠處的海面,喃喃道:“這斷橋上有曾經留下的美好,可是美好已經不在了。” 卓維看著她,問:“穎,你今天怎么了?“ 聶穎笑了笑,搖搖頭。 卓維又說:“我感覺好像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似的。” “是你多慮了吧?” “也許是吧?” “維,你過得好嗎?” “不太好。” “為什么?可以告訴我嗎?” “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我有一個長得和你很相似的朋友嗎?有時我真的把你當成是她。對不起。” “你……還愛著她嗎?” 卓維點點頭,道:“可是我和她……算是結束了。” “什么叫做‘算是結束了’?” “我……我也不知道。” “其實在你心里不是這樣想的,對嗎?” “我是不是這樣想已經不重要了。” “維,你這么愛她就不要放棄她,否則你會后悔一輩子的。我想她這樣做也是有她的苦衷的。你……你要相信她。” “我不敢相信她是有苦衷的,以前我也是這樣想過,但是我……你怎么突然說這些?” “我只是……只是想對你的生活了解多一點。” “我的生活已經殘缺不全了,不值得你去了解。” “維,如果有一天你看不到了我,你……會不會想我?” “什么是有一天我看不到你?你怎么會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 “我是說如果,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你會不會想我?”聶穎深情地看著他。 “偶爾會想你的。” “你會偶爾想我就好了,因為這樣才不會忘記我。” “穎,你今天怎么了?凈說一些讓我摸不著的話。” “維,總會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明白什么?” “明白你一直都不明白的事情。” “穎,你究竟想說些什么?” “我……”聶穎笑了笑,“我也覺得我越來越語無侖次了。” 夕陽無言地沉沒了,霓虹燈依舊亮起來。 聶穎看著卓維的背影,暗道:“維,過了今天也許我們再也不會相見了,我要把你的身影深刻進我的心里,永永遠遠都占有你。衷心地希望你和影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卓維突然說:“今年的暑假不知不覺已經快到尾聲了,感覺空蕩蕩的,甚至沒有任何感覺。” “不會的,今年的暑假不會是空蕩蕩,是會結果的。” 卓維望著遠處燕歸樓上的燈光,沒說話。 “維,你可不可以擁抱我一下?” 卓維愕然地看著她。 她用乞求的目光看著他,道:“只要抱一下就好了。” 卓維沉吟了一下,然后張開雙手擁有聶穎。 聶穎緊緊地抱著卓維,淚水不停地滴落在他的肩膀上。 過了很久,卓維松開了雙手,他看到了聶穎臉上的淚痕,心里特別的難過。 他說:“我們回去吧。” “嗯。” 他們朝著相反的方向離去,兩個身影向著彼此蠕動,但只是瞬間接觸,然后無奈地分別了。 “維。” 聶穎轉過身,喊了一聲。 卓維停下來,轉過身。 聶穎跑上去,在卓維臉上親了一下,深情地要了一下,有一滴淚水滴落在卓維的嘴唇上,是苦澀的。 然后聶穎轉身就跑了。 卓維還愣愣地站在那兒。 就這樣兩根直線相擦而過,當回首的時候看到的只是渺茫的曾經,然而曾經不復曾經了。 夜,變得濃重,沉重。 時間,淹沒了一切。 6 暑假過得不留痕跡,新一年的大學生活也將要開始了。 雨軒考上了一所在大多人的眼里都是很好的美術學院,而陸曉就考到了一所一般的大學,但是這樣的距離并不能成為他們之間的距離。 卓維和若然考上了同一所大學,他兌現了一年前他跟夏雪之間的約定,但是他心里并不高興,還有一種逃避的念頭。 陌生的熟悉的面孔,相交而過的或者注定相遇的人都在憧憬著明天。 迎新晚會上,老一輩們安排了許多節目,半圓形的舞臺上浮現出的都是一些常見的節目表演。 卓維和若然對此并不感興趣,他們倆手牽著手漫步在人群里,卓維的心忐忑不安。 舞臺上有一個名叫《飛仙》的舞蹈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布置古典的舞臺上,一個少女和一個少年,他們都穿著白色長袖衣,跳著中國傳統的古典舞蹈——旋舞。他們跳得那么的癡醉,脈脈柔情而戀戀不舍地看著對方。突然,少女掙脫了少男的手,少年驚愕了一下,但又馬上緊緊地抓住少女的纖手,一連幾次都是這樣。 這時,依戀而哀傷的音樂中飄起一段旁白: 一千年前,你我相遇,但卻擦身而過,留下無窮的遺憾,我錯過了細看你的笑臉而悔恨歲月的匆匆流逝。一千年后的今天,你我再次相遇,我不會讓悔恨再次出現。我緊緊地抓住你,擁抱著你,把你細看,你的笑臉還是一午年前的嬌美。經過了不知多少輪回的再次相遇,今生我只愛你一個,請為我留下吧,放棄那冰冷而華美的天宮,陪伴著我度過這短短的一生。我的愛人,請為我留下吧。但是如果……如果你真的要飛向那華美的天宮——你的自由,而我只好默默地而且我會幸福地祝福你——我的愛人! 少女再次掙脫了少年的手,一動不動地靜默地站著,他看著他的愛人。臺上留下無邊的靜寂和嘆惜。少年苦苦地守候在少女飛仙的地方。時間仿佛經過了千萬年,可是那一份癡守始終沒有改變,那是他生存的寄托。 舞蹈在唏噓的音樂和熱烈的掌聲中落幕。 卓維緊緊地握著若然的手,他仿佛覺得她就是那個要飛仙的仙女。 此時,臺上的司儀說:“晚會不知不覺已經到尾聲了,現在有請我們的特別嘉賓——夏雪為我們送上最后的一個節目——古箏獨奏。” 聽見夏雪的名字,卓維愣了一下,若然也跟著怔了一下,他緊握著她的手松了一下。 夏雪緩緩地走上舞臺,她穿著那套白色連衣裙,臺下的所有目光都聚集到她的身上。 夏雪走上舞臺后沒有馬上表演,而是拿著一個麥克風,她沉默了一下,說:“今天我站在這個舞臺上除了歡迎我們剛入學的學弟學妹們之外,還有的就是要履行一個一年前的約定。一年前,我和我的一個朋友約定一年后的今天在這里相見,我會為他彈奏一曲。此時……我不知道他是否聽到我的話,但我還是要履行當初我們的約定——為他彈奏一曲。” 卓維很感動,他以為夏雪早就已經忘記了他們之間的這個約定,他感到很愧疚。 若然妒忌而佩服地望著臺上的夏雪。 夏雪坐在古箏前,纖手輕撫琴弦。卓維聽出夏雪彈奏的是一年前為他彈奏過的那個曲子。琴聲里盛放著幽愁,幽愁在舞臺上下縈繞不休。 他覺得他對不起她,他欺騙了她。 一曲罷,臺下掌聲洶涌。 卓維松開若然的手跑向舞臺,他要找夏雪,若然緊緊地跟在他身后。 他們在人群里東竄西插,好不容易來到舞臺前,可是夏雪已經不在那兒了。 卓維垂頭喪氣地走在漸漸平靜下來的校園里,若然緊緊地摟著他的胳膊。 在湖邊上,四人相遇——卓維和若然、夏雪跟天偉,他們相對愣愣地站著,每個人心里想的都不一樣。 卓維的愧疚。 夏雪的不安。 若然的擔憂。 天偉的愕然。 過了很久,卓維對夏雪說:“謝謝你還記得那個約定。” 夏雪說不上一句話,她看了看若然,同時卓維也看了看天偉。 “雪兒,我……”卓維說。 空氣突然僵硬起來。 “維,我……我已經不愛你了。”夏雪微微一笑,她看著天偉,“偉一直都在我的身邊,我愛他。” 卓維沉默了會兒,笑道:“我也不愛你了。” 這兩句簡單的對話已經詮釋了兩人心里醞釀了千百萬遍卻不知從何說起的話語。 卓維的夏雪同時笑了,他們都笑得很闊朗。 他們四人相互介紹,然后卓維對天偉說:“謝謝你那天的指路。” 天偉笑了笑,道:“不用客氣。你有沒有找到她?” “找到了。”卓維苦笑了一下。 夏雪和若然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 7 開學半個月之后,《天涯》出版了。 卓維在校園書店里無意間看到那本有藍天白云大海還有斷橋的一角做的封面的《天涯》,作者是卓維。 卓維頓時驚呆了,他不知道為什么,也沒有人告訴他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于是他到出版社去問個究竟,一路上他的心情并不好受。 來到出版社,一個中年男子熱情地接待他。 “卓維先生,我姓錢,是這里的社長,我們打算明天才找你,想不到你今天就來了。” “錢社長,我些事情我不明白,就是……” 錢社長打斷了他的話,道:“請稍等一下。” 他拿出一張支票交給卓維,卓維看到上面的數字驚呆了,他困惑地看著趙社長。 “你先不要問為什么。看了這封信你就會明白了。”趙社長交給卓維一封信。 卓維打開信封,信是聶穎寫的: 維,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在大洋的彼岸——英國。不好意思,我走之前都沒有對你說一聲,你不會怪我吧?還有,對不起,我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把《天涯》出版了。我只是想在我離開之前為你做一件事,你放心,趙伯伯會幫助你的。《天涯》我看過了,覺得有必要出版,于是就……我想給你一個驚喜,讓你一輩子都記得我。《天涯》的封面好看嗎?你一定會覺得好熟悉吧?對,就是我有我們美好回憶的斷橋。維,其實我有許多許多的話想要對你說的,只是此時只能說一句,維,我愛你。可是我知道有一個人比誰都愛你,而我的愛與她對你的愛相比是微不足道的。所以我選擇離開,希望我會淡忘自己曾經的付出,可是我是不會忘記你的。維,不要輕言放棄,因為幸福一直都在你身邊,你一定要好好珍惜。維,我會在大洋的彼岸祝福你的。珍重珍重! 穎字 卓維拿著信的手不停地顫抖。 錢社長說:“現在你明白了嗎?” 卓維不知如何回答。 錢社長又說:“《天涯》的銷售情況都不錯,讀者的反應也很不錯。” “謝謝你,錢社長。” “你不用感謝我,答應了穎兒的事我會辦到的,何況這對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不管怎么樣,我還是要感謝你。” 趙社長笑著點點頭。 “錢社長,不好意思,我還有一些重要事情,先走了。” “好的,再見。” 卓維緊緊地握著胸前的石頭墜子,他從心里十分感謝聶穎。 此時,他和聶穎在一起的回憶不停地浮現在眼前。 8 夏雪和曉嵐坐在湖邊,遠處飄來初秋的呼吸。 “夏雪,你好久都沒有陪我聊天了,這些日子你在忙些什么啊?” “這些日子的確了生了許多事情,但是現在一切都穩定下來了。” “符敏呢?我好久都沒有聽到他了。” “符敏……我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 暑假至今夏雪都沒有見過符敏,她一直都忽略了他。而他似乎在世界上不知不覺地消失了。 曉嵐疑問道:“連你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你們不是……” “我和符敏早就已經……分手了。” 曉嵐驚訝道:“什么?為什么會這樣的?” 夏雪把她與天偉的事情都告訴了曉嵐,但是她沒有把符敏令天偉的承諾遲了三年才兌現的事情告訴她。 曉嵐聽了,再次問道:“你真的沒有見過他嗎?” “沒有,我也好久沒有見過他了。” “雪,我好擔心他。” “我也擔心他。” “雪,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是什么預感?” “我也說不清楚,感覺與符敏有關。” “你別胡思亂想了,符敏他是不會有事的。” “雪,你打一個電話給他好嗎?我真的好擔心他。” “好,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他。” 夏雪撥打符敏的電話,她對他的電話號碼感到陌生。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電腦小姐如是說。 夏雪看著曉嵐說:“符敏的電話號碼變成了空號,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換號碼了。” “我擔心他會不會出了什么事?” “你別擔心,他不會有事的。我會找到他的,然后告訴他你擔心他。” “真的嗎?” “是真的,我向你保證。” 曉嵐放心地甜甜一笑,她說:“雪,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是什么好消息?” “我找到了合適的眼角膜了。” “是真的嗎?那真的太好了。” “明天我就可以做眼角膜移植手術了。” “真的太好了,曉嵐,我真為你高興。我會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符敏的,他一定會樂死。” “雪,你知道嗎?已經四年了,我已經四年沒有見過陽光了,我想我已經忘記了陽光的存在,也忘記了它的味道。” “不會的,我相信你很快就可能看到它們,感受它們的味道。” “雪,我好激動,也很渴望。” “曉嵐,你眼睛好了之后最想看到的人是誰?” “符敏。”曉嵐脫口而出道。 夏雪驚愕地看著她。 曉嵐笑著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這么渴望看到符敏的。” “我相信你一定會看到他的,我也能想像到符敏看到你康復之后的眼睛時的興奮。” “謝謝你,雪。” “那你想不想見到我?”夏雪笑道。 “當然想啦。” “是真的嗎?” “雪,你知道嗎?我曾經有腦海里拼湊出你的樣子。” “那我在你腦海里是什么樣的?” “很美很美,就像天使一樣。” “你別笑話我了。” 這時,天偉和雪影從秋天的邊緣走來。 夏雪向天偉招手并大聲喊道:“偉,我在這兒。” 天偉也向她招手,他和雪影走進來。 他們相互介紹了對方。 夏雪怔怔地看著雪影,問:“你真的是雪影嗎?” “我是雪影,有問題嗎?” “那你一定認識一個癡人吧?不,應該說是一個執著的人才對。” “你說的那個癡人是誰?” “他的名字叫做卓維。” 雪影愣了一下,道:“你就是……雪?” “沒錯,我和他是好朋友。” 雪影明白了什么似的沉默著。 天偉道:“你們在說什么?我怎么都聽不懂的?你們不是第一次見面嗎?” 曉嵐靜靜地坐在一邊聽著他們的對話。 夏雪對雪影說:“我們是見過面的,對嗎?” 雪影點頭,說:“對,我們以前見過面。” 卓維從湖的對面跑過來,他右手緊握著聶穎的信,左手拿著一本嶄新的《天涯》。他的目光在雪影身上只是輕輕一掠,就徑直走到夏雪面前,問道:“雪兒,你為什么不早一點告訴我?” 夏雪感到莫名其妙,問:“維,發生了什么事?” “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穎要到英國去留學?” “我……是姐不讓我告訴你,況且她早就已經告訴了你。” “已經告訴了我?” “對啊,她早就告訴了你,只是你沒有在意而已。” “那她為什么不讓你告訴我?” “她說告不告訴你都沒有任何區別。” “她真的這樣說?” “是的,她是這樣說過。” 雪影在一旁關切地望著卓維,他們的距離是那么的接近卻又是那么的遙遠,她抑制著內心的興奮和哀傷。 夏雪看到卓維手中的信,她想一定是聶穎寫給他的,又看到他左手拿著的書,問:“維,這是什么?” 卓維看著手中的《天涯》,又看了一眼雪影,道:“是我寫的小說。” 夏雪興奮道:“你的小說出版了嗎?” 卓維并不高興地點頭,道:“出版了。” “小說出版了也不早點告訴我?” “是你姐幫我出版的,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夏雪明白了她剛才不明白的事情。 旁邊的雪影在心里對卓維說:“維,我為你感到高興。” 夏雪說:“維,我能看看你的小說嗎?” 卓維愣了一下,他看了看雪影,然后向夏雪點點頭。 天偉沒有說話地站在一邊,曉嵐也靜靜地坐在一邊。 夏雪拿著《天涯》問道:“維,為什么叫《天涯》?” “因為……咫尺天涯。”他把他心里一直都堅信的“天涯咫尺”說反了。 夏雪看了看旁邊的雪影,沒再問下去。 這時,若然也不知從什么地方跑出來,她一把抱住卓維。雪影看到了,她的心撕裂般地痛,她對天偉說:“偉,我有點兒不舒服,我想先回去。” 天偉關心地問道:“你沒事吧?要不要緊?我陪你一起去看醫生吧?” “不要緊的,我想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不用了,你還是陪著夏雪吧,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了。” “還是讓偉陪你一起回去吧。”夏雪說,她相信天偉,語氣里沒有任何一點醋意,反而有幾分對雪影的關心。 卓維也關心地看著雪影,可是她避開了他的目光。他多么希望此時他能夠陪著她,照顧她,但是他知道他已經沒有這個資格了。 看著雪影走出了他的視線,卓維還呆呆地愣在那兒。 夏雪笑話他,說:“維,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成名人了?”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我感覺不到真實。” 若然笑道:“維,你一定要相信你自己,我們一定會支持你的。” 可是卓維還惦記著雪影的不舒服,他還關心她。 在大學里,優秀的人有很多很多,沒有人會注意到卓維身上,沒有人有目光會在他身上停駐太久。況且,卓維對此并不在意,他追求的是平凡自由的生活。 時間還是按照原來的軌道前進。 生活還是進行著,不斷地變化著。
寫不完的故事 凌亂的細節 卻有圓滿的快樂 不知什么時候 戀上了寂寞 成熟的孤獨 滄桑的感覺 記憶變得殘缺 歲月里留下嘆惜 還有—— 沉淀著永恒的苦澀 這個季節里 故事在抽蓄 1 時間往往在人們不注意的時候走得飛快。 高考也不知不覺地沖散了曾經在一起的歡笑,每個人都向著既定的或者未知的方向張望,漸漸地走出了這個圈子。 一樣的夏天,不一樣的心情。 卓維站在燕歸樓前,一年前在這里的萌芽的記憶此時已經花開滿園了。在這里他認識了夏雪、聶穎、凌楓、葉月、聶老伯,還有其他朋友,也經歷了許多事情,見證了一段愛情由破裂到縫綴的過程;見證了另一段愛情升華為婚姻的美滿幸福;也見證了一場漂泊過海的櫻花雨對一個已經荒涼了的承諾的兌現;還有一個沒有限期的等待。 曾經紛紛絮絮的人和事都已經不復存在了,一切也都無奈地物是人非了。 聶老伯說過燕歸樓的意思就是一個期盼,他一直都在期盼著一個遙遠的倩影的歸來。 而卓維呢?他的期盼就是雪影能夠重新走進他的生活里,但是這對他而言是多么的遙遠而渺茫。 如今,曾經的所有的期盼都已經模糊了,有的甚至遺失了,已經無力回首了。 看見卓維,葉永梅高興地從里面走出來。 “卓維,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 “葉阿姨好。” “放暑假了嗎?” “是的。” “夏雪那丫頭她們還沒有放假。” “我知道。” “這個暑假是不是又在‘燕歸樓’當服務員?” “不是。”卓維搖搖頭,“我要痛痛快快玩一次。” 葉永梅點點頭:“這也是好的。” “聶老伯在嗎?” “他不在這里,我想他應該在碼頭釣魚吧?” “那我不防礙你工作了。”卓維看著走進來的客人,“我走了。” “好的,再見。” “葉阿姨再見。” 卓維獨行在海灘上,風還是去年的風,卻失去了那一種熟悉;人似乎也還是去年的人,但卻多了一份陌生的滄桑。 曾經在這個海灘上,他為了雪影的一張獨照幾乎被淹死,是夏雪救了他。那張皺巴巴地的照片至今還躺在他的錢包里,他一直都沒有觸動它,因為觸動它的同時也會觸動他心底最深處尚未愈合的傷。照片在時間的磨弄下漸漸地變成了一種裝飾,也變成了一種習慣。 斷橋上,似乎隱約地還殘留著去年的腳印,可是卓維已經認不出來了。 沉重的夕陽一點一點地向著海岸線墜落,橋底下的海浪不停地徘徊著。 一個年輕美麗的女人推著一輛嬰兒車走來,車里的小孩在夕陽的余暉里熟睡著。 女人對卓維微笑,他感到十分驚愕地在記憶里不停地搜尋眼前的清秀而又帶點憔悴的面孔,他睜睜地看著她,機械地向她微笑。 女人笑著問他:“你還記得我嗎?” 卓維更加疑惑,搖頭道:“對不起,我和你好像沒有見過面。” “也許你已經忘記了我,可是我對你的印像還是去年夏天時那樣深刻,那樣清晰。” 她的話更叫卓維摸不著頭腦。 “去年暑假?去年夏天的時候……我們見過面嗎?” “你還記得去年夏天在燕歸樓時舉行的婚宴嗎?” “記得。”卓維望著她,驚愕道,“難道你就是那個……” “沒錯,我就是那時的新娘。” “真的是你?”卓維還是不敢相信似的問道。 “對,是我。”女人證實了他的疑問。 “恭喜你,也許我的這個祝福來遲了,但還是請你接受。” 女人低著頭,道:“我已經離婚了。” 卓維驚異,歉意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她笑著搖搖頭,說:“沒關系。” 卓維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為什么會……?” “為什么會離婚了吧?”她補充了他的疑問。 他點點頭,看著她。 “也許那時我們的結婚只是一時的沖動而已,結婚之后才發現我跟他還是彼此不熟悉也不了解對方。本來我想隨著時間的推動我們會更加了解對方的,但是相反的是,我們卻變得越來越陌生。如其我和他這樣陌生地生活在一起而令大家都這么痛苦,倒不如痛快地離婚還雙方一個獨立的空間。現在我的生活雖然孤寂,可是沒有任何束縛,過得很自由。” “以前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卓維問道。 “我們在一起已經八年了。” 這更加令卓維感到不可理解,他問:“八年的感情一下子就這樣煙消云散了,難道你們都不會覺得可惜嗎?” “我沒有后悔今天的選擇,也許有些問題是在兩個人結婚之后才會出現的。” “在這八年的時間里難道你們都沒有真正地了解過對方嗎?” “我們不是不了解對方,但是有時候,對對方太了解只會變成一種沉重的陌生。” 卓維沒有作聲,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話。 女人問:“那個女孩怎么沒有和你在一起?” “哪個女孩?”卓維疑問道。 “就是去年夏天和你一塊做服務員的那個女孩。” “她……還沒有放暑假。” “那你怎么會一個人到這里來?” “我只是想到我去過的地方重新再走一遍。” “為什么?是為了要緬懷過去嗎?” 卓維苦笑道:“也許是吧。” “你常常說‘也許’這個詞語的嗎?” 他滿腦子問號地看著她,然后點點頭。 “我覺得你是一個不決斷的人,也是一個活在昨天里的人。” “你為什么會這樣說呢?” “因為我覺得我和你是同一類的人,我也是一個活在過去里的人,我也不敢太投入今天的生活。” “我不明白?” “當你太投入今天的生活的時候,你就會離昨天越來越遠。” 卓維看著嬰兒車里熟睡的小孩,問:“這個小孩是……?” “她是我的女兒。” 卓維沒有再問下去。 霓虹燈又如去年夏天那樣沒有任何預兆地亮起來,似乎在憑吊今天零落的夕陽。 女人看了看夕陽沉落的地方,說:“我要走了。” “再見。” “也許我們會再見的。” 目送女人離去,卓維披著夜幕里紛雜的燈光一個人獨步在鐵路上。鐵路上的沉寂讓他覺得這條鐵路沉睡了一年或者是更久遠。 在鐵路上看見公寓里的窗戶像是一顆顆鑲嵌在黑色大巖石上的寶石。 平時卓維很少想念夏雪的,但是此時站在鐵路上的他是多么地想念她,曾經和夏雪在這里撒下的快樂如今已經遙不可及了,萌芽了卻又枯萎了。 他給夏雪打電話,這么久以來他是唯一一次主動打電話給她。 “嘟……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他感到疑惑,于是就給聶穎打電話。 “穎,你好嗎?” 電話那邊的聶穎聽到卓維的聲音時是那么的驚喜。 “維?是你嗎?” “對,是我。” “你找我……有事嗎?”她還是不能平伏突然加快的心跳頻率。 “穎,雪兒在嗎?” 他的這一句話讓她徹底地冷卻下來。 “她……她出去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嗎?” “沒有……沒事,我只是想知道她現在好嗎?” “維,你怎么了?現在在哪里?” “我在我姐那里。” “你在卓菲姐姐那里嗎?” 冷卻了的喜悅再度重燃起來。 “是的。” 然后兩人沉默了好長的一段時間。 卓維說:“那我要掛電話了。” “那……再見。” 掛了電話,卓維心里一陣陣落寞,鐵路上的回憶已經不知不覺渺茫了,已經沒有可以駐足的價值了。 乘著漸漸濃重的夜色,他踽踽獨行在海堤大道上。 坐在那個老地方,海風清爽醉人,他想起和夏雪一起過生日的情景,那也是雪影的生日,也是因為那個生日讓他于茫茫人海里認識了霓虹追憶,他也看到了符敏對夏雪的始終不渝。 一年前在這兒迷茫了,一年后還是迷茫地回到這兒,如同在一個圓圏里,走了一圈,但是最后還是回到原來的地方。 耳畔是流浪的歌聲,此時的他除了跟霓虹追憶聊天之外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可想了。 “我現在坐在海邊。” “在哪里的海邊?” “是去年的海邊。” “和雪在一起嗎?” “不是,只有我一個人。” “你在干什么?” “坐在這兒可以讓我想起許多過去的事情。” “你是在懷念嗎?” “在這里我認識了許多朋友,也認識了你,這是一個值得我再次回來的地方。”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年。” “還有十天就是一年了。” “你怎么記得這么清楚的?” “因為那天是影的生日,也是你的生日。” “你在想念影嗎?” “每當一個人的時候,我都會特別想念她,我真的好想見她,我要問她一個問題。” “是什么問題?可以告訴我嗎?” “我要問她為什么?” “我想過不了多久你不用問為什么也會明白為什么的。” “謝謝你這樣安慰我。” “我并不是在安慰你。” “你是不是快要畢業了?” “對,一個月之后我就要畢業了。” “你們有工作分配的嗎?” “有,可是待遇不太好。”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在面包店里繼續做下去,同時我會找其它合適的工作。” “今天我到過了許多熟悉的陌生的地方,在那些地方我感覺到不一樣的感覺。” “為什么說是熟悉的陌生的地方?” “因為在那些地方里我找不到回憶,找到的只是無邊的落寞。” “你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思想?”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只是感覺很自然的落寞。” “也許你找到的根本就不是你現在所擁有的過去?” “我的過去就在影身上。” “你確定嗎?” “我確定。” “謝謝你。” “為什么突然要謝謝我?” “因為你找到了屬于你自己的過去,同時我也擁有了我自己的過去。” “可是我的過去離我越來越遠。” “不是的,你的過去一直都在你身邊。” “今天有一個人對我說當你太投入今天的生活的同時也就是離昨天越來越遠。” “其實今天和明天都是都是昨天的延續。” “真的嗎?我有點不敢相信。” “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 新月漸升,卓維看了一眼這個城市混濁的月光,帶著霓虹追憶的話走向公寓。 他走進夏雪的房間,一股陳舊的氣味撲鼻而來。一片片不規則的回憶在卓維的腦海里如同宇宙中的塵埃那樣無序地漂浮著。窗前少了一把古箏,其它的一切都似乎紋絲不動,仿佛主人一定會回來似的。 卓維回到他的房間里,書桌上放著《天涯》,扉頁上寫著: 一個玩笑卻牽動一輩子! 窗外分不清月光和燈光,一切都變得迷茫。 2 學生公寓里。 聶穎說:“剛才你為什么不接聽他的電話?” 夏雪倚在陽臺看著遠處的燈紅酒綠,她說:“我不敢,我已經沒有勇氣接聽他的電話。” “你不是好渴望聽到他的聲音嗎?” “這樣的渴望一天一天地淡薄了,變成現在的害怕。” “我想知道為什么。” “我選擇了符敏。” 聶穎聽了,欲言又止。 “姐,他是不是在卓菲姐姐那里?” “是。” “暑假的時候,你去陪他吧。” “你要去哪里?” “我不回去,我要和符敏留在這里。” “你這不是在逃避嗎?” “我想讓他淡忘我。” “難道你要一直逃避下去嗎?” 夏雪沒有說話。 聶穎又說:“你還記得你跟他還有一個約定嗎?” “我一直都記得,就是我在這里等他,可是也許他早就已經忘記了這個約定。” “我相信他不會忘記的。” “姐,你愛卓維嗎?”夏雪突然直問道。 聶穎一下子愣住了。 夏雪接著說:“我已經不愛他了,現在我愛的人是符敏。” “我……”聶穎還是不敢相信似的說不出話來。 “姐,我走了。” 夏雪走出了寢室,聶穎還在怔怔地尋找夏雪問題的答案。 但是,她到現在為止還不知道答案是什么顏色的。 3 卓維和聶老伯坐在燕歸樓里,此時的他是一位客人。 聶老伯笑著說:“卓維,今天坐在這里有什么感覺?” 卓維環視了一下四周,道:“這里的一切都似乎沒有多大的改變,但卻給了我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可能是在這一年里你經歷的事情太多了吧?” “的確經歷了很多事情。” 卓維在腦海里縫綴著散了一地的這一年里的破碎記憶,但都是一些灰色的碎片,偶爾折射出一束刺眼的色彩。 “卓維,你已經不知覺中走出了唐詩生活,對吧?” “我已經好久沒有接觸過詩詞了,曾經的狂熱如今已蕩然無存了。” “你似乎懂得了生活。” 卓維沒有說話,他從口袋里拿出那一枚玻璃戒指,說:“聶伯伯,這枚戒指我想我用不著,現在我把它還給你。” 聶老伯驚愕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想把它還給你。”他重復道。 “你還是留著吧。這枚戒指我是真心送給你的。”聶老伯嘆氣,接著說,“也許對你們年輕人來說,多變的生活才是你們所向往的精彩生活。” 卓維思考著這句話。 聶老伯又說:“你不是用不著這枚戒指,而是暫時還沒有找到適合它的人,對吧?你先收著吧,總有一天你會遇到適合戴上這枚戒指的人。” 卓維苦笑著點點頭,道:“那我先留著吧。” 聶老伯微笑地點頭,問道:“今年的高考沒問題吧?” “應該沒問題的。” “我是相信你。” “謝謝你,聶伯伯。” “填報了哪所學校?” “如果考著的話,跟夏雪還有聶穎同一所學校。” 卓維沒有忘記他和夏雪之間的約定。 聶老伯皺眉,低頭道:“這太好了。” 不知道那時候會產生什么樣的故事? 4 “符先生,你最近是不是經常流鼻血,而且次數越來越多?” “是的。醫生,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你和家族是不是有什么遺傳病史?” “我不太清楚,因為我是一個孤兒。您怎么這么問?” “經過我們的初步診斷得出你患有血癌,而且已經到了晚期。” “醫生,你說什么?” “這只是我們初步診斷的結果,我們還需要給你做一次詳細的檢查。” 符敏腦海里不斷地盤旋著醫生的話,他多么希望這只是一個夢,醒來之后一切都會恢復成平時那樣。可是,現實告訴他這不是一個夢,現實向他展現出最殘酷的一面。 街上人頭攢動,每個面孔都是那么的可愛。 身邊的夏雪看著符敏驟變的臉色,關心問道:“你怎么了?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符敏沒有聽到她的話。 “敏,你怎么了?”夏雪又道。 “什么事?”他醒悟過來。 “你在想什么?” “我……沒有想什么。今天街上怎么這么多人?”他胡亂地說道。 “今天是星期六,街上當然比平時多人啦。” 符敏沉重的步伐跟在夏雪輕快的步伐后面。 這時,前面走來的是天偉和雪影。 四人都同時放慢了腳步,目光相互交錯著,時間在這一瞬間似乎凝結了,他們四人都相互望著對方。 夏雪和天偉彼此都余情未了而深情脈脈地看著對方,漫天的櫻花此時紛紛飄落在他們身上,櫻花并沒有枯萎,那翩舞的櫻花仿佛喚醒了他們對彼此的熟悉和依戀。可是此時他們都身不由已地擦身而過,因為他們都明白錯過了就不能再回頭。 符敏痛心地看著他們倆眼神的接觸。 就這樣,他們陌生地擦身而過。 天偉似乎心神未定,雪影看著他說:“偉,我們走吧,小敏在等著我們呢。” 天偉強笑著點點頭。他們走進一家餐館,小敏早就已經等在那里了,她向他們招手。 看著天偉和雪影,小敏嗔怪道:“你們怎么這么久的?我都餓得眼花繚亂了。” 雪影還是跟平時一樣,笑道:“你就知道吃。” 天偉對小敏說:“剛才我們在路上遇到以前的朋友,所以遲了點。” 小敏并不在意地點點頭,說:“我們還是趕快叫吃的吧,我餓得已經可以看得到星星了。” 這一頓飯天偉吃得并不安穩,他還在想著剛才的情景,還有夏雪那熟悉的眼神。 小敏說:“吃完飯后我們去哪里?” 天偉說:“想去哪就去哪。” 雪影道:“我不去了,我還要回學校。” 小敏問:“今天要上課嗎?” “不用,只要快要考試了,我想復習一下。” “那好吧,你要加油哦。” 三人走出餐館,在門口又遇見夏雪和符敏。 天偉和夏雪還是依戀地看著對方,仿佛彼此都有訴不完的情與恨,此時卻像一團亂線,找不到線頭。 也許兩人都有說不出的苦衷。 符敏緊緊地牽著夏雪的手,小敏也緊緊地摟著天偉的胳膊。 雪影卻成了局外人。 夏雪握著符敏的手松了一下,這一細微的動作讓符敏明白了什么。 他們還是陌生地交錯而過。 5 符敏和曉嵐坐在湖邊,夏天的風帶著綠色讓人心曠神怡,而符敏卻在經歷著內心的百般拷問。 曉嵐說:“今天你怎么這么靜?你好久沒有找我聊天了。” 符敏似乎沒有聽到。 “符敏,你怎么不作聲?”曉嵐又說。 “你叫我嗎?有什么事嗎?”符敏答非所問。 “你怎么了?有心事嗎?” 他看著她沒有生命的眼睛,說:“曉嵐,你的眼睛……” “怎么了?我的眼睛怎么了?”曉嵐笑道,“我的眼睛是不是沒有了眼神?” 符敏平靜道:“曉嵐,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的話,我一定會把我的眼角膜捐贈給你,讓你重新看這個世界。” 曉嵐聽了,生氣道:“我寧愿永遠看不見東西也不愿接受你的眼角膜,更不愿你死。” 符敏看著她,笑道:“你別生氣,我只是天玩笑而已。” 她的淚水已經不知不覺地流下來:“這樣的玩笑能隨便開嗎?” “我……對不起!” 曉嵐哀傷道:“我已經習慣了看不見東西的生活了,如果突然賦予我能看見東西的能力的話,我怕我會不習慣的。” “對不起。”符敏再次歉意道,“如果有復明的機會的話,你千萬不要放棄,知道嗎?這個世界里還有許多東西是值得收入眼簾的。” 曉嵐點點頭,說:“以后不許你再說這樣的話。” 符敏感到一種莫名的感動,他說:“你有沒有聽說過沙漠里的一個傳說?” “是什么傳說?” “如果在沙漠里遇到一場傾盆大雨的話,就會得到一份真愛。” “這是真的嗎?” “沒有人能知道這個傳說是真是假。” 曉嵐笑道:“這只是一個傳說而已。” “或許是真的呢?” “符敏,今天我覺得你很奇怪,凈說一些我不明白的話。” “我……有嗎?” “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和夏雪吵架了嗎?” “不是。你別亂猜,我沒事。” 曉嵐感到忐忑不安。 符敏仔細地看著曉嵐,他想像著當她復明了的時候的樣子,一定是更加美麗動人。 他也不知道接下來要怎么辦?或許他早就已經有安排了。 6 在一座小木橋上,符敏和天偉十分陌生地對立站著,他們誰也不說話。陽光把小溪兩旁的水草擦得油亮,可是橋面上卻顯得十分燥熱。 過了很久,天偉才說:“雪兒……夏雪好嗎?” 符敏回答:“她過得……還好。” “那你今天找我有事嗎?” “我今天找你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什么事?” 符敏看著橋下緩緩的溪流,說:“還記得四年前你要我替你為雪兒下的那場櫻花雨嗎?” “已經過去了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起。” “可是你知道嗎?有些事情是過不去的。” 天偉看著他,說:“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那時我沒有替你兌現你的承諾。” 天偉聽了,強抑著怒意,說:“為什么?” “對不起!” “我需要的不是對不起,而是為什么。” “你聽我說好嗎?” “那她知道嗎?” “一年前我才替你兌現了那個承諾。”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什么?” “因為我……” 天偉再也抑制不住不停升騰的怒意了,他道:“符敏,我一直都相信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你卻做出了傷害了我一輩子的事情。” “謝謝你一直都把我當作好朋友。可是……對不起,因為我愛上了雪兒。” “你說什么?”天偉緊握著的拳頭松了。 “我愛上了雪兒。” “你明明知道我和雪兒是真心相愛的,為什么還要這樣做?” “我不知道我除了說對不起之外我還能做些什么。” “那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事情?你完全可以一直隱瞞下去直到你和雪兒白頭諧老?” “這也是因為我愛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上一次我們在街上相遇的時候,我就從你和雪兒相互看著對方的眼神里發現我一直都只是你的替身而已。其實她一直都是愛著你的,她等你等了四年,她不敢見你是因為……” “因為什么?” “因為她沒有勇氣再面對你。” “為什么?” “偉,你還愛雪兒嗎?” “我……” 天偉愣愣地站著,因為小敏,他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符敏又問道:“你為什么猶豫?” “在這些年里發生了許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而且我覺得我已經放下了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感情。” “你真的放下了嗎?是真的嗎?” “我……” “從你們看對方的眼神里我知道你們還是深愛著對方的,為什么還要相互欺騙?” “可是現在……一切都難以挽回了。” “因為那個女子嗎?” 天偉點點頭,說:“我不知道我該怎么面對她。” “也許那個女孩真的很愛你,但是你能像她愛你那樣愛她嗎?”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可是我不能傷害她。” “你的話已經告訴了我你做不到,因為你還深愛著雪兒,你之所以跟那個女子在一起是因為你需要她的介入好讓你忘記雪兒,對嗎?可是,在你的心里還有你的生活里任何人都不能替代雪兒的位置,對嗎?” 天偉回答不出來,疼痛、矛盾、愛恨和愧疚在他心里纏繞不休。 符敏再一次逼問道:“偉,你還愛雪兒嗎?不管是她的過去還是她的未來,你都會愛她嗎?” 天偉還是不能回答。 “回答我的問題。”符敏叫道。 “我愛雪兒。可是……” 符敏聽了,語氣平靜了下來,說:“愛一個人是不需要太多的‘可是’,有時候‘可是’只會令你們彼此相互錯過而遺恨終生。請你再次回答我,你愛雪兒嗎?” “我愛雪兒。”天偉堅定道。 符敏笑道:“我走了。” 天偉感到有些不明白似的看著符敏的背影。 符敏走出十幾步停下來,回過頭問:“偉,我們還是朋友嗎?” 天偉愕然,他沒有回答,因為他不能夠衡量這“朋友”二字,突然覺得他們的距離是那么的遙遠。 橋下的綠色映出了橋上的春天,可是春天瞬間灰暗了起來。 7 夏雪摟著曉嵐的胳膊漫步在校園小道上。 “曉嵐,你看這里的夏天真的很美。”夏雪看著曉嵐,“對不起。” 曉嵐笑道:“我也能感受到,真的很美。” 夏雪低頭不語地走著。 曉嵐問:“夏雪,你怎么了?” “我……” “你跟符敏吵架了嗎?” “不是。” “為什么我覺得你好像也心事重重似的?” “我沒有啊。” “你們倆都是這么奇怪。” “什么奇怪?”夏雪問道。 “前兩天符敏對我說了很多奇怪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懂。” 夏雪笑道:“他總是這樣子,整天奇奇怪怪的。” “我還以為你們之間出了什么問題。” “沒有,我們都很好。” “沒有就好了。” 符敏在前面惘然若失地走來。 夏雪笑道:“說他他就來了。” 看見了她們,符敏精神起來。 曉嵐道:“符敏,我們剛才說起你。” “你們在說我什么?肯定是在說我壞話了。” “沒有啊,我們沒有說你壞話。” 夏雪也說:“我和曉嵐在聊天,不知不覺就聊到了你。” 符敏說:“我們到湖邊去坐坐吧。” “好的。” 曉嵐也點頭。 湖邊上的那個他們常坐的石凳上坐著一個中年男子,看樣子他似乎是在等人。 中年男子看見了曉曉嵐,喜道:“嵐兒。” 曉嵐聽到了中年男子的聲音,歡喜道:“爸爸,你怎么來這兒的?” “我是在等你。” 符敏怔怔地看著中年男子,驚訝地擠出幾個字:“白教授?” 這個中年男子就是中文系里的一個教授,沒想到他就是曉嵐的爸爸。 白教授微笑著點頭,道:“你們倆一定就是符敏和夏雪吧?” 夏雪疑惑道:“您怎么認識我們的?” “我是從嵐兒口中認識你們的,謝謝你們替我照顧嵐兒。” “您別客氣,我們跟曉嵐是好朋友。” 這時,曉嵐問道:“爸爸,你找我有事嗎?” “你忘了嗎?我說過今天要陪你一起吃飯。” “可是你不是說臨時有事要做嗎?” “我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曉嵐快樂地依偎在她爸爸懷里,說:“爸爸,你壞。” 白教授對符敏和夏雪說:“我們一起吃飯吧,感謝你們倆。” 符敏說:“謝謝您,但是我們還有一些事情要做。” 夏雪也點點頭。 “那好吧,下次我們再一起吃飯吧。那我們先走了。” “再見。” 曉嵐說:“再見。” 看著白教授和曉嵐走遠了,夏雪問道:“我們還有什么事情要做的?” “雪兒,有一些事情我想問你。” “看你樣子很嚴肅似的。”夏雪笑道,“什么事?你說吧。” “剛才我去找天偉了。” 夏雪的臉色稍變,問道:“你去找他干什么?”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為什么?” “我知道我這樣做可能會失去你,但是這是我想了很久才決定的。” “符敏,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 “雪兒,你先不要說,聽我說。你還愛著天偉嗎?” 夏雪猛地一震,繼而平靜說:“你怎么突然問這些問題?” “你不需要理會我的感受,真實地回答我吧。” “我……” “雪兒,我知道你一直都是愛著天偉的,一直都是,對吧?我和卓維在你心中都只是他的替身而已,對嗎?” “符敏,你為什么要說這些話?為什么要問這些問題?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事情?” “我愛你。” “這就是原因嗎?” “是,這就是原因。” “為什么?告訴我為什么?” “因為我知道你愛著的人不是我,但是我愛你。” “符敏,我……”淚水沿著夏雪雙頰不停地滑落。 “雪兒,不要哭。” “符敏,我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事情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告訴我,告訴我好嗎?” 符敏笑著搖搖頭,說:“沒有什么事情發生過,這是我想了很久才有勇氣做的事情。” 夏雪不斷地搖頭,道:“我不相信。” “你憑什么不相信?”符敏有一點兒怒意。 “就憑我對你的了解。” “你真的了解我嗎?” “我……”夏雪不能確定她是不是真的了解眼前的這個男子。 “雪兒,你還愛著天偉嗎?我希望聽到你心里的答案。”符敏的語氣平和下來。 “我……” “雪兒,告訴我好嗎?” 那場遙遠的櫻花雨此時又在夏雪眼前紛飛,還是那么美麗,它是一個承諾的兌現。 “符敏,對不起。” 符敏強忍著內心的痛,笑道:“我明白了。” “符敏,我……” 符敏輕柔地問道:“我有沒有愛過我?” 夏雪驚愕地看著他。 符敏緊緊地看著她:“請你不要騙我。” 夏雪想起和眼前的這個男子一起的點點滴滴,不知不覺就淚痕滿面了,她說:“有,我愛過你。” “真的嗎?”符敏不敢相信的樣子。 夏雪肯定地點頭:“是真的,我愛過你。” 幸福和滿足在符敏臉上無限地綻放著,他說:“雪兒,謝謝你,謝謝你愛過我。” “符敏,對不起。” 符敏替她拭淚,道:“不要對我說對不起,我這樣做都是為了你能夠幸福快樂地生活。” “符敏,謝謝你。” “雪兒,能讓我擁有你一下嗎?” 夏雪情不自禁地撲到他懷里,他緊緊地擁有著她,他不愿意放手,他知道這樣的放手是一個永別的姿勢,但是他為了她的幸福快樂不得不這樣做。 他強忍著將要溢出來的淚水,道:“后天下午,天偉會在廣場中央的許愿池旁邊等你,你一定要去,他身上有你的幸福。” 夏雪怔怔地望著他,問:“符敏,我覺得你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的,告訴我好嗎?” 符敏笑著搖搖頭,說:“在這外世界上,符敏對雪兒是不會有隱瞞的,永遠都不會。” “符敏……” “我走了。” “你在去哪里?” “我要走我所選擇的道路。” “符敏,我們永遠都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謝謝你,雪兒。” 符敏快步走出了夏雪的視線,他拼命強忍著的淚水終于溢出來了,不停地滴落下來,他不知道這樣做是對還是錯,但是他沒有后悔,因為夏雪找到了屬于她的幸福,那也是他地幸福。 夏雪還是靜靜地呆愣在湖邊,她還不知道自己該走哪條路。
8 斷橋上,卓維平靜地看著夕陽的下沉,海面比平時平靜了許多,有幾只海鳥在橋下休憩。 看著海鳥,他想起若然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海鳥和魚相愛,只是一種意外。” 好久沒有見過若然了,他好想她。 海風吹散了夏日的幾分炎熱。 突然一個柔若無骨的身體從他身后甜蜜地緊緊抱著他,他的身心都顫異了一下,回過頭看到若然笑嘻嘻的臉。 卓維驚喜道:“然,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吧?” 若然笑著點了一下他的鼻尖,笑道:“傻B,不是我那還會是誰呀?” “剛才我在想你。” “你在想我什么?”若然甜蜜地問道。 “你怎么會到這兒來的?” “我也想你啊。” “你不用上班嗎?” “我是請假來看你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 “我到燕歸樓去沒找著你,幸虧有一位老伯告訴我你可能會在這里,于是我便到這里來找你。你是在等我的嗎?” 卓維笑道:“一分鐘之前我想著你,沒想到你會真的出現在我面前,這真讓我不敢相信。” “是真的嗎?” “是真的。” “我相信你。”若然環視著這里,“這里的夕陽真的很美,我是第一次看到這么美的夕陽,這里就是你小說里的斷橋嗎?真的好美啊。” “那我們就一起看著它慢慢地沉落到地平線去,慢慢地凝結成為今天的記憶,然后用心地緊緊握住它們吧。” “嗯。”若然幸福地依偎著卓維。 幾顆星星迫不及待地跳出天幕,微弱的光告訴人們它們的存在。 霓虹燈還是沒有預兆地亮起來,仿佛這也是這座城市不可缺少的一道風景。 “維,我好想你,每時每刻都在想你。” 海風吹亂了若然的長發,有幾縷輕撫著卓維的臉,感覺癢癢的,他幫她撫順著秀發。 “維,我餓了。” “那我們一起吃飯去吧。” “到什么地方去吃?” “到我住的那兒,好嗎?” “你跟誰住在一起的?” “我現在和我姐姐住在一起,但是她今晚有一個會議要開,不回來吃飯。” “那方便嗎?” “如果你覺得不方便的話那就做一頓飯給我吃。” “要我做飯?”若然驚叫道。 “怎么了?你不要告訴我你不會做飯?” “我……我當然會做飯啦。” “那好,我們現在就到市場去買菜。” “可是……” “可是什么” 若然可憐巴巴地看著卓維,說:“我累了。” “你不會是又想要我背你吧?” 若然調皮道:“維,你真聰明,答對了,100分。” “我能說不嗎?”卓維無可奈何的樣子。 若然撅著嘴,楚楚可憐說:“人家大老遠來找你,你就不能可憐一下我嗎?” 卓維搖頭道:“我真是拿你沒辦法。” 若然幸福地趴在他背上,兩個身影在夜幕里融合在一起。 他們像一對新婚的小夫妻一樣走在市場里。 9 若然在廚房里摸索了很久,不時地從里面傳出器皿相互碰撞的聲音。 坐在廳里看電視的卓維等得實在不耐煩,于是就到廚房看個究竟。看著若然慌手慌腳的樣子,他站在旁邊偷笑。 若然問道:“我在笑什么?” “我在笑你的樣子好滑稽。” “不許笑。”若然生氣道。 “好,我不笑。”卓維忍住笑意,“那可以吃飯了嗎?我肚子都餓扁了。” “我……”若然看著被她弄得亂七八糟的廚房,不好意思地對他笑了笑。 卓維笑著說:“你不會做飯嗎?” “我……我以前是不會的,可是現在慢慢會了。” “什么叫做慢慢會了?” 若然吞吐道:“我……” “傻B,還是讓我來做吧。” 若然詫異地看著他:“你會做飯嗎?” “我可沒有說過我不會做飯哦,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廚藝吧。” 若然就站在一邊呆呆地看著他嫻熟地做飯炒菜。 過了不一會兒,飯做好了,菜也炒好了,卓維看著還在發呆的若然,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頭,說:“傻B,你清醒了沒有?” 若然如夢初醒般道:“什么?” “開飯了。” 若然怔怔地看著桌面上的飯菜,說:“我真的不敢相信這些全都是你做出來的。” 卓維笑道:“嘗一下吧。” 若然夾了一塊白切雞放進嘴里,她細細地品嘗著,臉上露出溫馨的笑意。 卓維問:“味道怎么樣?” “真的很好吃。” “那就多吃一點吧。” “維,我真的很慚愧,本來我要為你做飯的,可是……” 卓維笑著說:“快吃吧,菜涼了就不好吃。” 若然感動地點點頭。 卓維突然問道:“傻B,今晚你住哪里?吃完飯之后我送你回去。” 若然笑道:“我沒有下榻的地方。” “那今晚你怎么過?” “我早就打算好了,我要你陪著我。” “要我陪著你一起露宿街頭嗎?” “我們一起到斷橋上去看星星,好嗎?” “看一個晚上嗎?” “對啊。” “可是這兒晚上的治安不太好。” “那怎么辦?” “這里還有一間空房。” “可以嗎?” “那你就自己一個人露宿街頭吧,我可不陪你了。” “那你姐姐她……?” “我想她也同意我這樣做的。” 若然溫馨地夾了一根青菜到卓維的飯碗里。 卓維說:“快吃吧。” “嗯。” 若然突然抬頭道:“維……” “怎么了?” “這三天里,你陪我好嗎?” “我當然陪著你啦。” 若然甜美地笑了。 “傻B,你傻笑什么呀?快吃吧。” “嗯。” 這一頓飯深刻在他們的記憶里。 10 天偉在許愿池旁邊焦迫地等待著,他在心里醞釀著等一下見到夏雪時要說的話,還有想像她等一會兒見到他時是什么樣的表情。 他激動而又緊張地在人群里四處搜尋著夏雪的身影。 看著夏雪心事重重地走來,天偉喜悅道:“雪兒,我以為你不會來。” “偉,我……” “我們到另一個地方去再說吧。” 夏雪看著他點頭。 他們來到江邊。 天偉看著她,道:“雪兒,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夏雪低著頭,說:“不好,我過得一點也不好。” “這幾年你是怎么過的?” “這幾年發生了許多不可預料的事情,有許多東西都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 “發生了什么事?”天偉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唯有這樣問。 “過去了的事情我不想再重提。” “雪兒,我……” 夏雪的目光在江面上,她說:“什么事?你說吧。” “雪兒,看著我,好嗎?” 夏雪抬起頭看著天偉,她不敢太投入地看他。 “雪兒,你知道嗎?這幾年我一直都想念著你。” “對不起,我不值得你這樣想念。”夏雪的目光再次轉移到江面上。 “為什么?這幾年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告訴我,好嗎?” “沒有為什么?已經發生了的事情我真的不想再提起。” 她此時的心真的很矛盾,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雪兒,告訴我你的委屈,好嗎?” “不要再問了。” “雪兒……” “對不起,我要走了。” 夏雪走了幾步就跑起來,她的心好痛,淚水不斷地滴落,也模糊了她的視線。 天偉在后面,大聲叫道:“雪兒,我愛你,這幾年里我一直都愛著你,從沒間斷地愛著你。” 聽到了天偉的愛的呼喊,夏雪停了下來,但又馬上跑了起來。 天偉追上去,緊緊地抓住她的手。 “雪兒,為什么?” 夏雪臉上淚痕交錯,她沒有看天偉,說:“我都說了,已經沒有為什么了。” “雪兒,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事,好嗎?求求你告訴我。” 夏雪沉默了許久,道:“什么也沒有發生過。” 淚水還是不停地沿著她的雙頰盈盈而下。 “你在撒謊,我所認識的雪兒是不會撒謊的。”天偉眼眶里盈著淚水道。 “你說得沒錯,我已經不是你所認識的夏雪了,我變了,變得讓你感到陌生,同時也令我自己也不認識。” “可是我沒有變,我還是愛著你。” “你是真的還愛著我嗎?” “是,我愛你。” “不管發生了什么事你還是愛我嗎?” “對,不管發生了什么事我都會一直愛你,一直愛你。” “如果我已經是一個不干凈的女人呢?你還會那樣愛我嗎?” 天偉怔怔地站在那兒,他想起了符敏所說的話。 夏雪看著他呆愣的樣子,苦笑道:“你什么都不用說了,我已經明白了你的意思。” 她轉身就走。 天偉道:“雪兒,其實你一點都不明白,一點也不明白。” 夏雪再次停下腳步。 天偉接著說:“這幾年里我一直都想你,想你想得讓我想忘記你,可是我發現忘記其實是一種最好的也是最深刻的銘記。在不知不覺中我發現我已經忘不了你了,而想念你也是我生活里的重要部分,我無法想像如果沒有了你我的生活會變成什么樣。今天我們重縫了,我不能再失去你。雪兒,不管發生了什么事,也不管你變得怎么樣,你還是我愛的雪兒,我愛你。” 夏雪淚流滿面地轉過身,抽泣道:“偉,這幾年里我和你都是過著一樣的生活,我也想過忘記你,但是我還是忘不了你。” “雪兒,我們可以重新在一起,重新開始嗎?” “偉,我們有分開過嗎?” “不,我們從來都沒有分開過,我們的心一直都在對方心里。” “偉,我愛你。” 夏雪跑過去撲進天偉的懷里。 “雪兒,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嗎?” 已經枯萎了的櫻花雨此時飽滿起來,陳舊的諾言也變得閃閃發光。 符敏在不遠處看著他們倆,他安心地笑了,然后不再留戀地離開了。 站在另一不遠處的小敏也看到了這一切,她似乎感受不到她自己的心跳,淚水簌簌而下。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11 在一個熟悉的公園里,小敏淚痕交錯地緊緊抱著雪影。 “影,我的心好痛,我的心真的好痛。” “小敏,不要嚇唬我,發生了什么事?” “原來天偉一直愛著的人不是我而是另外一個女孩。” “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 小敏擦了一下淚水,把看到的和聽到的都告訴了雪影。 雪影聽了,許久才說:“我早就說天偉心里有一些未了的事。” “其實,一直以來我也感覺到的,但是我不相信。” “小敏,你現在怎么辦?” “我不知道,影,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 雪影看著小敏,過了很久,道:“小敏,放棄天偉吧,否則你會更加痛苦。” “我……” “天偉心里已經容納不下你了,難道說你還要緊緊抓住不放手嗎?” 小敏沉默了許久,說:“我覺得一個人是可以擁有一段愛情的。” 雪影聽了,沉默不語,她似乎在思考著小敏的話。 小敏繼續說:“影,我想了很久,我會退出這段三人的愛情,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我已經不愛天偉了,我還是會繼續愛著他,就像你一直都愛著卓維一樣。” “小敏,這樣做會很痛苦的,我不希望看到你這樣子。” 小敏苦笑,道:“這樣做雖然痛苦,但卻很幸福,不是嗎?” “小敏……”雪影擔心道。 “影,我記得你說過。”小敏搶道,“愛一個人就要無條件地為他付出,以前我一直都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是現在我懂了,我也要為我的愛而付出。” 小敏繼續道:“對于一段愛情,付出之后也許不會有回報,但是不付出就會醞釀成終生遺憾。影,你對卓維不也是這樣嗎?” 雪影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后說:“那你怎么面對天偉?” “我會像平時那樣面對他的。” “我想他一定會逐漸疏遠你的,因為他不想再傷害你。” “我想我會慢慢習慣他的疏遠。” “小敏,我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你,我是不是一個沒用的朋友?” 小敏搖搖頭,道:“你永遠都是我的好朋友。” “你不要太壓抑自己,知道嗎?” 小敏點頭:“影,你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他。” “我知道該怎么做的。” 小敏抬頭看天,那一片天已經不再屬于她了。 12 夕陽一如既往的一滴一滴地滴落到地平線,霓虹燈也一如既往的一點一點地點燃這個黃昏。 聶穎站在斷橋上靜靜地等候著,等候著她夢里夢外的人。斷橋上有太多擁擠的回憶,她得慢慢地篩選,篩選出屬于兩個人的回憶。 送走了若然,卓維來到斷橋上,剛才聽卓菲說有一個人在這兒等著他,可是是他做夢也不會想到會是眼前的那個人。 聶穎背對著他,飄逸的長發,白色連衣裙灌滿了風,像一個站在海風里期盼幸福到來的公主。 腦海深處有一個聲音告訴卓維說眼前的人就是雪影,他不敢相信,卻又情不自禁地跑過去緊緊地抱著她。 兩個人都不說話,仿佛這一個擁抱替代了積淀了千萬年的語言,他們靜靜地閉上眼睛感覺彼此的心跳和重溫對方的氣息。 聶穎感覺到這個擁抱似乎在盤古初開之時就已經存在了,它一直保持著這種純美的感覺,她慢慢地轉過身。 他們都沉浸在漸漸變濃重的夜色里,兩人的視線都模糊了,只能用感覺來感覺彼此的氣息。 卓維捧著她粉嫩的臉,感覺一切就好像經過了滄海桑田,忍不住熱淚盈眶。 他不敢相信地問道:“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聶穎也淚流滿面道:“是我,真的是我。” 卓維失去了平時說話的語調,道:“你……你過得好嗎?” 聶穎點點頭:“我過得很好。” “知道嗎?我每時每刻都盼望能夠見到你。” “我也渴望見到你。” 淚水風干了,四目脈脈柔情地相對著,然后兩人都甜蜜地相互擁吻著。 他們倆都希望時間能夠在這一刻停下來,那一枚石頭墜子在全心他們之間不停地跳動著。 卓維說:“影,你知道嗎?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聶穎聽了,身心驚栗起來。 “維,我是穎。” 卓維聽了,觸電般地后退一步,他細看著聶穎。 “穎……我……對不起!” 他沒有想到他自己會把聶穎錯認為雪影,這是意味著他想念雪影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還是意味著他對雪影的愛正在慢慢的淡化? 他又仔細地看了一眼聶穎,說:“對不起!” “沒關系。” 聶穎顫抖的語調,然后低著頭。 本來夢是在夜里醞釀成長的,如今一個美夢卻在新夜里夭折了,美麗的碎片散了一地,無法找尋。 “穎,對不起,你跟她長得真的太相似了。我……” “維,把我看作是她,好嗎?” “不好,這樣不行的。” “為什么?”聶穎再次流淚了。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卓維問。 “因為我喜歡你,我發現我已經不知不覺地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你了。” “這不可以的,你不可以喜歡我。” “為什么不可以?” “因為你不是她,而且如果那樣的話我會傷害你的,況且我也不會那樣做,因為我不想傷害你。” “維,你真的這么愛她?” “是,我一直都愛著她。” “那你為什么會把我錯認為她?” “我……” 這個問題的答案卓維也在尋找。 聶穎沉默了許久,然后吃吃地笑了。 卓維莫名其妙,問道:“你在笑什么?” “我剛才是跟你鬧著玩的。” 聶穎的笑容是違心的,她強抑著內心的傷痛,因為什么?她暫時也不知道。 卓維緊繃著的心放松了許多,他說:“剛才……我……對不起。” 聶穎笑道:“剛才你已經說了好多句‘對不起’了,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剛才我是跟你鬧著玩的。” “那你怎么會在這里的?” “我是在等你啊。” “我姐說等我的那個人就是你嗎?” 聶穎點點頭。 “你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昨天。” “這么快就回來了?沒有去玩嗎?” 聶穎搖搖頭,說:“我是想念老朋友才回來的。” 她深情地看著他,朦朧的燈光令他看產清她的深情。但是聽了這句話,他感到很不舒服。 過了很久,她又說:“昨天,我爸問我想不想去留學。” “你要留學?到哪里?” “英國。” “那你會去嗎?” “那你希望我去嗎?”聶穎反問道。 卓維沒有回答,他說:“你的選擇是什么樣?” “我還不知道。” 卓維看著海面,很久才說:“其實這也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聶穎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著他,令他感到渾身不自在。 他說:“我是不是說錯了什么?” “不是。” 聶穎轉過身,看著融入黑夜里的大海,海風呼嘯著,燈光迷著。 卓維握著胸前的石頭墜子,心在隱隱作痛。 聶穎突然回過頭,說:“維,你什么時候回家?” “我還不知道。” “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什么事?你說吧。” “在你回家之前一直陪著我,好嗎?” “好啊,反正我一個人也是挺無無聊的。” “謝謝你。” “你這么客氣干嘛?” 聶穎笑了笑,道:“我該走了。” “我也該回去了。” “那我們明天見吧。” 卓維點頭,說:“明天見。” 13 卓維一個人呆在房間里,眼前是那個精致的瓶子和雪影的獨照。他想起剛才把聶穎錯認為雪影的事,現在還心有余悸。 現在他的思想十分混亂,他不知道是雪影離他越來越遠還是他離雪影越來越遠? 他感到害怕,害怕有一天會真的認不出雪影。 他翻看著《天涯》,希望在里面可以找到屬于雪影的一點點記憶,里面的每一句話都是他們的過去,但如今也許成了一個人的過去。 看著旁邊的手機,他想到的是霓虹追憶,于是找這個真心的傾訴對像。 “我的心混亂了。” “你怎么了?” “今天我把一個朋友錯認為影,我是不是已經忘記了她?” “怎么會這樣的?” “我覺得有愧于影,我也覺得是我自己離她越來越遠而不是她離我越來越遠。” “我想今天的事一定是一個誤會,你也不要太得意了。” “真的是一個誤會嗎?” “我問你,你忘得了影嗎?她對你來說重要嗎?” “我真的忘不了她,她是我生命里的最重要。” “那你就不要太自責了,你只要明確了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行了。” “謝謝你,我經常找你聊天會不會影響你?” “不會,不僅不會影響我,反而會堅定我的信心。” “是真的嗎?” “是真的。” “我能知道為什么嗎?” “因為我知道你愛我,對嗎?” “對。” “我也愛你。” “這只是一個夢而已,你不要太投入,否則……” “那我們就祈求這個夢永遠都不會醒吧。” “我也希望有一個永遠都不會醒來的夢。” “其實主,我的心情也不好,因為我的一個朋友的一句話。” “她說了一句什么話?” “她說,一個人是可以擁有一份愛情。你說會嗎?” “……” “你怎么不回答我?” “我想也許會吧。” “為什么呢?” “我想我就是那個人吧。” “我不懂。” “我愛影,可是她不愛我,我擁有了一份愛情,可是這是一份有遺憾的愛情。” “對不起,令你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其實我和你一樣,我也是擁有著一個人的愛情。” “那我們的愛情合起來不就成了一份沒有遺憾的愛情嗎?” “你說得對。” “還記得三天后是什么日子嗎?” “是什么日子?” “是你和影的生日。” “你還記得?” “我說過我會記得的,永遠都會。” “謝謝你。” 卓菲在敲門:“維,我可以進來嗎?” “可以,進來吧。” 卓菲開了門走進來,坐到卓維旁邊。 “姐,你找我有事嗎?” “維,姐跟你談一些事。” “什么事?你說吧。” “其實你的事情姐也不想太干涉,只是因為擔心你所以才會這樣做的。” “姐,你別這樣嚴肅吧,有什么事就說吧。” “這些事情一定要嚴肅對待的,否則就會留下傷痕。” 卓維端坐好,笑著點頭道:“姐,我說吧。” “維,你跟若然是什么關系?還是聶穎和夏雪?” 卓維一下子愣住了,他說:“我……姐,你怎么突然問這些問題的?” “我先回答我的問題。” “我跟她們……只是朋友關系。” “真的嗎?” “是……是真的。”卓維顫抖地回答,“姐,你問這些干嘛?” “可是我覺得你們并不是朋友關系這么簡單。” “是真的,我們只是好朋友而已。” “維,我并不是反對你談戀愛,只是我擔心你會傷害別人,同時也傷害到你自己。” “姐,我知道了。”卓維低著頭。 卓菲看到書桌上雪影的獨照,她拿起來,問:“維,聶穎的照片怎么會在這里?” 卓維解釋道:“姐,照片里的人不是聶穎,她是我的一個朋友。” “照片里的人不是聶穎嗎?難道我會認錯她嗎?” “真的不是聶穎。” “那她是誰?” “她是雪影。” “雪影?你們倆又在一起了嗎?” “沒有。” “那為什么……”卓菲似乎明白了為什么,所以停住了問題。 卓維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了卓菲,她聽了呆呆了愣了好久,她看到《天涯》里的一句話: 一個玩笑卻牽動一輩子。 “姐,我……” “維,你什么也不用說了,姐明白了。” “姐,你不反對嗎?” 卓菲搖搖頭,微笑道:“很晚了,早點休息吧。” 卓維似乎不敢接受卓菲這樣的態度,他愣怔在那兒,直到卓菲走出去了,他才說:“姐,晚安。” 卓維看著照片里的雪影,又看看窗外。 隔壁房間里的若然早就已經睡著了。 窗外的黑夜和窗內的燈光是那么和諧地相融著。 14 雪影和天偉在校園里轉悠著。 雪影看著天偉道:“說吧,我知道你有心事的。” 天偉笑道:“難道沒有心事就不能找朋友聊天嗎?” “當然可以啦,只是沒有話題的聊天顯得有點兒乏味。”雪影開玩笑道。 天偉看著遠處運動場上歡躍的身影,說:“其實我今天找你是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說。” 雪影毫不在意似的,道:“說吧,我在聽著。” “你還記得我以前經常在一些紙上寫‘雪’字嗎?” “我還記得。但是你為什么把以前的事情都翻出來聊啊?” “她的名字叫夏雪,她是我女朋友。四年前我到日本去的其中一個原因是我向她許下了一個承諾——為她下一場櫻花雨,因為那樣,我到日本去為那個承諾搜集櫻花瓣。” “你跟小敏在一起之前不是說你沒有女朋友嗎?現在為什么又……?” “因為其中的種種原因,那個承諾直到去年才兌現,而在這一段時間里的確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天偉神情哀傷。 “為什么會那樣的?” “其中的事情并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說得明白的,請你相信我。” “那你是說你和夏雪又在一起了?”雪影看著他。 天偉點頭道:“是的,我們又在一起了,也許這樣說才對,我和雪兒從來沒有分開過,因為我們一直都想念著對方。” 聽了這句話,雪影想到了卓維,她和卓維也從來都沒有分開過,只是以另一種不同的方式一直相連著。 “那小敏怎么辦?” “我今天找你也是為了這件事。” “我想我幫不了你們,因為這樣的事情最好是你們自己解決,因為這樣你們還不會留下任何遺恨。” “我不想傷害小敏,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發展的,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可是事情總是要解決的,要不然對你和夏雪還有小敏都是一種傷害。” “我……” 雪影嘆氣道:“其中一方受到傷害是難免的。” “我情愿受傷的人是我。” “后天是我的生日,那時你和小敏就找一個機會說清楚吧,因為這樣的事情我真的不太方便介入,我也希望這樣的事情不要拖得太久。” 天偉點點頭:“謝謝你,影。” “你不要謝我,我并沒有幫上什么忙。” “那我先走了,再見。” “我也要去上課了,再見。” 15 雪影生日的那天晚上,歡樂過后,天偉和小敏走在回天麗的路上。 他們都滿腹心事,突然間都覺得彼此都陌生了。 月光無言地流淌著。 小敏突然道:“偉,我辭職了。” 天偉聽了,驚詫地看著她,問:“你為什么突然要辭職?” 小敏輕松道:“累了,而且我也想換一個環境。” 天偉沒有說話,他看著月亮,許久他說:“小敏,我有些話想要對你說,我……” “偉,你什么也不要再說了,我真的累了。” 天偉怯怯地問道:“你都知道了嗎?” 小敏點頭:“我也看到了。” “小敏,對不起。” “偉,你知道嗎?有些事情我一直都認為我是可以做到的,但是事實上我做不到,因為我只是一個人。” “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了。”小敏笑道,“我還要感謝你,感謝你讓我懂得了愛一個人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小敏,我……除了說對不起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說什么。” “你并沒有對不起我,真的沒有。” “那你真的決定要辭職嗎?” “今天我已經遞交一辭職信了。” “影知道嗎?” “她還不知道,不過我會告訴她的。”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先回家住一陣子再作打算。” “我們還會再見嗎?” “也許吧?” “小敏,你恨我嗎?” “我不想懂得恨一個人的感覺。” “謝謝你。” 今天也是夏雪的生日,天偉沒有陪她而是和小敏在一起,因為他覺得他愧對她,夏雪也贊成他的做法。 這一路上都是驚人的冷寂,這條路已經不再是那條路了。 16 雪影收到霓虹嘆者的短信息。 “生日快樂!” “謝謝你。” “我的那一份禮物等我們見面的時候再送給你吧。” “好,我會記住的。” “今年除了我之外還有誰跟你一起過生日?” “我的好朋友。” “那你許了一個什么樣的愿望?可以告訴我嗎?” “我的生日愿望就是希望我們有一個美好幸福的未來。” “我想知道為什么會有我的份兒?” “因為這個愿望是因為你的存在而存在的。” “是真的嗎?” “是真的。你能對我說一句話嗎?” “什么話?” “一句情人之間的話。” “我愛你。” “謝謝你,我也愛你。” “很晚了,你早點休息吧。” “嗯,晚安!” “晚安。” 今晚他們捧著同樣的一個夢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