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崔田夫小聲說:“文瑞,我常聽田民念叨你,說你歲數不大,文化高,膽頭大,辦事穩當……”
井岳秀的反共干將姜梅生,得知米脂抓到了杜衡、焦維熾兩名共黨頭目,同時搜出陜北各地黨團組織“名單”(有姓無名),如獲至寶,立即迫不及待地親自押送榆林城,請井岳秀親審過目。他原以為井大人一高興,必定下令重賞。一路上,心中難免有些躊躇滿志。不料,井岳秀聽了匯報,竟然無動于衷,只是隨便問了問二人的情況,又拿起那份有姓無名的所謂黨團“名單”,草草溜了幾眼,便置之一旁,還一反常態地說:“幾個學生娃們,赤手空拳,真要造起反來,也揚不起多大黃塵,更抵不住一槍一炮?!甭犓@么說,周圍人一個個大眼直瞪小眼,連一貫自以為了解井大人的姜團長,也大惑不解。旁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井岳秀說了那句令左右費解的話,就心事重重地在磚地上踱來踱去。老半晌兒,突然停下來,問姜梅生:“姜團長,你知道當前我們的心腹之患是什么?”
姜梅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陜北各縣潛伏下來的共黨分子?!?/span>
“錯錯錯。好我的姜老弟,你怎么聰明一世,糊涂一時?我認為‘剿共’容易,‘敬神’難呀!”
“敬神?”
“對呀,老弟,馮玉祥、宋哲元這兩尊神不好敬呀!”
真正是好鼓不要重槌敲,只須點到即可。姜梅生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早就聽到西安方面有可靠消息說,共產黨策劃的渭華暴動被平息后,陜西政局暫趨穩定,馮玉祥、宋哲元便想利用這個有利形勢將長期掌握在井岳秀手中的陜北的財、政、軍等大權收歸省上統管起來。這意味著井岳秀的“土皇上”氣數快要盡了。想到此,姜梅生意識到問題嚴重,立即閃爍其詞道:“依愚弟之見,馮、宋二位將軍,對師座您還是格外器重……”
“唉,人心莫測呀。古人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已經拿定主意通電下野。軍隊的事情嘛,我打算交由高雙成代理。你們今后要好自為之呀!”
姜梅生原本懷著領賞的動機乘興而來,聽得井岳秀垂頭喪氣一席話,不僅大掃其興,而且頓生兔死狐悲、前程未卜之慮,哪里還有心思追究什么“共黨案”。井岳秀本人更是無心過問此事,只叫他的政治處秘書王圣域代其辦理。他萬萬沒料想到,隨他多年的鄉黨王圣域,竟然也是共產黨員。王圣域立即找打入井部搞兵運的共產黨員馬云澤一道商議。結果,兩人做樣子到各地走了一遭,乘機將“名單”燒毀,以防更多的同志被捕。在此期間,中共陜北特委也通過各種途徑多方營救。等到井岳秀放了杜、焦二人,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中國革命的艱難曲折,不僅在于敵人的強大,更在于革命陣營內部的組織不純和思想不純,在于某些革命者自身的不堅定和不成熟,在于那些不稱職的領導人天真幼稚所致的右傾投降主義、“左”傾盲動主義、主觀主義、個人英雄主義、悲觀主義、驕傲自滿、流寇思想等等,舉不勝舉。這種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幼稚綜合征”,往往加大了革命前進道路的曲折,使斗爭屢遭失敗,損失極大。偉大的中國革命,正是在同兇頑的敵人和自身的不成熟的困苦相搏中,一步步地艱難前行。西北地區革命斗爭的歷史,也不例外。
“中秋節事變”之后,中共陜北特委機關即由米脂縣城遷往清澗折家坪、老君殿一帶隱蔽開展工作。
杜衡、焦維熾獲釋不久,中共陜西省委遭敵破壞。省委主要負責人潘自力、李子洲被捕入獄。杜衡奉調回西安代理中共陜西省委書記一職。臨行之前,他指定特委軍事委員楊國棟代理特委書記。
楊國棟是陜北安定人,長得人高馬大,黃埔軍校畢業,和劉志丹是先后同學。他出身富裕家庭,自小沒吃過苦,養成了大手大腳的闊少作風,好穿長袍,時常下館子吃喝,有時上路還雇坐駕窩子,加之性情暴躁,動不動就吹胡子瞪眼,甚至動手打人。他在同志中間威信不高,但同杜衡倒是很能談得來,故得器重。
楊國棟代理中共陜北特委書記后,尾巴翹得更高,誰也不放在眼里。有一次,特委機關同志在一起爭論問題,一句話不順耳,楊國棟便野蠻地操起炕爐子上的火蓋打人。他還時常說劉志丹軍事上如何無能,言外之意,無非暗示他自己能行。同志們對楊國棟的作風很有意見。大家認為,靠這樣一個人,怎么能擔負起革命的領導工作呢?這么一來,特委工作中又潛伏著新的危機。
馬文瑞擔任共青團綏德縣委書記兼中共綏德縣委常委后,布置完機關的日常事務,就背著挎包下各區、村開展工作。
正值陜北秋高氣爽的九月天,離開森嚴可怖的綏德城,來到鄉間,行走在陽光照耀著的羊腸小道上,大膽地呼吸著新鮮自由的空氣,他感覺到了一種精神解放的滋味。農村的天地是多么廣闊呀,革命就應該到這樣的天地中鬧騰。自從十年前結束攔羊生涯走進學堂,已經好久沒像今天這樣輕松愉快地走在山間小路上了。每個人,特別是那些有思想有個性的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志趣和愛好。文瑞喜歡安靜,常常獨自一個人帶著一本書找個僻靜地方去讀,但他更喜歡在空無一人的山間曠野小路上行走。頂著藍天白云,望著連綿起伏的群山,他的思想便會沸騰起來。平時積存在腦子里面的種種想不分明的問題都會閃現出來。走在黃土山路上思索某一個問題,這對于年輕的團縣委書記,是一種別人很難體會得來的精神享受。當他思考著一個問題時,腦子里有時會出現兩個互不相讓的辯論者。此刻,他考慮的是如何在白色恐怖下,更積極有效地帶領黨員、團員同敵人展開斗爭,如何才能真正做到“積極有效”?這是一個很復雜的、又是他一時還想不清楚的問題。這或許應該由陜北特委負責人來考慮,但他覺得這個實踐性很強的問題,由工作在基層的同志考慮更現實。于是他頭腦中的“兩個人”便爭論起來。爭辯的結果,后者占了上風。他還是認為,作為黨團組織的基層負責人,不能只限于埋頭做眼前的具體工作而忽視斗爭的方向和策略。一個清醒的革命者,應當對黨在各個時期的路線方針有自己清醒的認識。經歷了“解散綏師”和米脂“中秋節事變”以后,馬文瑞深深感到,在敵人實行反革命白色恐怖情況下,把工作重點由城鎮轉入農村的工作方針,是完全正確的。文瑞意識到,這個起初只是被敵人逼迫出來的“方針”,其意義卻是極為深遠的。工作重點轉入農村,許多優秀學生黨團員離開學校深入到農村,同民眾打成一片,在農民中間發展黨團員,建立完善黨團組織,這便使得革命工作由過去的浮在表面,深入到了民眾中間。他記起了大表兄馮文江關于“白草”的議論。他認為工作重點轉入農村,這是革命工作的一個了不起的進步。
正是收秋的季節。由于天旱,莊稼長得很矮小,耐旱的糜谷、黑豆,也剛能把地皮蓋住。他走到一道山梁上,遠遠看得見無定河彎彎曲曲無聲地躺在那里。他尋思著,翻過這座梁,就是要去的鐵茄坪村。前面坡上,有幾個農民割谷子。其中有人用嘶啞的嗓子吼喊著唱一首現編的山曲兒。那歌聲起起伏伏地回蕩在山間,蒼涼而凄婉:
九月里九重陽,
唉呀收呀收秋忙;
谷穗穗那個糜穗兒,
攤呀攤上場;
掌柜的開口笑,
長工好惶;
“打的糧食都歸你,
我們餓斷腸!”
掌柜開言道:
“窮富命注定,
誰叫你們是‘苦命’,
心強命不強?!?/span>
“放你巫狗臭屁,
沒有老子們受死苦,
餓斷你驢板腸!”
曲子唱到后邊,漸漸變得高亢有力,充滿了幽默風趣和掩飾不住的憤怒。
什么人編的這么好的歌謠?文瑞被這首歌完全吸引住了。他感到這首《收秋歌》所表現出的強烈的反抗意識,比僅僅訴說苦難的《攬工人兒難》深刻得多。于是情不自禁地離開山路,朝谷子地里走去。
這時,先前那個光著膀子唱曲兒的人,正手搭涼棚朝這邊張望,顯然是看見來了一個人,隨即用他那嘶啞的嗓子吼道:“噢——來的是誰個?”
“過路的?!?/span>
“有什么事哩?”
“沒事,就想聽你唱歌。”
一搭干活的人全都笑了。
說話中,馬文瑞已經來到勞作的人們中間。大伙都停下來,好奇地打量他。見他穿著農民一樣的藍土布衣褲,剃著光頭,只是衣服洗得干凈,肩頭背著個學生娃們用的挎包。那個唱曲兒的人便細瞇著眼睛上下打量著他問:“小兄弟,你哪去呀?”
“鐵茄坪去呀。”
“找誰哩?”
“找……走親戚去呀?!?/span>
文瑞話到嘴邊又改了口。
“嗯,解開啦。”那人自信地說?!霸摬皇钦椅覀儜艏倚值?”“你兄弟是誰?”
“崔田民嘛?!?/span>
“那,你就是崔田夫?”
“嗨呀,直叫你這個人說對咧!你是?”
“我是馬文瑞。”
“唉,我頭一眼看見你,就猜想怕是田民常念叨起的那個馬文瑞!”
兩人意外巧遇,如同老熟人相逢,當下親熱地拉著手,相互打量著。
馬文瑞發現自己面前這個憨厚淳樸的受苦漢,性情樂觀幽默,很有個性。他大約還不到30歲,臉上黑胡麻碴,顯得要比實際年齡老面得多。像陜北許許多多老實巴交的受苦農民一樣,他的臉上布滿深刻僵硬的皺紋,濃縮著勞作的艱辛和生活磨難的印痕。給你的印象,他似乎總是在笑。只是當他不咧開嘴憨厚地笑著的那一小會兒,他的面部表情便將固執和堅毅的神情暗示給你。他給人的第一印象總是那么強烈,使你一見到他,就覺得他是那種不時地用笑聲沖淡憂郁和苦痛的人,是那種在人生的艱難困苦中絕少唉聲嘆氣的樂觀主義者。然而他的形體與精神又仿佛是毫無必然聯系,截然分開的。他戴著那頂破了邊的草帽,立在那里就像一尊粗糙的泥塑。長期的重體力勞動,塑造了他一個長工畸形的體格:腰腿堅硬變曲,手腳關節碩大,脖頸、胸脯、臂膀和鼓凸著青筋的小腿,每一處平時暴露在陽光下的棕色的異常發達的肌膚,都令人感到聚合著勞作的激情和力量。這是長時間在山野里躬耕,在山道上負重前行的典型的陜北農民的體格,是一個長年累月為生存而掙扎的受苦人的標準形象。
馬文瑞仔細地打量著自己面前這位莊稼漢,心想“田夫”這個名字,對于他實在太確切了。當他直立行走時,他就像一座普通的山峁,默默地承受著生活的一切壓迫磨難、風霜雨雪;當他終于躺下了,就像一掬黃土消失在連綿的群山中,把有限的生命,融入永恒。這難道就是一個陜北農民生活的全部意義和唯一歸宿嗎?文瑞很動情地想到這些,突然意識到自己小知識分子的思想有些過于悲觀。面前這位“田夫”,他的精神世界,已經掙脫了傳統觀念的羈絆,他要努力地改變農民悲慘的命運,他的心靈已經覺醒。他方才扯圓了嗓門,縱情吼喊出的一曲《收秋歌》足以證明,他已經看清了,在土地背后,有一張貪婪的血盆大口,那便是財主量糧食的斗。他已經意識到,窮人的汗水,不是滲進了土地,而是流進了財主的錢柜和糧倉。這種被壓迫被剝削階級的覺悟,以及勢必產生的反抗意識,使他變成一個覺醒的農民。雖然眼下在長工漢眼里,他還是一個同樣窮得丁當響的長工頭,但他已經秘密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他方才唱的歌,是他自己編的。別以為他是在逗狂發牢騷,他是巧妙地揭露地主階級剝削農民的罪惡,宣傳革命的道理呢。
馬文瑞深情地打量著崔田夫,田夫小聲說:“文瑞,我常聽田民念叨你,說你歲數不大,文化高,膽頭大,辦事穩當……”兩個人說著話,走到地畔上坐下來。
文瑞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斷他的話說:“你的情況我也早聽說了,咱陜北大革命前后加入黨組織的農民黨員,就你們綏德縣有幾位,有李仰勛,有丁精業,還有霍維德,還有你。事實證明,你們都很堅定。你們受的剝削壓迫深重,雖說不識字,可比我們學生黨團員的革命性強?!?/span>
崔田夫說:“我看‘學生派’,也分幾等幾樣。有的那巫純粹是投機分子,墻頭草,蔣介石一反革命,他們就轉了向。還有些膽小鬼,一聽見敵人拉槍栓子,就調轉尻子逃跑了。再一號,就是你和田民們,死心塌地,堅決革命!聽說米脂出事后,你吆個驢驢進城給特委取文件,走到城門口,敵人盤問,你裝成啞巴,只搖頭不說話,把巫井大人的兵哄得暈頭轉向。我就愛你這種人,說革命就革命!你就是套上三頭牛兩匹馬,也休想把老爺扯回頭。你把老爺腦割了,老爺也不說話!”田夫說著,動了感情,先前壓得很低的嗓音,幾乎變成了高喉嚨大嗓門,惹得山洼里割谷子的其他三個長工扭頭直瞅他。其中一個說:“你們聽,崔老二又說開他‘鬧紅’那一套套了。”文瑞很喜歡這個爽直而堅定的農民黨員。他雖然不識字,講不出多少深刻的革命道理,但他的階級覺悟不低,對黨和革命事業懷著毋庸置疑的赤膽忠心。
“哎——敢問過路的先生一句嗎?”一個老實巴交的紅臉長工遠遠地喊道。
“他是誰?”文瑞小聲問。
田夫說:“攬工漢崔國禎嘛,瞎字不識的粗人,今兒倒文文雅雅。”
文瑞說:“你有什么話,盡管說。”
“我們打頭的(指崔田夫)常給我們說,跟上共產黨鬧革命,窮人翻身,分土地,這都是真的嗎?”
“你信不信?”文瑞故意反問。
“我們都說他瞎說哩,世上哪有那號價事?他還硬說,‘你們不信,等著看!’”
文瑞說:“他說的全是真話?!?/span>
“真話?!”長工們聽得都很吃驚。
“我們還當他好逗笑,又是逗笑哩些?!?/span>
田夫生氣說:“唉,這號當緊事,誰和你們逗笑哩些!你叫人家說,看我崔老二說的是實是虛?!?/span>
還沒等文瑞開口,一個長工故意搶著說:“怕是雞蛋碰碌碡,自尋倒霉哩!”
田夫急了眼,說:“你巫們不要瞎嚷,雞蛋碰碌碡咋啦?至少碰他驢日一身黃水水。碰家多了,滲也把它驢日滲倒灶啦!”
逗得長工們哄笑起來。文瑞也禁不住嘿嘿地笑了。田夫卻不笑,生氣地提起自己的爛襖子,趿拉起兩只沒屁股鞋,就要隨文瑞回村里去。文瑞把他擋住了,又對長工們說:“你們打頭的講的對著哩。常言道,不怕筷子細,就怕心不齊。人心齊,泰山移!”隨即又把話岔開說:“今年可旱得不輕呀。”
“可旱日塌咧!”田夫說?!澳阏漳枪茸樱L得一慆高,穗穗剛吐出來,有殼殼沒顆顆,割回去也只能喂牲靈。”
“那,人吃什么呀?”
“吃什么?吃風屁嗑!”
文瑞的心情隨之沉重起來。窮人沒飯吃,財主照樣逼租討賬,井大人還要收稅征款,這日子可怎過呀?
“他巫的,天災人怨,官逼民反!到時候沒吃的,就都到財主窯里要飯吃!有他狗們吃的,就有咱窮人吃的。”
文瑞一路走著,耳邊還老響著田夫臨了說的這句話。連續兩年的大旱,給貧苦農民帶來深重的災難,也給財主帶來了發家的機會。鬧災荒的結果,必然是農民破產賣地,財主放糧買地。土地將更多更快地集中于少數大地主手中,許多自耕農迅速淪為雇農。這種自然災害帶來的經濟上的變化,必將進一步激化農村階級矛盾,但也把反抗的火種播進了千家萬戶農民的心中。他仿佛感到,有一團看不見的地火正在地下運行。總有一天,這無形的地火會噴涌而出。文瑞預料到,來年四五月間,青黃不接時,窮苦農民與財主的矛盾沖突,會變得異常激烈,這對于革命來講,或許是一種求之不得的機遇。他想著,感覺自己胸中有一股激情涌起來,邁步走在山路上,感到格外急切。有一種斗爭的緊迫感,壓迫著他,腳步開始變得堅實沉重起來。

忽培元,祖籍陜西大荔,1955年生于延安。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全國傳記文學創作與研究專家指導委員會委員、中國傳記文學學會副會長、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F任國務院參事。
主要作品有文學傳記:《蒼生三部曲——群山、長河、浩?!贰陡耪摺捃娫u傳》《百年糊涂——鄭板橋傳》《難忘的歷程——延安歲月回訪》《劉志丹將軍》《謝子長評傳》《閻紅彥將軍傳》等;長篇小說《雪祭》;中篇小說集《青春記事》《家風》,中短篇小說集《土炕情話》;散文集《延安記憶》《人生感悟》《大慶賦·鐵人銘》《地耳集》《生命藤》《京密河札記》《秦柏風骨》《山秀珍》《義耕堂筆記》;長詩《共和國不會忘記——大慶人的故事》和詩集《北斗》等。
《群山》《耕耘者——修軍評傳》分獲第一屆、第四屆中國傳記文學優秀作品獎(長篇);長詩《共和國不會忘記:大慶人的故事》獲中華鐵人文學獎。作品被譯成英文、俄文在國外出版。
反映當代生活的長篇小說力作《鄉村第一書記》,2018年12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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