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簡介:林美美,筆名辰憶,詩歌散文愛好者,現為廣州市青年作家協會簽約作家,四川省青少年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江淮作家文集、青春文集《風華正茂》和《創新作文視界》等。曾獲河南商丘“意林杯”作文比賽二等獎和“南邊文藝”全國征文比賽三等獎。
燈
谷雨,這一天的工作終于在跌宕起伏的鍵盤聲中落下帷幕。余何從堆積如山的文稿中伸了個懶腰,長吁了一口氣:“這個春天可真長!”
朋友間笑傳:“廣東哪有四季,只有冬夏。”谷雨剛過,而街上早已是斑斕的夏裝,春夏交互轉換的速度,大概遠遠超過了女孩的心情變化吧。陸續不斷的項目讓余何忘乎所以、情深難卻,幾個月的忙碌,唯有這節氣,讓余何確信現在還是春。盡管一個人一座城,但看著眼前梳理好的一沓沓報告,他笑了。
上百天的高壓工作,高漲、低落、憤怒、平靜,工作上的各種狀況令人從大跌眼鏡到司空見慣,慢慢磨著一顆堅定的心。他換上運動鞋,沿著熟悉又陌生的綠道前行,多久,沒有再靜靜地與身邊的草木對視。絲絲點點的雨滴漸濕了他的襯衫,隱隱勾勒出他仍舊健碩的肌肉。眼前飄揚的枝條上,隨葉尖滑落的,是鎖不住的嬌艷。在春雨的浸潤中,眼前層層疊疊的綠色,已讓人無從分別其學名,只覺蒼翠欲滴,讓人心曠神怡。走著走著,街燈已經慢慢點亮,他繞回住處,院子里甜濕的空氣,池塘中雀躍的蛙聲,小小荷葉上閃爍的露珠,悠閑隨住戶散著步的小狗,這一切,讓他猛然想起去年他作為志愿者看望的那個女孩,她現在還好嗎?
余何迅速回屋,拿出記錄他每一次參加志愿者活動的筆記本,找到了那張藏了一年的老照片,女孩眼睛里的澄澈,寧靜的笑顏,如果只是萍水相逢,人群中絲毫看不出她其實是被抑郁侵擾了多年的女孩。照片拍于他們的第一次相遇,在志愿隊舉辦的一場聚會上,聚會由當地志愿者服務隊主辦,旨在幫助抑郁患者走出自我走進煙火氣的生活,特殊的是,這場聚會沒有拉橫幅也沒有工作服,你并不知道在你旁邊的人是志愿者還是曾經的患者。女孩名喚何鈺,讓余何關注她的,是她胸卡上相似的姓名,而讓余何記住的,是她唱歌時自信卻又憂郁的目光。以余何的志愿者經驗,他堅信,這位女孩,必定是一位堅強的患者。果不其然,余何在其表演結束后走到她身旁,一番交流下來,在眾人前閃亮表現自我的何鈺,顯得有些許的不自然。她畏懼只有兩個人的相處,她還是無法規避自己飄忽的眼神,但他們之間,卻又有著一股莫名的熱流,仿若看得清對方心里碼出的字句。
“我有中度抑郁,還在持續的治療中”,何鈺說。
聽到這句話的余何,心口顫了一下,“8年了,我的家人并不知情,因為我首先要做好自己才能夠給她們帶來好的生活,我獨自選擇來到這座城市,就是為了當淘氣的心情不期而至時,我能夠不費力氣地隱瞞下去。”余何倒吸了一口氣,眨巴著雙眼看著她。“我以為我足夠強悍,我把心情寫在電腦上,然后再一字一句地回車,悲傷也就慢慢被我刪除;我以為我足夠堅韌,把郁悶宣泄在跑道上,沒有力氣的時候,就像全身換血一樣,忘記了一切。可當我漸漸發現自己,原來看一遍就能記住的字句,聽一遍就能明了的對話,開始需要細細勾勒、反復思考才能體會到其中的意思,需要至少3遍、5遍才能將信息輸送到我的腦海;當我發現原本溝通還算順暢的我,開始詞不達意、吞吞吐吐地笨拙表達;當我發現走在路上我開始習慣性地靠著邊緣甚至無法走直線,一次次撞傷手背,我開始擔心。我在2年前的春天給自己放了個長假,約了這家醫院的心理咨詢醫生,我欣然接受我已經中度抑郁,可我無法正視這幾個字寫在我眼前,所以我決定與它搏斗。”余何靜靜地聽著她,慢慢地整理自己的思緒并組成一句完整有邏輯的話,一字一句,從略長的反射弧輸送到空氣中,進入他的大腦皮層。時光好像被定格。
余何仿佛可以看到女孩在2年前,一個天朗氣清的日子,經過400多公里回到了家,為家里添置嶄新的家具,陪爸媽做他們愛吃的菜,和他們散步在春日的傍晚,甜香的空氣,清脆的鳥叫,以及走到田間時直擊鼓膜的蛙聲,草木隨風搖擺的窸窣聲,譜了一曲人間至純的樂曲。闊別家鄉后,何鈺還是一個人生活,只是她更堅定了打敗心魔的信念,盡管冗長的春天讓失眠、注意力輕易分散、情緒陰晴不定等癥狀更加困擾著她,但她始終珍愛,父母給的軀體,以及從不放棄自己努力塑造的靈魂。
何鈺回來后,通過悉心準備獲取了心儀的工作機會,嶄新的環境,重新造血的生活,她活得很好,也為公司創造了新的價值。他們也慢慢走散在人海。
余何在工作之余還是會繼續參加各項志愿者活動,慢慢為記事本增添新的照片、記錄新的故事。此刻突然走進回憶的余何知道,抑郁是一個令人厭惡卻極難擺脫的基因,它潛伏在何鈺的細胞里隨時有可能被喚醒,而喚醒它的直接
因子,有可能就僅僅是某個日子里隨風墜地的落花。余何不敢有太多的想象,畢竟還沒收到壞消息之前,他始終相信,這就是最平靜的最好的消息。
慶幸的是,何鈺能夠正視自己的問題,家庭的信任沒有成為她的壓力,社會的善待和關懷,讓她挺過了一次又一次的難關。何鈺不是個例,余何看著霧氣氤氳的窗外,他明白仍有更多的抑郁者患者,還在一夜夜不停掙扎,還在每個凌晨煎熬著等待著陽光的救援。他的肩上仿若有了一副重重的擔子,但這擔子,卻成為他生命中一盞永不會熄滅的燈,盡管它微弱,但永恒,盡管它微弱,但余何堅信,這條路上,會有更多溫柔的力量加入,會有更多溫暖的目光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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