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時間在以遠，周程也盡量抽空去了解了這里的大街小巷，對這里較以前熟悉了不少，只是，他對張全給自己的那些地址還是感覺陌生。

他這回不能夠再喊摩托車帶自己去了。雜貨鋪工作還沒滿一個月，老板也還未給自己結算工資。再者，從昨天開始，他就已經一聲招呼不打就不去了。所以，對于拿回工資，他已經不抱什么希望了。

如今，他原本是打算徒步過去，這樣至少能夠省下一筆不小的費用。可是，這些都要建立在他知道去那兒的路的前提之下的。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只好去了輝婭飯館，他想他們總該會比自己要了解的。

去的時候正好趕上大中午的時間，正是飯館忙碌的時候。因為暫時沒有外賣可送，所以衛曉婭也在店里面。

“怎么了，來吃飯嗎？你等會兒啊，今天我請你。”衛曉婭對他說道，手上的活兒還是沒敢耽誤。

“不是，我……”周程吞吞吐吐地說著，不知如何是好。

“沒，沒事……我先走了。”他最終是不愿意去打擾他們。

可剛走出門去，衛曉婭就追了出來。

“有什么事你就說嘛，你說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怎么總是這么扭扭捏捏的！”

“我……”他回過頭去，取出那份名單給衛曉婭看，“昨天去拿了這份名單，我想過去找找，但是不知道怎么去……”

“我當什么事呢，”衛曉婭拿過名單，然后就往回走，“等我一下。”

她回去取了車鑰匙，順便和哥哥講了一下自己要出去。

“干嘛去啊曉婭！”哥哥在后面喊著。

“回來跟你說！”

其實周程并沒有打算要麻煩她帶自己去，只是希望她告訴自己怎么去就好。但是如今，她已經將車子發動了。

“你走不走嘛？”

“誒，就來了。”周程不敢再耽誤，連忙答應著上了車。

其實對于衛曉婭而言，周程能來找自己幫忙她自己倒是高興的。再者說了，自己對于以遠小鎮的大街小巷，閉著眼睛都能走，找到任何一處地方都是輕而易舉。但對周程來說就不同了。他只是一個外鄉人，在這里孤身一人，想要找的親人都不知在哪。因為這些，她對周程有了一種特別的感情，也許是同情，也許是憐憫，也或許是惋惜。她只是希望自己能夠力所能及地幫助他。周程找到親人，她也會很高興。

她告訴周程，那些地址有的是在小鎮最偏僻的地方，鎮子上大部分的年輕人都可能不知道。不過她自己借著送外賣的空檔到處亂跑，對小鎮的所有地方早已了然于胸。只要是小鎮上的地方，那就沒有她所不知道的。

第一戶人家是在小鎮的最東邊。那家人的房子比較老舊，四周都是雜草叢生，看上去已經很少有人來過了。衛曉婭問了附近的一個老人才知道，原來這戶人家很早之前就已經搬走了，只是春節的時候會回來打掃一下，貼幾幅春聯，放幾響鞭炮，顯得不那么冷清。但是，除了那幾天以外，這戶人家就幾乎不會有人在了。

“他們為什么搬走了啊？”周程問道。

“你們是他家親戚嗎？”老人對于陌生人的問題顯得有些警惕。

為了打消他們的這個顧慮周程只能在一五一十把自己來這的緣由和他解釋一番。

“那你找錯了人咯，”老人說道，“他們孩子一直都在的啊，還是因為孩子有出息了，前幾年領了個兒媳回來，然后把一家全都接到大城市去住了。現在都享清福了，你肯定是找錯了人了。”

“找錯人了？”周程忽的愣了一下，“可是為什么張老……”

他不明白，不明白為什么張老花費將近半個月時間為他回憶的名單卻會遇到這樣的結果。他呆呆地看了一眼余下的四個名單，恍惚間不知何去何從。

也許張老真的是年紀大了，也許他真的是已經記不得太多過往的事情了。如今，他也不怪張老。無論如何，自己都該感激他，即便最后他給自己提供的名單可能沒有一個是有效的。

“別灰心，”衛曉婭看到他這樣也很難受，“這份名單是給你的啊？”

“就是慶連街那邊的張老，半個月以前就去世了。”

“不要傷心，不還有四個嗎？我再帶你去找。”

“放心吧，”周搖了搖頭，“我沒事。”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之后，他們來到了另外一戶人家里頭。他們的大門是打開著的。周程在門口喊了一聲，接著有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出來了。

“你是？”男人問道。

周程便把來意和他說了一番。男人聽完當即涌出了淚水，朝里屋喊著：“老婆子，趕緊出來啊！”

周程的一切都像是當年他們的那個孩子，面前的男人和女人見到周程的第一面就感到特別的親切。

女人見到周程的時候是一直的哭，她沒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能夠見到親生兒子。她一直緊握著周程的雙手，痛哭著說對不起他，當年那樣做實在是因為走投無路，只是想他被領養之后能有一個更好的生活。

面前的男人女人都比同年齡的人顯得蒼老，歲月的滄桑在他們的臉上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記。周程打心里知道，他們這些年過得并不好，甚而是艱難。如今，上天眷顧自己，讓自己能夠與他們相認，可是這一切又是來得如此的突然，他好像還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他不確定，這究竟是真的，還是只不過是一場夢。夢醒了，他就又開始心傷了。

“孩子啊，這些年你在孟樹過得怎么樣啊？”女人一臉慈愛地問道。

“孟樹？”周程心里一驚，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兆。

“怎么，”女人看了一眼男人，“孩子不是孟樹的？”

“我剛才聽的是這樣的啊？”男人忽然也愣住了。

“我是被莫樹的人家領養的，莫樹。”周程又一字一頓地重復了一遍，他知道了，自己真的只是在夢里。

所有的人都震驚了，原來一切的歡喜到頭來都不過是一場空。

他們告訴周程當初領養他的人是因為自己的孩子不慎溺水死亡，所以才要領養一個。但是周程記得二叔對自己說過，是因為養父養母懷不上孩子所以才領養的自己。一切的一切，都跟面前的他們相去甚遠。

夢終究是醒了。

可是，這其實只不過是早已能夠料想的到的結局了。然而，當真的要面對的時候，難免還是會有些失落。但是失落的并不僅僅只是他自己一人，還有面前這兩個渴望見到孩子，卻又害怕去面對孩子的父親母親。

“走把。”衛曉婭輕聲說道。此刻，她也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去寬慰他。

對于余下的三個名單，周程想要繼續去尋找，可是，他只是已經徹底失望了。若能憑借余下的名單尋到親人，那他真的不知道該要怎樣去感激。可是，如果最終的結果依舊是一無所獲，他也不再會感到驚訝。他已經習慣了這樣大起大落間的絕望了。

那一天衛曉婭一直陪著他四處奔波，直到天色暗去的時候，他們才找到最后一戶人家，然后一如既往的是帶著失望返回。

最終，那一份名單被吹散在了風里面，消失在茫茫的夜里。這一次他仍然是抱著滿滿的失望回去。自己準備好的喜悅、希望都不過只是自欺欺人的游戲。

衛曉婭想讓他和自己回飯館好好商量一下，可他只是想要回去。衛曉婭無奈，只能載他回公寓，但是半路上他卻要求下車，他只是想好好靜靜。

“你也別想太多了，都會好起來的。我和我哥也會幫你找的，你快點回去吧，別在外面呆太晚。”

臨走前，衛曉婭還是顯得頗為擔心。看著周程那樣消沉的樣子，她只是感到心中不好受。如今，她也不去多說些什么，她明白他此刻的心情，也許他真的需要一個人好好地想一想。想通了，他也許也就不會這么傷悲了。

回到飯館已經是十點多的時間，飯館里面已經沒什么生意了，大家都在忙著打掃衛生。

“你白天跟誰出去了啊？打你電話都不接。”哥哥一見到她回來就問道。

“帶周程去找他的爸爸媽媽。”

“那找到了嗎？”

“沒有，現在他還一個人難受著呢。”

“哎……，都不容易。”衛和輝嘆息道。

那一晚的周程并沒有在外頭逗留很久，他的傷心只持續了一小會兒的時間，隨后他便振作精神回公寓去。他已經不想再面對如今這個多愁善感的自己了。明知毫無益處，卻總是陷在那樣的牢籠中無法自拔。他決定今天開始拋棄那個令自己厭惡的自己。所有的困難都是自己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了的，他知道自己沒有什么好抱怨的。他只知道，自己應該抓緊剩下的時間，抓住每一個可能的機會，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怨天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