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凌晨將近四點的時候周程就騎著自行車出門了。在公寓里,他感覺心里很是壓抑,他無法安睡,卻還要在孤獨的懊悔中痛苦掙扎,他真的怕自己扛不下去了。如今,只是借著呼呼的風聲,使勁地拍打在自己的臉上,那樣,他能暫時忘記現有的憂愁。
街上一個人影都沒有,只是一些店鋪門前鋪的帆布在寒風的吹動下發出尤為響亮的聲音,仿佛是在告訴著他漆黑的夜里并非只是他一人。然而,除此之外,整個小鎮都是靜悄悄的,別的能聽得見的聲音也大都稀稀疏疏。間或是一兩聲犬吠傳出,但很快也就安靜下去了。他忽然想起阿喜了。
他原本想就這樣一路地走下去,一直不停歇,直到天明再回到雜貨鋪中,開始枯燥而忙碌的又一天。只是,即將破曉前的朦朧也并未給他任何的幸運,車胎在劃過一個釘子之后瞬間爆裂,他未曾注意到,于是一個跟頭栽到了地上。自行車也在地上凄慘地叫了一聲。
他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擦破皮的膝蓋,用力踹了自行車一腳。呼嘯的風聲,卻轉瞬吞噬了自行車的哀號中。而至于他的悲鳴,也不會有人聽得到。
已經快要到回雜貨鋪的時間了。即便天還是一樣的暗,可走在路上即便沒有路燈也已經能夠模糊地看清道路了。周程看了一眼倒在路邊的自行車一眼,卻沒有理會。至少是在那一刻,他不想再見到它。
到雜貨鋪的時候才五點半不到,老板去進貨還沒有回來,倒是老板娘見到他的時候顯得有些吃驚,道:“喲,今天怎么這么早啊?”
“起的早,所以就早些時間過來了。”周程慌忙收起了冷峻的臉龐,強作笑態說道。
可他厭惡這樣的自己,分明內心壓抑、欲哭無淚,如今卻要故意裝出一副歡喜的樣子,只為不讓老板娘感到一絲的不愉快,只是為了能夠守住自己在這家店中的小小飯碗。他真的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可是,現實又真切地讓他毫無反抗的能力。
將近中午的時候,老板和老板娘忽然換了身新衣裳,看著好像是要出門的樣子。
“周程啊,今天和明天放你假,不扣你錢。”老板說道。
這兩天老板他們是要去赴他大侄子的婚宴的,所以打算雜貨鋪暫時停止營業。其實他本可以留周程在店里看著的,只是早上不賣早餐就可以了。不過,他們卻并不放心周程,這也并不是說周程本身的問題,只是他們一向不信任外人。況且,周程才來一些時候,如果讓他一人在店中,到時候他要是偷了東西跑了怎么辦?他是一個外鄉人,到時候想找都找不到。
不過周程也樂得清閑,他們信不信任自己他不關心,反正自己這兩天可以不用在這邊做事,自己也沒有損失。但是,他唯一擔心的是,如果不在這邊忙碌,自己又能去哪?張老的一月之期還有一個星期,一旦自己清閑下來了又會開始陷入無止休的思考之中。他忽然覺得,自己總是適合于忙碌的了,哪怕那是有多么的疲累。也許,他只是想要這樣的疲憊使自己再沒有胡思亂想的精力。
但是不管怎么說,老板已經發話了,那么他現在就該要乖乖地回去。和老板對著干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選擇。回去之前,他想先去找回那輛自行車,雖說不值錢,但補個車胎總會要比重新買一輛來的省錢的。現在的他,更懂得節約。他漸漸開始知道了,自己活著的意義,已經不僅僅只是為了自己。或者是說,他活著,甚至并不是因為自己。
他回去的時候,找到了最初的那個地方,只是,自行車早已不在了。除了熟悉的風依舊在吹得勁厲,他再找不到任何別的東西。
對于車子的消失,他似乎并沒有顯現出多少的情感上的波動。他似乎是早已習慣了,也似乎是變得麻木了。對于那輛自行車,他已經不再挽留。他想自己還是先回去,但路上卻又被人攔下了。
這次依然還是衛曉婭,依舊還是在她送完外賣的路上。一切的一切就好似那一晚在中軒路附近發生的那一幕。他愣了一下,但卻沒有再像以往那樣的排斥了。
他朝她微微點了下頭,而她顯然也是被自己一度認作”怪人“的人突然的禮貌給驚住了,好半天才開口講話。
“你怎么在這啊,怪人?”她半打趣著問道。
“今天老板不在,沒事情就回去。”
“那正好,和我上店里嘛,我哥和我都想當面給你道個歉呢!畢竟上回的事真的很不好意思。”
“不用,都是小事情的。”
“那怎么行,”衛曉婭拍了拍摩托車的后座,繼續道,“趕緊上來了啦,男子漢大丈夫怎么這么扭扭捏捏,真是的!”
“那,那好吧。”周程實在是沒法子說服衛曉婭了,只好硬著頭皮和她去了飯館。
到飯館的時候,他就看到飯館的服務員明顯多了。衛曉婭告訴他,他們店里新招了三個人,三個服務員,一個廚師。這樣他和哥哥的壓力就減少不少了。她自己也會燒些菜,但是距離在飯館掌勺還有不小的差距。所以為了店的整個聲譽著想,他們還是決定請個廚藝不錯的人過來。
現在她只負責在外頭送外賣,她也想過要讓新來的人去送,不過老顧客都希望她去送,因為他們都很喜歡她,覺得她又懂事又機靈,很討他們的喜歡。再有就是,沒有誰能比她更了解這個鎮上所有的人家的居住所在了。她甚至能說清,哪家人門口種了幾棵樹、哪家人門口小狗長什么樣。
見到周程來了之后,衛和輝也趕緊從廚房里走了出來,摘去圍裙,直接領他到了廚房旁邊的另一間屋子,那是他們的休息室。
“來,兄弟,咱們不打不相識,這杯算是我敬你的,給你賠不是了!”衛和輝給周程滿上一杯酒之后說道.
盛意拳拳,周程不好拒絕,只好舉起酒杯試圖像衛和輝那樣一飲而盡。但是那酒的度數卻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半杯下肚,他就已經感覺肚里翻江倒海,似火燒般那樣難受,不一會兒臉就漲得通紅了。
他看了一眼剩下的半杯酒,還試圖要喝完。
“哎呀,你不會喝酒就別喝了吧,”衛曉婭趕緊奪了他的酒杯,隨后又朝他哥囔道,“哥,你干嘛要給人拿這么烈的酒,真是的!”
“沒,沒事……”周程憨笑著,倒覺得自己有些的不好意思。
“咳,是我不對,”衛和輝又給自己滿山一杯,“我就凈想著自己能喝了。”說完就一飲而盡。
“額……”周程看了下自己的酒杯,顯然覺得過意不去。
“沒事,咱么喝茶。”衛曉婭笑著說道,隨后就到一旁去泡了壺茶。
接下來,廚房那邊陸陸續續地又燒了幾個菜過來,周程并未好意思動筷,兄妹倆也便左給他夾一塊肉,又給他倒一杯茶,讓他漸漸地不再顯得那樣的拘謹。
“對了,你叫什么啊?”衛曉婭問道。
“我叫周程。”他輕聲說道。
“我叫衛曉婭,這我哥衛和輝。”
“我知道的。”周程還是輕聲應答著。
“上回我就介紹過了,小妹你真是笨。”衛和輝在一旁逗她道。
“那人家不是以為他沒記住嘛!”
大家都被這句話給逗樂了,整個餐桌上開始有了一種愉悅的氣息。
在周程看來,兄妹倆都是耿直善良的人,如今他開始為自己之前對人家的冷漠而感到愧疚不已。其實對于上一次被打,他早已就忘記,更不曾記恨心中。可是,他感激兄妹倆時隔這么久依然還記得,還在為沒能當面向自己道歉而感到抱歉。
他開始覺得以遠并不像印象中的那樣陌生冷漠了。
“對了,你來以遠干嘛啊?看你好像不是本地人。”衛和輝問他道。
“我想來這邊尋找親生父母的。”周程講話的聲音很是低沉,一句話又將他的傷心事提及,他又開始變得莫名感傷。
“哥……”衛曉婭拖長聲音說道,隨后又安慰周程,“那現在找得怎么樣了?”
“有一些眉目了,再過一個星期就過去看看。”
“哦,那你有什么事要幫忙都可以來找我們,畢竟我們對以遠比你要來的熟悉的多,你一個人這樣子到處的找也不容易找到,“衛曉婭看了周程一眼,眼里忽然有了一些憐憫,然后又轉移話題道,“對了,你上回不是要來我們這找工作嗎?現在找的怎么樣了?”
“已經找著了,就在李記雜貨鋪那邊。”
“那老板可是出了名的吝嗇鬼啊!”衛和輝大聲喊道,“要不來我們店里吧,我們正好需要人手。”
“不了,謝謝你們。”周程搖頭拒絕了。
他怎么會來這里呢?他知道他們只是想要幫助自己,可是,他已經不敢再欠誰的的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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