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文、張兆和他們一生的婚姻和愛情,從整體來講是一個非常美麗的故事。這是肯定的。這是第一點。第二點就是,沈從文與張兆和,應(yīng)該說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家庭背景的人。因為沈從文是個野性十足的湘西人,而張兆和是個大家閨秀,是另外一種文化背景。張家的張兆和、張允和、張充和幾個姐妹,文化修養(yǎng)相當(dāng)高,一個是昆曲專家,一個是中國的書法文物專家,張兆和本人文化修養(yǎng)也相當(dāng)高。
沈從文,這個只有小學(xué)文化的湘西“鄉(xiāng)下人”,一個不小心闖蕩了到大城市。他甚至連標(biāo)點符號都不會用,卻不得不憑藉手中的筆與城里的教授、博士們分享一杯生活的羹,其艱難可想而知。那時的他不舍晝夜地奮筆疾書僅僅是為了吃飽穿暖,其情態(tài)使人深深體味到人生的艱難與悲涼。后經(jīng)徐志摩等人的推薦,年近三十的他才來到胡適主持的中國公學(xué),當(dāng)了一名教授低年紀(jì)文學(xué)課的講師,算是有了一份比較體面的工作。
沈從文來自風(fēng)景秀美的湘西。玲瓏剔透的山水孕育了他的才情,人性甜美的鳳凰小城賦予他柔順多情的個性。這位杰出的小說家和歷史文物研究家一生共出版過三十多部短篇小說集和六部中長篇小說,是少數(shù)幾個擁有世界性聲譽(yù)的現(xiàn)代中國作家之一。青年時代的沈從文就因?qū)戇^一些新潮的白話小說而在文壇嶄露頭角,由于詩人徐志摩的介紹,他被中國公學(xué)校長胡適聘為教師。然而木訥的沈從文第一堂課就洋相百出,他萬萬沒有想到在那些目睹他出洋相的女學(xué)生中,就有以后成為他夫人的張兆和。
又何曾想到,在這所江南學(xué)府,他會卷入一場令他一生不得安寧的師生戀?
張兆和的美麗和高雅氣質(zhì)大概讓沈從文一見鐘情,使這個潦倒的書生開始了漫長的求愛歷程。沈從文跟得很緊,追得很累,而張兆和只是沉默。在肯定沈從文是個好人的同時,張兆和對他竟是毫無感覺。盡管對沈從文連篇累牘的情書不勝其煩,還是個孩子的張兆和卻找不到適當(dāng)?shù)霓k法拒絕沈老師的熱情。她以為沉默是最好的拒絕方式,因而對沈從文的求愛信照例不復(fù)。可沈從文不管這些,依舊勤快地寫他的情書。
沈從文曾與張兆和的同室好友王華蓮談過一次,試圖從王處探問一下張兆和對這件事的態(tài)度,并希望王能夠玉成其事。但王華蓮的話很讓沈從文失望:成百上千的優(yōu)秀男士在追求張兆和,她有時一連收到幾十封求愛信,照例都不回信;如果都要回信,她就沒時間念書了;她很煩別人老寫信給她……
在王華蓮面前,每講到動情或失望處,沈從文都會像孩子般地傷心痛哭。然而,這些非但沒能打動張兆和,甚至連王華蓮這位信使亦未生惻隱之心。也許,在王華蓮看來,沈從文這個動不動哭鼻子的“鄉(xiāng)下人”實在沒法與清麗脫俗的的張兆和相匹配,所以,她不但不幫助沈從文,相反,還說了一些不利于沈從文的話。
18歲的張兆和在中國公學(xué)曾奪得女子全能第一名,她聰明可愛,單純?nèi)涡浴U缀蜕砗笥性S多追求者,她把他們編成了“青蛙一號”、“青蛙二號”、“青蛙三號”。二姐張允和取笑說沈從文大約只能排為“癩蛤蟆第十三號”。自卑木訥的沈從文不敢當(dāng)面向張兆和表白愛情,他悄悄地給兆和寫了第一封情書。
老師的情書一封封寄了出去,點點滴滴滋潤著對方的心。女學(xué)生張兆和把它們一一作了編號,卻始終保持著沉默。后來學(xué)校里起了風(fēng)言風(fēng)語,說沈從文因追求不到張兆和要自殺。張兆和情急之下,拿著沈從文的全部情書去找校長理論,那個校長就是胡適。
1930年7月的一個下午,略顯靦腆的女學(xué)生張兆和出現(xiàn)在胡校長的客廳。剛見面時,胡校長大夸沈從文是天才,是中國小說家中最有希望的。待得知了張兆和的態(tài)度后,胡適才“不再嘮叨”了,只是“為沈嘆了一氣,說是社會上有了這樣的天才,人人應(yīng)該幫助他,使他有發(fā)展的機(jī)會!言外之意,乃是怪責(zé)張兆和不積極幫助沈從文這位天才。在隨后寫給沈從文的信中,胡適說:“這個女子不能了解你,更不能了解你的愛,你錯用情了……不要讓一個小女子夸口說她曾碎了沈從文的心……此人太年輕,生活經(jīng)驗太少……故能拒人自喜。”
張兆和把信拿給胡適看,說:老師老對我這樣子。胡校長答:他非常頑固地愛你。兆和馬上回他一句:我很頑固地不愛他。胡適說:我也是安徽人,我跟你爸爸說說,做個媒。兆和連忙說:不要去講,這個老師好像不應(yīng)該這樣。沒有得到校長胡適的支持,張兆和只好聽任沈老師繼續(xù)對她進(jìn)行的感情文字的狂轟濫炸。沈從文開始了他馬拉松式的情書寫作。
當(dāng)沈從文將此事告訴胡適時,這位出色的“愛情大使”慨然表示要幫助沈從文解決難題,并認(rèn)為如果自己出面,事情應(yīng)該不會太難。然而,胡校長顯然高估了自己的能量。
沈從文的信并不是一味鋪張濃烈感情,他只是娓娓道來,像是與張兆和講道理。但從平淡的文字中,讀者分明感覺到那種“舍你其誰”的韌勁。在1931年6月的一封信中,他以做張兆和的奴隸為已任。他說,多數(shù)人愿意仆伏在君王的腳下做奴隸,但他只愿做張兆和的奴隸:
“‘萑葦’是易折的,‘磐石’是難動的,我的生命等于‘萑葦’,愛你的心希望它能如‘磐石’。
“望到北平高空明藍(lán)的天,使人只想下跪,你給我的影響恰如這天空,距離得那么遠(yuǎn),我日里望著,晚上做夢,總夢到生著翅膀,向上飛舉。向上飛去,便看到許多星子,都成為你的眼睛了。
“××,莫生我的氣,許我在夢里,用嘴吻你的腳,我的自卑處,是覺得如一個奴隸蹲到地下用嘴接近你的腳,也近于十分褻瀆了你的。”⑸
愛情使男人變成傻子的同時,也變成了奴隸!不過,有幸碰到讓你甘心做奴隸的女人,你也就不枉來這人世間走一遭。做奴隸算什么?就是做牛做馬,或被五馬分尸、大卸八塊,你也是應(yīng)該豁出去的!
貌似平淡的字里行間,透露出沈從文對張兆和那種已濃烈到無法稀釋的愛情。按照張兆和的說法,當(dāng)時的沈從文軟硬兼施,非逼迫她就范不可。硬的時候,沈從文甚至恐嚇?biāo)热鐡P言自殺;軟的時候,沈從文表示,即使遭到拒絕,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自己會重新站立起來,做一個積極向上的人,然而,語氣中對張兆和沒有絲毫的放松。
張兆和在1930年7月8日的日記中寫道:“他對蓮說,如果得到使他失敗的消息,他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刻苦自己,使自己向上,這是一條積極的路,但多半是不走這條的,另一條有兩條分支,一是自殺,一是,他說,說得含含糊糊,‘我不是說恐嚇話……我總是的,總會出一口氣的!’出什么氣呢?要鬧得我和他同歸于盡嗎?那簡直是小孩子的氣量了!我想了想,我不怕!”⑹張兆和有所不知,大凡熱戀中的男人都是小孩子,更何況是癡情漢子沈從文呢?
1932年夏天,張兆和大學(xué)畢業(yè)回到了蘇州的老家。沈從文帶著巴金建議他買的禮物——一大包西方文學(xué)名著敲響了張家的大門,二姐允和出來招呼了這位不速之客。弄堂很窄,允和對站在太陽底下的沈從文說:你進(jìn)來吧,有太陽。沈從文不進(jìn)來,允和就告訴他三妹上圖書館去了,不在家,讓他進(jìn)來等。沈從文聽完說了聲“我走吧”回頭就走了。沈從文回到了旅館,一個人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滿腦子盡是張兆和的音容笑貌。
三妹回來后,允和把她罵了一頓:你假裝用功,明明曉得他今天要來。兆和說:我就是用功,哪曉得他這個時候來啊。允和讓妹妹大大方方地把老師請到家里來,兆和終于鼓起勇氣回請了沈從文。心潮澎湃的沈從文回到青島后,立即給二姐允和寫信,托她詢問張父對婚事的態(tài)度。
他在信里寫道:如爸爸同意,就早點讓我知道,讓我這個鄉(xiāng)下人喝杯甜酒吧。張兆和的父親開明地答:兒女婚事,他們自理。
兆和的電報則是:沈從文鄉(xiāng)下人喝杯甜酒吧。這也許是中國最早的一個白話文電報了。帶著這份喜悅,兩姐妹便一同去了郵局,給沈從文發(fā)電報。允和擬好的電報是:山東青島大學(xué)沈從文允。很簡單。兆和的則是:沈從文鄉(xiāng)下人喝杯甜酒吧。這也許是中國最早的一個白話文電報了,但郵局沒有收,而收下了允和的。
在沈從文鍥而不舍的追求之下,張兆和堅如磐石的心也開始動搖起來:“自己到如此地步,還處處為人著想,我雖不覺得他可愛,但這一片心腸總是可憐可敬的了。”“是誰個安排了這樣不近情理的事,叫人人看了搖頭?看得出來,她的“動搖”幾乎完全出自同情。然而,同情也是愛情。沈從文這個“頑固”的年輕作家,硬是憑著一股韌勁,經(jīng)過近四年的努力,終于將張兆和追到了手。
與沈從文訂婚之后,張兆和為了和心愛的人靠得更緊,只身來到青島,在青島大學(xué)圖書館工作。專心于寫作的沈從文在生活上一塌糊涂,一次洗衣服時,兆和發(fā)現(xiàn)了一張揉碎了的當(dāng)票。原來沈從文把兆和的一只戒指當(dāng)了,卻忘了取回。1933年9月9日,沈從文與張兆和在當(dāng)時的北平中央公園宣布結(jié)婚,但并沒有舉行任何儀式。新居是北平西城達(dá)子營的一個小院子,這個媒人是允和做的,所以沈從文一看見二姐允和就叫她“媒婆”。
我離開北平時還計劃用半個日子寫文章,誰知到了這小船上卻只想為你寫信,別的事全不能做
新婚不久,因母親病危,沈從文回故鄉(xiāng)鳳凰探望。他在船艙里給遠(yuǎn)在北平的張兆和寫信說:我離開北平時還計劃每天用半個日子寫信,用半個日子寫文章,誰知到了這小船上卻只想為你寫信,別的事全不能做。
1933年9月9日,沈從文與張兆和在北平的中央公園舉行了婚禮。
1946年以后,張兆和和沈從文之間的感情,發(fā)生了危機(jī)。沈從文和張兆和的政治見解,發(fā)生了明顯的分歧。他與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分居,只有到每天晚上,他才能回家去吃飯,走之前,還要帶著第二天的早飯和中飯。沈從文在政治上孤立無援,在家庭上又遭到了自己結(jié)發(fā)妻子和兒子的拒絕。
1969年初冬了,沈從文作為反動文人要下放改造的前夕,此時的張兆和已經(jīng)被下放到湖北咸寧挑糞種田。張允和去看沈從文。一個人生活的沈從文屋里一片狼藉,亂糟糟的東西,簡直無處下腳。閑聊了幾句后,張允和要走了。沈從文突然說:“莫走,二姐,你看!”他從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一封皺頭皺腦的信,又像哭又像笑的對張允和說:“這是三姐(張兆和)給我的第一封信。”他把信舉起來,面色十分羞澀而溫柔。張允和說:“我能看看嗎?”沈從文把信放下來,又像給我又像不給我,把信放在胸前溫了一下,并沒有給她。張允和正覺得有些好笑。沈從文忽然說:“三姐的第一封信——第一封。”接著吸溜吸溜地哭起來,快七十歲的老頭像一個小孩子哭得又傷心又快樂。
從《湘行書簡》可以看出,在婚后幾年的時間里,小夫妻感情如膠似漆,卿卿我我,幸福甜蜜,寫信以“三三”、“二哥”等親昵的稱呼,讓人稱羨不已。
張兆和擔(dān)心著:“長沙的風(fēng)是不是也會這么不憐憫地吼,把我二哥的身子吹成一塊冰?為了這風(fēng),我很發(fā)愁,就因為我自己這時坐在溫暖的屋子里,有了風(fēng),還把心吹得冰冷。我不知道二哥是怎么支持的。” 沈從文安慰說:“三三,乖一點,放心,我一切好!我一個人在船上,看什么總想到你。”⑼……
這期間,沈、張二人忘情地啜飲著愛情的甜酒。然而,曾幾何時,這杯甜酒竟變了味,變成了一杯苦澀的酒。在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的頭幾年中,他們的愛情經(jīng)受了考驗。
北京失陷后,沈從文與幾位知識分子化裝南逃,張兆和帶著兩個孩子留在了北京。我們現(xiàn)在無從知曉,為什么張兆和不隨沈從文離開北京?是因為當(dāng)時的客觀條件不允許沈從文帶家屬一塊逃走嗎?還是因為張兆和壓根兒就不愿意跟沈從文一起走?張兆和在信中一再申述自己留在北京的理由是:孩子需要照顧,離開北京不方便;沈從文書信、稿件太多,需要清理、保護(hù);一家人都跟著沈從文,會拖累他的。在《飄零書簡》中看得出,二人已經(jīng)在感情上出現(xiàn)了某些裂痕。
沈從文平素不善理財,又在收藏古董、文物上花了不少錢,因而沒什么積蓄,一旦戰(zhàn)爭爆發(fā),生活便緊張起來。張兆和帶著兩個孩子留在北京,生活很困難;沈從文在西南一樣拮拘,經(jīng)常向朋友借錢。于是,類似柴米油鹽的生活瑣事就成了張兆和寫信的主題之一。她總在信中指責(zé)沈從文,說他過去生活太奢侈,不知節(jié)儉,“打腫了臉裝胖子”,“不是紳士而冒充紳士”,弄得現(xiàn)在的生活十分緊。
沈從文則不同。他對現(xiàn)實生活的困難似乎不怎么關(guān)心,仍舊沉迷在感情之中——對張兆和的思念、懷疑、惶恐、焦慮,各種感情交織一起。他認(rèn)為,張兆和有多次離開北京去與他相會的機(jī)會,但總是“遷延游移”,故意錯過。⑾他懷疑張兆和不愛他,不愿意與他一起生活,故設(shè)法避開他。他甚至告訴張兆和:她“永遠(yuǎn)是一個自由人”⑿;如果她在北京有別的相好,或者甚至離開自己,他都不會責(zé)怪她;他這樣做的理由是:既然愛她,就不應(yīng)該讓她受委屈。
雖然張兆和為沈從文的真情所感動,嫁給了他,但并不是特別愛他,或者說,感情中較少有愛的激情,主要是相處日久而產(chǎn)生的親情,而沈從文顯然不滿足于這種平淡的親情。在潛意識中,沈從文也許有某種自卑心理:從外表、氣質(zhì)以及出身來看,張兆和無疑都要遠(yuǎn)遠(yuǎn)強(qiáng)于他這個“鄉(xiāng)下人”,而這種自卑心理又導(dǎo)致他在感情上的惶惑、疑慮。
在沈從文離開北京之前,兩人感情的不和諧音符想必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名動一時的林徽因的“太太客廳”,沈從文也是常客之一。當(dāng)與張兆和在感情上發(fā)生糾紛時,沈從文愛向林徽因傾訴他心中的苦惱。
沈從文在感情上孩子式的天真表現(xiàn),也許令張兆和感到失望,年輕的她不得不像大姐姐一樣來應(yīng)對這個大男人、大作家的絮絮叨叨:“來信說那種廢話,什么自由不自由的,我不愛聽,以后不許你講。……此后再寫那樣的話我不回你信了。”
張兆和寫于1995年8月的《后記》更是二人感情不和諧的有力證據(jù):
“從文同我相處,這一生,究竟是幸福還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后來逐漸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壓,是在整理編選他遺稿的現(xiàn)在。過去不知道的,現(xiàn)在知道了;過去不明白的,現(xiàn)在明白了。
“……太晚了!為什么在他有生之年,不能發(fā)掘他,理解他,從各方面去幫助他,反而有那么多的矛盾得不到解決!悔之晚矣。”
沈、張的家庭生活到底如何,受沈從文多年親炙的汪曾祺說過這樣一句話:“沈先生的家庭是我見到的最好的家庭,隨時都在親切和諧氣氛中。兩個兒子,小龍小虎,兄弟怡怡。”價。
他們互相之間的思想傾向,對生活的看法,對文學(xué)的態(tài)度可能有不同的一面。但對沈從文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張兆和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且有時是決定性作用。沒有張兆和,可以說就沒有《湘行散記》,沒有《邊城》,包括《從文家書》等。
沈從文1950年去參加土改,包括后來他計劃將張兆和堂兄的故事寫成一部長篇小說,這都應(yīng)表明張兆和對沈從文的影響一直是存在的。還有,她幫他改信,改文字。在一封信中張兆和就告訴沈從文說:“你這個字,老是用錯,我給你改過多少次,你還是用錯。”她指出的就是不規(guī)范的用法。這應(yīng)該說是一對相知相愛,而且是互相幫助的一個美麗的婚姻吧。雖然他們之間曾經(jīng)有過一些矛盾,甚至有一次風(fēng)波,但最終沒有影響他們婚姻,他們一生就這樣一起走過來了。在沈先生受冷落時,張兆和一直陪伴著他。沈從文去世之后,她又舉全家之力整理沈先生的遺稿,編選書信和全集。應(yīng)該說張兆和一直在為沈從文做很重要的工作,一直做到現(xiàn)在九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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