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邊落日的余暉懶散的灑在站臺上,一幕幕離別的慘劇在陸續上演。沉默的大雁整齊的飛成一排,向著絢爛而溫暖的南方飛去。
我和大雁一樣,也是要去南方。
好不容易擠進擁擠的列車,還沒來得及休息喘氣,背包里的尖刃刀卻不小心掉了出來。哐當一聲,旁邊的人們都看到了這一幕。我慢慢彎腰撿起刀,然后又默默的放入背包。冷漠的眼神盯著旁邊好奇的人們,似乎隨時有動手之意。旁邊的人們見此,紛紛離開這邊。
于是,在我的旁邊,出現了一塊真空地帶。
我要去南方,殺一個人。殺一個,我素未謀面的人。
2.
欣欣對我說,她的最后一次戀情破裂了。破裂的因素不是什么客觀現實,而是主觀的感覺而已。然后,她把她男友的聊天記錄都發了過來。我看了后,什么都沒有說,只是關掉了QQ;然后躺在了床上,徹夜未眠。
欣欣是我最好的朋友:紅顏知己。我們認識已經有兩年了。我的歡樂悲傷她全知道;她的煩惱快樂我都懂得。我的日志剛寫出來,她一定會是最先評論的一個;而她的,也是我最先評論。仿佛是心有靈犀般的默認,我們的緣,早已注定。
沒有愛情的纏綿,沒有友情的淡然,同樣也不是親情的關切。我們之間,是冥冥天地間的第四情:知己情。有些人,雖然素未謀面,卻早已成為一生的執念;有些人,雖然不在身邊,卻早已封存在了內心的絕地。我想,我們今生的相遇,是前生千萬次的回眸擦肩換來的。
我信佛,我知道人有今生與來世,我相信塵緣的存在。所以,我珍惜我在乎。
嘟嘟,短信震動的聲音喚醒了正在發呆的我。我掏出手機,翻開收件箱。發現是欣欣發來的,匆忙打開,寥寥幾字瞬間映入眼簾:
“和尚,你真要來我們這兒嗎?”
收到欣欣的短信,我煩躁的旅途似乎安詳了許多。神色依舊是那么的淡然,我一字一字的回著信:“嗯,準備好接我。到了我給你發短信。”
不一會兒,短信便回復了過來:“嗯啦,我可是說過要帶你玩耍的。嘻嘻,有些期待又有些緊張。”
短信中完全沒有再次失戀后頹廢的色彩;同樣也沒有被自己一心認可的男友出賣的悲傷。
欣欣總是這樣,受了的傷喜歡放在心里獨自咀嚼。即使是痛徹心扉痛如刀絞的情形,她也只是和我說幾句而已。不多,就是幾句。可是,欣欣可以放下那些傷痛,可我放不下。
所以我注定無法成佛。執念纏身,罪孽如藤。我的QQ昵稱,便叫情魔。
3.
路上換了三趟火車,才終于到達欣欣的家鄉---廣安。這個城市在外省人的眼里可能不如成都那么出名。可是,若說出它的背景的話,恐怕全中國都沒有幾個人不知道的。
廣安。中央第二代領導人,改革開放的先驅----鄧小平先生的故鄉。
一下列車,麻木的疲憊剎那間襲來。在車上沒感覺到疲累的我,現在卻感覺到渾身發軟,兩眼發暈。看來,有可能是水土不服的原因。
身上背著裝著砍刀的背包,心里卻沒有一絲的慌張。在我心里,只要是我認為對的事,不論是非,我都會去做。這次,不是第一次但卻是最后一次的瘋狂。因為,我是要去殺人,而不是游玩。好人一輩子能殺幾個人,一個也不能。我一直認為我是個好人,雖然我從來沒有表明。
一命換一命,誰也不欠誰。無愧于心,但求心安。
躲閃的走出站臺,同時四處眺望著來接我的欣欣。一直平靜的我,此時卻有了平日里無法看見的焦躁。漫漫人生路,滾滾紅塵中。能有多少懂你知你的人,我相信不多。我雖然在生活中荒誕無比,可我對待感情絕對不開玩笑。你對我好,我對你善;你真心為我,我用心護你。即使,用一條爛命來換。
閉上眼,感受著擁擠的人群在身邊的摩擦。深深吸了口氣,然后緩緩吐了出去。睜開眼,我知道,我等的人到了。
在我前面十米左右的地方,一個穿著粉紅色羽絨服,雪白色羊毛衫,濃黑色牛仔褲的女孩站在那兒。身邊還有一個女子。
微笑掛在了我的臉上。對于我的友人,我從不吝嗇我的微笑。即使是我不開心不歡喜的時候,我也不能讓我擔憂的人為我擔憂。
“欣欣,我來了。”
4.
我的爹娘,在三年前的一場車禍中離我而去。
在那之前,我熱愛陽關樂觀積極,如水的愁到了我這里都得結冰;可在那之后,我嗜好黑夜悲觀消極,似火的熱情來了我這兒都會撲滅。沒有了父母,我的人生失去了方向;我的渡船失去了燈塔。
有太多來不及做的事沒有去做,有太多來不及說的話沒有去說。總是等到再見,才會想起從前。
我答應過,要考全校第一名給父親看;我承諾過,要拿第一筆稿費為母親買首飾。我說過,要一起旅游全國各地;我說過,要一起看我成長放飛希望。
可是,什么都沒了。父母走了,我的世界空了。那時的我不知道自己活的還有什么意義。整日抽煙喝酒,打架鬧事;通宵臺球,女人兄弟。呵呵,一切都瘋了,一切都變了。
曾經老師眼里最好的學生,最乖的孩子;變成了一個嗜酒放蕩的浪子。呵呵,可即使那樣,老師們也都沒有責怪我。因為他們知道,我的父母沒了。
可我,不需要他們的憐憫。我多么希望他們能責怪我,能打罵我啊。
每天回到家,除了冷冰冰的孤單就是凄慘慘的寂寞。寂靜的家里除了空曠之外什么都沒了。
那樣的日子,直到欣欣的出現才慢慢結束。
欣欣,是那么的善解人意。不知是何等神奇的巧合,欣欣偶然的看到了我日志里寫的文章。文章里悲慘的故事,真切的情感將她感動了。她用心的記下我的手機號碼,而且,從那以后,她每天都給我發著短信。
欣欣,我的世界有了你,開始不再孤單了。
這句話我一直想說可到現在了還是沒說。父母離去后的孤寂早已將我的性格重塑。我的情感從來都不會對人顯現。對自己人,也不會。
兩年,幾千條短信,幾萬句留言,幾十萬漢字。多么龐大的數字,蘊含著又是多么深切的情感。茫茫人海蕓蕓眾生,我為欣欣獨殤。
雖然欣欣與我的距離是天涯海角,可是,我們卻感覺到了刻骨的貼近。
相信,這就是緣。
閃爍著五彩霞光的欣欣,仿若仙子般把我從漆黑的夜里解救出來,并一起與我追逐光明,我冰凍的內心,在她的溫暖呵護下,開始慢慢的融化。
在她的堅持下,我又拿起了自己的筆。開始那未完的夢,繼續那未斷的念。父母在時沒有完成的心愿在欣欣的鼓勵下又開始了修補。我不斷的寫稿,不停的碼字。失敗了,欣欣會給我發短信讓我堅強;成功了,欣欣也會發短信讓我平靜。我想,沒有欣欣,就沒有我的今日。
在父母離世一年后,平遙出現了一位天資縱橫的少年作家。少年作家以高產高質量的作品聞名于世。他的一部部小說,一篇篇散文,一首首詩歌都散發著凄迷的溫柔吸引著每一位讀者。中國作家協會,破例讓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加入了進去。
那少年的筆名,叫情魔。
5.
去了欣欣家里,三人一起吃了廣安的特色—鄧家菜。據說,鄧家菜是鄧小平先生接待客人時所備的飯菜,獨具廣安特色。
欣欣的家里沒人,她的父母親關系不好,弟弟被接到了父親那兒住,母親在開著商店,很少回家。 這是欣欣私下里告訴我的。
在欣欣的介紹下,我終于記起她身邊的那個女子的名字。余姝云,外號小魚兒,QQ上與她聊過幾次。據欣欣說,她是欣欣最好的同性朋友了。既然是欣欣認可的對象,我便沒有將自己的冷漠向她顯示。一頓飯吃的有說有笑,甚至于讓我產生了錯覺,仿佛我的父母都在我身邊一樣。這樣的溫暖,三年沒有體會了。
不枉此行。
晚上,魚兒執意要留下陪伴欣欣,可欣欣一直不答應。我知道,魚兒是在提防我,畢竟我與她才聊了幾次。她完全不明白我與欣欣之間的情感有多深有多真。
我淡漠的站在欣欣的旁邊,一聲也沒有吭。只是眼睛一動也不動的看著欣欣,我敏感而多疑,欣欣她也清楚我的性格。所以她不停的想方設法讓我不拘束不拘謹。魚兒在,我很不習慣。
最終,魚兒拗不過欣欣的祈求,答應離去。離開之時,她緊緊盯了我十幾秒的時間,直到欣欣笑罵著讓她回家她才收回目光。我沒有向她解釋也沒有向她表示,因為我覺得完全沒有必要。我在乎的人是欣欣,不是魚兒。雖然她是真心為欣欣好,可我沒有向她顯示憤怒也是給足她面子了。
三年的獨立早已讓我像家庭主婦一樣管理家務。我過去替欣欣收拾飯桌上的剩菜,她對著我,甜甜的笑了下。
那笑,很輕松很信任。
很好,我也徹底放松了戒備,釋放了疲累。
“欣欣,那男的真的和你發給我的記錄一樣?”
“嗯,呵呵,是啊。”
“王八蛋,假仁假義,道貌岸然。背叛你不用說,竟然勾引的還是你的最好的朋友。這樣的人,我活了這么多年也沒見過。”
“呵呵,別提那些了。就讓它過去好嗎?那是我最后一次的愛情,也是真正使我長大的一次愛情。從現在開始,秦墨。我永遠也不會再有愛情了。愛得越深,痛得越真。我,怕了。”
“嗯,欣欣。這個世界上沒有多少好人。他們不值得我們去真心對待,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什么狗屁愛情,都讓它見鬼去吧。感情,就是感覺。”
“嗯,秦墨。我聽你的。”
說到這兒,欣欣突然靠著我的肩膀嚎啕大哭了起來。我沒有說話,掏出一只煙,點上;默默看著欣欣悲傷的釋放。欣欣從開始的哭泣到后來的抽泣哽咽,我都看在眼里。可我,卻一句話也沒有說。終于,欣欣收回身子,靜靜坐在了我的對面。
我看著眼睛紅腫的欣欣,內心無比的憤怒可又不能表達出來,深深的吸了口煙,然后慢慢的吐了出去。我又掏出一只煙,遞給欣欣。我說:“累了,就歇歇。世界塌了,有我頂著;大地翻了,有我撐著。記住。就算全世界都背棄你,我秦墨,絕對不會。來,抽支煙。丫頭。”
欣欣破涕而笑,接過煙,調皮的說:“嗯。呵呵,你這是教我學壞麻。”
“抽煙,雖然對身體有壞處。但可以緩解傷痛,遺忘悲傷。這三年,我經常吸的。很管用,你試試。”
把欣欣的煙點著,在飄渺的云霧中,兩個人默默相對。誰也沒有說話。
千言萬語,用沉默表達;外界的喧嘩,化為了現在的靜謐。
欣欣,你受苦了。
看著欣欣一口一口的使勁抽煙,我笑了出來,笑得那么的燦爛。這樣才對,有什么苦,不要藏在心里;表現出來,讓關心你的人知道明白。多好。
那晚我和欣欣聊了許多,直到第二天醒來時發現滿地的煙頭。我和欣欣相視一笑,演繹了永恒。
6.
我說過,我來南方,是要殺一個人。我要殺人,可我連那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可是,那人玩弄了欣欣這么長時間。我找不出任何他不死的理由。
所以,他該死。
今天,可能是我在這個世上的最后一天了。很高興,因為可以替欣欣報仇;很失落,因為從這之后就再也見不到欣欣了。不管怎么樣,我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潘峰來了,和魚兒一起。欣欣并沒有告訴我來的是誰,可那魚兒卻在私下里悄悄的告訴了我。我舔了舔嘴唇,帶著興奮的目光看著潘峰。
這個,敢玩弄欣欣的男人。
這個,今天要死的男人。
潘峰已經大二了,比欣欣要大三歲;比我要大四歲。我的個頭在他身邊只能達到他的鼻子那里。他的肌肉也很充實,很健壯;像練家子。我不敢保證我有一擊斃命的機會,所以我與他有說有笑,慢慢放松他的防備。
殺手,只會一擊斃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欣欣啊,你說,我們沒有機會和好了嗎?”當飯菜快吃完時潘峰突然冒了這么一句話。
魚兒和我瞬時看向了欣欣那邊。
“潘峰。我們,現在只是朋友,請你說話得體些好嗎?”欣欣有禮貌的回復了一句。
潘峰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似乎已經被激怒了。
沒有城府,沒有涵養。實在想不出欣欣怎么會看上這么個窩囊廢。
我轉身離開飯桌,回到了欣欣給我準備的臥室。提起背包,向飯桌旁走去。魚兒好奇的看著我的背包,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欣欣見我背起了背包,便站起身向我這邊走來。
潘安見此,立刻站起身抓住了欣欣的手臂。他大喊著:“欣欣,我可是真心喜歡你啊。我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怎么能夠這么絕情呢?魚兒,魚兒她只是像我的初戀而已,我和她沒什么的啊。你原諒我好嗎?求你了。”
欣欣突然停下了身子,一動不動。似乎在回味潘峰的話語。
潘峰的眼睛盯著欣欣,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向他那邊靠近。
拉開背包的拉鏈,用手緊緊的握住了刀柄。深深的望了欣欣一眼,貪婪的看了她最后一眼。我猛沖過去,用力的把刀捅進了潘峰肚子里。
就在這時,我清楚的聽到欣欣說了句:“我答應。我原諒你。”
憑借著慣性,我仍然向著潘峰不停的捅著。鮮紅鮮紅的血淌入了雪白雪白的毛毯,潘峰倒在了地上。
“啊!”魚兒大叫了一聲,向著門外跑去。
我慢慢的把刀用潘峰的衣服擦干,放到了桌子上。平靜的看著欣欣。沒有理由沒有解釋,窒息的寧靜吞噬著我們之間的靈魂。
突然,欣欣歇斯底里的叫喊了起來。她沖過我的身邊,趴在了地上,不停的攙扶著倒在地上的潘峰。她那潔白的手上,沾滿了鮮血。
我心下不忍,過去想扶欣欣一把。誰知,當我的手碰到欣欣的手時,她竟狠狠的把我的手打開了。我仍然想去攙扶她的肩膀,不料,她又一次將我推開。
“秦墨!你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啊!”欣欣對著我大聲喊著。
我沒有答話,我不想向任何人表露我的感情。自己人,也不行。
“嗚嗚,秦墨,你怎么能這樣呢。怎么可以呢。”欣欣坐在地毯上,哽咽了起來。
我覺得自己沒有做錯,可心里卻非常的難過。欣欣,我是為了你啊。
欣欣看著仍然沉默的我,猛然站了起來。潘峰的慘死已經使她的神志開始不清了。我終于明白了,欣欣她,沒有放下這個背叛她傷害她的男人。
我的心里,有點痛。
仿佛是一把尖刃刺進了我的心臟,一刀,兩刀。不停的插著。
我的心,在滴血。
我轉過身,從飯桌旁拿起刀,然后遞到了欣欣手里。
我努力微笑著,用著顫抖而溫柔的聲音,我對她說:“欣欣,對不起。一命換一命,誰也不欠誰。”
欣欣接過刀,無聲的沉默著。她的意識,仿若脫離了一般。
見到如此,我把頭伸到欣欣的眉前,輕輕吻了一下。然后,我緊緊的抱住了欣欣。用力的,不放松的抱住了她。
尖刃刀深深的刺進了我的心臟。我的鮮血,順著欣欣的頭發,流到了她的雪白的羊毛衫上,接著是濃黑色的牛仔褲,最后是雪白的地毯。
欣欣,我解脫了。
“啊!”又一次比剛才還要尖銳的叫聲劃破了天空。
欣欣看著不停流血的我,嚎啕的哭聲徹底的釋放了出來。悲涼,而又無助。
“對..不起,讓…你生氣..了。”憑借著最后的一絲力氣,我想和欣欣再說幾句話。
“秦墨,不要啊。你先忍著,我去打電話。你一定沒事的,不要怕,不要啊……”欣欣的慘咽仍然刺痛著我的神經。
“欣欣,呵呵,不….用了….我…本就沒…打算活…下去。”
“嗚嗚,秦墨……”欣欣的哭聲傳入了我快要失去聽覺的耳朵。我努力的抬起手臂,慢慢的為欣欣擦去了眼淚。
“欣欣….今生…很高心…認識你。但愿….下輩子….我還是……你…的知己。”說到這里,我的嘴里又吐出了許多鮮血。
欣欣的淚水盡情的流著,她不停的點著頭,貝齒咬著紅唇。呵呵,小丫頭。
“欣欣…..好好……活下去啊!”
7.
四川廣安日報今天刊登了一起重要刑事案件。內容上報道的是兩個少年為了一位女子而斗毆,最后兩人相繼死亡的消息。
其中的一個少年,是著名青年作家情魔。中國作家協會最小的作家。
報紙被爭相購閱,萬人空巷。
三天后,唯一的幸存者黃欣欣在家中割腕自殺。
8.
猛烈的大雪襲擊著廣安這個南方的城市。雪花飄揚,飄渺了世界。
于千萬人中,遇見你;是難啊;
于千萬人中,殺了你,是劫啊;
于千萬人中,陪伴你,是緣啊,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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