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日子依舊一天一天過著,就像呼吸一樣那么自然。
11月,早上,肖濛和好友蘇曼音坐在語音室上英語課。那位帥氣又極其有紳士風度的英語老師讓大家欣賞了一部外國的災難片——《后天》。
肖濛一直靜靜地看著,時值冬季,那漫天席卷而來的洪水,可怕的大風雪突然逼真起來。肖濛直看到全身顫抖,很冷,冷的不僅僅是身軀。
當看到森在洪水即將淹沒過來的那一刻,毫不猶豫地跑回去救他心愛的人羅斯時,肖濛的心突然像被什么狠狠地扎了一下,接著疼痛蔓延開來……
上完英語課,蘇曼音提醒她收拾書包趕到下個課室上政治課:“再不快點,就沒座位了。”
坐在階梯教室里,肖濛如醉般,有點昏昏沉沉。她還在想著剛才的電影,眼淚沒征兆地直淌下來,讓她措手不及,她的手突然被一只極為溫暖的手握住,抬頭一看,是曼音。蘇曼音溫柔地低聲說:“放心,到那一刻,一定有人會回去救你的。”肖濛感激地看著蘇曼音,或許這個人真的不用言語就能明白她在想什么。
真的會有人這樣對我嗎?會是誰呢?
下午的斜暉透過門上的玻璃射進來,階梯教室里,教文獻學的老師正唾沫橫飛,滔滔不絕,句與句之間一點兒也沒停頓下來。但這卻成為蘇曼音午后小憩絕妙的催眠曲,蘇曼音正趴在肖濛旁邊的桌面上熟睡著。肖濛在懷疑老師會不會斷氣的同時不停地揮著筆記著筆記,似乎在比賽著看是你先斷氣還是我先斷手。
陽光照進來,給靠門的那幾排同學鍍上柔和的金邊,肖濛也感到手稍稍暖了起來。“肖濛,給我些冷度。”蘇曼音雙眼惺忪,輕輕地說。肖濛抿嘴一笑,左手在桌底下越過右邊任由蘇曼音牽著。
肖濛的手總是冷的,冬天,甚至有時夏天,她的手指甲都是紫色的,紫心番薯那般晶瑩剔透。肖濛笑說自己如果去演女鬼都不用化妝了。蘇曼音喜歡牽著肖濛那雙冷冰冰的手,她說很舒服。肖濛打趣曼音:“人家是巴不得溫暖些,你卻要寒冷。”“那牽手吧,各取所需!”
接觸到蘇曼音那只很軟很暖的手,肖濛愈發覺得自己的手是那么纖瘦和冰冷。像是觸電一樣,肖濛猛然想起某個人的手心,也是那么冷。
記憶驟然隨著暖暖的陽光回到去年九月末艷陽高照。軍訓會操終于結束,整個足球場充滿了歡呼聲說笑聲,不少人在拍照留念或留字祝福。
軍訓終于結束了,肖濛松了口氣,那天心情蠻不錯的。肖濛呆呆地站住原地,抬起頭,才發現樂言和自己僅一臂的距離,樂言突然轉過身,她自己想也沒想過地伸出手來。樂言驚訝地看著他,笑了,也伸出手。肖濛突然緊張起來,她開始后悔伸出手。來不及多想,當兩只手相握的那一刻,她感到莫名的冷,一股寒意自樂言的手心觸及到她的手心,迅速傳遞到整只手臂,似乎都僵了,再到她的肩膀,她的心房似乎也有一根神經被觸碰到,疼痛起來。“您的手心好冷?”“身體的緣故,我忘了那中醫怎么說的,沒事的。”樂言搓搓手,臉帶微笑。
還記得在匯操前,樂言坐在苗圃前在自己的本子上留言,邊寫著還不停低聲地說:“我留下了手機號碼和地址,將來要有了手機,記得給我電話,要不短信也行。”肖濛不出聲,像沒聽見似的。樂言還是微微笑著,補充道:“如果你不喜歡,寫信啊,E-mail也行……只要你快樂就行。”肖濛依舊沒表情地接過自己的本子,她連看都沒看樂言寫了些什么,就塞進自己的袋子里。那個號碼在她有手機的那天就存了進去。可從未觸碰它。那個號碼就像是個傷口不敢觸及。
她看著那最后一抹余暉,按動了手機。有些傷口還得再疼一次。肖濛開始明白如果說他們曾扎了肖濛的心一刀,那么剩下的九百九十九刀是自己扎自己的。發完短信,肖濛刪掉了那個傷口,關了手機。肖濛希望樂言以為那只是發錯的或是手機陷阱之類的東西而不回復,對方不回復是很正常的,都一年多了,樂言應該忘卻了自己。再說,她沒署名也沒稱謂。就像她選擇寫信給江少游而不選擇更快的通訊方式一樣,并不是如曼音說的浪漫懷舊,而是她在想著,只要她寫錯郵政編碼或地址,哪怕只是一個數字或一個門牌號,江少游都有可能收不到信。弗洛伊德說人總會在潛意識地懲罰自我,例如吃飯時不小心咬到舌頭。肖濛現在不也是在自我懲罰,是超自我的審判。難道潛意識里自己也算準了一切都回不來了。
第二天下午肖濛和蘇曼音在食堂吃飯時,正說笑著,手機鈴聲響了,肖濛意外地發現了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誰呢?”肖濛突然有些明白,平靜地按了按鍵,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幾行字:
“為什么不給我電話?我的手心現在還是冷著的,真的。天冷了,你身子弱,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肖濛頃刻間有些拗不過自己,她呆坐在椅子上,眼睛輕輕閉上。她只發了七個字:
“手心還冷嗎?保重。”
(十一)
明天就要回家了,剛考完試的肖濛來到圖書館。整個圖書館一改備考時人滿為患的狀態而冷冷清清,像棄婦一樣蜷坐在這藍天之下靜水之畔。肖濛攤開信紙。
“游:
見信好!廣州的冬天來得總是特別遲,今年也是如此,也特別的冷。現在我一個人在圖書館給你寫信。四周很安靜很冷。這種靜謐和溫度足以讓我進入冬眠……”
肖濛寫不到兩句就得停下來把手放在唇邊呵氣取暖。今年的冬天出奇地冷。
肖濛很明白,感情這回事,無論是愛情還是友情,像玩政治一樣,誰先爭取主動,誰將會在今后的日子里長期處于被動狀態。那么,這次讓自己主動吧,讓自己來結束這一切。無論江少游的答復是什么,她都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你對我的關照,我很感動,可是我卻連一次回報的機會也沒有。我似乎永遠幫不了你,你有你的生活圈子,在你的世界里,有一個很大的交際圈,這個圈里的人沒有一個是我熟悉的。此外,還有一個很小的圈子,這個圈子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從你的世界里脫落,圈子里的人互相覺察不到彼此的存在,而我,就在這個圈子里徘徊……”
“我們都不清楚彼此的世界。我曾經是那么想去敲開你的門,徒然……這是我給你的最后一封信了,祝你幸福!”
等到一切結束,肖濛一看時間,午餐時間早已過了,食堂估計也關門了。肖濛仔細地將信封好,貼上郵票,收好東西走出圖書館。
路上寒風肆虐,肖濛抬頭看天,云層卷動著,緩緩移動。她抽出插在衣兜里的手,蠻是欣賞著凍得發紫的指甲。怎么這么冷呢?肖濛疑惑著,她不知道,一場大雪災以她獨特的方式將載史冊。就在肖濛回家后沒幾天的25日晚十二點,京廣線電纜斷裂,阻塞交通。身處南方的肖濛從未感到如此的寒冷過。
肖濛將信投入綠油油冷冰冰的信筒里,心突然有些痛,“可能是餓壞了吧?”肖濛朝食堂的方向走去。肖濛沒想到,08年這場即將到來的難得一遇的大風雪不僅僅阻擋了多少人歸家的路,也使這封信隨之消逝在茫茫風雪之中。但如果肖濛知道回家后她即將面對某個人,那么就算沒這場雪,她也會撕了這封信,讓它像雪花一樣冷藏在她永遠冰凍的心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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