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夢(一)
放學(xué)了,孩子們都一個接一個走出學(xué)校,走進(jìn)雨幕中,他們要么自己有傘,要么有爸爸媽媽來送傘。
烏云布滿天空,碩大的雨滴急促地敲打著萬物,啪嗒啪嗒的聲音配合著時隱時現(xiàn)的閃電。轟隆隆的雷聲,沖走夏日惱人的暑氣,帶來一絲秋日的清涼。我是一名小學(xué)生,現(xiàn)在我站在學(xué)校的前廳里,目送著我的“朋友”們跟隨他們的父母遠(yuǎn)去,并傻里傻氣地跟他們揮手告別。請注意,這里的傻里傻氣的確是指我。但是,這是為了配合“朋友”們的傻里傻氣我不得已的偽裝而已。說實(shí)話,我實(shí)在看不起這群“朋友”,他們太幼稚了,不會思考,不擅長想象,大人說什么他們就信什么。他們是大人的小孩,而我不是。我雖然也是小孩,但我是自己的小孩。
我知道我一旦這么說,就馬上會有人質(zhì)疑我剛才傻里傻氣地打招呼的行為。這實(shí)在是一個無奈之舉。我雖然聰明,卻不得不與這些“巨嬰”虛與委蛇,這是因為我明白不能輕易與眾不同的道理。人類總是比較喜歡和他們一樣的人相處,黨同伐異這個詞總是適用于人類社會的各個方面。我雖然不怕那些巨嬰,卻不得不畏懼這些野蠻的成年人的暴力,包括語言和肢體方面。
看到這里,你可能會覺得我這種小孩是個異類。蒼天為證,成年人總是喜歡自以為是,覺得小孩子沒什么用。那句著名的“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實(shí)在是一句蠢得不能再蠢的話了。因為這句話,他們就失去了許多來自我們這些小孩寶貴的意見和建議。對,我們,我這樣的小孩,遠(yuǎn)遠(yuǎn)不止一個。
我的朋友們馬上就要來了,聚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諾,迎面走來一個女生,小小的個子,及腰的烏黒長發(fā),穿著黑色鏤空蕾絲裙外罩黑膠透明雨衣,腳蹬黑雨靴,濃密的黑睫毛掛著細(xì)細(xì)密密的水珠,這是她沒戴帽子的緣故。雨水暈開了眼妝,搞得臉上淌滿了黑色的雨水,偏還咧著嘴笑,搞得整個人神經(jīng)兮兮的,過往行人皆敬而遠(yuǎn)之,一副看神經(jīng)病一樣的眼神迅速瞟她一眼然后加速離開。她笑著走向我,然后挨著我坐下,趁著她雨衣上的水還沒滴到我身上,我迅速跟她隔開一個位子坐。是以,她兩邊的位子都滴滿了雨水,只她一人在中間坐得舒服。
“人怎么還沒有到齊?”不,不是這個女生,是另一個聲音,男的,充滿磁性,有一絲絲性感的聲音。說到這里,你一定認(rèn)為此男有著驚天地泣鬼神的容貌,玉樹臨風(fēng),風(fēng)流倜儻。然而,不用回頭我都知道此男擁有一張平平無奇的臉,戴著一副平平無奇的眼鏡,留著平平無奇的寸頭,穿著平平無奇的校服。哦,應(yīng)該還帶著一本奇奇怪怪的書,今天帶的應(yīng)該是《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不過,我從來都沒看過他翻開過這些奇奇怪怪的書。
“雙胞胎還沒到。”我回了他一句。“這兩個人總是神出鬼沒。”的的確確,這兩個家伙,要么比我們都早到,要不比我們都遲到,但是又一定會到。
“真受不了他們。”黑衣女孩難得開一次口。說完我們又安靜下來等人。
述夢(二)
天很快就黑了下來,遠(yuǎn)處的兩個手電筒晃得我眼睛疼,晃得眼鏡男的眼鏡反光,黑衣女孩還是閉著眼睛,不過是站著。我們早就被門衛(wèi)趕出來了,只站在校門口的躲雨的走廊。那兩把手電筒靠近了,一男一女,臉色發(fā)白帶著一絲病態(tài),卻都生的俊美,臉上掛著訕訕的笑,男的開口說:“我們回去給手電筒充電了,待會怕沒電了。”女的則是跟著點(diǎn)頭。
“好像是很充分的理由,但是如果你們早點(diǎn)到,我們是用不上你們的手電筒的”我無情的拆穿。我剛說完,一男一女就沖上來解開我環(huán)抱的胳膊,一人抱一邊開始撒嬌:“小斯小斯,別生氣嘛,我們只是喜歡手電筒照著我們講故事嘛。”
“上次你們還說喜歡在落日的余暉下講故事.......”眼鏡男再次無情拆穿。
“呦,今天晴晴是黑色......”雙胞胎狀似驚訝地轉(zhuǎn)移話題。
“好了,開始。”黑晴晴粗暴打斷。
于是,我們幾個開始圍成一個圓圈,雙胞胎雙雙拿著手電筒照著下巴,白色的天花板上放大了兩人長長的睫毛,一時很有恐怖片的氛圍。黑晴晴歪嘴一笑,我們就知道一定是個恐怖的夢。
“我夢到我爸了”晴晴如是說,我心里悄悄嘆了口氣。“他在一個精神病醫(yī)院里上班,是個大夫來的。你們知道吧,精神病院都是一些瘋瘋癲癲的人。”我們點(diǎn)頭如搗蒜,晴晴亮黑的眼睛環(huán)視了我們一圈,接著說“我夢里的那個醫(yī)院里有一個特別麻煩的女病人,我的爸爸很頭疼。因為這個瘋婆子居然懷孕了,精神病病人怎么能懷孕呢?生下小瘋子怎么辦?我爸爸很頭疼地跟其他醫(yī)師商量,那幾個醫(yī)師也覺得很苦惱。他們就在那個女人的面前討論。那是一個純白的房間,白色的床上躺著一個黑頭發(fā)的大肚子女人,白色的窗簾被風(fēng)吹得嘩啦啦響,白色的光從窗外面透了進(jìn)來照在這群白色大褂們的禿頂上,陽光里的塵埃在禿頂們的頭上打轉(zhuǎn)。最后他們決定讓瘋女人的孩子流產(chǎn)。就在流產(chǎn)手術(shù)的那天晚上,醫(yī)院里突然著火了,火勢迅速蔓延,熊熊火焰,鋪天蓋地,沖天火光之上,一名嬰兒從火焰里升騰而起,浮在了半空中。最后,夢境一切換,醫(yī)院全部都被燒了,燒得面目全非,所有的人都死了包括我那個精神病大夫爸爸,只有那個嬰兒活了下來,人們都說這場大火就是嬰兒的復(fù)仇。”晴晴頓了頓,長舒一口氣,“怎么樣啊這個夢?”
“一般”眼鏡男推了推他的眼睛,如是說。“我來講一個我的吧,保證精彩絕倫!”
我有預(yù)感,一定是平平無奇。
述夢(三)
“我的夢可不像你的那么野蠻恐怖。”眼鏡男特意看了一眼黑晴晴,黑晴晴沖他翻了個大白眼,黑眼珠都翻上去了,只剩個白眼球,怪恐怖的。“我夢見自己住進(jìn)了一個農(nóng)莊,農(nóng)莊里養(yǎng)了許許多多的小動物,豬啦牛啦,雞啦,那個農(nóng)莊是我爸爸媽媽開的。可是很奇怪,他們卻一起不見了。我就非常著急,一個一個去問那些小動物。你們猜,小動物是怎么說?”
“怎么說?”雙胞胎舉著手電筒異口同聲問。
“怎么說?他們當(dāng)然不會說話啦,笨蛋!哈哈哈哈哈”雙胞胎同步把手電照向眼鏡男以示不滿,眼鏡男嘴里碎念“對不起對不起,”雙胞胎齊刷刷把手電移開“好了,繼續(xù)。其實(shí)我沒有問小動物我爸爸去哪里了,可是很奇怪,它們的目光是投向一處的。我很好奇就順著它們的目光望去,除了蜿蜒不盡的山丘和白茫茫的天際,什么也看不見。等我回過神來,小動物們已經(jīng)在我前頭排成一隊往那個方向去了。我急忙跟上去,害怕他們走丟。我想把它們抓回農(nóng)場里,可是我卻追不上它們,我只得一直一直地跑,夢里一會兒白天,一會兒黑夜,一會兒雨天,一會兒晴天,一會兒夏天,一會兒冬天。路是沒有盡頭,我只有一直一直跑,才能追得上那些小動物。”眼鏡男推了推眼鏡,接著道:“其實(shí),爸媽在不在那個方向,我不知道,這不重要。小動物不要走丟就行了,是吧?”眼鏡男末了突然發(fā)問,我們沉默了,思考著這個問題。
“沒錯,你這個夢有意思。”黑晴晴突然說道
“果然是平平無奇。”我接了一句,大家哄堂大笑。“雙胞胎繼續(xù)吧,別浪費(fèi)時間了”
述夢(四)
“我們的夢可是最最神奇了!是關(guān)于恐龍的!”妹妹說完,以一種非常自豪的眼神環(huán)視了我們一圈,見我們沒有給出反應(yīng),哥哥清了清嗓子,補(bǔ)充道:“是關(guān)于霸王龍的!”大家還是沒有反應(yīng),
“哇哦~然后呢?”我十分敷衍地解圍。“然后啊,還得從頭說起。”哥哥很感激我的解圍,眨巴著眼睛朝我拋了個媚眼。收到來自一名四年級小男生的媚眼,我不禁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我們家新建了一個房子,不,準(zhǔn)確的來說那個房子已經(jīng)建成有一年的時間了。我和妹妹都很喜歡這個新房子。它有一個前院,一個后院,是個兩層小平房。”
“對啊對啊,那個小平房前院走出去就是一條小河,河水很淺很臟,所以我們修了一座小橋。那天是個早上,我和哥哥走出前門,看到小橋邊上有一條扁擔(dān)在那里懸著。我就想要把它拿上來,手指一碰到扁擔(dān),你們猜怎么了?”妹妹興沖沖地問道。
“扁擔(dān)變成恐龍了?”我,晴晴,眼鏡男異口同聲。
“!!!”雙胞胎的表情變得很驚恐“你們怎么知道?”哥哥發(fā)問。
我們統(tǒng)一的翻了個白眼,晴晴擺了擺手,示意繼續(xù)。
“對,你們說的沒錯,扁擔(dān)在妹妹的手指下變成了一頭霸王龍,碩大無比的霸王龍,一只腳就可以踩碎我們的房子。霸王龍嘶吼了一聲,下一秒就把視線放在了我和妹妹身上。而我們則是緊張地看著我們的新房子,突然,我們看到我們房子的后院變成了一座原始森林。咳咳咳...”說到激動處,哥哥激烈地咳嗽起來。我一邊幫著他順氣,一邊從他的兜里掏出噴霧給他。
“然后,我們就決定把恐龍從側(cè)面引到后院去。”妹妹接口道
“你慢點(diǎn)說。”晴晴提醒道,妹妹卻瞪了她一眼,晴晴并不在意。“因為要保護(hù)新家,我和哥哥決定將恐龍引向后院,嗯..準(zhǔn)確來說應(yīng)該是原始森林。哥哥牽著我,我倆先向著側(cè)翼狂奔,那恐龍立馬就跟著過來了,那恐龍走得賊快,不一會就追到我們屁股后面了。情急之下,我和哥哥一個飛躍,在空中旋轉(zhuǎn)360度后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一根粗壯的樹枝上。接著幾個躍步,我們就非常靈活地穿梭在樹林間,我告訴你們,那恐龍可笨了,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哈,我先笑會兒.......咳咳咳...”還沒笑完的妹妹就先咳起來了,緩過來的哥哥著急地遞上噴霧給妹妹,剛伸出去的手立馬被妹妹“啪”打掉。哥哥愣住了。我連忙撿起來,“逞什么能呢?!”晴晴呵斥道。妹妹此時已經(jīng)上氣不接下氣,但是卻拼命捂住自己的口鼻,眼鏡男已經(jīng)強(qiáng)行掰開妹妹用手捂住的口鼻,我馬上拿著噴霧湊近妹妹的口鼻,奮力摁了好幾下。奈何妹妹一直犟著。“不要胡鬧!”哥哥大聲吼道,聲音之大讓人忘了他剛剛還是個病人。“你陪陪我,陪陪我,好不好?”哥哥的語氣近乎哀求。妹妹眼角泛著淚花,這才漸漸努力地接受噴霧的安撫。
過了好一會兒,妹妹才緩過來了,大家都松了口氣。“各位,”妹妹突然開口“你們剛才手忙腳亂的樣子真的好好笑哦~跟霸王龍一樣好笑....”
“得了,您可別再笑了!”晴晴立馬說道。
妹妹頓了一下,眨了眨滿是淚花的眼睛,鄭重其事地說道:“我以后不會再這樣了,我保證。”哥哥抬手揉了揉妹妹的頭發(fā),“你能這樣想最好。”
“哥,你這樣,我會長不高的。”妹妹搬走哥哥的手,以示抗議。大家都笑了。
“喂,你們的夢還講不啦?”晴晴發(fā)問。
“結(jié)局就是,我和哥哥把恐龍引進(jìn)原始森林,然后恐龍就在森林里迷路啦。我和哥哥就回家啦!”妹妹說了個大團(tuán)圓結(jié)局。
“切,真沒意思!”眼鏡男鄙視道。
述夢(五)
“甭管有意思沒意思了,最后還是來聽聽我的夢吧!”
“閉嘴!你的最沒意思!”眾人難得異口同聲,我頗不服氣,“我昨晚可是夢見了我到了天庭”
“然后在天庭里錯過了玉皇大帝,遇見了來串門的上帝,”晴晴突然打斷,說完很酷地轉(zhuǎn)身就走,還不忘揮揮手。
“上帝還跟你說了一句話”眼鏡男沖我挑了下眉,就屁顛屁顛地向晴晴的方向去了
“會有天使替我來愛你~們!!!”雙胞胎來了個統(tǒng)一響亮的結(jié)尾,也攜手而去,手電筒照亮了雨夜的路。
就剩下我一個人,朝著他們離去的身影傻笑。“切,真沒意思!”
我靜靜地發(fā)了一會呆,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嗚~晚上十一點(diǎn)了。
“小斯!!!”遠(yuǎn)處傳來熟悉的中年男女的聲音,一道暖黃色的燈光透過雨夜穿了過來“就知道你還在這瞎玩!”女人的喊叫聲由遠(yuǎn)及近,我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他們都回去了吧?”中年男子問道
“是的呢,爸爸。”我乖巧回答
“那還不快上車,回家啦!”女人在車?yán)锖暗馈?/span>
“好嘞!”我愉快地應(yīng)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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