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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們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回后臺。她們好象商量好似的，沒有人說鄭永紅一句，只是低著頭，默默地坐在凳子上。鄭永紅見狀，訕訕地走開了。

“黃穎，你們隊剛才的舞蹈跳得很不錯啊，為啥都垂頭喪氣的？”一個手里拿著短笛，樣子斯斯文文的男青年走了過來，很隨意的遞給黃穎一杯開水，又微笑著對其他姑娘點了點頭。

“是你，向榮，你也參加演出？”黃穎抬起頭一看，有些驚喜：“你表演笛子獨奏？”她很自然的接過杯子。

“是的。”

“好久沒你們的消息了，伯父伯母還好吧？”黃穎又關心地問道。

向榮的聲音變得低沉了：“還好，只是我爸爸監(jiān)護出來以后，精神很差，身體一直都恢復不了，可能是想不通。”

黃穎同情地看著他，不知說什么好。

“你還好吧，我回家探親時，我爸爸他們還問起你吶。”向榮問道。

黃穎低下了頭，沒作回答。

“我也聽說了一些你的情況。你要看開點，生活就象逆水行舟，要勇敢地迎接時代對我們這一代的考驗。我想，這一切會很快過去的。”他象大哥哥般的輕聲勸導她。片刻，向榮又道：“快到我上了，我要去做準備，有空來我們隊玩吧，到時再好好談談。”他向黃穎和何青青她們點點頭，走了。

“黃穎，這不是向榮嗎？”張毅敏問。黃穎點點頭。

“我記得，向榮在學校的時候象一個將軍，指揮著一幫紅衛(wèi)兵打打殺殺，還經(jīng)常解開腰上的武裝帶揮舞，威風極了，那些‘黑七類’同學惟恐避之不及，怕他揮拳相向。在學校里誰都知道他的名字。”凌燕說起向榮時直咋舌：“現(xiàn)在他倒象個藝術家般文質彬彬，真是不可思議。”

“他的轉變是由于他受到的打擊，這個打擊使他徹底醒悟了。”黃穎感嘆地說。接著，她向她們講述了向榮的往事……

向榮和黃穎是鄰居，從小一塊兒長大，向榮還象哥哥般的照顧著黃穎。他們兩家的關系很密切，有啥好吃的都一起分享。

“文化大革命”開始了，向榮當上了學校紅衛(wèi)兵的頭頭。他組織紅衛(wèi)兵到處批斗“走資派”和“黑七類”，還“抄”了不少所謂“走資派”的家。

向榮的父母都是老實人，他們勸向榮做事要謹慎，他卻批評他們階級立場不堅定。做父母的沒辦法，只能任由他，但堅決制止他抄黃穎她們的家。向榮是個孝順兒子，所以盡管黃穎的爸爸已經(jīng)被抓走，但家里還是相對安定。

有一天，向榮在學校里指揮紅衛(wèi)兵批斗校長。有同學揭發(fā)說，校長有反黨行為。向榮怒不可遏，在一片“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口號聲中解下武裝帶向校長揮去，校長被打得鮮血直流。

當他完成了“革命任務”興沖沖地束著武裝帶回到家門口，突然楞住了。只見家門口站滿了工廠的糾察隊員和紅衛(wèi)兵，還有好些看熱鬧的人群；他爸爸被繩子捆得嚴嚴實實的押到了車上，臉上還有明顯被抽打的傷痕；他媽媽掙扎著撲向丈夫，被兩個糾察隊員使勁扯到一旁；家里亂七八糟的，已經(jīng)被“抄”過了，而隔壁黃穎的家里正傳出“咚咚”的挖掘聲。

“你們要干嘛？”向榮怒發(fā)沖冠，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

“不許亂動！”兩個紅衛(wèi)兵按住向榮，喝道：“他們包庇‘反革命分子’，罪有應得。你也是個紅衛(wèi)兵，要大義滅親，把他們串通反革命的罪行揭發(fā)出來。”

“你胡說！誰包庇‘反革命’了，你們有啥證據(jù)？”向榮大聲質問。

“他們不讓紅衛(wèi)兵抄‘反革命分子’的家，還說他們是好人。其實，你自己也心中有數(shù)。你自己說，這不是包庇又是什么？你別再為他們說話了，再不辨是非把你也一起抓去監(jiān)護。”

糾察隊的頭頭說完，把手一揮，汽車“嘟嘟”地把人群趕到一旁，開走了。

“媽媽！”向榮撲到搖搖欲墜的母親面前，扶著她焦急地問：“你沒事吧？”

“小榮，”媽媽強忍住內(nèi)心的悲痛，哽咽著說：“你看到了吧，你爸爸無緣無故的就成了反革命，你該醒悟了。”

向榮站在那里直直的楞了半天，接著就病倒了，一連幾天把自己關在家里。病好之后，他簡直象換了一個人似的，從此再沒參加紅衛(wèi)兵的任何活動，總是躲在家里看看書，吹吹笛子……

“后來，向榮他們家搬走了，此后我們一直沒有聯(lián)系過，只是聽說他也來了農(nóng)場。”黃穎結束了她的話，姑娘們聽后唏噓不已。

報幕員又笑盈盈地走到了臺前：“最后一個節(jié)目，舞蹈《歡呼文化大革命的偉大勝利》，由場部宣傳隊演出。”

音樂聲起。身著鮮艷演出服裝的演員剛出場，音樂卻嘎然而止，演員們莫名其妙的被吩咐退回后臺。這時，場部的政治處主任走到麥克風前，樣子顯得很沉重地說：“同志們，現(xiàn)在向大家宣布一個不幸的消息：知識青年唐玉賢同志因心臟病發(fā)作，搶救無效，于今天早上去世。為了悼念這位優(yōu)秀的青年同志，場部決定為唐玉賢同志舉行一個追悼會，后天每個生產(chǎn)隊派出五個知識青年參加。”

何青青、黃穎幾個聽到這個消息，都呆住了，竟抱頭抽泣起來。直到節(jié)目全部結束，她們?nèi)詻]緩過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