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程從陳姨那里打聽到了鎮上最年長的一個老人的住所所在,他打算要去拜訪一下這個老者。陳姨提出要陪他一道去,但是他拒絕了。他不希望陳姨再因自己的事情出去奔波,那樣只會讓他越發的感到過意不去。
“可是,你一個外鄉人這樣貿貿然地去拜訪人家,人家不一定會答應見你的啊。”陳姨勸他道。
“陳姨您放心,我會掌握分寸的。”
他不聽陳姨的勸告,執意要前往。從陳姨的描述中,他知道了那個老者叫作張全,一般人都稱他作“張老”,如今已經是九十五歲的高齡。行走還是可以,只是一只眼睛已經完全失明,另一只眼睛視力也不好,看什么都是模糊的樣子。他的眼睛治療過幾回,但是都沒有大的效果。后來老人自己提出不想再醫治,畢竟已經是那樣年歲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走,他也不想要再四處折騰了。
現在張老半步不出家門,只在熟悉的狹小環境內活動,其余時間則要保姆服侍。
老人脾氣很是古怪,這在眼睛變壞之后就更加是變得嚴重了。他的兒女盡量一切都順著他,不惹他生氣。他一旦發火了,就會肆無忌憚地摔東西,誰也阻止不了他。兒女們怕他扔東西用了太大的勁會傷了他自己,所以每天都小心翼翼的,絕不會讓他感到不高興。
面對這樣一個性格古怪的老頭對周程來說是個不小的挑戰。本身他自己就是個沉默寡言的人,而若是在老人面前再如此這般保持緘默,他不知道要靠什么去說服人家。可是,現在他已經沒有辦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老人住在小鎮的最西邊,距離周程的住所有著一段不小的距離,而且周程去的那一天又恰逢老人剛發完火,對誰都沒有好臉色,幾乎是所有的不湊巧都趕到了一起。
下車以后周程看到很多的獨棟建筑,陳姨告訴他有一棟兩層樓的房子,外墻刷著白漆,周程一眼便認出來了。
“|請問張老是住這里嗎?”他走上前去朝在門口打掃的一個女人問道。
“你是誰啊?外鄉人?”女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明眼人都看的出她眼神里的警惕。
“是這樣的,我剛來以遠沒多久,有點事想向張老打聽一下……”
“這里沒什么張老,你走吧,”女人不等他講完就要下逐客令,“不要在這晃蕩了,上別處去吧!”
“可是,可是我要向張老打聽的事真的很重要,”周程拉住女人的手,“我沒有惡意的,只是我想回來以遠找到我的生父生母,我在二十年前就再沒見過他們了,是我養父臨終前告訴我這些我才知道,才要回來尋親的,真的,求您了,讓我和張老談談。他是這里最年長的老人,肯定知道些的。”
女人沒法對周程那樣誠懇的哀求說“不”,可是,她現在又不敢立即決定讓周程去見張老。畢竟,現在的張老才剛剛發完火,她不知道張老是否會愿意見這個外鄉人。
“那你先進來吧。”
女人領他進了里屋,但只是要他先等待。她要進去再和其他的人商量一下是否要讓他見張老。
“老爺子早上剛發了火,現在還在氣頭上,我去問問是否樂意見你。如果老爺子不想見你即便讓你見了,也問不出什么東西來的。”女人繼續補充道。
“誒,我明白,謝謝您啊!”
現在女人進去張老的屋子里了,里頭擠滿了人,全都是張老的子女孫兒。七八個人圍著張老不停地勸說,可是老爺子看著是一點想要消停的意思都沒有。女人走進去之后,喊了張老的大兒子出來。
“是這樣啊,”大兒子看著周程,臉上寫滿了同情,“關于你的遭遇,我們也深表惋惜,這些事按理說我父親是應該要幫忙的,不過你也看到了,今天老人家脾氣不好,一直在發火,我們幾個兒女都放下工作回來看他老人家了,可他就是不肯消氣,我怕是不肯見你啊。”
“那您幫我問一下行嗎?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的親生父母現在究竟在何方,我怕即便我等的了,但是他們也等不了啊!真的,求求您了!”周程苦苦地哀求,那樣的謙卑,已經幾乎是他這二十五年來的極限了。可是,他知道,為了找到生父生母,這點謙卑根本算不得什么。
“哎,你不要這樣,”男人還是很通情達理的一個人,直安慰著周程,“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我去幫你問就是了。”
男人回去以后過了很長時間還沒有出來,周程只是在外頭來回的踱步也不知道這回會不會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滿懷希望而來,到最后還是一場空。可他沒有時間去想這些事情,只要有一線希望,他都得去爭取,無論那希望是有多么的渺茫。
大約一個鐘頭之后,男人出來了。
“跟我來吧。”他說道。
在屋子里,他見到了張老,很瘦弱的一個男人,總是呆呆地看著一處,僅剩的一顆眼睛也再也沒有光芒,只是朝著一個方向,無力地閃動。
“年輕人,你要尋親?”張老問道。
老人的眼睛只望向窗外,并不朝著周程看。窗外有陽光,也許只是那一絲明亮能讓張老感受到外界的光亮,并讓自己靜下心來。
“是的,張老。”周程趕緊走上前去,蹲在張老身邊。
“那你父母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周程搖了搖頭。
“那你記得以前的家在哪里嗎?”張老的鼻腔里頭略過一陣很響的風。
“對不起,張老,我……”周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衣角,顯得很緊張,“我五歲那年就被抱養了,對這里真的什么記憶都沒有了,只是知道我父母是這里的人……”
“你什么都不知道還要問什么?”張老忽然不再平心靜氣,轉過臉來沖周程大吼了一聲。
而聽到這一生吼叫,周程也當即嚇得摔倒在地,只是用愈發謙卑的語氣說著:“真的很抱歉張老,我不該在這個時候來打擾您的,可是我真的是很想找到我的父親母親。即便我現在什么線索都沒有,可是我在養父去世前就立下了承諾,一定會找到他們的。您也是有兒女的人,如果您的兒女不在身旁,您會作何感想?您看您的兒女們對您是這樣的孝順,您一不開心就放下工作回來看您了。我希望找到父母的心情就像您的兒女希望您健康開心的心情一樣的。張老,我求求您,我只是想知道二十年前,有哪些人家讓人抱養過孩子,求您了……”
周程的一席話沒有讓張老繼續發火,反而使他平靜了不少。老人是講理的,也同情周程的遭遇,再經他這樣一講,自然深有觸動。可是,即便如此,老人畢竟是年歲大了,記性也大不如前,很多事情都記得不真切了。而且小鎮雖小,但是當年那樣混亂的時候,每個人都自顧不暇,誰家孩子沒了誰又會去關心呢?
如今已經是整整二十年的時間過去了,很多事情、很多人都變了,張老只是告訴周程找到生父生母的希望是渺茫的。
“那你記得你父母年齡大概是多少嗎?”張老繼續問道。
“大概是五十多的樣子,這個人我可以確定。
“那好,我就憑記憶將鎮子上那些五十多歲的沒有小孩而且有可能是孩子被領養的人家的名單給你羅列出來,到時你再挨家挨戶去找。不過,你要等一個月再來拿名單,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要一些時間。“
“誒,好,謝謝您張老,真的很感謝您!”周程頻頻致謝,他真的太激動了。
這一天對于周程而言無疑是意義重大的。他感激張老,因為他即將為自己書寫下一份很可能帶領他找到生父生母的名單。同時他也感激陳姨,因為是陳姨,帶他找到了張老。況且,在自己整個尋親的過程中,陳姨都一直在默默地幫助著自己。而自己與陳姨之間,最開始的時候不過是一個租客和房東的關系,陳姨本可不用做得那么多。可如今,他知道,他欠陳姨的很多,他欠很多人。
從張老家出來以后,他迫不及待地返回公寓,和陳姨分享這一喜訊。陳姨聽了也很是高興,但是還是提醒他要做好再一次失望的準備。她本不想在周程最高興的時候給他潑冷水,可是她想過了,這時候潑冷水總好過一個月之后的再一次失望、繼而絕望要讓周程來的更好過。
“陳姨,您放心,我有心理準備,但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就一定不會放棄的!“
周程講的斬釘截鐵,可是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他對于張老是傾注到了多么大的希望。即便他現在能夠像個沒事的人一樣說自己已然做好了準備,可那只是因為他還未曾那般完全地絕望過。
時間會證明一切,等那時,他會知道一切的希望究竟能否帶來自己所想要的結果。如今,他只是盼望,一個月的時間能夠趕快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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