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1
洪美蓮頭發散亂眼睛發直,跌跌撞撞跑進人事科,發瘋般喊道:“管明,管明!”
她剛接到銀行不與她續簽合同的消息,便不顧一切沖進人事科。她拉住管明的衣袖哭道:“管明,你行行好,不要‘炒’我!掃地搞衛生,不管做什么我都干。我女兒要交學費,老公身體又不好,我每月還要給錢我婆婆,要是沒工作我們一家人就吃西北風。”
管明厭惡地把洪美蓮的手拉開,聲音十分嚴厲:“不關我的事,是支行決定的,找我也沒用!”隨后把被她扯皺的衣服下擺使勁拉幾下。
“你是人事科長,怎么不是你說了算?伊行還不是聽你的!”洪美蓮說著嚷著,竟跪到管明腳下,抓住他的衣擺懇求道:“看在一起入行的份上,幫幫我吧!”
英雄不提當年“勇”,管明最忌諱別人提起他剛入行的事。那時他初中畢業,到處找工作,托熟人走后門,好不容易進了銀行,分配在飯堂當了幾年伙夫。后來憑小聰明轉了干,再后來終于混了個一官半職。他覺得當伙夫的歷史是他的“恥辱”。
管明使勁從洪美蓮手中扯回衣擺:“你這是怎么了?煩不煩?快起來!”
洪美蓮用袖子擦著眼淚鼻涕,歇斯底里喊道:“你不答應,我就跪死在這里!”
管明怵然,往后退一步,向外喊道:“陳燕!”
陳燕原本躲在角落,聽到喊聲不得已跑進科長室,她連哄帶勸把洪美蓮拉起來,眼睛一閃一閃,嗲著聲道:“不要這樣嘛,真的不關管科的事。你想啊,管科能幫你的話,怎么會不幫呢?要不,你去找伊行,說不定會有轉機。”
洪美蓮想了想,擤了把鼻涕往地下一甩,跌跌撞撞沖出去。
管明揩去額上的冷汗,對陳燕感激道:“要不是你,真不知怎么對付她。”
陳燕仍嗲著聲閃著眼:“瞧管科說的,這是應該的。”說著皺起眉頭大喊搞衛生的阿姨:“珍姐快來,把這些臟東西拖干凈了。”珍姐應聲而至。
“陳燕,要是洪美蓮再來,就說我外出了。”管明吩咐著跟他出來的陳燕,走進里間,把門反鎖。
洪美蓮推開行長室的門,跑到伊婷面前,扶住她的雙膝跪了下去。坐在沙發上喝咖啡的伊婷嚇了一跳,咖啡猛地撲出,灑到地板,她連忙站起,急問道:“你這是干什么?”
“伊行,你做做好心,不要趕我走,讓我掃地、搞衛生都可以。下輩子做牛做馬,我也會還你這個人情。”洪美蓮又拉住伊婷的裙子,眼淚一串串往下淌。
伊婷把杯子放下,伸手拉過電話撥到人事科:“管明,立即過來!”
管明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一把拉過陳燕跑去行長室,見洪美蓮跪在地上拉著伊婷不放手,兩人連忙把她扯起來,怕她又過去糾纏伊婷,兩人一起把她按坐在椅子上。
“你冷靜點。其實我們也不愿這么做,但分行下了減員指標,是死命令。”伊婷撫了撫被洪美蓮抓皺的裙子,溫和地對她道:“支行只能采用考核的辦法實行末位淘汰制,不是淘汰你就是淘汰他。支行已經給過你機會了,你卻不珍惜,能怪誰呢?”
洪美蓮哀哀道:“我不是怪你們,只是我沒了工作,全家都會餓死,你們也清楚我的情況。你行行好,再給我一次考試機會,或者讓我去搞衛生吧。”
伊婷向管明打個眼色,他連忙道:“搞衛生已經夠人,總不能把人家‘炒’了給你頂上吧。”
陳燕嗲著聲對洪美蓮道:“走吧走吧,伊行已經把道理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她的工作那么忙,還接見你,你真應該感激才對。說到底,這件事情只能怨分行的政策,同時也怪你自己考試考得差。你還是趕緊回去想一想下一步該怎么辦吧。”
陳燕說著,便和管明連推帶拉把洪美蓮趕出行長室。洪美蓮坐在大堂哭天抹地死活不肯離開,管明和陳燕也就由她了。
洪美蓮累極了,呆呆地坐在地上,冷不丁耳畔有人小聲道:“你這樣老坐著根本沒用,還是去分行說理吧。”她猛一回頭,人已經走開,淚眼模糊竟分不清是男是女。
“對,找分行!”洪美蓮下定決心。
第二天一早,洪美蓮就趕到了分行。在別人的指點下,她找到了分行人事處。然,給她的答復是:那是支行的決定,分行無權插手。還好,人事處同意幫她了解情況,讓她靜候答復。
一連半個多月都不見回復。
根據指點,洪美蓮又去找分行主管行長,讓秘書擋在了門外,讓她找人事處。洪美蓮只好回頭找人事處,可處長說開會了,辦事員還是那句話:讓她等候答復。
洪美蓮抱著一絲希望,每天都在家盼著好消息。可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了,她仍然是白折騰。
洪美蓮絕望了,跑上市分行23層大樓的樓頂,朝天大喊了一聲:“天啊,為什么你就不肯容我啊?!”聲音非常凄厲,令人毛骨悚然。喊聲回旋間,洪美蓮縱身一跳,可憐她直直摔到鬧市大街上,腦漿迸裂,慘不忍睹。
一個騎自行車的老人剛剛經過,洪美蓮飛揚的衣襟把他帶倒了。還沒來得及抬起摔斷的腿,已然嚇得昏倒在她的旁邊。
管明拖著陳燕來到洪美蓮的家。
一室一廳的房子只有20多平方米,原本洪美蓮和女兒住在里間,以方便照顧孩子的氣管炎,而體弱的爸爸藍仕貴則在廳的角落搭個小鋪。
昏暗的屋子臟兮兮的,東西亂七八糟已不成樣子。桌上放著一碟青菜和兩碗飯,已經涼了。藍仕貴和藍蘭呆呆坐在小鋪上,眼珠子動也不動,像木頭人般。
管明被屋里的情形嚇得頭發直豎。他定定神,輕輕推一下陳燕,讓她發音。陳燕只好往前一步,作出萬分親切的樣子:“伊行派我們來慰問你們。”
沒有任何反應。
管明強忍心悸走近前去,聲調里飽含關心和同情:“伊行讓我們送2000元慰問金給你們,她說有啥需要幫忙的,盡管提出,還請你們節哀順變。”說著從口袋掏出個印有銀行字樣的信封,把整疊百元大鈔拉出一點,遞給藍仕貴。
藍仕貴拿過錢,一把甩在管明身上,喊道:“人都死了,要錢干什么!”竟嚎啕大哭。
紙幣飛了起來,在陰深深的屋里飄蕩著。管明和陳燕被嚇得拔腿往外跑。剛到樓梯口,便聽到里面“啪”的一聲,象是重重跌倒的聲音。隨后傳出藍蘭的哭喊聲:“爸爸,爸爸,你怎么啦?你醒一醒啊!爸爸……”
在洪美蓮遺體告別式上,10歲的藍蘭死活不肯離開,她不斷哭喊道:“媽媽,你為什么丟下我不管了?是我不聽話嗎?你醒醒啊,我聽話,我會做個乖孩子的。媽媽,你快起來,我們回家。媽媽……”
人們拉住拼命掙扎的藍蘭,那原本清亮的童聲已變得嘶啞,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使在場的人都哭了。藍士貴“忽”的一下昏厥過去。又是一陣手忙腳亂的呼喊聲、搶救聲……
2
“哈哈!哈哈!”貴賓室傳出一陣歡快的笑聲,夾雜恭維的話語:“有伊行支持,我們公司一定能夠迅速發展。伊行,你真不愧是女強人啊!”懋華鞋業有限公司臺商楊大中那雙小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伊婷滿臉帶笑,用戴著鑲金鉆石戒指的左手攏了攏頭發:“咱們是互相支持嘛,合作經營公司我們沒有經驗,還請楊總多多指點。”
秘書小程捧上剛沖的香茶,伊婷逐一遞給客人:“請喝茶,嘗嘗我在北京買的‘玉堂春’,真正的宮廷御品。”
楊大中站起來雙手接過,用杯蓋輕輕一撥,放在嘴邊呷一小口,贊道:“嘖嘖,確是好茶!既香又滑,伊行的Taste就是高!”
人們紛紛附和:“真是好茶!”“唔,真不錯!”
“伊行,經過幾個月經營,公司效益很好,相信不用多久,就會財源滾滾來。”一番恭維后,楊大中轉入正題:“其實您也不必太費神,我們的合作協議不是很明確嗎:懋華實業公司從有利潤起,每月把利潤的30%劃歸銀信公司。您就等著收錢吧!要是信不過,可以派員到公司查帳,了解了解經營情況。”
“瞧楊總說的。”伊婷笑道:“要是信不過你們,我們就不跟貴公司合作了。不過,公司開業這么一段時間,總要了解一下情況,起碼能向支行交代,是吧?”
“那是那是。”楊大中連連點頭,心里卻暗笑:就知道你信不過我!即使你們查賬,也是枉然。
“公司的事就這樣定了。”伊婷一拍大腿:“王行全權負責查賬,我和他交代過了。你們每月把賬給他看。”
“沒問題!袁經理,記住哦。”楊大中掃了副經理袁放一眼,他心領神會笑著點頭。
“伊行,我們這次回臺灣帶了些土特產給您,不成敬意,萬望笑納。”楊大中把一包包裝潢精致的禮盒放上茶幾,陰陽怪氣地拱手道。
伊婷被逗得忍俊不禁。
客套后又是一串恭維:“自打瞿行走后,貴行是日新月異啊!”“其實伊行早該大展身手了,哈哈!”
“不要這么說。瞿行工作能力很強的。”伊婷很感激瞿永貴為她奠定的基礎,連忙截住話題:“瞿行是半路出家,所以不太熟悉銀行業務。由于年齡問題,瞿行退居二線,前幾個月才正式退休。”
“不管怎樣,你完全有能力帶領銀行走向更高層次。”楊大中連忙改口。
伊婷臉上的酒渦更深了:“哪里,楊總過獎了。”
“伊行,伊行!”柳菲三步并兩步跑到貴賓室門口,敲敲開著的門。
伊婷談興正濃,被她一打岔,很不高興,嗔道:“慌里慌張干嘛?沒看見有客人嗎?一點兒禮貌都不懂,真是的!”
“噢,柳小姐,你好啊。”楊大中大大咧咧揚手打招呼。
“楊總您好!”柳菲對在座的客人甜甜一笑:“不好意思。”轉臉道:“伊行,有急事請示您。”
柳菲已來第三次了。她知道那些臺商一來這里找伊婷就會胡扯好半天,再拖下去怕應變來不及,只好采用這種辦法。
看到柳菲煞青的臉,伊婷心里“撲通”一下:柳菲從未如此緊張過,難道有什么急事嗎?
“各位,不好意思!”伊婷向客人陪了個笑臉。
“這是什么話,伊行客氣了。您忙,我們回了,過兩天再拜訪您。”楊大中站起來向伊婷彎了彎腰,其他人隨即離坐。
“那好,改天再談,不遠送了。”伊婷送他們走出辦公室門口,熱情地一一握別:“看哪天我們一起打高爾夫球。”
“一言為定。”楊大中興奮道:“請留步,再見!”
剛一回身,伊婷的臉上便收斂笑容,返回辦公室。柳菲的腳還沒完全踏進,伊婷迫不及待問道:“啥事這么急?”
柳菲的眼睛不敢直視她,怯道:“檢察院有個朋友告訴我,東方貿易公司3000萬貸款的利差被人告了。還有小范圍分配公證手續費及收回扣的情況,這兩天可能會來查。”
“是真的嗎?有沒說究竟是怎么回事?”伊婷急問。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大概……”
還沒等柳菲說下去,伊婷馬上搖了搖手,轉身關上辦公室的門。柳菲隨即把何京說的事挑著說了,當然隱瞞了何京本人及其對她的忠告。
聽完柳菲的匯報,伊婷走到紅楊木壁櫥倒了杯“馬爹利”。她用幾根手指提起高腳杯輕輕搖晃,心里卻倒海翻江似的翻騰:這貸款應該天衣無縫,合同上也找不出破綻,怎么會出問題?肯定是被人捅出去!那么是誰呢?陳淑文?絕對不會!鄧加軍?他不太清楚內情。會不會是柳菲?她主管銀信公司,知道的太多了,可看情形不太象。哼,諒她也不敢!不過以后要多個心眼。
“不好!”伊婷猛然打個冷戰:檢察院若立案追查,問題就大了。不行,要立即采取行動,趕在他們之前!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花多少錢,也要把這事按下去!
“柳菲!”她猛地站起來喊一聲,把一直低頭等待行長發話的柳菲嚇了一跳:
“抓緊時間把銀信公司的所有合同重新整理一遍,查漏補缺。不行的重新搞過,有問題的能銷毀就銷毀。要跟有關科室通氣,讓他們注意點,大家統一口徑。”
“是!”柳菲連忙應道。
“還有,”伊婷想了想又道:“把前兩年差額不大的資料準備好,讓檢察院查,免得他們覺得白跑一趟。”
“是!”柳菲趕緊去布置。
3
伊婷撥通人事科電話,聲音急促而威嚴:“管明嗎?即刻到我這里來!”
管明接完電話,話筒還沒放下,他就一下子癱坐椅子上:“啊,東窗事發了!”
猛然想起那一天……
陳偉斌趕到管明家里找他,聲音里帶著憤憤不平:“老表,告訴你一件事!”
“啥事這么氣憤?”管明笑問道。
陳偉斌的語氣十分不好聽:“信貸科的小張在我面前發牢騷,說信貸手續費分配很不公平,他只拿到科長的十分之一。我問他拿了多少,他說沒多少,就2000元。照這么計算,科長拿的就是2萬元。我現在不是信貸科長,白白沒了2萬元。真可恨!”
管明心里一激靈,道:“科長分2萬元,那么行長起碼能拿4、5萬元。小張有沒對你說他們分過幾次手續費?”
“沒有,但聽口氣肯定不止一次,這么算來,我虧的就不是2萬,而是4、5萬甚至10萬8萬了。”陳偉斌更加氣憤了。
管明暗喜:機會來了!但他知道這個老表頭大無腦,不能直說,便道:“你的眼里只有錢!要是你還當信貸科長,也不見得是件好事。私分手續費是違法的,要是有人捅出去就完蛋了。”
陳偉斌這回并不苯,他小眼睛一閃:“啊,我就把這件事捅出去,我去打電話告訴分行或省行。那么點小事就把我的信貸科長給撤了,哼,我看她伊婷這回怎么吃不了兜著走!”
“你真笨!人家問你是誰怎么回答?到時分行通報給伊婷,你才吃不了兜著走!”管明瞪了他一眼。
陳偉斌一拍腦袋嚷道:“是啊。可是,要是不告她不就太便宜她了?那你說我們該怎么辦?”
管明道:“不是有句話嗎:“貼上8毛錢,讓他查半年。不過告也沒用,伊婷在省行市行都有人。我看啊,即使告到檢察院,也不一定會受理。”
“哇!”陳偉斌的喊叫聲把管明嚇了一跳:“你這一句話倒驚醒了夢中的我!我就去給檢察院寫匿名信!”
管明聽老表這么一說,差點兒噴了鼻,最后還是忍住了,卻表現出擔心的樣子道:“我看還是算了吧,要是伊婷查出來,你我就都玩完了。”
陳偉斌怒其不爭似的嚷道:“瞧你那熊樣,被人踩在腳底下還慌失失的。我們不是信貸科的,怎么懷疑也輪不到我們。”
老表肯用這種手段出氣,管明當然高興。但他清楚伊婷人面廣,不禁有些擔心。如他自己所說,要是查出來,就肯定玩完了。阻止阿斌吧,又心有不甘,暗道:車到山前必有路,查出來再算吧。于是,他只敲打了陳偉斌幾句,便靜觀其變。
匿名信寄出去已將近兩個月了,這段時間,管明是食不甘味,又想出事,又怕出事……
管明左思右想,除了陳偉斌這件事,他不可能有其他行差踏錯。想歸想,他還是馬不停蹄地趕去行長室見伊婷。他習慣地眨巴幾眼,才敲敲開著的大門,喊了聲:“伊行!”
“進來!”伊婷的聲音十分嚴厲。
管明怵然:“我的天啊,真的殺到了!”他心神不安地瞄她一眼,小心翼翼道:“伊行,有什么指示?”
伊婷沒有留意到管明的神色,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剛收到密報,檢察院過幾天要來支行查帳。”
管明的臉唰一下變青灰,真想拔腿就跑,可腳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他戰戰兢兢地想道:怎么辦?低頭認罪嗎?這是上策還是下策?他見伊婷停頓了一下,便囁嚅道:“伊行,我……”
伊婷奇怪地看了管明一眼,問道:“你怎么啦?”
“我……”管明還是嚇得出不了聲,發際滲出細細的汗。
伊婷滿腹心事,她也顧不得管明在想什么,只對他道:“檢察院來查賬,意味著有事沒事也會鬧個雞犬不寧。所以,你去想辦法請他們吃頓飯,再跟他們‘意思意思’,能擋幾天是幾天。你要向他們明確表示,我行將劃給他們30萬元做辦案活動經費。”
聽了伊婷的話,管明如釋重負地揩了把汗:哎呀,幸虧我沒有向她認錯!猛然間,他又是一陣驚喜:她把這么重要的事情交代給我,證明她已對本爺完全信任。哈,阿斌,你終于干了件好事!看來她不會懷疑到我們頭上了!
管明搙了把汗,討好似的問道:“伊行,您打算啥時候請他們?”
伊婷伸出食指斬釘截鐵道:“越快越好!要是趕得及,最好今晚!”
“好,我馬上聯系。”他轉身便走。
“等等!”伊婷喊住管明:“活動經費先別劃帳,由我通知柳菲。”
“知道了,您放心。”管明急促的腳步聲又在樓梯上響起,由近至遠。
午飯后,伊婷和衣躺在行長室里間,眼盯天花板,腦子亂極了:這次可能真的東窗事發。雞蛋再密也孵出仔,要查的話,回扣、手續費、小金庫肯定跑不掉。怎么辦?唉,管不了那么多,先去打打關節,看檢察院的意思如何。她的思想稍微松弛了下來,剛合上眼,上班鈴聲響了。
門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伊婷不耐煩地一把拉開門,張嘴便問:“什么事!”門外的管明嚇了一跳,把溜到嘴邊的話給忘了。他呆呆看著威嚴的上司,魚泡眼比往常眨巴得更厲害。
見是管明,伊婷臉上勉強帶出一絲笑意:“進來吧。”
管明誠惶誠恐跟她走進行長室,道:“伊行,我和檢察院聯系了。”
伊婷雙手下意識地搓了搓,急促問道:“是嗎?他們怎么說?”
“我找了梁副檢,他說幾個領導這段時間都很忙,抽不出時間。”管明答道。
“什么?有事相求時那么熱情,現在卻‘吊起來賣’,這些混蛋!”她失望至極,張口便罵。
“伊行別急,您聽我說。”管明見狀安慰道:“見梁副檢如此態度,我便對他說,伊行昨天召開了專門會議,研究贊助檢察院活動經費的問題。現定下來了,共30萬,她想和你們協商一下。聽我這么一說,梁檢十分高興,把宴請時間定在今晚。”
“真的?!”伊婷喜形于色,拍著管明的肩膀贊道:“好,你的工作很出色!我沒看錯人,是個可造之才。好好干,你的前途無量!”
說到這里,伊婷透了口氣,親切地望著管明道:“透露個事給你:我已向分行推薦你和陳淑文任支行副行長。根據組織原則,沒任命之前不能告訴你。我跟你說的目的是想讓你心里明白,把工作干得更出色。能不能成功,就看你自己了。”
管明懵了:這簡直是從天上掉下了餡餅!很快,他內心的狂喜消失了,他再也不相信自己能升職。不記得有多少任行長同樣向他許諾同樣的事。他一次次心跳加速,一次次心急如焚。好不容易定下心來,又一塊大石被扔進平靜的池塘,掀起撼然大波。這次不敢再上當了,他知道自己的分量。
管明假裝很感動,雙手合在一起,身子微躬,溫順地對伊婷道:“謝謝伊行,謝謝您的提拔!”
伊婷擺了擺手:“客氣的話先收起來,擺平檢察院是你對我最好的報答。宴請的事由你全盤負責,找一間高檔酒樓,訂個高級套房。價錢不限,一定要讓他們滿意,辦好后盡快通知梁檢。還有,到總務科領幾個金幣,到時給每個檢長送一個。”
“是那種3000多元一個的金幣嗎?”管明急問。他早就聽說支行買了批金光燦燦的足金金幣,價值不菲,專門用來“打關節”。可他一直沒機會一飽眼福。
“對。”看到管明那驚奇的神情,伊婷又道:“你就多領一個,獎勵你的。好,去吧。”
管明歡喜異常,比聽到提拔他當行長的消息還來神。他剛要向伊婷表示崇高的謝意,見她又揮了揮手,便笑嘻嘻離去了。
4
副行長王帆帶領總會計、會計科長、出納科長到庫房查庫。剛打開庫房門,王帆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的是伊婷辦公室的電話號碼。
王帆馬上走出庫房,恭敬問道:“伊行,有事嗎?銀信公司的帳?好,好的,明白,我馬上去辦。”他隨即把總會計喊來:“老張,伊行有急事找我,查庫工作由你抓總,查完后把小結交給我。”說完,便匆匆離開了。
銀信公司辦公地點設在信貸科,公司業務實際上由信貸科代理。王帆任經理,柳菲管帳務,資金調配由伊婷簽名生效。
王帆找來柳菲,吩咐道:“伊行要我們把公司內外帳重新核查,把貸款單位會計報表細查一遍,有問題馬上匯報。”
柳菲連忙去資料室把資料找出來給王帆:“王行,這是公司的帳,這是各單位的月報。不過有幾個單位沒按時交月報表,我讓小劉他們馬上催收。”
“咱們先查現有的,其他的抓緊時間催收,尤其是貸款金額大的。”王帆邊翻看邊囑咐道:“我想伊行又發現問題了,不然不會這么急。要真出事,我們兩個‘哎呀經理’吃不了兜著走。”
見王帆不知道檢察院來查賬的事,柳菲又不便明說,只是鄭重地點了點頭:“王行放心,下午我親自去單位追收。”
王帆把手上的懋華實業有限公司會計報表遞給伊婷,直盯盯看著她,伊婷情知有問題,急急看起來。
“怎么竟然虧損?”她愕然。
“他們的報表天衣無縫,很難找出漏洞,但肯定有另一套帳。從目前經營情況看,公司至少有20%以上的盈利。”
“這些臺灣佬真靠不住!”她狠狠道:“我們冒著風險與他們合作,本來是想搞多些活動經費,誰知道他們如此狡猾,等于無息貸款。”
伊婷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神情顯得很沮喪:“我大意了。搞不到經費是小事,他們要是一直虧損直到宣布破產,貸款就收不回來。要是上級行知道我們以合作項目發放貸款,后果更不堪設想。”
“那怎么辦?”王帆頓覺緊張。
伊婷托著下巴思想片刻,然后道:“先盯緊他們的帳,查清是否帳實相符。馬上通知會計科,從今天起截流懋華實業公司的資金,截住多少是多少。還有,告訴陳淑文她們,不管用啥辦法,盡快收回貸款,這是死任務!”
“好,我馬上去辦。”王帆轉身便要出去。
“等等!”伊婷又喊住王帆:“我去信貸科,你先把那兩件事情辦好。”
伊婷疲軟的靠在沙發上,絞盡腦汁想著善后辦法。她后悔自己太沖動了。他媽的,竟被這些無良的臺灣佬鉆了空子!
正自懊惱,王帆急匆匆跑進來報告:“伊行,白枚報告說,懋華實業公司的資金大部分已轉到他行。帳面上的資金是日常開銷,不多,不過天天都發生。”
伊婷感到胸口有股氣流往上涌,怒目圓睜:“不管多少,全部扣住!楊大中肯定不敢來問原因。你每天親自與陳淑文去懋華公司追貸,有多少拿回多少!”
“是!”王帆意識到事態嚴重,疾步走去信貸科。
幾瓣酒杯碎片在地毯上閃亮,留存一片紅酒的痕跡。伊婷好像有種筋疲力盡的感覺,這是從未有過的。她癱坐在米黃色沙發上。咋這么倒霉,啥事都攤在我身上?!
伊婷獨自發了一頓脾氣后,她又開始苦思冥想:檢察院還算配合,把瞿行在任時的兩筆貸款亮出,讓他做了“替罪羊”,反正他也退了。然而,公證手續費問題雖被掩住,但這不是長久之計,如再有人告狀,事情就很難再包得住。還有,大世界娛樂場的逾期貸款是個老大難問題。東方實業公司幾個億的貸款不知道會不會“凍過水”。這么一來,別說保不住行長寶座,說不定還得進大牢。
忽地,她冒出一身冷汗:上官衡啊上官衡,可把我害慘了,現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難道他真的跑掉了?不,不會的!可是,他要不是跑了,為何到處找不到他?幾個億的資金,總不至于連渣都沒了?!
5
宏發實業有限公司“開業兩周年慶典”晚宴一宣布結束,伊婷便邀請共進晚宴的區府辦主任老周來到“美源咖啡屋”。
“老周,你來點,看喜歡喝啥。”伊婷接過服務員送來的精致本子遞過去。
“伊行別客氣,才吃過晚飯,隨便來點什么吧。”他笑著把本子遞了回去。
她不再推讓,稍微翻看了一下,隨意點了個“原味黑咖啡”,老周則要了個奶茶。
老周用欣賞的目光看看穿著禮服略施脂粉的伊婷,笑道:“好久沒見了,伊行還這么青春靚麗,怪不得人家都說你是‘永不褪色’。”
“瞧你,老友鬼鬼的,還油嘴滑舌說這些廢話。”伊婷嗔了老周一眼。
老周笑道:“別不高興,難得與你一起坐坐開開心。現在區里又是多事之秋,看來還得忙個半死。”
“剛才聽同桌進餐的人說,區里有很大變動,究竟是咋回事?”伊婷問道。
老周輕晃腦袋答道:“是啊。幾個局處級都被雙規了,包括您的老朋曾局長、梁處長在內。”
“啊?她們都出事了?”伊婷十分震驚。
“還不是利用職權收受賄賂被揭發了。”
“牽涉的人多嗎?”伊婷更加震驚了。
“海著吶,上上下下一大批。現在只有看誰后臺硬,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啦。”
伊婷的心急速跳動:天哪,最重要的關系網都出事了!她們會扯上我嗎?盡管和她們幾個相比,我的問題不算大,可也要想法應付啊!
伊婷越想腦子越亂,臉色開始發白。
“瞧你花容失色,干嘛這么緊張啊?”老周不解道。
“緊張啥嘛,我是覺得奇怪。”伊婷強忍不安,臉上現出一副無邪般的笑容,還帶出深深的酒渦:“我們干金融的要對區里任何事件都必須了解,而且需要第一時間獲取第一手資料,對吧?”
老周被她的笑容吸引住,笑道:“對,對。誰不知道伊行長政治嗅覺敏銳。”
伊婷輕輕打了一下老周的手:“又來了。話又說回來,要是區里發生大事,你可要第一時間告訴我啊。”
老周笑著拍了一下胸脯:“行,只要您老一句話!”
老周的話惹得心緒不寧的伊婷“撲哧”一笑。
伊婷回到家時,兒子已睡著了,象極她的俊臉現出一絲笑意。丈夫又出差去了,不知去哪里,說是秘密行動。她回到房間,澡也沒洗,便把自己拋上軟軟的席夢思。
伊婷累極了,卻輾轉反側,腦海里滿是梁處長、曾局長等人的影子:唉,她們也被雙規了,她們的貸款回扣會被查出來嗎?這可是一筆大數目啊,明天“補倉”還來得及嗎?對了,明天有兩件事必須馬上處理:一個是曾、梁的貸款回扣;第二個也是最重要的問題,必須找到上官衡,把錢要回來!
想起上官衡,她猛一激靈……
一個月前,他把她載到浪漫度假村。在他溫柔的臂彎中,她又追問起他何時能歸還貸款。他卻道:“良宵苦短,又提這事。放心,下個月連本帶利一起還!”
“這話當真?”伊婷懷疑道。
“當然!過幾天我要去北海灣做一筆大生意,做好了,利潤會非常豐厚。除了還貸,我還能賺一大筆。”
“要是做不成呢?”伊婷問道。
“這筆生意保證十拿九穩,只是還要你幫忙貸款。”
“怎么,還要貸款?!”伊婷急問。
“我目前手頭資金短缺,沒有資金是很難做生意的。”上官衡道。
“那你需要貸多少?”
“一個億。”
“不行!”伊婷斬釘截鐵。
“阿婷,你聽我說。現在不是鋼材緊缺嗎?鄭處長幫我搞了一批廉價鋼材,一轉手就能翻倍。我流動資金不足,要是貸了款,所有債務肯定還清。這是萬無一失的事,何樂而不為?”
伊婷擔心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
沒等伊婷說完,上官衡使勁親了她一口:“那我們就遠走高飛,一起到國外去享受二人世界。”
“去你的!”她輕輕打他一巴掌。
“我是說真的。”他抓住她打過來的手:“先別說勝敗如何,我真希望你能丟開什么銀行啊,貸款啊,還有丈夫兒子,咱們一起做個神仙伴侶,不羨鴛鴦只羨仙……”
上官衡的口中飛出的不是唾沫,是美妙悅耳的語言,無與倫比的世界,使她飄飄欲仙。他如愿以償,拿到了5000萬。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他消息全無,象已人間蒸發……
遠遠傳來“嗚嗚”的警車聲。伊婷緊張傾聽,警車聲由遠而近,停在樓下。沒等她反應過來,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已來到門口,幾個手扛微型沖鋒槍身穿防彈衣的特警砸開大門,沖進房間,槍口指向她的腦袋。威嚴的警察拿出逮捕證在她眼前一揚:“你是伊婷嗎?你被捕了!”
啊!最擔心的事終于發生了。
伊婷被扣上手銬,爛泥似的被警察拖出門口。兒子明明呼喊著撲過來,被警察拖住。他邊掙扎邊哭喊:“放開我媽媽!”
“怎么回事?”邵援朝也沖了進來,啊,他出差回到了!邵援朝扯住警察嚷道:“你們憑什么抓人?”
左鄰右舍開門圍過來,相互問道:“出了什么事?”
“伊婷被捕了!”有人答道。
“不會吧,是不是搞錯了?”
有人上前責問警察:“你們有沒搞錯?她是個好人,還是市勞模呢。”
一個警察揪住發瘋似的明明,抽了個空回答提問:“她真是好人嗎?你們知道什么?她犯的是貪污、受賄、行賄、瀆職罪。數罪并罰,罪可槍斃!這是嚴打期間,更要從嚴處理。”
“槍斃?”人們大驚失色。
“槍斃?!”伊婷駭然:“不!你們沒證據,不能亂抓人!我不走,我不要死!”
一個架著伊婷的警察回道:“想要證據,檢察院有的是。快走!”
明明甩開警察沖到媽媽面前,一把抱住她:“媽媽,我陪你一起槍斃!”
“明明快走開!你不能死……”
伊婷拼命掙扎,“忽”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才知道剛才做了個噩夢。
遠處又傳來警車“嗚嗚”的瘋鳴聲,由遠至近,好像已到了樓下。伊婷驚恐地伸手拉過衣服,手忙腳亂胡穿一通。警車呼嘯而過,向遠處開去。她吁了口氣,拿衣服揩去滿頭滿臉的冷汗,好象才恢復知覺,卻癱軟得幾乎坐不穩。
唉,已不記得這是第幾次了。得想個萬全之策,再這么下去,不病死也會嚇死!要是被抓,兒子他們肯定會受連累……
思想如是反復,一夜無眠。
6
一雙溫熱的大手捂住了伊婷的雙眼,她一陣激動:啊,他終于來了,我有救了!驀然,她渾身一抖:這是在我自己的家啊!他怎么……
伊婷心一急,雙手一把扯開那雙大手,返身驚恐地喊道:“你怎么……”卻霎時間呆住了。
啊,是邵援朝!這時,他那雙放出熱烈光芒的小眼睛詫然地看著她:“你怎么啦?”
伊婷一定神,假裝嗔道:“哎呀,嚇死我了,還以為有什么人進屋了!”
“瞧你,這里里外外‘森嚴壁壘’似的,還有誰能進來這里!”邵援朝扶住伊婷的肩膀,笑問:“你剛才在想什么?開門的聲音那么響都聽不見?”
“沒啥,還不是工作上的事。”她敷衍。
“別考慮工作了,看看我給你買的禮物。”說著從口袋掏出一個小紅盒子,一條金燦燦的項鏈呈現在伊婷面前!“是最新款的,喜歡嗎?”
看著這黃燦燦金閃閃的項鏈,伊婷十分感動:援朝的心真細,他每次出差總忘不了買手信。知道我最喜歡首飾,這次又買回來了,還是新款的!
想到這里,她對他燦燦一笑:“喜歡!”
“來,我幫你帶上。”邵援朝說著,輕手幫伊婷帶上。
伊婷撫著胸前鏤花的墜子,嗔笑道:“你又亂花錢了?”
“這是剛領的獎金。告訴你,我們部隊好多人立功了,我也撈了個二等功!”
“真的?!”她很為他高興,拉著他笑問:“哎,怎么忽然立功了?”
“說起來還得感謝荊惟力。”邵援朝的語氣溫和而感激。
伊婷聽了渾身一顫,眼睛愣愣的盯著丈夫。
邵援朝一把將伊婷摟過來,道:“別用那樣的眼神看我,我說的是真話,這次真的得感謝荊惟力。要不是他,我們不會那么快破案,還說不定結果會如何呢。”說到這里,邵援朝感嘆道:“經過這次與荊惟力的接觸,我了解了他的為人,他確實是個實在人。對了,他還把你們以前的事都告訴我了。唉,也真難為他了。”
“啊,是咋回事,快說給我聽聽!”聽邵援朝這么贊賞阿力,伊婷的心“怦怦”急跳,她拉過他的手搖著催著。
見伊婷急不可耐的樣子,邵援朝笑著點了一下她的鼻子道:“瞧你急的,聽好了。話說……”
邵援朝的緝私隊被借調到北部灣公安局協助打擊走私犯罪活動。根據線人的密報,緝私隊正密鑼緊鼓準備圍捕一起販賣槍支的團伙。然而,當部隊趕到那個團伙交貨的地點時,卻撲了個空,肯定是有人走漏了風聲。部隊領導下了死命令:一定要破獲這起案件!
一連半個月,邵援朝他們都在積極尋找線索,可犯罪嫌疑人竟然銷聲匿跡,他們只好以逸待勞。他們相信,這伙亡命徒的交易肯定不會取消的,只是時間和地點的變更而已。
這天,邵援朝正走出公安局,迎面走過來一個人。他覺得眼熟,仔細一看,猛地抓住他的衣領,喊道:“是你,你來這里干什么?!”
那人一愣,使勁掰開邵援朝的手:“同志,你認錯人了!”
“荊惟力,你化成灰我也認得你!說,你來這里干嘛?!”
“你……你是邵……”荊惟力驚詫異常。
“你裝什么蒜?我就是邵援朝!”
荊惟力用力甩開胸前的手,義正詞嚴道:“你別胡攪蠻纏,我是來報案的,不想與你爭辯個人恩怨。事關重大,別耽擱了時間。請你告訴我,刑警隊辦公室在哪里?”
“報案?刑警隊?”邵援朝略一思索,馬上警覺起來,隨即把荊惟力領到緝私隊辦公室。邵援朝遞給荊惟力一杯熱茶,客氣道:“我現在是借調到這里負責緝私。請問,有什么情況嗎?”
荊惟力見他180度大轉彎,也下了氣,急道:“緝私?哦對了,我發現有人走私軍火!”
邵援朝眼睛一亮: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他興奮莫名,已把個人恩怨忘諸腦后,一把握住荊惟力的手,道:“太好了,我領你到部隊首長那兒,把詳細情況談談。”
荊惟力提供了一個令他們驚喜不已的線索:“我出差到北海灣,偶然遇到一件事……”
荊惟力依著咖啡廳的玻璃窗找了張小桌坐下。他要了杯黑咖啡,獨自回味與伊婷在浪漫咖啡廳的短暫時光。一個戴墨鏡打領帶的光頭男人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張照片。他把照片與荊惟力對照一下,不經意地點了點頭,然后坐到桌子的對面。
“您好!”光頭男人一口濃濃的外地口音,他把手遞過去給荊惟力。出于禮貌,荊惟力與他對握一下。對方又雙手遞給他一根香煙:“您請,上官總。”態度非常恭敬。
“同志,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么上官總,我姓荊。”荊惟力用蹩腳的普通話回答。
“啊?對不起金先生!”那人彎了彎腰急忙離座,走到離門口不遠的桌旁坐下,眼睛不時看一看表,又覷一下門外。
少頃,進來一個40來歲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男人。
光頭一見,又審視一下照片,便急忙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喊了聲“上官總。”他雖點頭哈腰的伺候著新來的人,卻詫異地掃了荊惟力一眼。荊惟力也一愣,來人的模樣竟和自己那么相似!
他們的出現引起了荊惟力的好奇:這“上官總”好大派頭,象個大老板。可又不象談生意,這么神秘兮兮的。于是,他不時用眼角悄悄斜一下兩個竊竊私語的男人。
西裝男人遞給光頭一個金戒指。光頭把戒指左翻右看,再遞回給對方,隨后把隨身帶的皮箱打開一半,小聲道:“按照行規,這是訂金,做完后再把余款開給您。”
啊,滿滿一箱紅色的百元大鈔!荊惟力呆住了,他從未見過如此多的錢!他把身子輕輕轉開,不讓他們發現自己看到這些。
荊惟力心想,這兩個人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好人!等那兩人離席,荊惟力悄悄尾隨著他們,直到他們進了海邊的一個小漁村,走進一間泥抹的破房子。漁村不大,只有十來戶人家,可能都外出打漁了,除了來客沒見到其他人。
荊惟力避開視線,繞過村口,從后面摸到那家低矮的房子的圍墻后面。從透風的墻洞里清楚看到屋里頭還有好幾條大漢。天!那些人腰上帶著家伙,破舊的桌上還有手槍!
荊惟力嚇出一身冷汗,悄悄退出去,心道:這些人白天是不敢行動的,起碼要等到夜晚。對,我趁這個機會回去報信……
烏云籠罩著海邊的夜空,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荊惟力領著緝私隊的戰士,乘著夜色包圍了小漁村。圍殲非常成功,部隊在小島上起出一批槍支,還有1000多發子彈。光頭被打死,其余的人都被活抓,我方只有幾名戰士受了輕傷,包括邵援朝……
“啊,快給我看看傷口!”伊婷一聽邵援朝受了傷,急了,便要檢查他的傷口。
“沒事的,只是被子彈擦破點皮,差不多痊愈了。”荊惟力拍了拍手臂表示沒大礙。
伊婷這才放下心來。突然,她想起邵援朝剛才說的那個“與阿力相似的人。”她忍住心跳,輕描淡寫道:“后來呢?那個老板怎樣了?”
“那個人漏網了。可能因為天太黑看不清給他溜掉,也可能在我們來之前走了。”邵援朝懊惱地答道:“據抓獲的同伙說,那人是真正的后臺老板,聽說是南州來的,是個香港人。他們以前也沒有見過此人,都是他的馬仔來交易。這次可能涉及的金額巨大,又是軍火,所以他親自出馬。不過不用擔心,南州公安局已立案追查,排查與荊惟力相貌相似的人。相信那個人很快就會落網的。”
說著,他笑瞇瞇地撫了一下她的臉:“放心吧阿婷,我以后再不會對荊惟力動粗了,我就喜歡和這樣的人交朋友。”
要是伊婷聽到邵援朝的這句話,肯定會激動不已,可惜她沒聽見。她轉過身子,腦子已然一團混亂:阿力啊阿力,你知道嗎?你的“義舉”把我打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啊!她暗自徒嘆奈何:感情孽債,冥冥之中已注定何日清算!
邵援朝沒看到她的表情,輕輕推了她一把道:“啥時候咱們還去南州酒家賀一賀,不過這次祝賀的對象是我了。”
伊婷強笑著與丈夫敷衍幾句,便推說感冒頭痛,上床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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