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于明白體驗和留念的不同之處，在專注凝視蝠魟那一刻所感受到的震撼和謙卑，是再清晰的照片也表達不出來的。
那天，在馬爾代夫做瑜伽，其他成員都認真上課，只有我和友伴忙著用相機拍對方，還請導師幫我們來張合照。導師輕聲細語對我說，上完課才拍吧。不知為何，那一刻我感覺很不舒服，臉還有點紅。上完瑜伽課，導師說現在可以拍了，我卻已經意興闌珊。
我原本是想要留念，但在那一刻卻讓留念抵消了經驗。
這是亞洲旅客和歐美旅客的一個很大的不同點，前者喜歡留念，后者講究經驗。
與來自這兩個地區的旅客同游的話，很明顯會看見亞洲旅客身上必定帶著最新款式的大小相機，還有很多帶著攝像機。不論在什么景點，就算是在博物院，都瘋狂猛拍，這里兩張，那里三張。不同角度再拍幾張，單人照、雙人照、大合照，很忙很忙。待拍完，已經是時間離開，景點是通過相機留作紀念了，但完全沒有體驗。
歐美旅客比較瀟灑，手上拿著的大多是旅游景點的介紹書或地圖，仔細參觀古跡／建筑／教堂／博物院，一些還時不時拿出紙筆做筆記，動作是慢條斯理但順暢和享受的。即使有相機，也不會是最新款式，而且很少看他們拍照，沒有人喊來喊去“笑一個”，景點是留在他們心里，不在相機里，并有很充實滿足的收獲感。
我當然屬于前者，以前和現在都一樣，出國是幾臺相機在手。以前行李裝滿膠卷，出國一次可換來40卷底片，拍的大多數是自己。現在是記憶卡年代，雖然記憶卡能用了再刪，刪了再用，但我還是“怕輸”地準備了很多張，而且都是大儲存量的。出國一次可以換來40GB的數碼記憶，唯一的進步是，現在拍的比較多是風景。每次拍照的理由都是：老遠來到當然要留念，因為不曉得何時會再回來，一定要多拍。但每次拍了那么多，沒有一次有空細細欣賞，一次40GB的照片少說幾千張，要看，也得花好幾天，哪有時間？
于是，這些年來我儲存了很多旅游的紀念，也儲存了很多旅游的零經驗，回憶中只有在世界哪個角落拍了什么姿態的照片，但很多時候卻連景點的名字也沒搞清楚，當然更甭說背景歷史了。
這次三返馬爾代夫，一個很重要的任務是看蝠魟，于是參加了四季蘭達吉拉瓦魯的一個項目，附近一有蝠魟出沒就會有人通知馬上出海。我一直告訴自己，當看到“可遇不可求”的蝠魟一定要拍很多照片和錄像。但當我真正看見蝠魟在我身邊游過的時候，我發現手上的潛水相機和錄像機等都是累贅的東西，我根本不可能邊拍照邊錄像兼要感受蝠魟游經身邊的體驗。當第二第三只蝠魟游近之際，我知道我必須做出魚與熊掌的選擇，放下相機聚焦蝠魟。
我終于明白體驗和留念的不同之處，在專注凝視蝠魟那一刻所感受到的震撼和謙卑，是再清晰的照片也表達不出來的。
我有個朋友，他從來不拍照，即使到世界奇觀著名景點也保持“不拍”立場。以前我一直覺得他是怪人一個，現在看來，他其實比我們很多人都懂得享受經驗和體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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