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雨來得利索,等不及電光火石的呼嘯開道,就奮不顧身地一瀉千里,先是淅淅瀝瀝,然后似乎是稍加磅礴,最后終于是浩浩蕩蕩的了。
底下的人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一時無措,努力回想著幾分鐘之前的晴空朗照到現在的突然傾盆雨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可是他們顯然一無所獲。因為在這段時間里他們滿心想的全是竭盡全力地奔向凌凜,而無暇旁物。難得打破傳統勇敢地相信了市氣象臺一回,豪情萬丈地拋棄了所有的雨具,孤身前來,不料竟卻是這樣的一個逆轉。
不過他們卻也抽不出更多的時間去抱怨這糟糕的天氣了, 今天可是美好的一天,大家都將有好多的事情要忙,可沒有誰愿意成為一只狼狽的落湯雞。于是,紛紛加快了腳步開始小跑,身后濺起的冰冷的水花則一直目送著他們的身影淡進了各自所屬的區域。
8月25日 ,凌凜中學新生報到日,原本可以想像的人山人海被現實版的水漫金山無情地澆滅得一縷青煙不剩。只一瞬間的功夫,一切在無聲無息中歸于一種躁動的平靜之中。
校園中隨處可見的參天大樹收起了之前的搖曳風姿,低垂著枝條退出今天的舞臺;成群結隊的鳥兒停止了之前的歡唱,嘶啞地喊叫了一聲之后便迅速躲進了溫暖的巢穴,遠遠地看著這場雨的瘋狂;小道旁的商販卻是堅韌最甚,大雨阻擋不了他們對于商機的渴望,原本用來躲避烈日的大傘此刻卻正歪打正著地同大雨做著頑強斗爭,而商販們,也成了整個學校少有的還長時間堅守在雨里的人群。
每當有學生關顧之時就是他們的笑容最為燦爛的時刻。大雨中的人們總是匆忙的,或許是即將的同學,或許是日后的摯友,都無關緊要,此刻大雨中,他們都是素不相識,也無暇相識。于是在凌凜,如果俯瞰的話,便會看到一個甚為壯觀的場景;一個洪水泛濫的戰場,數不清的士兵背著厚重的軍姿,趟著沒腳深的水全速前進,在金秋的爽氣中試圖努力營造出一絲的燥熱,在橫臉的不滿中無言地詮釋了秋的蕭瑟。
大雨疾行未有一刻鐘,一個全新的雨具攤便在校園里悄無聲息地拔地而起,輕蔑地掃了一眼旁邊的帽子攤主,冷冷地笑了一聲,隨后便立即忙碌起來,熱情地迎接來自四面八方的賓客。稍空之時,便總不忘用嘲笑的眼神殘忍地攻擊一旁的帽子攤主。
一秒兩秒對于帽攤攤主來說還是可以忍受的,可這時雨偏下得更瘋了,所有的人都躲去避雨,買傘的步伐也便緩慢下來了,只是可憐了帽子攤主在這段難熬的時間里似乎是被雨具攤主的眼神千刀萬剮,難受太甚。
終于,半小時后,他崩潰了,收起了所有的東西,嘴里嘟囔了一句“變態”,然后便惡狠狠地盯著對方看了良久,似乎是在努力用眼神進行反擊。可是他的毅力是明顯不如雨具攤主來得剛強的,于是只能憤怒地推著小車,滿口臟話地提前退出了戰場。
雨具攤主見他已走遠,不禁放聲大笑,終于將戰無不勝的犀利眼神依依不舍地從遠處拽了回來。
此刻一輛車子停在了他的攤子跟前,高一新生關蒙,從車上走了下來。見攤主嬉笑如此,突覺不快,道:“就賣個傘,笑那么開心干嘛,變態。”
攤主雖然被這話說得渾身不舒服,可又不好怎么反駁,只是趕緊將笑容撤了回來,清了清嗓子到:“要幾把?”
“三把,快點。”關蒙沒好氣地回答。
取出了傘,攤主卻斜眼看了一眼車內的其他人,然后低聲道:“一把50,合計150,謝謝。”
關蒙也不還價,遞給他二百,找了零以后便趕緊鉆進車里一溜煙駛遠了。
攤主看著汽車遠去的背影,笑呵呵地將寫著“25”的標簽扔到了地上,自言自語道:“傻小子,呵呵。”
因為大雨來得突然,本來露天的報道點便顯得有些狼狽不堪。不過好在事先有考慮到雨天,也有預備方案,因而場面只混亂了一些時候一個大棚便就搭起來了,于是,一切的紊亂也便逐漸恢復了正常,上交檔案、錄取通知書、相片等等,整個的報到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而此刻的雨具攤前又來了一個顧客,褚默。選罷傘,攤主依舊喊出了50元的高價,然而褚默聽罷卻只是笑而不語,指了指攤主抓在手里的標簽,輕輕地搖了搖頭。
“要不”,攤主慌忙改口,“咱再便宜些怎樣?”
但褚默還是只搖頭,然后靠近攤主低聲道:“對于有些商販的不道義而言,你已經挺仁慈的了,因為他們,至少不會在標簽上貼上真實的價格。”
然后便慢悠悠地從包里拿出一把傘,緩緩撐開,拖著行李,瀟灑地走了。
攤主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難后又不懷好意地罵道:“小屁孩兒,敢耍老子,還缺你一個不成!”
正罵間卻便又來了一個身材矮小的學生,名叫司徒為政。同樣50元的起步價,司徒為政聽完卻張大了嘴巴,表現出最為夸張的面容,似乎是要一口將攤主吞下。
見他這般,攤主開始憂心生意又將就此告吹,忙說:“40也成,我虧本賣你行不?”但司徒卻并不買帳,反而是卸下了行李,放下了肩上背著的厚實的書包,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說大叔啊,正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把傘哪看哪不值50啊,40也不行,咱是生意人是不,做生意最講究誠信是不,你今天坑了消費者一回,今天讓你狠賺了一回,可是下一回消費者就變得聰明了,你還有地方坑騙別人嗎?”
聽司徒為政這一席話,攤主真是幾近瘋狂,他想不到眼前這個才剛剛成為高中生的學生嘮叨起來竟能這般沒玩沒了,他擺了擺手試圖阻止司徒繼續長篇大論.
然而司徒早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無法自拔,哪見得旁人的舉動與心思,稍頓片刻便繼續道:“作為消費者,我們是絕對允許商家賺錢的,可是你不能賺的太過分了是不,過分了那就叫黑,我們可以315投訴你的懂不?”
司徒講完這句特意看了一眼攤主,見他沒有任何反應以為他還沒有領會這句話的精髓所在,于是便又借助自己對于初中政治的牢固把握深入開展講話,可他卻不知道攤主只是反感他的講話才故作愚昧,不予反應。
此刻的攤主正內心深處咬牙切齒得地痛罵著他,費勁腦筋思索著能將他驅逐走的最優方法。可是在接下來的近半個小時里,他多次的好言相勸與推搡均在司徒的自我陶醉中化為泡影,而在這段痛苦難捱的時光里,他也不得不嘆息著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又一個意欲買傘的人在司徒強大的氣場下紛紛望風而靡的凄涼背影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消失在了他的視野之中,惋嘆太甚。
終于,他實在是再也無法忍受了,狠下心,說:“大哥,爺爺,這傘我送您老人家成嗎?您就別再浪費精力了,趕緊趁早去報到吧,晚了黃花菜都得涼了。”司徒聞言在臉頰掠過一絲轉瞬即逝笑容,但旋即又正色道:“其實我不是圖大叔您這把傘……”
未及司徒說完,攤主就收拾起了地上的一大堆家伙什兒丟給司徒,哭聲道:“大哥,就當小弟孝敬您的了,您就勉為其難收下吧。”說完便推著司徒走了好幾米,見他幾番遲疑終還是歡快離去這才長舒一口氣,重新回到攤子前。此刻看攤主,卻是滿臉泛紅,雙眼怒火熊熊,喃喃道:“小時貪便宜,長大怎得了。”緊接著目光便又四處游蕩,很快便到遠處的學生宿舍區。
凌凜中學的學生宿舍區里有著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景,一個是透著西式韻味的女生宿舍群,一個是有著典型的上世紀90年代中國傳統風味的男生宿舍群。
雖然建設動工時早已進入21世紀,可是大概是當時的校領導比較懷舊,又恰逢當時自身手頭比較緊,還有就是飲食方面熱衷于豆腐渣的原因,于是這些喜好便都毫無保留地反映在了現在的男生宿舍上,確實難得。
女生宿舍是在年初才竣工的,屬于拆建建筑,標準的四人間,空調、熱水器等設施一應俱全,還裝帶閉路電視,學生宿舍能有這樣的配置,確實沒有什么好再說的了。
而與此相比,男生宿舍真的就是慘不忍睹。黑得發紫的外墻在掉漆的窘境中將上個世紀末的滄桑暴露得一塌糊涂,宿舍樓橫向長度有兩個現役女生宿舍的樓的總長那么長,而單間宿舍的面積較之卻縮水了二分之一,過道上配備的也全是泛著黃光的白熾燈,在漆黑的深夜里根本起不到任何的照明作用。
幽長的走廊伴著陰森的昏暗,人們終于親切地稱呼它為“監獄”,而無辜的樓管也就這般順理成章地成了光榮的“獄長”。
與女生宿舍的豪華相比,男生宿舍的陳設真的是不堪入目。每一層都只有一個稍大點的公共衛生間,浴室,洗漱池。令人尤無法忍受的是,它的浴室竟就這般忤逆地坐落在那臭氣熏天的公共衛生間之內。形象的說,高峰時段,刷個牙,如個廁,都是有嚴格的排號政策的,可憐的情況下可能在無限接近上課遲到的情況下被告知已無余 坑,于是只好面色極其難看的一溜煙瘋跑,在教學區還算寬敞的廁所里盡情釋放那一股忍之太艱的放肆。
于是,不難看出,每一個進入這棟樓的學生全都臉色鐵青,不要將這一切全都推給無法自我辯護的雨們,其實無疑使緣于對這棟宿舍樓的失望,或者說是,絕望。
男生宿舍樓七層,0701,門開了,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手牽著手進了門,顯然是情侶摸樣,男生叫鄒帥,女生叫林媚兒。
剛進去就聞到了一股強烈而刺鼻的味道,嗆得他們哈欠連連。鄒帥拿手指摸了一下床沿,看到厚厚的一層灰便立時愣住了。
“小帥,你還是看看風扇能不能轉吧。”女友輕聲說道。
鄒帥抬眼朝天花板望了一下,風扇倒還是完整的,于是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他按下了風扇開關。
還好,風扇緩緩地轉起來了,一切似乎都還挺正常。
可就在他們剛覺得這里至少沒有差得那么離譜的時候,三十秒不到的時間,風扇的蓋子就突然掉下,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三片扇葉也就這么旋轉著下來。
驚得目瞪口呆的小情侶倆用愕然的眼神對視了許久一時不知怎么辦才好。半晌,林媚兒才一字一頓地說道:“小帥,你確定你能在這住下?”
“要能選擇鬼才來呢”,鄒帥不無抱怨道,“可是校領導神經,說不住就取消學籍。”
于是兩人又有那么一瞬不再說話了,只是女友的眼里滿是對鄒帥深深地同情。
但其實這一層的情況并不能夠反應到整棟樓的平均水平,只是因為今年擴招,所以才啟用了這荒廢了許多年的頂層。所謂年久失修,指的就是這個道理。
“那咱們先去吃飯吧,這里我可再也呆不下去了。”媚兒看了一眼手表,已經十一點多了。
“好吧,回來可有的忙了。”鄒帥長嘆了一口氣,轉身便走。
兩人剛走到門口就有另外兩個人拎著大包小包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來了。
“0701的?”鄒帥沖他們問道。
“是啊,你也是啊?”其中一個人忙接話道。
“那先默哀了,回來再和你們一一認識吧。”鄒帥沮喪地領著女友走了,但很顯然另兩個人此刻還是一頭霧水。
可是當他們到了房間內,看到了里面的凌亂,張大了嘴巴,發出了同樣訝異的驚嘆之后,一切的疑竇便全在無言中被無情地給詮釋完了。
“我天啊,早知道這里條件艱苦,可沒想到這一層竟然可以變態成這樣!”其中一個稍年長的學生尤勝見到眼前的場景便立時鎖緊了眉頭。
尤勝是典型的官二代,父親是教育局局長,親友中也有許多在朝為政。
另一個叫喻豆,長相可愛,討人喜,才12歲,因為小學時多次跳級。兩人是在六層轉七層的拐角處認識的。
“小勝哥,我們先去買拖把什么的上來整理一下吧,這里這么亂。”喻豆收起了手中的游戲機說道。
尤勝點了點頭,兩人于是便下樓了。
“誒,小勝哥,咱門還沒鎖呢。”走到五層的時候,喻豆突然停了下來,面容慌亂。
“關什么啊,要我是小偷,在凌凜就絕對不會關顧男生宿舍,成本太大,收益又太少,不劃算。”尤勝繼續走著,并不理會喻豆的擔憂。
本來喻豆還想說些什么,可看尤勝即將走遠了,便不好再說什么。
而此時鄒帥正領著女友準備去吃午飯,雨大不便行走,便疾跑到雨具攤前。
“老板,兩把傘。”鄒帥甩了甩身上的雨水道。
“小朋友,你走運了”,攤主嬉笑著說道,“今天揮淚大甩賣,一把只要70元,便宜,錯過可就沒了啊。”攤主試圖想從鄒帥這彌補在司徒那產生的損失,可他的算盤又在一次打錯了。
鄒帥聽罷一聲不吭,只是一把奪過傘,左右端詳,淡淡道:“50。”
攤主雖是不愿,可又擔心生意再一次流失,便只好答應。
可是付過錢之后,卻被拿走了兩把傘。
還未及攤主發話,鄒帥就遠遠地丟過來一句話:“老子戎馬十數載,閱傘無數,就25的傘,還想坑我,哼。”
攤主怨氣滿懷,可又是在乏理在先,便又無可奈何。只是握緊拳頭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罵了句:“今天背了是怎么的!”










網友評論僅供其表達個人看法,并不表明本站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