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臨近傍晚,我在吳明家吃完飯后就朝城中心走去。
此時的小城依然延續著白天的熱鬧場景,我想,假如天上果然有外星人存在的話,那么他們一定不屑地指著這個小地方譏笑到:“你們看,一群神經病。”
當我們走到1999上的時候,發現家家戶戶的門口都被鞭炮爆炸后的碎屑鋪滿了,這樣的場景讓我想起了難得一見的過年的場景。人們幾乎都認為,小城工業化以后人們的生活就幸福了——真是愚蠢的想法——不過我也是這么認為的,不然怎么認為呢?
其實,貧窮是十分可怕的,只要有人給予那些“窮光蛋”一個致富的希望,他們就會死心塌地地跟著你干,那怕你是騙他們的。
不僅家家戶戶門前堆滿了鞭炮屑,就連難得一見的光著屁股的小孩也跑出來了,撿著地上的沒有爆炸的鞭炮玩弄。
其實,那些小孩長久不出門也是有原因的,你應該知道小城抓計劃生育就像抓“破壞分子”一樣,見一個逮一個,真是唯恐沒有“黑戶口”可逮。
我和吳明徑直朝網啊網網吧走去,我們約好了幫會的兄弟在那里見面。
當我們到網吧的時候,他們已經聚集在那里了,傍邊還時不時的躲著幾個警察,似乎想在我們搞破壞的時候跳出來逮我們個正著。
我們“會師”之后就沿著1999走去了,那時1999旁邊的這些建筑依然歪歪斜斜的,還用木頭支撐著。
此時的天空就像白天一樣,藍而透明,許多星星點綴在夜空的幕布上,十分好看,我想要是現在絲絲在就好了。
我們就這樣在大街小巷亂溜達,人們見了我們都急忙站在路邊上去了,還緊緊地拉住自己的孩子——他娘的,好像我們是抓計劃生育的一樣。
不多時,我們就走到停放著幾臺挖掘機的那個地方了。此時,那幾臺挖掘機都已經點了火,似乎想在一夜之間就將那破敗的房屋搗毀,以免后患無窮。
果然,那幾臺挖掘機在一聲高音喇叭的命令下朝著我們身后的地方開去。
我們很少看過挖掘機拆房子,于是好奇地跟著過去。
或許你能夠想到,挖掘機的速度是極慢的,我們一直慢悠悠的跟在他的后面。
方才那個用高音喇叭喊的人發現我們跟在后面就一直提放著我們,仿佛我們是來打劫的。
不過,即使我們說我們不是來打劫的也沒人會相信,就像有人從銀行里取了錢出來發現身后跟了一個幫會的人,然而他們卻聲稱自己不是來打劫的一樣無法讓人相信。況且,我們前面是幾個幾十噸重的大鐵疙瘩——聽說,最近鐵價又上漲了。
很久以后——幾乎是八分鐘那么久——挖掘機終于在那些歪歪斜斜的屋舍面前停下,長長的爪子伸在了屋頂上,仿佛在告誡里面的人們:“你們死定了。”
挖掘機停下后,那個人又拿著高音喇叭站在挖掘機上喊道:“鄉親們,快出來啊,我們來拆你們的房子咯,政府為你們提供了帳篷,前一百名住進去的還有獎勵哦。”
這話聽起來十分可笑,就像是那些推銷農產品的“口號”一樣:“土豆一塊錢一斤,前一百名來買的買一斤送一斤咯——”
話還沒說完,屋子里的人們就蜂擁而出,瓶瓶罐罐的弄得漫天響。
不消一分鐘的時候,里面的人就消失得一干二凈。
在高音喇叭的一聲令下,那些房屋瞬間就成為了一片廢墟——由此可見,老百姓房屋的質量真不怎么樣。
“好!”我大叫了一聲,隨后其他兄弟也跟著大叫起來。
頓時,吼叫聲和房屋倒塌的聲音震撼著方圓五十米的地方,惹得這里的雞犬不寧。偶爾還會看見時不時地從那些剛倒塌的房子里飛出一些雞來,喔喔喔的叫個不停。不光是雞,連老鼠也感覺到這樣的地方不能再住下去了,于是紛紛跑了出來,不停的從我們的腳下穿過,使得我們一大群人不斷地跳著喊著,直罵老鼠他娘。
真他娘的受不了。
原以為小城的老鼠在第一次工業化的時候就已經被污水毒死了,但是沒想到這里竟還有那么多的老鼠。
當房屋倒塌的煙塵還沒有將我們籠罩住的時候,我們就離開了,那些挖掘機都被彌漫的煙塵擋住,只看到一只爪子還在那里挖啊挖的——挖老百姓的東西果然不心疼。
我們離開了1999后就朝著相會美發所的方向過去。
相會美發所所在的地方是小城最為繁華的地方,每到夜深時刻,紅燈遍地。不過相會美發所是個小地方,很少有顧客會注意到那里。
當我們到了相會美發所時,發現門前連一輛領導的車都沒有,想必這種慘淡的景象只有在“專家”到學校開講座的時候才能見到。
我走了進去,首先感受到的就是一鼻子的令人作惡的香水味。其次便看到了幾個女人躺在靠墻的沙發上,她們手里夾著香煙,極短的褲子和衣服松垮垮的披在她們身上。她們見有了“顧客”就向我們擠弄眼睛,還故意把身上僅有的一小塊“布料”給抖落到沙發底下去。
為了讓顧客上鉤真是不擇手段,簡直和國企一樣——真他娘的。
想必,除了老鴇以外的其他女人一定認為她們今晚上得熬夜加班,只有老鴇顯得若無其事。
“找絲絲?”老鴇連頭也沒抬,在一張柜臺上寫著東西。
我沒有說話,只是走近一張沙發,當沙發上的女人拉我坐下的時候我便坐下去。
當我坐下后,那個拉我坐下的女人就不斷地摸我的胳膊和大腿,還問我:“是包夜還是快餐,處的還可以免費。”
說罷,她還往我的臉吐了一口煙,我很無奈地嗆了兩口。
吳明他們見狀,一大幫人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其實你應該知道,我這是第一次收保護費,我不知道如何開口,就像第一次對女朋友表白一樣。
“我得找個好的開頭。”我想。
但是沒等我想好,老鴇就開口了,她的聲音充滿了鄙視和不屑,他說:“來玩的就先交費,不然就請出去,別擋著我們做生意。”
忽然間,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威嚴受到了傷害,你應該知道這樣的心情就像有人拍了自己兩巴掌一樣。
我立刻就憤怒了。
“老子是來收保護費的!”我憤怒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然而她們顯然對我的話語十分不屑,依然摸著自己的大腿,抽著自己的煙,老鴇自顧寫著東西——他娘的,難不成改行寫小說了——以為我是在跟他們開玩笑呢,或許在他們年邁的生命里就沒有見到過一個初中生來收保護費的。
我完全的被激怒了,這些女人傷害了一個未成年男性的感情。
我走到柜臺前面,喊了老鴇一聲。當她把那張又老又丑的臉對著我時,我就把她手中的筆搶了過來扔在地上,還順便踩了兩腳。
原本我只是想讓她們知道我的確是來收保護費的,但是我手下的兄弟完全沒有理會我這個領導的意思。狗子跑過來就朝著老鴇臉上扇了一巴掌,還露了露手臂上的耗子紋身。頓時,人們都震驚了,發生的一切都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想必在這一群人中最為震驚的就是老鴇了,她楞在那里,半天動也不動。
這樣的場景讓我想到了一樣東西,就是:點穴大法。
半天之后,終于有一個躺著的女人站起來打圓場了,她叫我們坐下,還說:“今晚你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說罷,還瞄了老鴇一眼,仿佛告訴老鴇:“忍一時風平浪靜。”
然而老鴇依然呆滯地站在那里,兩只眼睛不斷地滾出淚水來。
我又一次吃驚了,心情倏然沉了下來,對于發生這樣的情況我感到十分抱歉,其實我只是來收保護費的。
我想,其實她們開小窯子的都是小本生意,連領導和警察都不屑光顧,所以我是應該對她們表以同情的。
不一會兒,絲絲就從里面的一間屋子出來了,她的出現似乎使得緊張的場面有了許些緩解。
“你……你干什么?”絲絲問我,似乎對這樣的場景也感到十分意外。
此時此刻,我真是無地自容,也許你現在并不知道我的感受,但你應該想到,去收自己心愛的人的老板的保護費是一件多么慚愧的事情。
那個打圓場的女人是個聰明的女人,她見絲絲的出現使得事情有了轉機,于是立刻將絲絲推進了我的懷里,還叫絲絲好好伺候我,并且順勢將我們朝門口的方向推去。
我看了看絲絲,二話沒說就朝柜臺上砸了一把錢,對老鴇說道:“絲絲我包了,以后都不準再讓給其他人,不然……不然我殺了你。”
其實——我是認真的。
說罷,我就拉著絲絲離開了。
當我們出來的時候一個醉醺醺的男人正氣勢洶洶地往里面沖,還把幾個兄弟給撞倒在地上了。他見到了絲絲就拉住絲絲的手,硬想把她搶過去。
“這女人今天我要了,誰也不能帶走。”那個醉醺醺的男人說。
我一聽就憤怒極了,當即朝他肚子上踢了一腳。你應該知道這一腳是我人生中踢得最出色的一腳。當他被我踢了一腳后就像一個籃球一樣地從梯子上滾下去了。
弟兄們見狀,卻都蜂擁下去將他拳打腳踢,直聽見有人喊道“警察來了”之后才住手。
我們迅速逃離了。
等我們到了遠處觀察時,發現那些警察是去消費去的,根本不是去抓我們的,下班時間他們才沒有心思管我們呢。
真他娘的虛驚一場。
我們出來后,吳明他們就去網啊網網吧了,阿大阿二不知去了何處,終于只剩下我和絲絲。
看起來絲絲并沒有一絲責怪我的意思。
我問她:“絲絲,我們打你的老板你不生氣嗎?”
絲絲很壞地笑了笑,說:“打得好,我也正想抽她兩耳光呢!”
“為什么呢?”我好奇地問。
絲絲沒有再說話,拉著我的手朝前面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遠,就再也聽不見城市的喧囂,一切都顯得寧靜極了。
絲絲說她最喜歡這種寧靜的感覺。
我問他為什么喜歡,她只說:“嗯……就是喜歡。”
后來絲絲又問我:“你是不是真的原意娶我,不嫌棄我嗎?”
我說:“我當然愿意,不嫌棄。”
絲絲沒有說話,只是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我們去哪里?”我說。
“帶你去一個地方。”
絲絲帶我走的路是一條完全陌生的路。
經過漫長的長途跋涉,我們終于到達目的地了。那里是在小城邊上的一座山上,一塊巨大的石頭從山腰上凸了出來。絲絲就是拉我到那塊石頭上去的。從那里一眼就可以望見整個小城。
此時的小城比往日要漂亮得多了,稀稀落落的燈火照耀著模模糊糊的道路,迷迷糊糊的高樓里藏著稀稀落落的燈火。
我又看了看天上的星星,但是天上的星星早已被從煙囪里排出來的廢氣遮住了,此時我才恍然發現這里是挨近工廠區的一座小山。
隨后,絲絲讓我坐在她的膝蓋上。她的這個請求讓我感到心里暖暖的,但是很害怕。
朋友,你應該知道被心愛的人抱著比抱著心愛的人幸福多了。
對于坐和不坐的這個問題我一直猶豫了很久。
驀地,絲絲緊緊地將我摟進她的懷里,讓我坐在她的膝蓋上。她的手緊緊地放在我的胸口上,我感覺暖暖的。同時我的心跳也更加的厲害了。絲絲的胸口緊緊地貼在了我的背上,這種“意外情況”勾起了我深藏在心底的羞澀。頓時,我感覺全身一陣發熱,鼻子一涼,鼻血就流下來了。
絲絲沒讓我擦干凈鼻血,而是讓我躺在她的懷里,我以為她是想幫我止血,但是——你也許知道,她將嘴唇吻在了我的嘴上。我頓時一驚,鼻血流得更加厲害了,但是我緊張得完全動彈不了,只得任憑絲絲的嘴唇在我的嘴巴上動來動去。
這樣的幸福感很快就消失了,絲絲將嘴唇從我的嘴上移開。
親愛的朋友,假如你也有過這樣的經歷的話,那么你一定清楚,當你親吻某個人而他卻對此無動于衷,沒有絲毫合作的動作的話,你一定會很想將他扔下一百米高的懸崖的。
這樣的經驗我深深的記住了。
也難怪老師都喜歡說:理論要和實踐想結合。
絲絲用袖子將我嘴唇上的血擦干,然后把我抱起來坐在她的腿上,說讓我看月亮。
我看了看天空:除了漫天彌漫的廢氣外什么也沒有。
但是絲絲依然抬頭向天空望著。
為了不掃興,我也抬頭望著天空。
絲絲見我抬起頭,就問我:“你看見月亮了嗎?”
我說:“沒有。”
“那么你還看。”絲絲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臉,“小傻瓜。”
傻瓜!
我們就這樣傻傻地朝天空望著。
夜漸深了,各家各戶的燈火早已逐個的熄滅,只有1999上的不死不活的路燈還殘喘地發著黃光。
藏在草叢里的小蟲子都爬出來了,咕咕地叫著。
我們從山腰上下來后,絲絲就回到相會美發所去了,我徑直到了家里。
我以為老爸一定睡著了,但是我剛到樓下就望見屋里的燈還亮著。
我上了樓,從褲兜里掏出鑰匙準備去開門,但是從屋里傳來的一陣吵鬧聲讓我立刻停止了行動。
我站了良久,聽見是老爸和那個臭女人吵了起來。
良久以后我就徑直開門進去了,絲毫沒有看他們一眼。你應該知道,我對于他們之間的瑣事毫不理會——那可是一個讓我看了之后就十分厭惡的女人。
我進了客廳后立刻就又問到了那股怪怪的煙味,同時我發現屋子里都變得亂糟糟的了,到處是撕碎的紙屑。其中茶幾旁邊是幾張煙盒里面的鉑金紙,上面還徐徐的冒著黑色煙氣,想必這種怪怪的煙味就是從這些紙上散發出來的。
我走了沒幾步就在腳下發現老媽的照片了,就是那張老媽離開后寄回來的唯一一張照片,但是它現在碎成幾塊了,老媽身后的海也完全變成一池塘。
你或許應該知道,我憤怒極了,老媽的存在使我相信這個世上還有親情,但是現在連老媽最后留給我的證明我們之間的親情關系的東西竟然被他們毀滅了。
“誰弄的?”我憤怒的問到,把地上的照片碎塊撿了起來。
沒想到這一問,他們的爭吵就正式宣布結束了,就像停止紛爭一致對外一樣。
丑女人朝我走過來,妖嬈的身軀被憤慨包裹著。
“是我弄的,怎么著!?”
她站在我的面前,就像一尊現代化的觀音一樣,用一根干枯細長的手指戳著我的鼻子。
老爸也趕過來了,想把我面前的這個瘋婆子拉開,但是一點效果也沒有。當一個人敵不過一個強大的敵人以后,他就會尋找一個弱小的家伙來欺負,以發泄自己的不快。但是這個女人對我“弱小”的判斷一定失誤了,當她正努力地用指甲尖戳著我的鼻子的時候,我就轉身踢了過去,剛好踢到她的肚子——簡直十分完美,比踢那個醉酒的男人還要標準。
她被踢中之后就立刻倒在地上,甚至連趕過來斡旋的老爸也給撞摔在地上了。但是她倒在地上后又迅速的爬了起來,朝著我的腦袋準備一腳。你應該知道她是個高個子,假如這一腳踢成功的話,那么我的腦袋一定被她的高跟鞋戳出一個洞來,一個簡直可以和水簾洞媲美的洞。但是當她的高跟鞋離我的腦袋還有二十公分的時候我就用手臂將之搪開了,順勢朝她的肚子打出一拳。經常跟吳明在一起的人可不是蓋的,這拳一出便把她揍躺在了地上,只聽見腦袋在水泥地板上撞了一聲悶響,隨后就不省人事了。老爸起來后就把她的“尸體”拖進了房間里。
終于,這個夜晚又安靜了。
我回到房間后就趴在窗臺上,看著被撕碎的老媽的照片,不禁傷心起來。
窗外的一切都安靜極了,只有1999上的挖掘機還在不停的將一間間挨在一起的平房摧毀。平房的質量決定著它們工作的速度,我想不用一個晚上的時間1999旁邊就會變成一堆廢墟。
下面的小巷也十分的寧靜——已經好久沒有警察在那里發現發臭的尸體。
我整個晚上都在做惡夢,我夢見老媽在茫茫的黑暗中消失了。隨后我又夢見了絲絲,她同樣在黑暗中消失了……










網友評論僅供其表達個人看法,并不表明本站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