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當(dāng)我回到小城以后,首先就想到了絲絲,其次就想到了吳明。我不知道他在昨晚的“戰(zhàn)役”中怎么樣了,假如他真的成了停尸房的“展覽品”,那么我一定愧疚得要死。
我想,假如吳明還安好的話他一定“藏”在家里,因為他是一個不喜歡出門的人,尤其沒有我在身邊的時候——簡直像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女人。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我將到吳明家的時候就老遠地聽見他們的談話聲了。我知道那些熟悉的聲音:阿大阿二還有吳明,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幫會里的兄弟。他們似乎在開一個聚會,我想,或者是一個非正式會議。
我從草叢里悄悄地穿過去,我的聲音細小得就跟沒有發(fā)生的一樣。我天生就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人,我想知道他們究竟在干什么,也許正在做幫會的人事調(diào)整,比如說王若西死后位置由誰來坐?
我離他們越來越近,隔著草葉可以清晰地望清楚他們的身影:他們正圍坐在一堆柴火旁,柴火堆用石頭圍住了,以免火灰逃到旁邊的草叢里,他們每人手里拿著一杯酒,是烈性的白酒,當(dāng)時酒精的刺激氣味差點使我打了個噴嚏。
他們正在談?wù)撝承┦拢路鸲及炎约寒?dāng)成了領(lǐng)導(dǎo),你一言我一語的,十分熱鬧。
當(dāng)時我正聽得仔細,那料到后面突然來了個人,他使勁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啊”了一聲,嚇了一大跳。
當(dāng)時所有的人都被驚住了,吳明他們大抵還以為是警察查到老窩里來了,于是趕緊過來“殺人滅口”,可那料到是王若西回來了。我的回來令他們都很驚訝,從他們驚訝的表情可以看出,仿佛站在他們面前的不是王若西而是王若西的鬼魂。
吳明望見我歸來更是熱淚盈眶,就好像是他老婆離家出走后又回來了一樣。
我的回來讓我體會到了“凱旋”的感覺,而他們也大抵都把我當(dāng)做了英雄——也許是勞動模范。他們一邊拉我一邊拍我的肩膀,當(dāng)時我連連“啊”了幾聲他們才反應(yīng)過來,發(fā)現(xiàn)了我頭上被包扎過的傷口。
“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說著,其實當(dāng)時我的頭就像被針扎一樣。
他們拉我在火堆旁邊坐下,為我講昨晚警察是怎么來的,然后如何把那具被雷劈死的尸體抬走的。他們講的東西我全都忘了——其實我根本就沒有看見——也或許是他們編造出來唬我高興,當(dāng)做為我“接風(fēng)”禮物的。
談了半天后他們就向我敬酒,說我是城管隊的英雄。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我連連謙恭道,也順手喝了一杯酒。酒到脖子處后就像火燒一樣,我立刻咔咔地咳了幾聲,頃刻間便感覺耳朵和臉龐一陣熾熱。
為了我的歸來,吳明決定我們晚上去兄弟夜總會喝一次酒。
其實與我相關(guān)的東西我都很不在意,我現(xiàn)在所想的只有絲絲和昨晚的事情,于是我悄悄地問吳明:“昨晚傷亡如何?”
“有一個被抓去了,兩個進了醫(yī)院。”吳明說道。
對于這樣的結(jié)果我是很痛心的,他們淪落到這樣的地步都是無辜的。忽而,我又想到了黃爺爺?shù)脑挘骸艾F(xiàn)在的年輕人都虛度時光,不珍惜生命。”這句話忽然讓我想到了生命的意義,想到我們究竟為什么活著。其實這是個糾結(jié)的問題,活了幾十年的哲學(xué)家尚且不能解釋,我一個初中生又能做什么呢?
沒多久人們都散了,只有我和吳明還呆在這,記得我第一次和他呆在這里是因為他的老爸喝醉了。
“你昨晚去哪了?”吳明問我。
“垃圾填埋場。”
“你是怎么到那里的,我記得我當(dāng)時殺出重圍想去找你,但是沒有發(fā)現(xiàn)你,我以為你已經(jīng)逃掉了。”
“沒有,我也記不得當(dāng)時的情況了,我只記得我挨了邊三條一鋼管后就不省人事了,至于是怎樣到垃圾填埋場的我也不知道,總之是一個叫黃程毅的老頭把我?guī)Щ厝サ摹!?/SPAN>
我們與幫會的兄弟分別后到了晚上才又聚在一起了,我們聚會的地點是在兄弟夜總會。
兄弟夜總會亦如往日,蕭條卻生意興隆。
這一晚上我喝了好多酒,酒精的作用差點使我的傷口發(fā)生了爆炸,我只覺得傷口就像心臟一樣撲通撲通地脈動。
當(dāng)夜也深的時候我們就喝的差不多了,我?guī)缀跏翘芍鰜淼模液迷陂T口的亂石堆里吐了一陣才顯得有些清醒了。吳明他們也是喝得醉醺醺的,他的模樣和他老爸的如出一轍。他們歪歪斜斜的胡亂撞擊著兄弟夜總會古董般的墻壁——我真擔(dān)心他們把墻壁撞塌了——以及周圍的行人。周圍的行人望見一群酒瘋子后就迅速離開了,只是間或輪著眼睛望我們幾眼,就他娘的像是看流氓一樣。
我們從兄弟夜總會出來后就進入了一條十分黑暗的小道,這條小道一直通往小城最繁華的地帶。雖然我們?nèi)硕鄤荼姡敲棵拷?jīng)過這個地方,我們還是心有余悸,總擔(dān)心長胡子乞丐會突然跳出來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但是我想乞丐也應(yīng)該是講道理的,到時候我們可以跟他講道理。
幸好,我們很快穿過了黑暗的小道進入了比較明亮的街道上去。今夜的天空十分明朗,除了煙囪排出的霧氣擋住了一些星星外,到處都可以望見星空的景色。
小城的夜晚很多時候都要比白天要熱鬧,因為白天人們要工作,而晚上除了小偷以外都是悠閑自得的,因此一堆堆的人流就聚集在街道上堵得水泄不通。
我們彼此搭著肩膀左磕右碰地在街道上以“S”型的路線穿梭著,除了偶爾有幾個警察敵意般的輪我們幾眼外,其他人都懼怕我們似的閃避一邊,給我們讓出足夠?qū)挼牡馈?/SPAN>
我們先是去了網(wǎng)啊網(wǎng)網(wǎng)吧,見人滿為患后就出來了,然后毫無目的地在小城里亂竄——我覺得我們就像一群臭水溝里的耗子。
不知不覺間,我們便到了相會美發(fā)所的門口,此時的相會美發(fā)所亦如往日,招牌依然是幾個難看的毛筆字。
“我們進去坐一下。”我提議。
“好啊好啊……”人們紛紛表示同意。
我以前常常來這里,但是這次來卻有些變化了,先前的燙發(fā)的藥水味早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烈的香水味,這種香水味是只有那種濃妝艷抹想吸引男人的人才會用的,使人產(chǎn)生一種惡心的感覺。
但我依然進去了,我發(fā)現(xiàn)不僅這里的氣味變了,連里面的設(shè)施也變了。原先理發(fā)的裝備都不見了,靠墻處增添了幾條沙發(fā)。此時,沙發(fā)上正躺著幾個女人,都是一些年紀不小的女人,這些女人也都完全變了,我連一個熟悉的也沒有。
這時我才想到,原先的相會美發(fā)所已經(jīng)完完全全成為名副其實的妓院了。
既然都不理發(fā)了,我想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于是準備轉(zhuǎn)身離去了。然而此時,一個女人把我們叫住了。看她的模樣應(yīng)該是這里的老鴇,因為她的長相是絲毫不能使人產(chǎn)生一點欲望的。
“沒有合適的嗎?”她說。
“沒有。”我干脆地說道,我只想馬上離開這里。
“看看這個怎么樣,17歲的?”
她剛說時,便把“藏”在里面的一個女人叫出來,當(dāng)時我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差點暈過去了,一股蘊含痛苦、幸福、憤怒的情緒涌上心頭——那個名字就是:絲絲。
絲絲,一個我深愛的女孩,然而她是一個妓女。
絲絲從里面出來后依舊顯得有些羞澀,雙手交叉抱在肚子前面,微微的抬起頭。
她仿佛已經(jīng)完全不記得我了,或許只是頭上多了一塊紗布的緣故。
“這個怎么樣?”老鴇吸了一口煙后挑了挑眉頭,一臉誘惑未成年少男犯罪的樣子。
當(dāng)時我望著絲絲一點說話的勇氣也沒有。
“這個行!”搭著我肩膀的阿大突然說:“這下就看你的了,若西哥。”
你應(yīng)該知道我當(dāng)時愣住了,大腦就像停止運轉(zhuǎn)一樣,我絲毫不能理解“看你的了”是什么意思,可當(dāng)我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們都已經(jīng)撤退了,連吳明也跟著離開了——真他娘的不夠兄弟,竟然把我一個人拋在窯子里了。
“這個快餐200,包夜500。”老鴇看著我,有點催我給錢的意思。
然而我依然愣在那里,絲毫沒有動靜。
老鴇著急了,見我半天沒有掏錢,以為我沒錢,于是趕緊為我打了個折扣,道:“看你還是學(xué)生,可以打個折扣,快餐150,包夜400——這下可不能再少了。”
我瞧著絲絲,恍然間又想起上次決絕她的場景了,“我可不能讓她再傷心了。”我想。
“400,包夜。”我說。
當(dāng)時老鴇心花怒放,像是從自家的豬圈里挖出了古董一樣。
“去外面,還是……”
“外面。”
講定了價錢,確定了地點后絲絲就跟著我離開了。
從女人身上得到性欲的發(fā)泄,這是禽獸;獲得心靈上的慰藉,才是愛情。
絲絲緊緊跟在我的身旁,就像孤單的小鳥尋到了可以依偎的伴侶一樣。
我用一只手搭在絲絲的肩膀上,緊緊地將她靠近我的身體。
這是我第一次體會愛情的味道,愛情的味道是神秘而奇怪的,它會讓你的心靈如沐春光一樣的溫暖,也會讓你的靈魂經(jīng)歷晴天霹靂,時而微笑時而淚水。
絲絲問我:“我們要去哪里?”
我想著,在我的腦海中似乎還沒有談戀愛的圣地,然而又想到那條被污染的小河。雖然小河已經(jīng)蕭條了,但畢竟曾經(jīng)是小伙子們談戀愛的圣地,想必去那里也是不錯的。
“我?guī)闳ヒ粋€寧靜的地方。”我湊進絲絲的耳邊說。
“寧靜的地方?”絲絲好奇的望著我,“不是去賓館嗎?”
“賓館?!呵呵,不是。”
“嗯,那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嗯。”
說著,我就帶著絲絲朝著小河的地方走去了。
我們穿過了繁鬧的街道,然后再經(jīng)過幾條小巷就到小河邊了。此時的小河比我上一次來的時候還要蕭條,河邊的荒草已經(jīng)開始枯萎了——秋天就快要到來了。
小河的源頭是在一座山腳下,山就在小城的邊上,所以離我們不是很遠。
我和絲絲漫游到了小河的源頭,尋了個舒適的地方坐下,我依然用手摟著她的肩膀,這樣的感覺是那么的幸福,我想這就是愛吧。
其實絲絲是一個很會說話的女孩,只是以前對陌生人比較隔閡罷了。
我問她:“你家是哪里的。”
她猶豫了會兒,說:“上海的。”
“上海!”我十分驚訝,“哪你怎么來到這里的呢?”
“嗯……”絲絲咬了咬嘴唇,“我是自己來的。”
我沒有問絲絲,她是怎樣做起妓女這一行的,我想淪落到這樣的地步必然有自己的苦衷,而我又不想讓絲絲想起她以前的傷心事。
“絲絲是你的真名嗎?”我好奇地問。
“嗯……”絲絲同樣咬了咬嘴唇,“不是,我真名叫小漫,張小漫。”
“奧,好好聽的名字。”
“是嗎?”
“當(dāng)然啦,我叫王若西,你說好聽嗎?”
絲絲用手托著下巴,抬頭望著星空,想了想:“不好聽。”
我聽見絲絲說我的名字不好聽,我就假裝很生氣的樣子。絲絲見狀以為我真的生氣了,就趕緊向我道歉,說:“我逗你呢。”
“哈哈,我也是逗你的呢,我才不會生氣。”
絲絲聽見我這么說就真的生氣了,用一種很可愛的“恨”的眼神瞅著我。
雖然是“恨”,但我發(fā)誓我愛上這種眼神了。
“你愛我嗎?”絲絲突然問我。
我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問這個問題,但我說:“愛。”
話罷,絲絲又繼續(xù)托在下巴,望著明朗的星空,說著:“其實我這種人是不值得有人愛的,我就是一堆爛泥。”
我聽見絲絲這么說便有些心疼了,這種心疼是莫名的,也是突然的。
“可是我是真的愛你啊。”我把絲絲摟得更緊了。
絲絲被我這一摟,也不排斥,反而主動靠進我的懷里。
“你花了400塊錢,難道不想做點什么嗎?”
絲絲依然凝視著星空。
絲絲的這個問題讓我耳根忽然一陣熾熱,也同時讓我產(chǎn)生了一些心酸。
我說:“不,我只想緊緊抱著你,陪你一起看天上的星星——對了,你為什么總望著天空呢,你喜歡星星嗎?”
“嗯,喜歡。”
“你為什么喜歡星星呢?”
“因為星星純潔美麗,不像這個世界,這個世界骯臟透了,充滿了謊言和欺騙。”
其實絲絲說得很正確,當(dāng)你真正以一種理智的眼神觀察這個世界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就像一堆狗屎一樣令人作惡。
絲絲說了會兒話就在我的懷里睡著了,她的樣子就像一個懵懵懂懂的孩子。
我緊緊摟著絲絲,然后凝望著星空。星空是如此的美麗,它之所以美麗并不是因為它擁有最美的風(fēng)景,而是它擁有最純潔的心靈。
小城的夜?jié)u漸地深了,小河邊的風(fēng)也大了起來。絲絲在我的懷里給了我無比的溫暖,這種溫暖不僅是身體上的溫暖,更是心靈上的溫暖。
朋友,假如你有孤獨或者失落的時候,請你伸出你的手將你的愛人摟進自己的懷抱,她會給你愛,給你溫暖。
…… ……










網(wǎng)友評論僅供其表達個人看法,并不表明本站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