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未晞從床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石頭砌成的房間里。沒有英俊的王子,沒有古怪精靈的小矮人,沒有用南瓜做成的豪華跑車,只有一個丑陋的老太婆坐在她旁邊。
房子里很暗,潮濕的空氣中蕩漾著一股新鮮牛糞的味道,這讓未晞覺得渾身無力,而這個老太婆應該在此時拿出一個蘋果或是桃子什么的,然后如所有童話中的既定NPC一樣,一邊慈祥地讓她吃下去,一邊告訴她是如何在河邊或是沙漠被發現的。但她什么也沒有拿出來,而是推開門走了出去。隨著門重重地合上,墻上的石頭紛紛透了一口氣,活躍了起來,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評論這房間的光線以及氣味。這些石頭都很有智慧,他們的言辭也都相當犀利。這時候從門縫里擠進了一只小豬,它左右看了看,然后慢慢踱到了房子中央,豎起耳朵傾聽石頭們的對話。其中一塊石頭看了看豬,悶聲悶氣地說:這只豬比那個老東西要好看多。其它石頭紛紛附和說是是是,并且開始端詳這只豬。
那只豬也看了看石頭們,瞇起眼睛,歪著頭想了一下,然后“嘭”的一聲,變回那個丑陋的老太婆。她左手一擺,隨著一陣煙霧散盡,那幾塊多嘴的石頭立刻變了顏色,暗黃中透著郁郁蔥蔥的淡綠,于是屋里彌漫起了一股更為濃郁的新鮮牛糞味。
未晞從床上坐了起來,把眼睛的焦距調整了一下,穿過淡綠的牛糞氣去看那個老太婆還會不會再變成豬,可是什么都沒有發生。只見老太婆穿過濃濃的牛糞氣來到了她的床邊,焦黃的頭發在頭上舞動著,干枯的身體上畫滿匪夷所思的圖騰,兩個干癟的乳房如同細長的茄子掛在胸前,鑲嵌進鏤空的肋骨縫。她的腰上系了一根細細的蝰蛇,半死不活地吐出毒信和口水,蛇的身上,掛滿了一個個奇異的的卷軸。五顏六色隨風飄蕩。
“替我做事,還是像你父親一樣死去。”
大約這不是一個疑問句,于是未晞想起關于父親的故事。
未晞家門口是一個池塘,他們村子所有住戶門口都有一個池塘,更準確的說,是他們村子只有一個池塘,而每一家的房屋,則都是圍著這個池塘建造的。這是一個純樸的村莊,沒有謊言和妓女。男人們上山挖了蒜薹和韭菜,女人們把它們做成黃綠相間的糕點,用奶水泡軟,來喂養他們的下一代,使他們長大并重復以上工作。這樣可以從小訓練孩子,好讓他們長大后不至于因為口臭而無法接吻。未晞的父親是一個熊一樣強壯的男人,有著滾圓的肚皮和濃厚的胸毛,所以未晞從小就吃下了很多的蒜薹韭菜,變得無比健康。
村里的孩子們白天會在一起玩,他們沒有電腦、PS2或是X-box,所以只能玩一種簡單但是很方便消磨時光的游戲:
用一天的時間堆砌一座沙堡,然后交換位置,看誰可以一泡尿就把對方的成果化作一灘爛泥。
在這種游戲持續了一段時間以后,出現了一個很嚴重問題:那就是整個村子開始氤氳在一股子充滿蒜薹韭菜的尿騷氣中。于是大人們禁止了這項游戲。此后的一段時間,孩子們都感到相當無聊,直到那個自稱維爾卡穆的人出現。
維爾卡穆在村子池塘邊架設了一張據說是恐龍胃做的彈簧床,只要付50斤蒜薹或是韭菜,就可以跳上一整天。這頓時成為了孩子們最為向往的活動,于是每天都可以看到他們成群結隊地在村口等待收割回來的大人,一擁而上,祈求得到一些蒜薹或是韭菜,如果你拒絕他們,就會立刻沾滿一身臭烘烘的唾液鼻涕。
小未晞是不會去做這種事情的,雖然才五歲,但她是村里最漂亮的女孩子,有著大大的眼睛和小巧的鼻子。如果用唾液鼻涕去換取那樣少的一般等價物,就太破壞她的形象了。于是她決定和父親一起上山去收割。
就這樣,她背著小鐮刀,跟隨父親穿越了長滿荊棘的叢林,爬過了草木不生的巖石,經歷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旅程,九九八十一場磨難。然而未晞從來沒有想過放棄,在她的心中,只有在彈簧床上跳躍的快樂和其它孩子嫉妒的目光。有人說過:決定未來的不是你的對錯,而是你的信念有多強。于是未晞憑借著對彈簧床無比的渴望,終于和她父親找到一處適合收割的地方。那是一處懸崖的邊緣,到處都是綠油油的蒜薹韭菜,于是未晞就揮舞起一把小小鐮刀,朝自己的偉大目標努力了起來。
他們就這樣割呀割,割呀割。如果我們用一個攝像機從較高的角度去俯視這個充滿了勞動愉悅和家庭溫情的場景,我們就會發現,父女倆并排在一人多高的巨型韭菜地里挖出了一條綠油油的通道。本來這種場景非常適合描寫出父女倆之間溫馨的感情,或者可以歌頌一下勞動人民的偉大,不過當我們發現這條通道的延長線通向了懸崖邊緣的時候,事情就不那么樂觀了。
我一向不善于敘述悲劇性的場景,因此在一切都如讀者預料般發生了以后,我們就只能看見這父女倆如一串螃蟹一般掛在了懸崖邊。不同的是未晞的父親明顯是一只熟了的螃蟹,動不動緊緊地扒住了懸崖邊,他的胳膊因為要承受自己肥碩的肌肉而被拉的得細長細長,使我們完全可以相信只要有足夠的時間,這父女倆一定會如乘升降機般安全垂落在地面上; 相比之下掛在父親腳上的小未晞明顯像一只相當活躍的小螃蟹,手拋腳蹬加扭腰。在這種情況僵持了一天時間以后,父親對她說:閨女啊,你還想不想玩彈簧床啦?
小未晞立刻停止了哭鬧,說,想啊想啊想得很啊。
于是30秒鐘以后,當父女以每秒超過200邁的速度沖向地面的一瞬間,小未晞如愿以償地玩到了彈簧床,只可惜腳蹬的不是用恐龍胃做的大墊子,而是她父親柔軟的肚皮。
有位智者說:當你打開快樂的大門時,必須要有一把鑰匙,叫痛苦。
這句話雖然庸俗到掉渣,但卻很有道理。
一如當小未晞像一只快樂的鷂鷹般沖向天空時,身后是父親落地后綻放碎裂的軀體。
“替我做事,還是像你父親一樣死去。”丑陋的老太婆再一次問。
小未晞躊躇了一下,猶豫不決起來。周圍一切都變得很安靜,只有牛糞們依然熱情洋溢地散發著體香。當淡綠色的臭氣已經快將屋子撐暴的時候,小未晞終于受不住了。
“好吧好吧好得很啊”她叫喊著。
頓時牛糞不見了,臭氣不見了,石頭墻也不見了。陽光從玻璃天花板灑落下來,照耀出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寬闊的大廳和溫暖的壁爐。蘭花從周圍的花盆里綻放,清香伴隨著鳥鳴在屋里蔓延,一束白光從天而降籠罩了小未晞,遠處傳來教堂悠揚的鐘聲,白鴿們一邊振翅高飛一邊唱道:哈里路亞!里路亞!里路亞路亞路亞……
“啊!”老太婆高聲喊著,“一個偉大的神就這樣誕生了!”
“啊?”小未晞高聲問著,“一個偉大的神就這樣誕生了?”
老太婆沒有理會小未晞的問題,而是抽出了腰間的蝰蛇,把它“砰”的摔暈,然后放在地上。她指著蛇身上無數的卷軸說,選擇一個吧,它將是你的朋友,你的利器,你的未來。
于是小未晞從蛇身上接下了一個黑色卷軸,遞給了她。
“哦,是黑33號。”老太婆打開了卷軸,高聲朗讀道----
黑就是黑到底,沒有妥協,沒有中庸。
黑是屬于城市的,但是她反城市。
黑是快節奏,包括走路,包括吃飯,包括人的死去或是活著。
黑是一種放縱,黑是一種放蕩,黑還是一種極致。
黑是青年,暴力,毒品,性。
黑是舉槍射擊,不眨眼睛,死就是倒下死了,不要搖搖晃晃的英雄一翻。
黑是越玩越墮落。
真正的黑色……
是生活。
我餓了,小未晞說。
為我做事,我會滿足你的任何要求,但請記住我的名字。
然后老太婆張開枯槁的口腔,露出了歪歪斜斜的牙齒,說道:我叫梅羅紋奇。
遠方的白鴿們繼續一邊振翅高飛一邊唱道:哈里路亞!里路亞!里路亞路亞路亞……
小未晞就這樣住了下來,開始了黑色的生活。她的房間是黑色的,沒有一絲光亮;她每天要吃黑色的面包,這些面包有些是菠菜味的,有些是烤乳豬味的,還有些是熏鮭魚味的;她穿著黑色的長裙,帶著黑色的披風,舉著黑色的蠟燭在黑色的大廳里如鬼魅般行走。
她問梅羅紋奇說我真的是神么?我怎么覺得自己是個殺手?
神就是殺手。梅羅紋奇答道。
我用什么去殺人呢?用姿色?
用那些黑色的箭,去穿透你的目標吧!梅羅紋奇叫喊著。
然后未晞的頭發就如黑色的瀑布般綻放開來,時而將她環繞,時而向周圍蔓延。于是未晞開始練習使用她的頭發,用它們穿透樹上的蘋果,水里的游魚,風中的飛禽。
未晞感到很快樂,快樂到忘記了氤氳著尿氣的村子,忘記了村里的彈簧床,甚至忘記了那個在鷂鷹身后四分五裂的男人。但也許是俄狄浦情結在做怪,她時常會想起她的母親,還有用乳汁攪拌過的蒜薹韭菜糕。她想讓梅羅紋奇做出擁有蒜薹韭菜味的黑色面包。
“噢,對不起,我的孩子。”老太婆說道,“我吃過最華麗的大餐,喝過最美味的魚湯,經歷過最精彩的饕餮,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是蒜薹韭菜。我的孩子,忘掉那種卑賤的食物吧,就像忘掉你的過去一樣。”
然后梅羅紋奇送給了未晞一個忠實的仆從:一只體型豐滿的烏鴉。
這是一只奇異的烏鴉,她會背誦天下所有的書籍典故,會書寫999種語言,還會歪著頭深沉的思考。未晞給她起名叫白鷺。白鷺喜歡對著未晞唱Megadeth的那首《The world needs a killer》,喜歡在時鐘的整點叫道“阿萊夫、貝思、吉梅爾”,還喜歡對著遠處的鴿子們用低沉的聲音朗誦“摩西降臨”。當然,再怎樣一個完美的朋友,如果整天站在你的肩膀上嘀嘀咕咕,也會多少暴露一些缺陷的:
很明顯,可愛的白鷺盡管讀過無數典籍,卻無法分辨其中某些文字出處。
其次,她只能說出會怎樣,但說不出該怎樣選擇。
最后,也是很重要的,她雖然能背誦所有的書籍,但卻不能理解里面的文字游戲,比如她完全不能理解《四十晨和四十夜》中那只鵪鶉和我們的教長(或是教皇)有什么關系。
作為一個智者,以上三條是相當重要的。但遺憾的是她不是一個智者,而是一只烏鴉。好在未晞并沒有很多問題,她只是喜歡坐在黑色的房間中,夜以繼日地練習著如何操縱自己的頭發,或是從白鷺的言語中想象著外面的世界。
烏飛兔走,白駒過隙。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終于有一天,未晞從黑暗的房間中走出來,撫摸白鷺漆黑的羽毛,看著這只聰慧的小鳥站在自己肩膀上擺出一副很舒服的樣子,隨著她的手歪過小巧的頭。
我還能見到我的母親么?未晞問。
白鷺想了一下,說:能的,只要你通過這次考試,就一定能的。
然后未晞呼了一口氣,輕輕地向后仰去,“噗”地倒在柔軟的草地上。白鷺“咶”的一聲飛向了天空,被劃碎的陽光零零散散的撒在未晞的身上。她有著發育良好的軀體,氤氳著黑色流瑩的長發,晶瑩白皙的皮膚和長長的睫毛。
“我一定會通過這個考試的。”
想到這兒,她笑了,像一支黑色的罌粟,在風中肆意地綻放。
一天前,梅羅紋奇也以第二人稱的方式說過相同的話,并且交給了她四個骯臟的卷軸。
“你知道么?”那個奇怪的老太太說,“你要前往一個或許并不存在的城市,那里有四個傳說中的人,然后把他們的血分別涂這些卷軸在上,然后你就成為了神。”
于是未晞出發了,她在太陽落山后靜靜地離開。黑色的長裙,肩上的烏鴉,糾纏在夜風中的長發,都隨著她化作了黑色夜里黑色的風。遠方的教堂傳來了彌撒的鐘聲,成群的鴿子們振翅高飛,齊聲唱到:
And whenever the unclean spirits saw her,they fall down before her and cried out saying
-----You are the son of the God……oh……the daughter of God。
此時此刻,我們的故事已經進入到了大家預想的階段。我們都知道未晞會來到那座城市,會殺掉那四個人,并且找回她的母親。然后大功告成,成為一個武功卓越神出鬼沒帥得掉渣的一個殺手,而現在的問題是,她如何在那座充滿了腐化、愚昧、濫情和死亡的鋼筋混凝土水泥集合體中,把那四個目標和那些游蕩于縱欲過度的都市街道上的行尸走肉區分開來。我們要解決這個問題,而且還不能把故事引入到“女主角意外的遇到某男,然后一見鐘情,委身下嫁,協助老公拍攝一部垃圾片《我的老婆是大佬》,從此過上幸福生活。”的尷尬境地,我們必須要引入一個不能引起大家性幻想的人物,充當向導的角色。很明顯,我們不能指望那只連時鐘整點報時都用希伯萊文的烏鴉,因為她總是說梅蘭西頓和施瓦茨采爾特的著作總是有著許多雷同的觀點,而這兩個名字其實是屬于同一個人。真不知道這位德國宗教改革家在聽到這種言論后會抱何想法。
總而言之,我現在是黔驢技窮了,我想不出任何可以吸引讀者眼球的人物了。于是當未晞和她的寵物一起意氣風發的來到那座城市的時候,迎接她的是一個骯臟的丑陋的乞婆。這位充當武俠RPG中店小二角色的老太婆有這和梅羅紋奇相同的造型(這樣我就不必大費周折地描述這位向導的著裝品位了。),她匍匐于路口浮靡的塵土中,背后是喧囂的都市以及在工業廢氣中搖搖欲墜的朝陽。當她看到那個肩膀上站著烏鴉的女孩迎著桔黃的的光芒朝她走來時,她熱淚盈眶地撅起沾滿塵土的屁股,呼哧呼哧的爬上前去吻未晞的腳。
“親愛的,”她說道,“我叫Le Vrai,是你的向導,是你的引路人,指引你該把誰送進天堂,該把誰引進地獄。但是你從我這里得到的真理,必須用你身體的一部分來交換。”
“為什么呢?為什么要我身體的一部分呢”未晞問道。
“哈哈哈哈”Le Vrai笑道,“連魔鬼都知道,能貫通的最高真理,決不能對孩子們直接說明。”
于是,未晞給了她四根頭發,用來換取那四個人的消息。
“好吧,讓我用你最關心的消息,來回報你的慷慨吧!”Le Vrai說。
“第一個人,住在這個城市里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第二個人,住在這個城市里離地獄最近的地方;
第三個人,住在這個城市里離人類最近的地方;
第四個人,住在這個城市里離你心最近的地方;”
說完這些話,那個骯臟的老太婆就轉過身,捧起未晞的四根頭發,迎著朝陽一根根地吞了下去。然后她流下了眼淚,泣不成聲,混濁的液體在滿是灰塵的臉上被沖出了一溜溜土溝。她的身后,那個一裘黑衣的女孩早已離開,風拂長發,裙擺飛揚,遠遠望去,如一只展翅欲飛的烏鴉,融入到了喧囂的都市中去。
Episode 1 天堂之下
我是一個孩子,居住在這座城市最高的大廈上,喜歡站在平臺的邊緣,一邊聽著重金屬鏗鏘的節奏,一邊在風中流下眼淚。
我的腳下是流動的人潮,我喜歡看著它流動,盲目而倉促。這一看,就是五百年。
我的頭上,就是天堂的大門,可是我卻無法進入,因為我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于是我只好靜靜地等待,站在天堂之下,等待宿名的安排。
五百年來,每天都有人登上這座平臺,無論男女老少,只要看到我憂傷的目光,就一定會走過來將我摟在懷中,說:噢,可憐的孩子,請讓我帶你回家。
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用一把金質的匕首刺進那人的心臟,看著鮮血如蓮花般在他懷里綻放。
我需要的是名字,不是憐憫。
就這樣,我在天堂之下過著絕望的生活,直到遇上了她。
“噢,可憐的孩子,請讓我帶你回家。”
當我聽到她的聲音時,我回過了頭,如五百年來每一次回頭一樣,眼中含著淚水與憂傷。
然后我看到了她,黑色的長發,黑色的衣裙,黑色的雙眸,還有肩膀上那只黑色的烏鴉。
她把我弱小的身軀摟在懷里,柔聲問:你叫什么名字?
我仰起臉,看著她清秀的面龐,露出了惹人憐愛的笑容。
可是我卻無法回答她,因為她的頭發,已經穿透了我的心臟。我的臉上還帶著憂傷的笑容,手里還握著那把金質的匕首。我躺倒在地,鮮血在身后寂靜蔓延。
“我叫未晞”她一邊說一邊將我的血涂在了一個卷軸上,然后上面慢慢顯出了兩個字。她看了看那兩個字,把卷軸遞給我說,“原來你叫這個名字啊。”
我睜開眼,卷軸上寫著:慈悲。
原來我追尋了五百年的,就是我每天都能得到的。
Episode 2 左手也是刀·右手也是刀
今有一市,名曰:無。市中一塔,名曰:淵。淵三十六層,地上十八,地下十八。其最底層,名曰:無間。無間有物,名為:螶。化作人形,左手持刀,右手亦然。
有女喚作未晞,行至淵,遇螶于無間。
螶兩刃向交,其聲嚯嚯然,蒼穹皆裂,星辰俱損。待聲止,其型已逾數倍,三頭六臂,目如銅鈴,手中巨刃無數,均有開山損地之勢。其身后有翅,口噴灼炎,嘶鳴如雷,舉手間皆能碎人心智。三十六淵皆為所動,咄咄之聲上溢數百里。
晞欺身而上,以發環其頸,遂斷其首。
螶血浸于圖,得一字,方知螶本非螶,其名‘懼’也。
Episode 3 朱紅色的記憶
××××年××月××日 大雪
那一天,突然開始下雪。我行走在茫茫雪地中,尋找第三個目標。白鷺問我要聽歌么?
我點了一首Guns & Rose的Don’t cry。于是她抖了抖羽毛上的雪,開始唱道:Talk to me softly ,there’s something in your eyes……
當她唱到“give me a kiss before you, tell me goodbye”的時候,一位慈祥的老人攔住了我,他對我說,與烏鴉為伴的孩子,能聽我說個故事么?
于是我跟隨他來到了一間咖啡屋,這里溫暖而舒適,充滿了溫柔的陽光,雖然有那么一點點吵雜,但我依然可以聽見那位老人的每一句話。他講話的時候面帶微笑,聲音略含磁性,令人無法抗拒。
他輕輕啜了一口咖啡,然后開始慢慢說道:
“十年前,我在四處流浪,雖然年輕力壯,但卻無所事事。有一天,一個奇怪的老太婆找到了我,她對我說她在不遠的村子里發現了一個女孩,這個女孩有著能成為神的資質。可是她現在,還只是個小女孩,拖著鼻涕在村口玩尿泥。
這個老太婆給了我很大一塊黃金,懇求我幫她兩件事:先在一個懸崖邊種上大量的韭菜和蒜薹,然后帶著一張彈簧床到那個村子里,用孩子們的好奇心換取那兩種植物。日子就這樣慢慢過去,當我在那個村子里呆到一百天的時候,村民們從外面抬回了一個摔得血肉模糊的男人。然后我離開了,因為每天晚上都會有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站在我的屋門口哭喊:還我丈夫,還我女兒。”
講到這里那個老人停了下來,他的眼里含著淚花,聲音顫抖不止。過了好久,他才續道:“我帶著那塊金子,來到了這座城市,雖然生活富足,但卻備受良心的折磨,日漸衰老。直到我遇見你,我的孩子!”
說到這爾,他激動的站了起來,喊道:“因為你就是那個被選中成為殺手的女孩。”
看著他激動的樣子,我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起身付了帳,轉身離開了咖啡屋。
外面雪很大,冷風灌進了我的衣領。我邊走邊把發梢上新鮮的血液涂在了第三個卷軸上,看著奇妙的化學反應慢慢發生。
“你信他的話么?”白鷺問我。
“不。”
“為什么?”她歪著小巧的腦袋問。
我笑著讓她看我手中的卷軸,上面兩個氤紅的大字:謊言。
我們的身后,兩個伙計一邊高呼著“救人救人”,一邊從咖啡屋里匆匆跑出。
Episode 4 禮物
未晞再一次出現在Le Vrai的面前時,她已經累壞了,這座喧鬧的城市讓她覺得不適。并且她為尋找最后一個人花費了太多的時間。終于,她決定求助于這位向導。
當她把第五根頭發遞給Le Vrai的時候,她能感覺到對方的手在顫抖。這個骯臟的老乞婆小心翼翼地托著那根秀發,仔細端詳了好久,仿佛世上全部的珍寶都在她手中一樣。
那時,陽光從東方灑來,籠罩在她和未晞的身上,整個世界都是一片淡淡的桔黃。當她把那根頭發吞下的時候,未晞看到兩行熱淚沿著她龜裂的臉頰滑下,塵土被沖開,露出腮上的筋絡,根根糾纏,抽搐在一起。
未晞問:“最后那個人是誰?”
Le Vrai說:“是我。”
然后未晞笑了,如沐春風般在陽光中搖曳。突然之間,她止住了笑容,瀟灑地打了一個響指。五根頭發立刻從Le Vari身上破胸而出,回到了未晞的手中。鮮血從這個老乞婆骯臟的胸口流出,沖開污垢與泥土,露出了干癟的乳房。她的臉上洋溢出的淡淡的柔和,她佝僂的身軀,跌進了塵埃之中。
她的生命與最后一個卷軸緩緩地交融,一個字開始逐漸展現。
未晞看了看,發現不認得這個字,于是問白鷺:“這是什么字?”
白鷺端詳了一下,答道:“愛”
Last Episode 發之牢
未晞快活地在路上走著,黑色的裙肆意地飛揚。白鷺站在她肩膀上,半張著雙翼,用喙梳理著漆黑的羽毛。那座城市在他們身后,越來越遠。
白鷺問:“想聽故事么?”
未晞快樂地點了點頭。于是白鷺聳了聳肩,說道:
“從前有一個丟掉了孩子的女人,來找萬能的梅羅紋奇,希望能得到幫助。于是梅羅紋奇告訴她,如果她立刻就要領回她的孩子,那么這個小孩將會一事無成,在野蠻的村落里生兒育女,然后平靜的死去。但如果她能答應按照梅羅紋奇的吩咐去做,那么她的孩子將具有神的身份,往來于天堂地獄之間,決定著世間凡人的命運。
于是女人妥協了,她來到了一所并不存在城市,化妝成一個骯臟的乞丐,等待著命運的到來。在她等到第十個年頭的時候,她那長大成人的女兒來到了她的面前,于是她用梅羅紋奇的指示,換取了親生女兒的五根頭發。她吞掉了它們,來滿足自己對女兒的思念。女孩也根據母親的提示,殺死了‘慈悲’、‘恐懼’和‘謊言’。但是這還不夠,女孩還缺少了成為神的最重要的條件――對愛的絕望。
一切的最后,女孩終于殺死自己的母親,同時殺死了‘愛’。然后她具有了神的身份,帶著自己忠誠的侍從,在路上快活地走著。”
故事講完以后,白鷺感到有些渴了,她展開翅膀飛向了蔚藍的天空,準備看看附近有沒有河流。
而未晞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過身,朝回走去。那座已經快從她視野中淡出的城市,又開始逐漸清晰起來。
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們可以看見一個神,跪在一具沾滿塵土的尸體旁,撕心裂肺地放聲大哭。遠處傳來教堂的鐘聲,一群鴿子振翅高飛。她們用溫潤的喉嚨唱道:
塵歸塵,土歸土,一切都已結束……
附錄
① 關于“未晞”和“白鷺”:這兩個名字取自于詩經――《蒹葭》。其實“白鷺”應該為“白露”,但是為了使這個名字更可愛一些,所以進行了小小的改動。
② 關于“維爾卡穆”:這個名字其實是英文Will Come的諧音,暗指他在后面還會出現罷了,比較無聊的名字。
③ 關于“黑33號卷軸”:其實原句來自于一本評論黑幫電影的書,本以為是《黑到深處》中的話,后來卻發現并非如此,但想想看,必定是在圖書館2樓33號書柜看到的,所以叫“黑33號”,由于文章需要,所以對原句做了少量修改。
④ 關于“梅羅紋奇”:梅羅紋奇,即Merovingian。是《黑客帝國》中第一任The one的名字(就是那個喜歡用法語罵人的家伙)。因為我這篇文章只是一個引子,以后在正文中對梅羅紋奇還有敘述,所以這個名字也暗示了一些她的身份,只是在本文中沒有表現。
⑤ 關于“俄狄浦情結”:是1857年,弗洛伊德,即Freud Sigmund,通過艱苦的自我分析,提出的“戀母情結”。
⑥ 關于“Megadeth的《The world needs a killer》”:Megadeth是著名的鞭笞金屬樂隊,樂隊名意為“核戰后計量死亡人數的單位”,這首歌原名叫《The world needs a hero》,在這里做了一點修改。
⑦ 關于“鴿子的英文歌”:取自《圣經》馬克福音第三章第11節,后半句純屬搞笑。
⑧ 關于“梅蘭西頓和施瓦茨采爾特”:梅蘭西頓(1497-1560)德國學者,宗教改革家,對《圣經》的詮釋頗有研究,他原姓“施瓦茨采爾特”,按當時的風氣,用了相應的希臘文“梅蘭西頓”。
⑨ 關于“Le Vrai”:法語,意思是“真相”。
⑩ 關于“發之牢”:出自《月姬·真月譚》中的一個章節題目,本是用來描述其中一女主角,同樣是用頭發作武器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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