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粵西地區有一條著名的河流叫鑒河,鑒河邊上有個村子叫土胚。土胚村一側靠水,另一側環山。這里的山與水分明都是被大自然設計好了的,該有樹的地方有樹,該有石頭的地方有石頭,而哪里綠草如茵,哪里山石似壇,都極其的穩當,極其的適合。這是一副多情書畫家拿去裝幀好了的詩畫。景色的穩當,造就了這里人們的平和心態。雖然生活算不得太殷實,但人們過得咸淡自如,有滋有味。然而土胚村最近很顯出一點雜亂情況來,這雜亂是有違土坯人一貫的脾性的。這大和平環境下的雜亂,便略含著些微妙曖昧的氣息。
三黃是土胚為數不多的應屆畢業生之一。這些天三黃的心里頭也總充斥著些雜亂的想法,亂糟糟的亂。他畢業后被推薦到一家報社當跑腿記者,半個月前卻炒了老板的魷魚(也說不定是誰炒誰),卷了鋪蓋回家。具體的原因村民們都不大清楚,問他,他就說是主編看不上他,不讓干了。沒有人相信,因為三黃是一個很有口碑的大學生。
呆在家里的三黃,這些天忙著想事情,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直到想得自己頭皮發熱發得一塌糊涂。三黃想的是選舉的事情。
土胚村的主任選舉定在三個月之后進行。因為選舉是事關整個村子發展大局而又與每一個人的切身利益緊密相聯的,村民們誰也不含糊,都給以十二分的關注。一時間,選舉的流行度居然猛漲,甚至超過了時尚歌曲,成為村民茶余飯后的必談節目。村民們討論著的都無非是誰最想成為村主任,而誰又最有可能成為村主任。當說到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人選時,有人總免不了手舞足蹈,乃至歇斯底里。這些沒點儀態的可才是真正的性情中人。他們用這樣一種方式,表露自己的一些想法,也努力地嘗試去干預自己的未來。
村東頭有個入江小亭,由竹子與一些水泥板筑成,自江沿一直伸至江心。這亭子白日凄清,一到黃昏便熱鬧非常。吃飽喝足的村民,都聚攏了來,在這亭子上吹吹江風,也舒舒倦了一天的筋骨。往那石柱椅子一坐,或拍蚊子或賞月亮,每個人都閑氣十足。
三黃的家在江邊上,與這亭子斜著成三十度角。三黃的房子在二樓,然而他卻歡喜呆到樓頂的小閣樓上去,靜靜的看江、山或其他的風景。在閣樓里的三黃也看看小書,也聽聽曼妙的音樂,但更多時候是揚起頭去看江上貌似瘋狂的人群。這是一群瘋狂卻讓三黃無比羨慕的人群。三黃羨慕他們,他很愿意加入到他們里面去,然而他不能。亭子里的鄉親都是淳樸而熱情的、心無城府的,人群里也有三黃的父親土根,他總是旁若無人地說得起勁,口沫星子亂噴。一邊圍著的人則聚精會神地聽。三黃很愿意像父親那樣,然而他不能。三黃也像父親一樣愛說,也能說,然而愛說又能說的三黃有個毛病,一面對人群他就會神經緊張,腿腳發軟。三黃一緊張就結了口舌,連不出句。三黃大學時成績很好,其他表現也不錯,但就是一直沒當干部。有一次在好友福國的鼓勵下終于上了講臺,才說兩句卻又沒詞兒了,他還是怯場。事后某些同學有意無意的譏諷則更是強烈地刺激了三黃。那唯一的一次上臺,便成了三黃大學時代的絕響。然而在內心深處,三黃當干部的念頭仍在。他努力著,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便大聲地背誦演講詞保持口才,當然也不時想些就職以后要面對的事。這一回,機會來了。三黃知道,大學生下鄉管理基層是時代所趨,而三黃甚至不算下鄉,卻是回鄉呢,他是多么愿意為村里人干些實事呀。從報社辭職,雖說是因了與主編不和,但也離不開這個因素的影響。對于三黃的辭職回家,土根似乎有點不大高興,但沒說什么。三黃回就回了,也并不把別的事情和土根說。不知為什么,父子兩人的關系有點淡。每次父子兩人一獨處,土根就會下意識地點起一根煙,卻不說話。三黃一見父親吸煙就緊張,想說的話也說不出來。三黃搞不明白,為什么在亭子上言高詞闊的父親在他面前卻如此沉默呢。他心里估計著那似乎是一種拒絕,至于拒絕什么他也說不上來。三黃猶豫著,最終沒有將自己想參加選舉的事說給父親。他只在心里暗暗孕育自己的打算。
(二)
三黃求助于好友福國。福國二話沒話就趕來了,他對土胚村早是熟得很,一村的人他絕大部分都認識。三黃慶幸自己有這樣一個朋友,他就像是一直等在對岸只要他略一呼喚便騰空而來的。這使三黃覺得上天還是眷顧自己的,于是便更努力的想干成點業績。三黃要福國配合自己克服各種障礙,而這首當其沖的障礙便是三黃自己。哥們兒商量過后,統一了計劃。三黃繼續著自己的個人演說,福國也是聽眾;三黃和福國一有機會便開展辯論,直到其中一方啞口無言再也接不上來。這一切看來是那么的順利,三黃的銳利不減大學當年。接下來,便該是上亭子去了。三黃跟土根說了他要到亭子上去,土根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又叨起了一根煙。傍晚的時候三黃便開始出現在亭子上,福國陪著。村民們似乎并不在意兩小伙的存在,依然如故的大侃特侃、海闊天空。這些縛在土地上的農人啊,平時面對貧瘠的黑泥一言不發,此刻卻要將滿腹的牢騷或者趣事一股腦潑出來了,潑得舒心爽快。土根也不理會三黃,只顧自己成為眾人話語的中心。多話的土根,是說什么事情都要天南地北說上好一陣的,然而他話語中卻時常會有些漏洞出現。亭子上的三黃便鼓足勇氣插進話去指出錯誤之處,一下子便把村民的目光吸引過來,這時三黃卻倏忽一緊張,說不上來了。土根很不悅,村民們也莫名其妙。只有福國很快將話題接管過來,替三黃解釋下去,說得精彩十分。村民們聽得興起,便不時鼓起掌來。土根盯著三黃,一句話也不說。三黃便垂下頭去,一臉沮喪。然而福國不允許三黃沮喪,三黃自己也不愿意輕言放棄,他有他的目標。討論每天依舊在亭子上繼續著,話題的中心漸漸停留到三黃身上。土根和福國和村民們都用心去聽。日子便在這樣的狀態下慢慢流走了.
(三)
候選人報名開始,期限為三天。因為舊的村領導班子已不復存在,鄉里派了個小秘書來支持工作。小秘書文臺青這時便負責登記。第一個登記上來的是三黃的名字。這天一大早,福國便一溜小跑跑向村辦公室。有村民見到便問,去報名競選?福國回答,不,是三黃。又問,你咋不去?福國回答,三黃才是最佳人選呢。待再說什么,他卻飛跑開了,問的人便也笑笑走開。福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把個文臺青笑得前俯后仰。她忍住笑說,你這小子也恁心急了點,這雞才剛叫過兩遍呢!福國便呵呵笑著。文臺青是個漂亮姑娘,同時也是一個以認真負責著稱的秘書,人很和善,年紀比福國大不了多少。福國盯著文臺青的手一筆一劃地將三黃的名字寫到本子上,然后輕輕地舒了口氣。文臺青又笑,她笑著笑著便將目光移向了福國眼睛,像要記住什么似的,福國不好意思地忙跑開了。福國前腳剛走后腳便來了壽懷,他是來幫他哥壽介報名的。這壽介便是前屆村主任。文臺青見他踱著八字步跨進來,滿臉橫肉氣勢洶洶的樣子,心里便抑制不住的滋生了少量厭惡。壽懷報完名,朝福國跑開的方向猛吐一口痰,又踱著步走開了。文臺青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最后一個名額屬于壽苦。壽苦的名字是三黃的父親土根提上去的。三黃很不解,村民們也不解。福國問,阿叔,你為什報壽苦叔的名字上去?土根說,我不愿意見到壽介再選上。土根和壽懷因為土地的問題有芥蒂。福國又問,可是你應該幫三黃。土根說,就他一個毛頭小子!福國不問了,三黃也不作聲。沉默之下土根又開始抽煙,煙圈鋪成的霧散了一屋子。
(四)
來不及多想,便開始進入拉票環節。在這期間內,候選人與推舉人每天可以到各家去宣傳,爭取自己的票源。小秘書文臺青很積極,她利用每天傍晚吃飯的時間去收集各家的意見,統計各候選人的得票數,端端正正地寫在辦公室門前的黑板上。這不僅可以讓候選人清楚自己的實力,也讓投票人估計自己手上一票所具有的權力。文臺青的字很漂亮,娟秀中帶著點瀟灑,有點抓住人心的魅力。黑板前常常排滿了各種類型的人,都一律的直長了脖子,有關注選情的,有只欣賞字的。
第一天得票數最高的是壽苦。這似乎是意料中的事,三黃和福國都沒有計較,只是開始早出晚歸地每天去串村民的門。他們的串門似乎是無目的性的,卻又是有目的性的。他們也聊家常,也敘說自己的政見。有時候引經據典,說上一段主人感興趣的話后,也說不定會贏來主人的一頓款待的。這以后長長的一段時間里,壽苦與三黃在頭把交椅上交替坐著,壽介則一直處于末位。福國偶爾會看到三黃偷偷跑到黑板前瞇著眼笑,他也就笑個不住。三黃很在乎,他是知道的,但這種在乎為什么要顯得這樣鬼祟呢,福國這樣一想完又笑。他有空也愛停在這黑板前,有時是看選情,有時是看字。
然而有人坐不穩了。有人開始利用家里的公用喇叭去喊話,氣急敗壞地喊,心急如焚地喊。而因為涉及前任主任的豐功偉績,這喊中又含有點炫耀和威脅的成份。黑板上端端正正寫著的得票結果卻很快證實喊話經受了完敗,喊話人所喊名字的排名不見有絲毫起色。三黃以為得票已經大致穩定,他想著這結果大概也離最終結果不遠了,于是又抿著他厚厚的嘴唇笑。然而拉票的最后一天情況卻發生了點轉折。絕大部分人沒有意料到這個轉折。壽介的得票一躍而起,居然反超余兩人而成為榜首。這其實并非關系到最終定局的,但三黃家的氣氛這晚便有點怪。沒有誰說話,連平時自詡多嘴的福國也默默扒飯。土根竟也顯出點與往日的不同來,只吃了平時食量的一半便停了筷。三黃媽安慰三黃,三黃抿起嘴唇不發一言,他自顧自的入書房去了。還好,三黃的信心并沒有因此跌落,他與福國一如既往,談計劃,談人生,談理想。福國有時偏扯至某些關于女人的問題,說到些淡淡的黃段子時,兩人便對視著哈哈大笑。福國有次對三黃說,你的心病快好了吧。三黃答,快好了。然后兩人擊掌,一起喝著,好!喊完之后他們便哈哈大笑。
亭子上的人漸漸地少了,似乎都為了避嫌,畢竟選舉就要開始。土根也不再到亭子上,卻常常跑到壽苦家去。三黃和福國依然前往那里,即使人已經很少。對于他們來說,那是一塊闊地,讓人心胸開闊之地。他們自己感覺那里安靜時氣氛是更好的。偶有其他人的時候他們便只談些趣聞笑話。于是這亭子上的話便一點點減少,倒是風聲漸漸多了,濃了。江風用自己特有的號子將最隆重的日子吹到了土坯村。
(五)
這選舉前一個晚上,三黃媽給大家煮了些好吃的。吃過后,大家也不多話,三黃媽叮囑三黃和福國早點睡,求個好精神。三黃喝了母親熬的一些中藥,便靜靜躺下床。他強迫自己不再去想什么,只盡早睡去。然而越回避的事情卻越是避不過,三黃的大腦里不時穿插些關于將要來臨的選舉的一些細節。他睡不著,不停的翻來覆去,渾身燥熱。一邊躺著的福國忙走到三黃床邊坐下來。福國理解三黃的感受,也不去勸,只跟他說些其他環境里的閑事兒,也說些笑話。三黃靜靜聽著。末了,福國拿來兩盒牛奶讓三黃喝下。好一會兒,三黃才緩緩睡去。福國也沉沉睡去。
福國睡得很好,他起來時三黃正坐在窗邊沉思些什么。福國瞧見三黃略有點疲態,但臉上分明顯著一種渴望勝利的紅光,說話中氣也挺足。三黃說,福國,你先去會場打點好,我稍作準備便去。福國點頭。兩人擁抱了一下對方。福國便走了。三黃看著他興奮地走遠,微微一笑,開始整理一些相關材料。新生活快要開始了吧……三黃整理東西的手有點震顫,汗也悄悄來了。他抿了抿嘴唇,努力地笑笑。然而這笑只一瞬間便闋然停住了。三黃找不著演講稿了。這稿其實可有可無的,要說的內容都早已儲存在腦上,但是三黃突然就有點發懵,眼神也變得黑黑的。他強迫自己鎮靜下來,用毛巾緩緩擦了汗,再細細的找。汗漸漸便多了,流了一地……
投票采取的是傳統模式。先是候選人演講,再是大家投票。投票方式也是傳統的那種。本來壽懷提議說用新式投票方法,也就是網上投票。他說不懂電腦的村民可以到他家投票,住他家里的外國人金吉布是個電腦高手。大家知道這個金吉布,他是個禿頂,人很友善,見人都打招呼。然而沒有人支持壽懷,大家覺得還是傳統方式實在,作不了假。這作假一說其實是福國道出來的,大家聽后都覺得在理。這把壽懷氣得吹胡子瞪眼。競選演講馬上就要開始了,福國早已將要辦的手續辦好。他站在場子上,猛然才想起三黃一直未到。他舉目張望著,四下里尋找三黃的蹤影。人群里頭的三黃媽看到福國心急如焚的樣兒,便急步湊上前去。福國心頓一喜,卻正色對三黃媽說,阿嬸,你趕快回家把三黃叫來。三黃媽去了。福國束起了眉,他的心忐忑著,開始跌進一股無法抑止的狂亂漩渦中去。
第一個上臺的是壽苦。這個辛勞了幾十年的老黃牛,不僅樣兒淳樸,心子也純。他說的無非是些地道的莊稼話,然而因為實在合情理,也贏得陣陣掌聲。第二個上臺的本應是三黃。主持大局的文臺青在叫了兩遍名字而沒人答應后覺得不妥,忙叫一旁的福國。福國將情況說了,文臺青也不知道該怎么辦。這時臺下壽懷不耐煩了,口里嚷嚷說,三黃他不要上臺就算了,不要妨礙到別人!也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他便和其他幾個人簇擁著壽介上了臺。臺下村民的目光齊刷刷地往他們身上去。壽懷有點得意,搶過文臺青的話筒說,下面將是前任主任,也就是我哥進行演講,希望大家看在我的面子和我哥過去幾年的業績上,多多投我哥一票。說完便將話筒塞到壽介手里。壽介說得不多,他只略略說了些過去的事,也涉及一些小型計劃。待他下臺,人群中也響起一陣掌聲。在壽介講話的時候,三黃媽已回來,卻告知三黃不在家中,不知他往哪里去了。福國怔了好一會才從脫竅中回來。文臺青又過來問,福國說,能不能讓我代三黃演講呢,我們政見是一致的。文臺青從沒遇過這樣的事,遲疑了幾秒。但欣賞青年人沖勁的她,很快有了主意。她拿起話筒,沖臺下的村民說,候選人三黃的為人與能力,大家必然是早已知曉心中有數的,大概也可作出一個判斷來。因為一些特殊原因,他此刻不能到場,現在暫讓他的好朋友福國代為演講。請問大家的意見如何?話音剛落,臺下炸了鍋似的,議論聲一遍。壽懷所在的那個角落有人大聲地抗議著。但文臺青壓下了騷動,她朗聲說,因為這個機會對三黃來說很重要,而選一個怎樣的領導人對大家來說也很重要,所以大家要在作大決定前先作一個小決定。同意福國代為演講的請舉起你的手來。臺下黑壓壓的人群里揚起了無數雙手,壽懷在角落里叫罵著些反對詞語,有些人的雙手擺低了。
福國上了臺。他很鎮定,這種鎮定不僅在于營銷出身的他對此類大場面的熟悉,更因為他對演講內容的熟悉——三黃要講些什么內容,他早已爛熟于心。但這鎮定又不是完全的、純粹的,是摻雜了一絲惶恐與一絲不滿在內的。這番演講分明是震撼人心的,它不僅涉及政治、經濟,也涉及旅游、文化;不僅指出了土坯村近幾年來發展的成果與不足之處,也指出了將要走的是怎樣一條光明而又切實可行的路。這里面既涉及一些古典的、純樸的舊事物,又有與時俱進的新式思維與詞匯。所有臺下的人都張長了脖子,很有點戀戀不舍的味道。待福國將話筒交還文臺青走下了臺,聽眾們還沒有徹底回過神來。走下臺的福國心在一瞬間有點怦怦跳,他剛才說的既是三黃的理論成果,但也不少糅入了自己的思想成份。說來激動處,他甚至將一些哲學的話題穿插進去,說起來便如尼采一般旁若無人。可是那于三黃的選舉有無好處呢,他說不準。他甚至有點怕自己一些過激的言論會導致大家懷疑三黃能否實事求是。他開始怕了,有種說不出的緊張感彌漫開來。三黃呢,三黃呢。福國的思維出現了紊亂。
(六)
投票。大家在文臺青的調度下整齊有序地投完了票。數票。生意人豆武負責唱票,外國人金吉布負責檢票,退休老教師王碼負責記錄。旁的人都靜靜看著這臺上的三人,文臺青則看著一干群眾。氣氛有點嚴肅。結果出來了,壽介與壽苦、三黃三人的得票率是5.5:1.5:3。當文臺青宣布這一結果時,全場嘩然。多數人與旁邊的人面面相覷,少數人低聲罵著不知誰的娘親。有人開始用力嘶喊著要驗票。福國的嘴巴也翕動著,努力往臺上擠去,他一心也只想著要驗票。在上臺之前,他不經意的瞥見壽懷笑得很離譜。這是一種攪亂人心的離譜。
文臺青同意了驗票的請求。她親自驗票。她讓兩個村民一旁監督。氣氛這時便顯出一點緊張來,這種緊張與不久前的緊張是不一樣的,有點一觸即發不可收拾的意味。福國也緊張,雖說驗票,但他說不準情況是否真如他猜測的那樣有人暗中搗鬼。萬一這就是最終結果呢?最終結果……有種發冷的感覺自上而下貫穿福國的身體,他覺得頭頂上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那是三黃的眼睛。福國拼命想抬眼去再看看壽懷的表情,卻找尋不著。結果出來了,果然是有人作弊,這人便是豆武,他將大部分屬于壽苦的票算到壽介頭上了。大家去尋豆武,早不見了蹤影。有人發現金吉布也不見,壽介壽懷也消失了。沒有人去理會。實際得票是壽介0.8,壽苦4.1,三黃5.1。最終的結果表明三黃將成為主任。沒有人再有異議。三黃的年輕活力以微弱優勢戰勝了壽苦,至于壽介,他任內平庸而又涉嫌以公謀私,是早已被村民們所唾棄了的。文臺青宣布選舉結束。村民便都向土根與三黃媽來祝賀。福國有點興奮,他遠遠地盯著文臺青看了幾眼,三步作兩步飛跑開了。飛跑著的福國有點得意。他吹著口哨,像對誰邀功似的。
(七)
鑒河靜靜流淌著。風輕輕吹著。一切看起來都是很陽光很給人希望的樣子。福國徑直跑到亭子上,然而他不見三黃。他高聲喊了一會,才從亭子底下傳來回應。福國在邊沿處趴下來,看到了亭子底下仰浮在水面的三黃。他一動不動,但福國感覺得到他的胸脯激烈地上下起伏,而他的臉色似乎也有些差。福國說,上來吧!福國抓住三黃遞過來的手將他拉上來。三黃臉色蒼白,嘴唇直打哆嗦。兩人緊緊地抱到了一起。三黃眼角泛著淚光,他喃喃說著,福國,我失敗了!福國拍著他的肩膀,輕輕地說,沒有,三黃,我們勝利了!
這天晚上,三黃媽宰殺了兩只尚在生蛋的母雞,犒勞大家。席上大家有說有笑。土根偶爾才搭一兩句,但看得出他心情也不壞。
(八)
公示出來了。土坯村民都吃了一驚,大多人都有種推房進自家房卻見著陌生人的不知所措。公示上村主任名字寫的是壽苦。文臺青給大家解釋說,上級認為代選是不合規矩的,因而三黃的資格無效。黑板前沉默一片。沉默持續了一段時間。村民們琢磨著這個決定已不能更改,大家便漸漸的散了。文臺青將這個消息親自送到了三黃家。因為考慮到要給點時間他們接受,文臺青只說了幾句就走了,臨走前她輕拍著福國的肩膀讓他好好看住三黃。可是福國沒有意識到這點,他早焉了。這消息太突然。有點地雷被誰踩開了的味道。三黃媽也呆了,停下手中正在攪拌的雞資料,她嘴唇翕動著卻吐不出話來。福國有點灰,仿佛要掉淚似的,他目光呆滯卻緊緊盯著三黃。三黃的臉色由青轉白,再由白轉青,末了卻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土根也不說什么,抬腳就出去了。土根走后三黃家哭聲一片。
這天晚上壽苦到三黃家,帶來了一只燒鵝和幾壺酒。有人似乎想拒絕他進門,但是沒有出聲。壽苦也不提選舉的事,土根只是不停的抽煙。桌上的菜只動了一小部分,倒是幾瓶酒很快見底。
(九)
村官壽苦走馬上任,土坯村又開始了尋常的生活,一如平日。
點評意見:文字平淡中不失流暢,故事于曲折中慢慢流淌,最后意味深長,耐人尋味。
編輯——呼呼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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