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課間。
卓維悶悶道:“時間過得真是無趣。”
若然看了他一眼,說:“時間過得真快,又過了一年。”
“我不知道我們過了的是一個怎么樣的一年?”
“依我看來,是快樂的一年。”
“是痛苦的一年。”
“為什么會這樣說?”
卓維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這樣說,于是急智地撩起衣袖說:“你看,是你的烙印讓我覺得很痛,所以是痛苦的一年。”
若然妖然俏麗道:“是真的嗎?讓我看看。”
“還是不用了。”
“讓我看看我自己的牙印是什么樣的。”
“你咬一口自己不就能看到了嗎?”
“哼,小氣鬼。”
這時一個女孩走過來,她說:“卓維,外面有兩個人說要找你。”
卓維奇怪道:“有人找我?”
若然擔憂,繼而恐懼,她問道:“是誰會找你?”
“我也不知道,我出去看一下。”
“維,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傻B,別多想了,我去去就會回來的。”
若然忐忑不安地看著卓維走出去。
在走廊的拐彎處,卓維看見一對男女站著背對著他,男的還背著一個吉他。
卓維問道:“是你們要找我嗎?”
“你連我們也都不認識了嗎?”
凌楓笑著轉過身道,葉月也轉過身來。
卓維看見他們倆,驚喜道:“我怎么會把你們給忘記了?凌楓,葉月。只是你們的出現真的讓我感到很意外,我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你這小子,還窩在這里?不過這也挺好的,給自己多一種選擇。”
卓維不好意思一笑了之。
葉月問:“你還好吧?”
卓維點點頭,說:“你們怎么會在這里的?”
“如果說我們是特意來看你呢?你會相信嗎?”
“這簡值太令人感到意外了,有點兒不敢相信。”卓維開玩笑道。
凌楓問:“這次沒問題吧?”
卓維明白他的意思,說:“應該沒問題。”
“我們相信你的能力。”
“謝謝。”
葉月問:“雪兒那丫頭有沒有經常來煩你啊?”
卓維不知道如何回答,微微一笑,問道:“你們是什么時候回來?”
“幾天前。”凌楓說。
“那什么時候走?”
“一會兒就要走了。”
“這么快?”
“是的。”凌楓點點頭。
“那你們的下一站是什么地方?”
“暫時還不知道,我們是沒有方向的,你忘了嗎?”
凌楓把他身上背著的吉他取下來遞給卓維:“送給你。”
卓維沒有接吉他,疑惑道:“你這是怎么回事?”
“我記得我說過要教你彈吉他的,我想也沒時間了,我把它送給你,我相信你能學會的。”
此時,卓維想起雪影,他不知道他是否有機會為她彈奏吉他,他還是忘不了她。
卓維說:“我能不接受嗎?”
“如果你沒有當我們是你的朋友的話,你可以不接受。”
“謝謝你。”卓維接過吉他。
“我們也是時候要走了。”
“真的要走?”
“再見!”
“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再見?”
“別這樣子。”葉月說,“我們會再見的。”
“祝福你們。”
“我們也祝福你和雪兒。”
這個祝福讓卓維渾身顫抖了一下。
看著凌楓和葉月走了,卓維拿著吉他回到教室。
若然奇怪地問道:“你去哪了?怎么會有一把吉他?”
“是朋友送的。”
“朋友送的?”若然疑問。
“是的,我的好朋友送的。”
卓維把凌楓和葉月的事情都告訴了若然。
她聽了之后,說:“我好羨慕他們。”
“我也很羨慕他們。”
從此,校園池塘邊的草地上多了一個人拿著吉他在悠閑地撥弄,他的身邊坐著一個清秀的女孩柔情脈脈地看著他。
在別人的窗口里,他們是一道風景。
14
聶穎和夏雪站在陽臺上,看著遠處馬路上的行人與車輛。每一個人和每一輛車都匆匆地相互擦身而過,不會留下一絲的痕跡,只有地上的腳印記住了他們的到來。
聶穎望著天空,緩緩道:“你真的決定和符敏在一起?”
夏雪的視點還是落在遠處繁囂的街道上,她說:“我覺得只有符敏對我是最好的也是最真實的,只有他能夠給我幸福。也是他讓我看清楚這一點,是他讓我有勇氣去重新擁有一段真愛,是他陪著我走出過去的陰影,是他讓我有了重新擁有幸福的自信。我覺得和他在一起才是最真實的。”
“或許他真的能夠給你幸福,但是你會真的幸福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雪兒,你忘得了卓維忘得了天偉嗎?你以前的付出不就是白費了嗎?這難道也是一種幸福嗎?”
“你說的這些,我靜下來都想了很久,我跟天偉之間的櫻花早就已經凋落了,櫻花凋落的同時也是我們之間愛情結束的時候,即使至今我也會想他,但是思念的程度已經淡薄了許多。至于我和卓維……我很清楚也很明白我和他之間是不會存在愛情的,因為我跟他之間永遠都會有第三者的介入或者說是永遠都有第三者的存在,也或許在他的生活里已經沒有多余的時間與空間留給我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愿,但是我沒有后悔過。現在我相信符敏會在我心里取代他們的位置。”
“雪兒,其實介入你們之間的生活的人是不是我?”
“現在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擁有了幸福。”
“那你覺得這樣的幸福是真實的嗎?它真的能夠讓你幸福嗎?”
“我能感到幸福,這難道不是真實的嗎?”
聶穎沉默了會兒,說:“雪兒,姐姐除了祝福你們之外不知道還能為你做些什么。”
“姐,你好像有心事?”
“雪兒,我不能分辨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現在的我不知道我喜歡維是不是因為你曾經說過的話?”
“因為我?為什么?”
“自從你說過要把他讓給我之后,我就分不清楚我喜歡他是因為我的心的選擇還是因為我在履行一種請求?”
“姐,你千萬不要這樣想,我對你沒有任何的請求。和卓維在一起的日子里我是真的很幸福快樂,因為他的才氣和智慧。但是你知道嗎?那種幸福快樂好像完全沒有經過過濾的陽光一樣,我的生活已經無法承受那種幸福的煎熬了。我想對你而言,那種幸福會有另一番滋味的,我相信你喜歡他并不是因為什么,也相信你也很渴望那種幸福。”
“我是真的很渴望那種幸福,但是我想我沒有資格擁有它,我害怕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個我不愿醒來的夢而已。”
“姐,不會的,你要相信你自己。在感情的道路上隨時都會出現一些你所不能想像的考驗,趟過了考驗就會擁有幸福。”
“我不知道我的付出會不會有收獲?”
“姐,有時候付出的過程才是最重要的。”
“也許你說得對。”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其中夾帶著不同的味道。
一切都似乎無法挽回地改變了,這樣的速度讓人猝不及防。
15
冬天的夕陽沒有夏日的激情,但卻有另一種寧靜與典雅。
卓維騎著自行車,坐在他身后的若然緊緊地貼著他的背摟著他的腰,他們沿著夕陽下沉的方向一路顛簸。
若然雙手伸展開來,說:“徐志摩在康橋的時候騎著自行車追日,今天我們也是騎著自行車追日。雖然我們不是在康橋那樣文化濃郁的地方,但此地也有另一番滋味另一番感悟。”
卓維笑道:“我們和徐志摩是不一樣的,對嗎?”
“當然是不一樣的啦。”
“我說的是我們的車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的?不就是一輛自行車嗎?”
“當然不一樣啦。徐志摩的車上只有他自己,而我們的車上有我們倆。”
“對啊,這說明我們比他好多了。”若然笑道。
“傻B,你安分一點好嗎?前路不好走。”
“這樣安分了嗎?”若然再次緊緊地摟抱著卓維。
自行車一直顛簸來到一個荷塘前停下來。
若然還不知道為什么,就問:“怎么停下來了?”
“興盡了,我們在這歇會兒,好嗎?”
下了車,看到這里的景色,若然嘆道:“這兒好美啊!”
“這里一池塘的殘荷敗枝,到處是荒涼,美嗎?”
“這也是一池塘的盛放,是夕陽的盛放,難道不美嗎?”
卓維看著一池塘的夕陽,真是凄艷無比,這令他想起了聶老伯——他的忘年之交,他嘆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夕陽是因為只能存在于瞬間,所以才會顯得美麗,如果它存在的時間再長一點,那不就司空見慣了嗎?又有誰會愿意在這一瞬間停駐呢?”
卓維點頭,道:“因為短暫才是最美麗的。”
“那也不一定,比如說愛情是因為長久才會顯得更加美麗壯觀。”
卓維沒有再說什么,望著夕陽一點一點地結束一天的旅程,空氣也一點一點地冷瑟起來。
若然傷悲道:“寒假快到了。”
“聽你的語氣你好像不喜歡寒假的到來?”
“今年寒假,我們一家人都到我外公家去。”
“你外公家在哪?”
“福建。”
“這不是挺好的呀?當就作是一次旅行好了。”
“我不想去。可是我外公他病了,平時他是最疼愛我的。”
“傻B,為什么不想去?”
“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也想,可是我更希望你去看望你外公,傻瓜。”
“嗯,我知道了。”
最后的一絲陽光消失的同時黑夜延續了白天,路燈和廣告牌上的霓虹燈也陸續亮起來。
卓維說:“我們該回去了。”
“嗯,這回讓我來騎吧?”
“你來騎,可以嗎?”
“怎么了?你懷疑我的技術嗎?”
“我是在懷疑我的安全是不是有保障。”
若然笑道:“我可是有駕照的。”
卓維取笑道:“是小時候的那種‘玩具車駕照’嗎?”
“哼,小看我。”
“我并沒有小看你,還是讓我做你的司機吧。”
“那好吧,就讓你永遠做我的司機,載著我到任何地方去。”
“就你話多,你坐好了沒有?”
若然還是溫馨地摟抱著他,說:“好了。”
“請問小姐要到哪去?”
“你要到哪去我就跟著你到哪去。”
“那我們一起到明天去吧。”
“好,到我們的明天去。”
燈光在夜里懸浮著,夢也在醞釀著。
到明天的路不好走。
天上的星星迷路了,地上的夢也在摸索著。
16
符敏和曉嵐坐在湖邊,他一個人在不停地傻笑。
曉嵐笑著問他:“你都笑了好久了,有什么好笑的?”
“沒有,我只是覺得幸福在眷顧著我。”
“我知道你幸福了,也不必在我面前炫耀啊。夏雪呢?今天怎么沒有和她在一起?”
“她跟她姐姐逛街去了。”
“那你怎么這么有興致陪我聊天啊?”
“如果你不喜歡的話那我走咯。”
“喜歡,我只是覺得有點太受寵若驚了。”
“只要你不覺得我是在打你什么主意就好了。”符敏笑道。
“怎么會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會打你什么注意?”
“就憑你剛才的話,我就相信你。”
“你這不是太草率了嗎?”
“我相信你不是那樣的人。”
“謝謝你的相信。”
曉嵐笑著說:“我渴了,你可以請我喝點什么嗎?”
“沒問題,我們一起去喝點什么吧?”
“我可不可以不去?”
“好,我的公主,我這就去給你買,”
曉嵐笑了,她的笑容很純潔,她道:“我在這等你。”
“好,我很快會回來的。”
過了一會兒,符敏回來的時候突然流鼻血,他問曉嵐:“你有面紙嗎?”
“有,你怎么了?”
“我突然流鼻血。”
“你怎么了?沒事吧?”曉嵐遞給他一張面紙。
“我沒事,男子是應該這樣的,血氣方剛。”
曉嵐自責道:“都怪我。”
符敏擦掉血跡,笑道:“那你可要記住哦,這是血的教訓,下次你可要請我喝汽水了。”
“你還有這樣的心思開玩笑?”
“我沒事了。”
“沒事就好了。”
“曉嵐,我能問你一些事情嗎?”
“什么事?你問吧。”
“你的眼睛……是怎么看不見的?”
曉嵐樂觀地抿嘴一笑,道:“是因為眼角膜壞死。”
“多久了?”
“已經三年了。”
“能治好嗎?”
曉嵐點點頭,說:“曾經有三次復明的機會給我,但是我都放棄了。”
“為什么?能道你不想重新看這個世界嗎?”
“我好想,可是我知道有些人比我更加渴望能重新看到這個世界。”
“你很堅強,也很善良。”
曉嵐笑了笑,說:“可是,我的生活沒有因此而停止,它還是一路向前,而且我也過得很開心啊,所以現在我看得到東西看不到東西都已經不太重要了。”
“我很佩服你。”
“符敏,你知道嗎?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是很長,但是不知什么時候我開始對你產生一種依賴。”
符敏笑道:“對啊,我們只是剛認識不久。”
“可是我覺得跟你聊天很舒服溫暖。以前的我從來沒有主動和一個陌生人聊天的,你是第一個。”
“那現在的我對你來說還是陌生人嗎?”
“不是陌生人,而是我的朋友。”
“謝謝你。”
“不要再說感謝的話好嗎?聽起來怪怪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
“好,我們誰對誰也不要客氣了。”
有一片落葉掉在曉嵐的頭上,符敏說:“先別動。”
“怎么了?”
“你頭上有一片落葉,我幫你拿下來。”
銜敏摘下那片落葉的時候他聞到了曉嵐的體香,淡淡的,柔柔的。
曉嵐的臉頰也一片緋紅。
17
卓維家離學校不算很遠,他一般都是一個月回家兩次。
在家里他除了聽音樂就是看電視。
有一次卓維和卓母一起看一部關于情愛的電視劇,看到男女主人公因為生活的無法維持而導致他們之間的愛情破裂的時候,卓母突然說:
“愛情的前提是一口鍋,如果連鍋蓋也掀不開了,還談什么情說什么愛?這是一個很現實的社會,現實得讓你不敢相信。在這個社會里,沒有絕對的愛情也沒有絕對的友情,有的只是絕對的金錢。這是赤裸裸的,也是殘酷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以金錢為重要前提,眷戀夢境的人永遠都只會被淘汰。”
卓維不明白卓母為什么會突然說這些話,以為這只是她一時的感慨而已,他也沒有多想。
18
卓維和雨軒坐在運動場的雙杠上聊天。
雨軒說:“我們好久都沒有像這樣坐在一起聊天了。”
卓維同意道:“是的,真的好久沒有這樣聊天了。”
“今天我們不談學習,因為我們都對彼此有信心。”
“那我們聊些什么?”
“就談談你的事。”
卓維驚訝道:“我能有什么事?”
“你和雪影之間的事。”
“我不是已經說了嗎?我和她已經結束了,還有什么可說的?”
“我覺得你們還沒有結束的。況且,你能確定你們真的已經結束了嗎?”
“我……”卓維無語了。
“現在的生活確是美好,但是我們總不該忽略它殘酷的一面。有人說過,你可以忘記跟你一起快樂過的人,但是你永遠也忘不了和你一起流過淚的人。你和雪影一起快樂過也一起流淚過,難道你們就能這樣輕易地忘掉對方嗎?”
“那你說我還能做些什么?現在的我已經什么都不能做了。”
“維,我一直都認為你們之間有一個隱瞞。”
“不要說了,都不重要了,也許錯在我身上,我已經傷害了她,我不愿意再傷害另一個人。”
“那個人是誰?”
“若然。”
“老實說,我覺得從你決定和她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都在傷害著她,只是這樣的傷害是在幸福的輕紗下進行的,可是輕紗一旦被掀開的時候就會演變成一個悲劇。”
“我和若然不是一個悲劇。”卓維激動地說。
雨軒也有點兒激動,他說:“你是真的愛若然嗎?你是為了什么而跟她在一起的?你回答不出來?很明顯,這說明你膽怯,說明你一直都在欺騙你自己。因為你害怕付出,你一直都沒有為雪影付出過。”
“雨軒,你所說的一切都只是一個猜測。知道嗎?有時候猜測是很可怖的,它有可能會毀滅一個人的生活。”
雨軒嘆了口氣,說:“或許我所說的都只是我的猜測而已,但是你心里所想的也只是猜測而已嗎?”
“其實我也希望你說的都是真實的,但是有些事情發生了就不能改變了,我們可以把它遺忘,但卻不能否定它的存在。”
“事以至今,我也只能對你說慎重考慮。”
“軒,謝謝你。”
若然和陸曉從運動場的另一邊走來。
陸曉問:“你們在聊些什么?”
雨軒回答:“我們在聊天啊。”
“兩個男人在一起能聊些什么?肯定是在聊女人啦。”
“我們只是在為寒假作計劃。”
“那你們計劃得怎么樣?”
“我要調整一下我的狀態,因為寒假后一個星期就要聯考了。”
“我會支持你的。”
卓維說:“我也有一個計劃。”
若然好奇道:“是什么計劃?”
“暫時保密。”
卓維計劃在寒假里完成他的小說,但是他不愿告訴他們。
“哼,我才不稀罕。”
“你生氣了嗎?”
“沒有啊,誰在生氣?”
陸曉道:“可惜我和然陪不了你們。”
卓維說:“沒關系,我們是知道的。”
雨軒突然說:“我們打籃球去吧?”
卓維說:“我贊成。”
陸曉說:“怎么打法?”
“二對二,我和若然,你和雨軒。”
陸曉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若然,問:“你……會打籃球嗎?”
若然氣道:“誰怕誰?輸了的那一方要怎么懲罰?”
陸曉看了一眼雨軒,又看著若然,說:“就請大家大吃一頓,你有沒有什么問題?”
若然一副大義凜然道:“沒問題。”
“一言為定。”
卓維卻是一副受苦受難的表情。
女人之間的戰爭最好不要有男人的出現,否則受傷的總會是男人。
結果是若然和卓維輸了,可是她耍賴不請客,最后還是卓維代請了。
19
短暫的寒假在卓維還沒有完全感受到它的存在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
在這個寒假里惟一令卓維覺得有成就感的就是完成了《天涯》,可是已經完成了的小說在他心里成了一個沉重的包袱,他背不動也放不下,他沒有馬上把它送給雪影,因為他知道《天涯》送給了雪影意味著什么。他不希望這么快就在他和她之間畫上一個句號。
小說的最后也不是一個句號,而是一個喻義著未來的省略號,所以他把小說好好安放在抽屜里不觸動它。
當一個人沉迷于一件事情的時候,他會以千百倍的精力去完成它,但一旦完成了,就會覺得已經沒有向它再投放任何一分精力的必要了,那時心靈也會變得空虛起來。
此時,卓維的心也十分的空虛,他惟一的寄托就是完成小說,如今小說完成了卻猛然發現他一直所追求的不是結果而是其中的過程。在這個過程里,卓維就像一個拾穗者那樣一點一點地把記憶里凌亂的麥穗拾起來,他渴望的就是這樣一個過程。可是地上的麥穗都拾起來了,所有的記憶都聚集在一起了,也有一個的定數,但是這是一個令人悲哀的數字。
卓維只能不斷地把拾起來了的麥穗重新撒落在地上,又不斷地撿拾著,但是麥穗卻沒有因此而增加,反而會不知不覺地遺失了一些。
望著書桌上的那枚玻璃戒指,卓維想起了聶老伯說過的話,他希望他能夠親自給他最心愛的人戴上這枚戒指。
他是多么地希望能夠親自給雪影戴上這枚戒指,然后牽著她的手走一輩子的路。
但是,一切都無法挽回地改變了,變得讓人措不及手。
現在他的手牽著的人是若然,但是他沒有把這枚戒指戴在她手上,因為他沒有勇氣想要和她生活一輩子。
這讓他覺得他自己很卑鄙。
一個人的時候,他就會想起雨軒和霓虹追憶說過的話,這樣他才能在夢中生活片刻,回到可以回首的地方。
20
雪影、天偉和小敏三人坐在公園的秋千上。公園里人流如織,每個角落都洋溢著春節的余溫。
雪影看著噴水池里的假山上的一座雕像,無不哀愁地說:“春節就這樣過了。”
小敏道:“我們三個人一起度過了今年春節,我覺得好快樂。”
天偉拿著一個照相機環視著照相。
雪影問小敏:“那件事你辦好了沒有?”
“什么事?”
“我叫你幫我找一份兼職的事。”
“沒問題,已經辦好了,我朋友叫你下個星期一就可以到他那兒上班。”
“謝謝你,小敏。”
“不用客氣,舉手之勞。”
天偉聽見了,問雪影:“你要找兼職嗎?”
“是,找一份兼職緩和一下目前的經濟狀況。”
“那你有時間嗎?”
“我能擠出時間來的。”
“會不會影響你的學習?”
“不會的,我有分寸。”
天偉看著小敏,問:“那份兼職是干什么的?”
“在我朋友的面包里做銷售員。”
天偉又看著雪影,說:“這樣你會很辛苦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還有一點積蓄,我可以……”
“不用了,謝謝你。我不會覺得辛苦的,反而會覺得更加充實。”
小敏看著雪影,狡猾地眨著眼,道:“我發現這些日子你的心情越來越好,這是怎么回事?”
“難道你不希望我每天都快樂嗎?”
“當然希望,不過對我來說有點兒突然。”
“有什么突然不突然的?我的心結都已經解開了。”
“你和卓維和好如初了嗎?”
“還沒有。”雪影笑了笑,“不過……一切隨緣吧。”
“雖然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也替你感到高興。”小敏突然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雪影問道:“什么不好了?”
“以后我再也不能看到那個多愁善感的雪影了,你說是不是很不好?”
雪影嗔怒道:“你想要看,我偏不讓你看。”
小敏看著在噴水池旁照相的天偉說:“昨天我接到家里的一個電話,他們叫我回家一趟,說是有重要的事情。”
“天偉知道嗎?”
“我已經跟他說了。”
“那他有沒有說什么?”
“他也叫我回去一趟。”
“既然是這里家里有事,我也希望你回去。”
“我會回去的。”
這時,天偉向這邊招手,小敏也機械地向他招手。
21
夏雪和符敏手牽著手漫步在海灘上。
符敏撿起一枚鵝卵石,說:“雪兒,你知道嗎?跟你在一起我才感覺到我的生活是真實而美麗的。”
“為什么?”夏雪笑道,早春的海風吹亂了她的披肩短發,“難道是我改變了你的生活嗎?”
“對,是你改變了我的生活。是你讓我的生活變得美麗和豐富,也是你讓我感到了生活的可愛。”
“有你說得這么嚴重嗎?”
“有,因為你就是我的生活。”
“符敏,別說了,這會讓我覺得愧對于你,因為我……”
“雪兒,都過去了。”符敏笑著阻止夏雪的話,“雪兒,讓我們一起把過去的快樂與不快樂都留在昨天吧,今天的我們一起買了單程票,我們惟一的行李就是我們的未來。我們就這樣帶著我們的未來走我們的路,好嗎?過去的是幻覺也好,是真實也罷,因為我們都帶不動,唯有把它們留在它們誕生的地方而不去觸動它們。”
夏雪睜睜地看著符敏,過了很久,她才說:“符敏,我害怕有一天我會有負于你。”
他笑著安慰她:“我不管,我只知道此時此刻你的心里只有我一個人,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為什么?為什么天偉和卓維都沒有像你這樣對我好?”
“雪兒,你怎么了?”符敏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他睜睜地看著夏雪,撫順著她凌亂的秀發,問了他一直都不敢部的問題,“雪兒,你怎么把你的長發剪短了?”
“以前我是為過去而留長發,現在是為了我們的未來而剪掉過去。”
符敏感動得緊緊抱著她:“謝謝你,雪兒。”
“我也謝謝你。”
符敏突然問:“雪兒,你跟你爸爸之間的關系……怎么樣?”
“我們比以前好多了,只是我還沒有勇氣而對他。”
“為什么?”
“以前我對他的態度十分惡劣,現在我真的沒有勇氣面對他。”
“雪兒,你知道嗎?你是幸福的,因為你有很多疼愛你的親人。”符敏傷悲道,“而我,只是一個孤兒。”
夏雪驚訝道:“符敏……你是一個孤兒?我怎么從來都沒有聽你講過?”
“我五歲的時候爸爸病死了,到了八歲的時候媽媽跟一個男人走。我從小就和我外婆一起生活,可是兩年前……我惟一的親人——外婆也病逝了,她留給我一些錢。我一直都是過著一個人的生活。”
“你忘了嗎?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
“雪兒,你就是我生活的全部。”
遠處的斷橋上,聶穎一個人孤寂地站著,望海灘上的那一對可人兒。
海風拂過,帶來燕歸樓上客人相互勸酒的歡笑。
“穎,一個人站在這里看什么?”
聶老伯不知什么時候走來。
聶穎回答:“沒看什么。”
聶穎老伯順著聶穎的目光望去,看見海灘上的夏雪和符敏,他搖頭嘆道:“你們年輕人可真是善變。”
聶穎沒作聲,她低著頭,仿佛在尋找曾經留在這里的什么。
聶穎老伯又看了看遠處的夏雪和符敏,搖頭嘆氣地走開了。
海灘上,符敏把手中的鵝卵石遞給夏雪看:“這枚鵝卵石美嗎?”
“這是一枚很普通的鵝卵石,有什么特別的?”
“它的特別就在于它的平凡。”
“為什么?我不明白?”
“我希望我們能夠擁有一分平平凡凡的愛情,一起過平平凡凡的生活。雪兒,告訴我,我們一定能做到的。”
夏雪怔了一下,她沒有回答符敏的問題,而是說:“我爺爺送了一枚玻璃戒指給卓維,我一直都希望他能夠把它戴在我手上,可是現在……有些事情是可以改變一切。”
“雪兒,雖然我沒有那枚玻璃戒指,也沒有其它漂亮的戒指,但是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給你幸福。”
“符敏,你能把這枚鵝卵石送給我嗎?”
“嗯,送給你,雪兒。”
“我一定會好好保存它。”
海灘上的春風溫暖怡人。
斷橋上的春風卻余寒未褪。
22
卓維和雨軒坐在春天的“天堂”里。
雨軒抓起一把沙子,說:“三天后才開學。”
“你好像特別想趕快開學?你是不是等得不耐煩了?其實,我也很想她們。”
“我看等得不耐煩的人是你吧?只是兩個星期后我就要考聯考了,我想早點回到學校調整一下自己的狀態而已。”
卓維笑了笑道:“是啊,你們的考試也快到了。”
“老實說,這次考試,我感到有壓力。”
“前年你不是也經歷過一次嗎?怎么還會有壓力的?”
“正是因為經歷過一次才會感到壓力。我們已經不是去年的輕狂而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了,有些事情我們必須要為自己和為家人負責。”
“軒,你這話也說得嚴重了吧?”
“我這不是危言聳聽。”
“那你怎么辦?總不會是帶著壓力去考試吧?”
雨軒站起來,道:“也許是我太在乎這次考試了,可是我不得不在乎。”
“我明白也很清楚,但是……”
這時,若然和陸曉從竹林里走出來,若然叫道:“你們真的在這里。”
卓維看著她們,驚喜道:“你們回來了?”
陸曉笑著看了看若然,說:“是她整天嚷著要回來。”
若然瞪了她一眼,說:“是誰整天嚷著要回來?”
雨軒笑著問道:“你們怎么知道我們在這里?”
若然看著卓維道:“我們到你家去找你,你媽媽說你們可能到這里來。我們就到這里來找你們,沒想到你們果然在。”
“她說得沒錯。”陸曉點頭道。
若然拉著雨軒的手,說:“雨軒哥哥,我好想你啊。”
雨軒大笑道:“你這樣想我,就不怕有人會吃醋嗎?臭丫頭,別在裝蒜了,你這話說錯了對像。”
“討厭,我偶爾想想你不行嗎?”
“偶爾想一下就可以了。”
卓維站在一邊偷著樂。
若然走到卓維面前,問:“你有沒有想我?”
卓維學著她剛才的語氣說:“偶爾想一下。”
若然聽了,一粉拳打在他胸前,說:“哼,我一點也不想你。”
陸曉問:“剛才你們在聊什么啊?”
雨軒說:“女人。”
“什么?”陸曉大叫道。
卓維笑道:“我們在聊壓力。”
“什么壓力?哪來的壓力?”
卓維用目光指著雨軒,說:“你問他好了。”
“怎么了?”陸曉輕柔地看著雨軒。
“我對兩個星期后的聯考感到有壓力。”
“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適量的壓力就好了,我們都對你有信心。”
“對呀,我們都有對你充滿信心。”若然問,“知道試場設在哪里了嗎?”
雨軒沒有說,他看著卓維,似乎在說:“試場就設在雪影所在的那個城市。”
卓維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若然又問:“試場在哪里?我們陪你一起去好嗎?”
“不用了,我一個人就可以了。”雨軒的目光仍舊停留在卓維身上,“也許我會遇見一位好久沒見的朋友。”
卓維不敢接觸雨軒的目光。
若然又問:“是什么朋友?我們認識的嗎?”
“好朋友,也可以說你們認識她,我想問她一些我不明白的事情。”
“是什么事情?很重要的嗎?”
雨軒望了一下卓維:“不知道,重不重要不在于我。”
“你說的話我怎么都不明白?”
雨軒苦笑道:“其實我也不明白。”
卓維突然說:“我們到別處去走走吧?”
“好哇。”
若然摟著卓維的胳膊走在前面。
“維,我有一樣東西要給你看。”
“是什么?”卓維笑道,“好吃的嗎?”
“是一個同學錄。”
“什么同學錄?”卓維奇怪。
“給,看了你就知道。”若然遞給卓維一個橘黃色卡片似的同學錄。
“是誰做的?”
“當然是我做的啦。”
“現在做同學錄是不是快了點?”
“有時間就做,管它快不快。”
卓維看到同學錄上的幾段熟悉的文字:
如果說,我們的相遇相識是一個偶然,那么請好好地珍惜這個偶然;
如果說,有一根線把我們的心牽連著,那么這根線就是友情的溫存;
如果說,我們的世界是一個彼此互不相干的個體,那么有一樣東西令他們真心地交集在一起,那就是渴望。
藍天沒有白云是一種缺陷,大海沒有游魚是一種悲哀,山林沒有動物是一種荒涼,我們之間沒有真摯的友誼那便成了一種遺憾。
這里是我們的交集,這里有我們共同構筑的世界,有我們彼此的渴望和理解,有我們共同凝聚在一起的溫暖。
它的存在是我們的責任,它的未來連系著我們的未來。
在這一片天地里,有山有水還有人間最真摯的情感,如同一泓清泉,每個人都可以從中舀起一瓢細細品味。
卓維看了,贊道:“做得不錯啊。”
若然調皮道:“那有沒有獎品啊?”
“沒有。”
“哼,小氣鬼。”
他在她臉上輕輕地親了一下:“這算不算是獎品啊?”
若然無語地低著頭。
23
“好久沒有和你聊天了,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你的寒假過得好嗎?”
“過得挺充實的。”
“我現在在一家面包店里做兼職,生活也挺充實。”
“你有時間嗎?”
“我會擠出時間來的。”
“那辛苦嗎?”
“不辛苦。”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的小說寫完了。”
“這么快?”
“小說寫完了,可是我并沒有想像中的高興。”
“為什么?我不明白你的語意?”
“寫《天涯》一直是我對生活的寄托,可是現在寫完了,我也失去了寄托,心里感到很空虛。”
“你會把它出版吧?”
“我不會把它出版,我會把它送給影。”
“那你送給她了嗎?”
“還沒有。”
“為什么?”
“我一直都沒有勇氣走出有她存在的夢境里,交給她也就意味著我的夢破碎。我想暫時我是不會送給她的。”
“這么說你還是放不了她。”
“我也不太清楚,我總是覺得她好像從來都沒有離開過我。也許……這是我的錯覺吧。”
“你真是這樣想的嗎?”
“是的。”
“我們做了‘短信息情侶’這么久你都沒有對我說過一句‘我愛你’,可以對我說一句嗎?”
“我愛你。”
“你為什么說得這么利索?”
“我也不明白,只是覺得很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
“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覺得你是我的一個華美的夢,在夢里我感到很快樂,即便這種快樂很荒謬,但是我很喜歡,喜歡沉浸在有你的夢里。”
“有一天我會告訴你這不是一個夢。”
“為什么現在不能告訴我?”
“因為……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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