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夏天的早晨,空氣清爽,漫霧渺渺。
卓維和夏雪都早早地起床了。
離上班還有一段時間,他們都無事可做。
卓維靠在沙發上看著新聞報道,這些年的新聞都帶有濃郁的欺騙性。他按著搖控不停地轉換頻道,卻不知道要在哪個頻道上停下來。
他腦海里還縈繞著昨晚的夢,想著雪影說過的話,“我不想做罪人”,他不知道這句話代表著什么意思。
旁邊的夏雪愣愣地看著卓維,笑著問道:“你到底想要看哪個頻道?”
“不好意思。”卓維意識到他自己的行為,表示歉意,把搖控器交給夏雪,“主動權交給你。”
夏雪放下搖控器,說:“一大早在呆想什么?是因為昨晚沒睡好,抑或還沉浸在昨晚的美夢里?”
卓維笑而不語,他也不知道他這樣的笑是代表著什么。
夏雪提議道:“離上班還有一段時間,呆在這里怪悶熱的,不如一起到外面去走走吧。”
“好,那我們到哪里去呢?”
夏雪指著對面不遠處的那條似乎還沒有醒來的鐵路,道:“到那兒去走走,好嗎?”
“你說的怎么和我想的一樣?”
“那走吧。”
昨天的夢在蠕動,鐵路兩旁的蘆葦上的露水,晶瑩剔透。
卓維和夏雪并肩走著。
“早上的空氣讓人感覺很舒暢。”
夏雪張開雙手,快樂得像一只美麗的蝴蝶在自由地翩躚著。
卓維微笑地看著她,用心感受一天的片刻寧靜。
遠處的濃霧充滿神秘感,像一個蒙著面紗的少女,隱藏著她的羞澀情懷。
“你怎么不說話?”夏雪問道。
“我正聽著呢。”
“聽什么?誰在說話?我怎么沒有聽見的?”
“我是在聽大自然蘇醒的聲音。”
“我覺得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
“為什么覺得我很奇怪?”
“我覺得你有殺手的冷酷和情人的柔情。”
“這樣形容我的人,你是第一個。”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覺得你像個賊似的,懷里揣著許多不為人知的心事,可是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把它們放下,然后過屬于你自己的生活。”
陽光輕柔地撩撥著少女的面紗,蘆葦上的露水熠熠發光。
夏雪折了一根蘆葦搖晃著,她的目光順著鐵路游走。
“如果順著鐵路一直走,會到達哪里呢?”夏雪突然問道。
“你累倒的地方就是你所要到達的地點。”
夏雪臉上浮現哀愁,繼而微笑。
“我們到那座橋上去吧。”卓維指著前面的一座石橋。
“嗯。”她點點頭。
橋下的水緩緩地流淌著,沒有激情,像在回憶。
夏雪神情凝重,眉黛緊鎖,呆呆地看著橋下的流水,喃喃道:“如果明明知道一個等待沒有結果,你會怎么樣做?”
“如果是幸福的等待,我想我會繼續等待下去。”
“那等待的人會幸福嗎?”
“一個等待,盡管明明知道永遠不會有結果,但能夠知道自己所要等待的人是誰,這已經是一種幸福了。”
卓維腦海里出現雪影的身影,沒錯,他的等待就是她。
“你有女朋友嗎?”夏雪突然問道。
此時,卓維想到的是對雪影的恨,說道:“算沒有吧。”
夏雪疑惑,卻沒有問下去。
“那你呢?”
夏雪望著遠處,沒有回答,許久,她說:“怎么樣才能忘記一個人?”
“忘記有時候就是一種刻骨的銘記,除非有一個人能闖進你的生活并且能夠替代這一個痛苦的銘記。”
“那有人能在你的心中替代她的位置嗎?”
“我不知道,也許沒有吧。”
“或許你說得沒錯。”
他的回答并沒有解決她的問題。
霧消散得差不多子,露水也消逝了,一切的痕跡都消失了,仿佛昨天根本不曾存在過,陽光不安分地把影子拉長。
遠處飄來一聲汽笛。
夏雪下意識地看手表,大叫道:“糟了,快遲到了。”
卓維也突然醒悟上班時間到到了。
兩人飛奔似的跑向燕歸樓。
世界好像只剩下鐵路在寂寞地延伸著。
到達燕歸樓的時候,兩人都滿頭大汗,不停地喘氣。
夏雪看看手表,道:“還有一分鐘。”
兩人想視一笑。
符敏站在對面馬路的花壇旁看到了他們的笑容,卻聽到他自己的笑容枯萎的聲音。
8
雪影倚在窗前,腦海里懸浮著昨晚的夢。
小敏走過來,關心地問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我沒事。只是昨晚我做了一個夢。”
小敏開玩笑道:“是不是夢見我了?”
雪影沒有心思開玩笑,搖搖頭道:“昨晚我夢見他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是正常的,不要多想了。”
“我覺得這個夢似乎預示著什么,卻說不清楚是什么。”
“我聽別人說過,夢境與現實是相反的,夢里發生過的事和出現過的東西在現實中是不會出現的。”
“是真的嗎?”
“是真的!”
“小敏,你知道高考成績什么時候公布嗎?”
“我怎么會知道?我想大概半個月以后吧。”
雪影望著窗外,似乎在搜尋什么。”
“在想他嗎?”
“嗯,我真的好想他。”
“你知道現在他在哪里嗎?”
“他在他姐姐工作的地方打暑期工。”
“哦,時間到了,我們上班去吧。”
“嗯。”
一陣風吹過,捎來清爽柔和。
經理辦公室里。
雪影拘謹地坐在林經理面前。
“雪影,這些日子你是不是不舒服?”林經理關切問道。
“我很好,謝謝您的關心。”
“但是,我發現這些日子里你的工作表現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困擾著你?”
“對不起,我以后不會了。”
“你們年輕人的事情很復雜,我不希望你把它帶到工作上來。雪影,你是我們這里最好的職員……你知道我要說的是什么嗎?”
“我知道了。您還有別的分咐嗎?如果沒有的話那我先工作去了。”
“其實,我今天叫你來是想告訴你一個星期后我的兒子會到這里來做我的助理。他初來,如果他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那就麻煩你了。”
“我會盡力而為的。”
“那……沒什么了,你工作去哪吧。”
“那我先出去了。”
雪影坐在她的工作座位上,小敏湊過來,問道:“經理找你有什么事啊?”
雪影白了她一眼,說道:“沒說什么,可是經理說他的兒子下個星期會來這里上班。”
“來這兒上班?”
“對,做經理助理。”
“影,你說經理的兒子長得怎么樣?”
“我又沒有見過他,怎么知道?”
“我想他一定是一個帥哥。”
“別在這發花癡了。”
“你已經是有主名花了,而我還是單身的,我幻想一下不行嗎?”
“你這是在做白日夢。”
“隨你怎么說。”
外面陽光明媚,一條長毛狗趴在地上吐著長舌頭。
9
很少客人或者沒有客人的時候,服務員就會被允許換下工作服扮演客人坐著喝茶,這在酒樓里叫坐臺。
卓維和幾個服務員一起坐臺,夏雪就站在他身旁。
卓維對夏雪說:“你也坐會兒吧。”
夏雪笑道:“那誰來伺候你呀?”
卓維看著她,傻傻一笑。
炎夏的太陽像一個惡魔在摧毀生命。
幾個咨客的打著傘站在烈日下,地面熱氣沸騰,真叫人難受,沒有客人愿意駐足。
海鮮池里的游魚組成的世界,晶瑩剔透,美麗無瑕,是人類所向往的世界。
咨客的老鐘走過來討了一杯水喝,然后他對卓維說:“小伙子,在這兒習慣不習慣?”
“有點兒不習慣,也許是剛來的吧。”
“你還在上學嗎?”
“是的。”
老鐘點點頭,道:“偶爾到社會上鍛煉鍛煉也是好事的,看看這個花花綠綠的世界。”
以前卓維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到社會上走走,他總是覺得社會與他是格格不入的,而他也總是對于社會退避三舍。此次踏進社會,是因為雪影,也因為曾經的夢。
老鐘又說:“現今的社會復雜得讓人逃避,我想覺得社會可愛的人只有像你們這些未入世的人吧。”
“你在這里干了多久?”
“八年。都膩了,早就想歇一下了。”
卓維看了一下夏雪,兩人相視一笑。
老鐘接著說:“這里是小世界,外面是大世界,其實兩者并沒有什么不同的,都充滿明爭暗斗,鉤心斗角,倚權仗勢。”
卓維以前也在他姐姐那里聽說過關于酒樓里的生活。
老鐘歉意地看看夏雪。
夏雪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夕陽西斜,客人漸漸多起來了,坐臺結束,卓維和其他服務員都換上了工作服。
霓虹燈把這座城市照了個徹底。
下班了,卓維和卓菲在一家酒樓里喝夜茶。
卓維說:“姐,我覺得燕歸樓里的每一個人都有很怕你。”
“我是一個很嚴肅的人,他們在我面前是不敢胡鬧的。”
“你為什么不融入他們當中呢?”
“工作的時候是不許胡鬧的!”
“那下班之后呢?”
“下班后我也和他們一起玩,但我們畢竟有一種從屬關系,所以往往不能盡興。有時候我會一個人在公寓里看電視或者聽音樂。”
“你也可以到街上去走走啊。”
“我是很少上街的,除非有事情要辦理。”
“姐,你工作辛苦嗎?”
“不太辛苦,但面對的壓力很多。”
“以前我一直以為這個社會很單純,現在我才知道 也許是我太單純了。”
“只要有人出現的地方就不單純了。但是社會生活與校園生活是完全不一樣的,在校園里是可以允許單純的存在,可是在社會里就絕對不允許。”
卓維沒有說話,他啜了一口茶。
卓菲突然說:“維,你想清楚了沒有?”
“想什么?”
“你和雪影也該有一個結果了,這些事情拖得越久只會讓你們都會感到痛苦。”
“姐,讓我自己選擇,好嗎?”
“你真的不后悔?”
“我不后悔!”
卓菲嘆氣,然后道:“你覺得夏雪這人怎么樣?”
“她很好啊。”
“她怎么個好法?”
“說不清楚,但是無覺得我和她有許多相同的地方。”
“什么相同的地方?”
“我覺得我們都有相同的故事。這是我的感覺。”
卓菲喝了一口茶,沉入思想中。
10
雪影始終不敢給卓維打電話,呆呆地看著手機屏幕上的一串熟悉的號碼。
她從枕頭下取出一疊卓維的信來重看一遍,字字情真卻又字字痛心。
小敏看著她,低言道:“又犯病了。”
一只小飛蟲不斷地撲向臺燈,卻又每次都有碰壁。
雪影突然覺得自己與小飛蟲無異。
夜深人靜,許多夢在漂浮。
11
海浪一起一伏。
夏雪和符敏靜靜地坐在海堤上。
夏雪低著頭搖晃著雙腳,符敏茫然地望著無處。
兩人都不說話。
夏雪無話可說。
符敏有許多話想要對她說,卻欲言又止。
天地間似乎只剩下他們兩人,但現實中他們之間還隔著許多許多人。
一個路人,疑惑地看了看他們。
一對情侶經過,幸福地看著他們。
風吹拂,浪拍岸。
他們之間沒有語言。
12
燕歸樓的老板——聶永貞和他的幾個朋友來吃飯。
服務員們頓時如熱鍋上的螞蟻,有的沏名茶,有的漂洗餐具,連卓菲也前來陪笑。
只有卓維和夏雪對其視若無睹。
聶永貞似乎也對他們視若無睹。
夏雪眼里掠過一絲憤怒。
卓菲親自為聶永貞寫菜單,然后匆匆走進廚房里吩咐幾句,平時懶散的廚房立刻變得嚴肅和勤奮起來。
兩個服務員站在聶永貞身后隨時候命,臉上掛著機械般的笑容,此時的他們眼里已經容不下其他客人了。
有別的客人來了,卓維和夏雪招呼客人。
一個服務員趕過來然后滔滔不絕地向客人介紹燕歸樓的各種各樣的菜式。
聶永貞看到這一切,神氣地笑了。
卓維和夏雪靜靜地站在一邊,但是他們并沒有感到被冷落的感覺,可是心里就是不太舒服。
這樣的時間終于過去了,下班了。
“啊……”
卓維對著海面大聲呼喊,心情舒暢了許多。
夏雪望著游船,愁眉緊鎖。
卓維叫道:“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何嘗不是呢?”
“不如我們一起辭工吧?”
“不行的。猶其是你,你得為卓菲姐姐想想,是她帶你進燕歸樓的,你走了,她怎么向……聶永貞交代呢?”
“那怎么辦?”
“兩個月會很快過去的。”
“怪不得老鐘會說那樣的話,我現在才明白。”
夏雪不語,看著天上的海鷗。
卓維又說:“那些服務員在客人面前像一匹狼,面在老板面前卻在了一條溫順的哈巴狗。我看不慣這些,這不得不叫我感嘆人性的善變。”
夏雪說:“在各種職業中,服務行業是最低微的,有些人這樣做是為了尋找心靈的平衡。”
“這完全是自欺欺人。”
夏雪無話可說。
卓維更無語。
他們在思索著不同的什么。
仍然是那股海風,卻有不同的感覺。
13
卓維漸漸感到疲累了。
每當累了的時候,他總會拿出那個瓶子,呆呆地看上個半天。
雪影在他心中是無法揮去的,或許她在他的記憶里刻得太深刻了,揮去對他而言是一個劇痛。
腦海里突然閃過夏雪和甜美的笑容。
他不明白在想念雪影的時候夏雪的影子為什么會突然跑出來擾亂。但正是這一擾亂,卓維的心情平靜了許多。
可是,他感到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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