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加入共青團,對于一個決心投身共產主義事業(yè)的熱血少年,就如同燃起了生命的火炬
雨終于來了。仿佛是被一聲霹靂爆開了天河。豆粒大的雨珠劈里啪啦砸下來,先在干燥的院子里激起一層蒙蒙塵霧,頃刻之間又化做一片淡黃的水泡,嘩嘩地跳躍著、喧鬧著。馬文瑞瞅著這驟然而至的暴雨,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覺得暢快多了。風雨驅散了夏日沉悶壓抑的燥熱。風雨把森涼的氣息帶到了燥熱難耐的教室里。每個同學都站起來伸長脖子驚異地瞅著外面。雨下得正歡,院子里就地積起了水洼。雨點有力地敲打在水面上,重重疊疊地砸出無數的小水坑,叫人覺得有一種無堅不摧的力在盡情地激奮宣泄,叫人覺得無論什么障礙也無法阻攔這大自然的勃發(fā)。面對著狂風暴雨的世界,14歲的少年馬文瑞突然有一種想到風雨中搏擊一番的欲望,覺得自己胸中的苦悶和彷徨,只有在狂風暴雨中才能得到排解。于是他不顧一切地沖出教室,一直朝水天茫茫的大理河畔奔去。
沒有人能理解一個表面平靜內心卻翻騰著狂濤巨瀾的熱血少年的莽撞之舉意味著什么;沒有人能理解一個貿然沖進暴風雨的少年僅僅是為了宣泄一種難以排解的苦悶。他孤身一人在風雨中狂奔,仿佛是要掙脫某種束縛,仿佛是要獲得某種力量,就這樣,他滿身是水,跌跌撞撞,一口氣沖到大理河畔。
大理河發(fā)怒了。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條溫順的母親河發(fā)怒。他想象不來平素安詳的流水,何以突然變得如此狂蕩不羈。泛著泡沫的渾濁的河水,從上游無數的溝溝岔岔洶涌而至,聚集起千軍萬馬之勢,聲如驚雷,奔騰而來。
就在這時,雨突然停了。艷麗的陽光透過殘存的云霧,把一道七彩長虹高高地懸起在怒氣沖沖的大理河上空。那景象,大有一種氣吞山河的氣概。文瑞面對著大河和長虹,心中十分感動,苦悶彷徨中的少年隱約地覺得有一種社會革命的疾風暴雨正在孕育中,那情形將像毛澤東所預言的,其勢不可擋,必將摧枯拉朽,蕩滌一切污泥濁水,必將創(chuàng)造一個七彩長虹般的新世界。
1926年初,國民革命的狂濤巨瀾終于席卷到了偏遠閉塞的陜北大地。革命的浪潮洶涌澎湃,滾滾而來,有力地沖擊了這一潭紋絲不動的“封建死水”,給陜北大地帶來了清新的風。
國民黨和共產黨公開合作的空前有利的形勢,使馬克思主義這一科學的理論不僅可以合法存在,而且允許廣泛傳播。令馬文瑞欣喜若狂的是,在周家高小簡陋的圖書室里,出現了一些封面設計樸素、用紙和印刷都不大講究的書籍和雜志,其中有《馬克思主義淺說》、 《唯物史觀》、 《資本主義制度淺說》、 《共產主義A、B、C》、 《共產黨宣言》以及《新社會觀》、 《獨秀文叢》、 《向導》、 《中國青年》……文瑞如饑似渴地讀著這些書,漸漸感到自己苦悶彷徨的心靈上開了一扇窗戶,頓覺豁然明朗。閱讀這些書刊,使他的思想產生了本質性的飛躍,使他由“三民主義”的崇拜者開始向馬克思主義的信仰者轉變。他常常沉浸在書中那些閃爍著真理光輝的理論觀點中,就像小時候在暗夜中面對金光閃閃的七星北斗。其中有些話,就好像是針對著自己的模糊認識講的。又有一些話,是自己朦朧地意識到了,卻又講不出來的真理。還有一些理論觀點,像是在他心中,撥亮了一盞燈,使他內心世界里原先并不存在的東西,猛然之間顯現了出來。讀著這些書,他總是感到很興奮,感到思維從未有過的活躍,感到精神從未有過的亢奮。每逢這時,有許多與那些書中的理論觀點相關聯的東西——他平時無意間積累下來的常識與生活的例證,會像山泉一樣,不間斷地由腦海中涌現出來,大大地加深了他的理解,豐富了他的思想。這些書刊,像一些高明的導師,循循善誘地帶著他,進入了一個壯麗無比的新天地。在他看來,那里雖沒有山川草木、溪澗河灣,卻充滿了精神的陽光和雨露,開滿了生機盎然的思想的鮮花。在那個天地中,他的探索真理、尋求奮斗出路的焦渴難耐的心靈開始得到浸潤和慰藉。當他讀過了這些書,抬起頭再觀察周圍起初存在著的一切時,竟然有了較前大為不同的主張和看法。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了那些理論觀點的指引,就仿佛得到了顯微鏡和望遠鏡的幫助,觀察社會的視野和思考問題的觸角大大地拓寬延伸了。
一連許多日子,馬文瑞陶醉在他的“新大陸”中,流連忘返。當他終于認定了這些書籍的價值,便迫不及待地把它們介紹給自己周圍的那些進步同學。
有一天,馬文瑞捧著一本 《社會進化史》,對大家說:“這本書很值得一讀。”
馬文德接過書,隨便翻了翻問:“里面寫些什么?”
馬文瑞說:“它揭示了人類社會發(fā)展進化的秘密。讀了以后,你才能明白馬克思的‘共產主義’為啥比孫中山的‘三民主義’高明。”隨即他又指著另外一些書說:“還有這幾本書,也值得認真讀。不讀這些書,你就搞不明白,為什么辛亥革命會出現虎頭蛇尾的結局?孫中山先生的理論,只是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主張。只有按照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去大膽實踐,才能使我們中華民族徹底打破封建枷鎖,擺脫帝國主義的奴役……”
當大革命高潮來臨的時候,在西北地區(qū),首先積極響應的是初步接受了馬克思主義的進步學生。這些熱血青年自覺地充當了革命的“馬前卒”。革命運動高漲的陜北地區(qū),在榆林中學,在綏德師范,在各縣立中學和城鎮(zhèn)高等小學,黨團組織秘密地或公開地活動著。以青年學生為骨干的革命活動,普遍地開展了起來。馬文瑞所在的周家高小,當時雖沒有黨團組織,但他們一伙進步學生的自發(fā)活動,已經在校內外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他們組織起來下鄉(xiāng)演戲,到集鎮(zhèn)上講演,革命的宣傳活動搞得轟轟烈烈。馬文瑞在全校學生中,特別是在那些進步同學中很有號召力。
是年秋季,一位青年學生模樣的人,來到周家高小找馬文瑞。來人目光里透著知識分子特有的熱情。后來文瑞才知道,這位比自己年長好幾歲的青年名叫師俊偉,原先是榆林中學學生,因參加反對學校當局的學潮被開除了。師俊偉離開榆中,并沒有放棄革命活動。他回到離周家不遠的家鄉(xiāng)師家坪后,聽說周家高小有不少進步學生,為首的名叫馬文瑞,便前來聯系。從此,師俊偉經常到學校找文瑞。開始文瑞不知道師俊偉是共產黨員。在多次交談中,文瑞感到他思想進步,懂得較多的革命道理。他們在一起交流讀書心得,評論時弊,闡發(fā)各自的政治主張。當師俊偉得知大理河川很有名氣的共產黨員馮文江就是文瑞的表兄時,兩人在思想感情上更加親近了。
這天,師俊偉又來找馬文瑞,他帶來了劉天章、李子洲、楊明軒等人在北平創(chuàng)辦的《共進》雜志。那個難以忘懷的傍晚,在大理河邊上的柳樹林里,他們開始了一次具有歷史意義的重要談話:“這幾份《共進》雜志你先看看。李子洲、易明軒你可能早已聽說了,還有你的表兄馮文江,都是咱陜西籍的共產黨員,是有志青年的先行者。馬克思主義的正確主張,要靠千千萬萬的共產黨員去奮斗實現。一個有大志向的青年,不光要能接受馬克思主義,也應當成為堅強的共產主義戰(zhàn)士。”
文瑞覺得俊偉的話很有道理,便迫不及待地問:“你加入共產黨了嗎?”
一貫性情直爽的師俊偉,這回沒有立刻回答。他低著頭,盯著腳下的一塊石頭。過了好大一會兒,突然仰起頭。文瑞發(fā)現他胖胖的臉頰因內心興奮而泛著紅光。從他的舉止和表情,文瑞已經明白了幾分,便不再追問,只是覺得自己眼里的師俊偉,較前又親近了許多。感到他的身上,就像自己讀過的那些馬列主義的進步書籍一樣,有一種一時還講不很清楚的吸引力。
又過了一些日子,當他倆相約在老地點見面時,師俊偉很神秘地帶來兩本小冊子:一本《無產階級政黨之建設》,另一本是《入校須知》。
臨分別時,師俊偉說:“這兩本書,你抓緊時間看。要注意保守秘密,不要外傳。”
文瑞從師俊偉的表情和語氣里,隱約地感覺到這大約與加入黨團組織有關。他隨手翻翻那本《入校須知》,才知道是介紹共產主義青年團基本常識的,其實是“入團須知”,這證實了自己的猜想,心中頓時涌起一股興奮的熱流。他意識到自己的人生道路將要不聲不響地出現一次重要轉折。
一連好幾天課余時間,馬文瑞埋頭讀著那兩本書。書中詳細介紹了共產黨和共青團組織的各種情況,使他對黨團組織有了初步的了解。他讀著這兩本書,就渴望著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夠加入黨團組織。富于幻想的少年,努力構想著未來的道路。
過了幾天,師俊偉來找文瑞談話。他們依舊像兩個晚飯后在大理河畔散步的學生。文瑞感覺到師俊偉的態(tài)度異常嚴肅,語氣中透出一種少有的莊嚴與坦誠。
“書看完了?”
“看完了。”
“感覺怎樣?”
“很新鮮,以前從沒看過這類書。”
沉吟半晌后,師俊偉壓低嗓子問:“你愿意不愿意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
馬文瑞年輕而英俊的臉上顯出激動的神色。他內心中早就盼望著的那一刻終于來到了。他大膽地仰起頭,望著師俊偉同樣有些興奮的眼睛,語氣堅定地說:“我愿意加入。”
師俊偉聽了,激動地一下子握住了他的雙手,聲音顫抖著小聲說:“嗯,讓我們并肩戰(zhàn)斗吧。”
1926年10月,年僅14歲的馬文瑞經共產黨員師俊偉介紹,加入了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當時雖是國共合作時期,地方黨團組織并不公開。為了保守秘密,當時參加團組織并不舉行儀式,也不填表,經介紹人介紹,上級組織同意就算正式加入了組織,按照《入校須知》的規(guī)定,團的紀律首先是嚴守秘密,如泄露了組織機密就要被開除。馬文瑞嚴格遵守著這條紀律。
加入了共青團組織,文瑞心里很興奮。他多么想把這個喜訊告訴周圍那些進步同學呀!但是不能。他得把喜悅的心情掩飾起來,像平時一樣平靜。這對于一個14歲的少年無疑是一種痛苦的折磨。
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對于一個決心投身共產主義事業(yè)的熱血少年,就如同燃起了生命的火炬。從此,一個充滿了青春活力的生命,積極地、不知疲倦地為人類最崇高的理想而學習、工作,斗爭著。
馬文瑞入團時,周家高等小學尚沒有黨團組織。他入團之后的頭一項工作任務,就是在校內發(fā)展團員,建立團組織。他按照上級組織的要求,積極開展工作,在短短兩三個月之內,先后分別介紹劉精一、趙拱壁、高學孔、馬文德、徐登泰等進步同學入團,并在校內組建了團支部,擔任第一任團支部書記。
在那些火辣辣的日子里,文瑞廢寢忘食地工作著。共青團員強烈的使命感催促著他。他把馬列主義的讀物介紹給更多的青年,他找入團對象談話,他參加上級團組織召開的各種秘密會議,他帶頭在校內外登臺演說。各種公開的、秘密的活動,他都帶頭參加。他成了全校最活躍最有威信的學生,當選為校學生會主席,還擔任了學生講演會主席,成了全校頗有號召力的學生。
附:讀者留言摘錄
(一)
讀了忽培元老師的《群山·第一章》后,感觸頗深。作者構思巧妙、行文流暢,巧妙地以點入面的代入宏觀場景,可見其入筆如此厚重。
作者把群山里的小家變故以小入大、以點入面地折射出了陜北勞動人民的風土人情以及世道變故,既熱情頌揚了陜北勞動人民的辛勤智慧與無私奉獻,又揭露了世道變遷與所染陋習。群山下的村莊正是陜北遼闊熱土的極度縮影,群山下的人們正是萬千陜北人的真實寫照。從作者行文的字里行間里透露出的情感,可以看出其對這綿綿群山的情愫是與生俱來的。(北京青年作家城子拙評)
(二)
人心向好
——敬品忽培元老師《群山》第五章
自古人心皆向好,
世事變遷應時召。
多少風云出豪杰,
多少豪杰換時貌!

忽培元,祖籍陜西大荔,1955年生于延安。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全國傳記文學創(chuàng)作與研究專家指導委員會委員、中國傳記文學學會副會長、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現任國務院參事。
主要作品有文學傳記:《蒼生三部曲——群山、長河、浩海》《耕耘者——修軍評傳》《百年糊涂——鄭板橋傳》《難忘的歷程——習仲勛延安歲月回訪》《劉志丹將軍》《謝子長評傳》《閻紅彥將軍傳》等;長篇小說《雪祭》;中篇小說集《青春記事》《家風》,中短篇小說集《土炕情話》;散文集《延安記憶》《人生感悟》《大慶賦·鐵人銘》《地耳集》《生命藤》《京密河札記》《秦柏風骨》《山秀珍》《義耕堂筆記》;長詩《共和國不會忘記——大慶人的故事》和詩集《北斗》等。
《群山》《耕耘者——修軍評傳》分獲第一屆、第四屆中國傳記文學優(yōu)秀作品獎(長篇);長詩《共和國不會忘記:大慶人的故事》獲中華鐵人文學獎。作品被譯成英文、俄文在國外出版。
反映當代生活的長篇小說力作《鄉(xiāng)村第一書記》,2018年12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發(f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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