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嫁接傳播媒介的文化產物。從口傳文學、紙制文學、廣播文學、影視文學,到時下的網絡文學、手機文學,文學的傳播途徑悄然發生著變化,并呈現出多元化的態勢。作為異軍突起的手機文學,其創作方式之便捷、傳播速度之快、受眾覆蓋面之大、商業前景之廣,足以令文學的其它傳播媒介刮目相看。手機文學在手機通訊運營商追求商業利益的驅動之下,表現出創作專業化、傳播技術化、運作產業化的趨向,尤其在何立偉、劉齊、周曉楓等知名作家首批簽約國內手機文學創作后,推動了文學界對手機文學的關注。
應該說,手機文學還只是一種新興的文化現象,自身也有一個不斷發育、成熟的過程。這就需要我們用積極健康的內容充實手機文化的傳播平臺,引導和提倡高品質、高格調的手機文學藝術創作潮流。因而,手機文學的藝術訴求和文化缺失,就成了我們應該認真思考的一個問題。
藝術張力的內在需求
手機文學首先是手機短信,它必然要受到信息容量的限制。一般來說,一條短信的內容被限定在70個字(包括標點)以內,這就要求手機文學具備內容精短、富于藝術張力的特點。可以說,既要求內容短小,又要求表達得意,這本身就體現了一種文學內在的不平衡性。同時,也對手機文學的創作提出了極高的要求。
采用連載的辦法來化解這個矛盾,不失為一種良策。千夫長創作的手機小說《城外》,有4200字之多,還有臺灣手機作家黃玄的短信小說《距離》,也有1008個字,都是運用連載的方法。不可否認,這兩部手機小說都創下了較高的短信發送量,獲得了較好的經濟效益。但是,對于一部小說來說,4200字、1008個字只能屬于短篇小說、微型小說之列。按每次70字的內容發送量,也有幾十次之多,發送的次數再多下去,勢必會影響到讀者的接受興趣。因此,即使是連載形式的手機文學,也還必須在“短”字上下功夫,必須尋求藝術表達的內在張力。
手機文學的創作要精心選擇藝術視角,不能有“云山霧水”之感,而要有“寸鐵殺人”之功。手機文學的藝術視角最忌尋常化、模式化,循規蹈矩的創作思路,是難以適應這種文學機制的。顯然,手機文學是不可能展開一個整體化、全方位的勾畫,只能通過一個絕佳的視點、巧妙的角度,運用“惜墨如金”的筆法、令人驚嘆的筆調直指心靈的敏感處。手機文學的語言必須精彩,具有視覺爆發力。這就如同演話劇一般,要求每句話都能受到撓到癢處或刺到痛處的藝術效果。語言的精彩體現在形式上往往講究音韻協調、句式齊整之美,凸現的優美凝練的視覺表層效果,此外,戲謔、悖論、反諷、隱喻等修辭手法的運用,也增強了藝術表達的內在張力,使得精短的語言如同利刃一般瞬間穿透讀者的心靈空間,刺激讀者的心理空白。換言之,也就是把手機語言的承載功能與形式功能發揮到極致,從而使語言能暫時擺脫密密麻麻的符號“魔咒”,產生視覺效果和心理沖擊波。
其實,手機文學的藝術張力,既體現在“變化的文本”自身體制與功能之間的矛盾解決的平衡之中,也體現在受眾的原初心理與閱讀期待心理之間沖突達成的平衡之中。這二者的張力結構之間又形成了互為引發、互為促進的互動效果。也正是在這種雙重的藝術張力的影響下,才滿足了市場經濟語境之下漸趨浮躁的閱讀需求。
幽默、諷刺、靈動的審美追求
手機文學不是文學的大餐,而是文學的點心。點心雖小,卻別有風味。手機文學不可能也不必要承載多厚的社會內容,獲得多大的藝術感染力,只要取得“開心一笑”、“快意一笑”、“會心一笑”的藝術效果,或者說就是要達到幽默、諷刺、靈動的審美效果,就“心滿意足”了。甚至可以說,手機文學應當是一種“笑”的文學,應該在“笑”字上做文章,能夠給人以輕松釋放、付諸一笑之感,在節奏快、壓力大的現代生活中起到一種調節心情的作用。如果說藝術張力是手機文學的存在之本,那么幽默、諷刺、靈動的審美效果是手機文學的生命之根。
幽默在于解開了心情凝滯的結扣,釋放出生命快樂的種子。幽默風趣,足以讓人開心一笑。以在學生中較為流行的一則短信文學為例,“好迪說大家逃才是真的逃;大寶說今天你逃了嗎?匯仁腎寶說他逃我也逃;腦白金說今年開學不逃課,要逃就逃專業課;高露潔說我們的目標是沒人上課!”逃課,本身對于學生來說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了。可是,經過創作者的戲仿“歪曲”、添油加醋之后,給那些沉浸在緊張的學習氣氛中的學生們增添了不少快樂的空氣。
諷刺如果離開了幽默,就會喪失內在的藝術韻味,成為一種變相的挖苦與謾罵。絕妙的諷刺總是和幽默互為表里、融為一體的,以上以逃課為話題的短信文學,就充滿著戲仿的反諷意味。再以手機故事《彷徨的乳房》來看:
一雜志社向某先鋒詩人約稿,詩人賜大作《彷徨的乳房》一首。“結滿桑葚的乳房,在月光下彷徨……”主編問詩歌編輯能否看懂?詩歌編輯愧言不懂。主編大笑曰,看不懂就對了,我也看不懂。不日詩歌發表,引起詩壇轟動。年底該詩歌被評為本年度最具影響力的十大文學精品之一。
可以說,這則近于笑話的手機文學,諷刺了當下文壇存在的文學“扭曲”現象,令人稱快,讓人忍俊不禁。
靈動則是生命智慧的自然流露,是創作者與讀者之間的“心有靈犀”。換句話說,也就是創作者說出了讀者想說卻沒有說出,或者沒有想到卻極想想到的東西。如短信小詩《關于愛情》中寫道,“還沒有離別,就幻想著重逢;還沒有相聚,卻恐懼分離。”乍看去,寥寥數語,細想來,卻韻味悠長,極真切地傳達出戀人心中的獨特感受,讓人不禁會心一笑。這種藝術效果,閃爍著智慧的火花,也流淌著生命的靈動,如同唐人絕句一般,意味雋永。
其實,正如幽默與諷刺交融一樣,靈動有時也融合在幽默與諷刺之中,從而形成一種多樣化的審美意味。當然,在這種幽默、諷刺、靈動的審美追求之中,不時也透露出后現代的氣息,表現為平面化、碎片化、解構化的藝術傾向。
復制與媚俗的雙重缺失
手機文學,說到底是技術消費時代對文學產生沖撞的結果,也是文學嫁接現代商業生活方式的結果。走產業化之路,追求商業利益,是手機文學的初衷。“無邊信息蕭蕭下,不盡財源滾滾來”,下載、發送成為事關手機文學命運的兩件大事。就傳統文學來說,手機文學在技術時代、市場經濟的雙重語境下,難以避免要犯下“兩宗罪”,也就是機械復制和媚俗求利。
讓·鮑德里亞說過,“消費是目前構成比較一致的話語對所有物品和信息的實際整合。消費,僅就其有意義這一點來說,是操縱符號的一種系統行為。”作為技術消費的手機文學,文學話語已經被符號化,淪為被操縱的系統行為之內,標示著文學機械復制的時代到來,這不能不說文學的主體意識完全消解,文化意識日趨衰落。
在產業化境遇之中的手機文學,體現了鮮明的商品性。顯然,手機文學作為傳統文學視界的話語空間里,還處在邊緣化的地位,它游離于商品與文學之間。更確切地說,手機文學有著“雙重身份”,商品性是其隱性的因素,也是本質的東西,而文學性則是其顯性的因素,是表象的東西。手機文學要獲得較大的受眾群,必須掀起一定的從眾消費浪潮,而媚俗求利則自然而然地充當了這股潮流的“始作俑者”。這種媚俗求利的做法,與其說是文學贏得了金錢,還不如說是金錢玩弄了文學,手機文學的藝術個性、審美品格也會隨之喪失殆盡。
手機文學在機械復制和媚俗求利雙重缺失影響下,必然產生大量的“快餐文化”甚至“文化垃圾”。手機也就不再是文學的一塊陣地,相反,卻成為了文學沙化的制造者。點心固然花樣繁多、別有味道,但是變了質的點心畢竟是有害的,對于廣大手機文學讀者來說,“變了質”的手機文學無疑也會成為一種潛在的“文化毒害”。因而,不能不說,手機文學悄然興起的背后也隱含著文化的缺失與憂慮。
不可否認,手機文學在大眾文化時代的文學建設中發揮了一定的作用,任何一種夸大或貶低都是不切實際的妄談之舉。正視手機文學的藝術訴求和文化缺失,對于引導手機文學朝著健康、優質的方向發展會起到一定的促進作用。
來源:文藝報 蔣信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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