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精靈
華老栓兒子的墳前,佇立著一只清瘦冷峻的精靈,他有著黑色的羽翼,那是一種神秘、冷酷的黑。他撲撲振翅,震落了一堆殘葉,席起悲涼的風。這只黑精靈,是鴉。我喜歡魯迅,是因為他是一只鴉。它見證著舊中國社會的愚昧和落后,一群行尸走肉般的魂靈,在鴉的注視下,都承受著心靈的拷問。
大一的時候,上殷鑒老師的課讓我更深一層認識了魯迅,除了《狂人日記》、《阿Q正傳》這兩部著作的講解外,殷老師還講解了《傷逝》,《傷逝》讓我印象深刻,因為它體現了魯迅對女性命運和愛情的認識,讓我看到一個另類的魯迅。魯迅認為:“女性只要在經濟上不能獨立,就無法取得婚姻和社會上與男性平等的地位”;“婚姻如果想繼續維持,‘愛情必須時時更新、生長、創造’”,這一系列的認識,時至今天,仍存在著深刻的現實意義和價值。魯迅這只肅穆冷峻的鴉,他比那些盲目沉浸在所謂幸福愛情中的人更早看到甜蜜外衣背后墜落深淵的事實,他,是人們眼中代表不祥和災禍的鴉,但他卻比誰都預先看到愚昧帶來的噩夢,比誰都更清楚繁華背后的空虛。
然而,“先覺者得主張,往往不為周圍的人們所理解,這是寂寞的根源,也是改革者的悲哀之處。”魯迅這只黑精靈,曾無數次通過振翅和嘶叫來驚醒那群快要在夢中睡死過去的魂靈,可他們卻對他投來了石頭以驅趕他,任憑他如何撕心裂肺地叫,他們仍然無動于衷······最后這只鴉說:“人生最痛苦的是夢醒了無路可以走。做夢的人是福的;倘沒有看到可走的路,最要緊的是不要去驚醒他。”
這只特立獨行的黑精靈,把他的心與中華民族一直相連著。在《我怎樣做起小說來》,魯迅明確地說他的寫作,是抱著啟蒙主義目的的,“意思是在揭出痛苦,引起療救的注意。”在吳中杰先生的《吳中杰評點魯迅小說》中,看到了魯迅這只黑精靈佇立在高處注視、思考到一切:社會對像孔乙己這種苦命人的涼薄;舊社會傳統禮教和家族制度對阿Q的迫害;看客對就義的夏瑜的麻木;單四嫂子的苦命、落寞和無助;七斤經歷傳統人際關系與涼薄的人情世態;被艱難的生活折磨得憔悴得像木偶人的閏土;以及滿口仁義道德假道學的偽君子四銘等等。我不但在驚嘆著這只鴉對社會深度的思考力,而且還佩服他對人性、民族的深沉反思能力。即便這只鴉已經離開了我們,但是他的思想,他的忠告依然存有重大的社會現實價值,一如臧克家所言:“有的人死了,可他還活著。”
我喜歡這只黑精靈,還因為他敢于放開嗓子,喊出人們引以為傲的偽繁榮。他始終抱著那種“不再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的信念。
魯迅的雜文最能體現著一點了。比如說國人都引以為傲的部分國粹。當國人大都為著華夏五千年文化而妄自尊大時,這只鴉一針見血地說:“譬如一個人,臉上長了一個瘤,額上腫出一顆瘡,的確是與眾不同,顯示出他特別的樣子,可以算是他的‘粹’。然而據我看來,還不如將‘粹’割去了,同別人一樣的好”;“即使是無名腫毒,倘若生在中國人身上,也便‘紅腫之處,艷若桃花;潰爛之時,美如乳酪’。國粹所在,妙不可言。”回顧歷史,中國在明清前曾排在世界前列的位置,但是由于閉關鎖國,“天朝物產豐盈,無所不有”,自恃著有國粹的夜郎自大,讓這只昔日的雄獅漸漸沉睡下去,從此各個魔爪開始伸向中華大地。環觀當今社會,學術界中仍有不少叫獸吹噓著國粹的全能性。魯迅所看到的,不是一個時期的問題,而是一個時代,一個可能延續甚至惡化的問題的存在。
我抬頭看著天空,聽到這只鴉說:“我自己,是什么也不怕的,生命是我自己的東西,所以我不妨打不走去,向著我自以為可以走去的路;即使前面是深淵,荊棘、峽谷、火坑,都由我自己負責。”他一如既往地以一貫的堅定,盡管前方荊棘滿途,完成自己的職責。說完,他振翅飛翔離開,天空中留下一條偉大者劃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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