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四川在線-華西都市報



成都,一座有著深厚詩歌情緣的城市,1978年改革開放之后,成都掀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詩歌熱潮,成都坐上了中國詩歌第一城的寶座。在改革開放的春天里,成都人對詩歌的激情被徹底釋放,街頭巷尾到處可見讀詩寫詩的文學青年,詩壇大腕舒婷、北島、顧城等紛紛造訪成都,受到了詩迷們熱烈的追捧和狂熱愛戴。
在那個屬于詩歌的年代里,《星星》詩刊雜志無疑是這座詩城里最閃亮的一顆星。
如果說1957年的創刊給了《星星》第一次生命,那么1979年的重新復刊則讓《星星》迎來了生命中真正的春天,《星星》30年的成長故事就是改革開放后中國詩歌發展的歷史縮影。2008年4月初夏的一個黃昏,《星星》詩刊主編、著名詩人梁平在他落滿夕陽的辦公室里,用詩意的語言總結了《星星》改革開放30年的風雨歷程--"鳥過留痕,時過留詩,有詩在,時間亦是可以翻閱的"。
鳳凰浴火詩壇復蘇
"是黃金總要發出金黃,煉火之中有再生的鳳凰,為了重光發出的歡呼,聽了你該熱淚直流,心潮涌!"著名詩人臧克家的這首《祝<星星>重光》刊登在1979年10月號的《星星》詩刊上。這一期詩刊,是《星星》闊別讀者19年后,首次與大家重新見面,也是中國文學界在1978年后思想解放的一個標志性事件。現任主編、著名詩人梁平深情地回憶說,當重新復刊的《星星》出現在書攤上時,當臧克家的這首《祝<星星>重光》擺在大家面前時,無數詩歌愛好者眼中都如詩中寫到的那樣--"熱淚直流,心潮涌",詩歌真正的春天到來了。
《星星》詩刊的創立曾經締造了一個輝煌。它于1957年1月1日誕生于有著深厚文化底蘊的天府之國成都,是新中國創刊最早的詩刊。但是,《星星》創刊不久其最初的編輯人員與大多數第一批作者在其后的"反右"運動中一一被"打倒",最后迫使《星星》于1960年停刊。1979年,改革開放的東風讓《星星》重新煥發了生機,《星星》詩刊以及以《草木篇》為代表的一批曾被錯誤定性的作品獲得平反。
1978年,不但《星星》以全新的面貌重出江湖,全國各地的詩人和詩歌都如雨后春筍般蓬勃發展起來。一批年輕的詩人,經過漫長的冬天后,終于在這個詩歌的春天里找到了自己的創作激情和創作方向。1978年12月,北島、芒克、江河、食指、舒婷、顧城和楊練等詩人在北京創辦了民間文學刊物《今天》。《今天》以原始的油印版本一共出版了九期,主要刊登了食指、北島、芒克、顧城、舒婷、江河、楊煉、方含、嚴力等人的詩作。隨著79年3月《詩刊》轉登了北島的《回答》,標志著主流媒體第一次公開接納這個"新丁"。隨后成都、上海、沈陽、武漢、鄭州等地的正式文學刊物上也紛紛出現了這種"新詩潮"作品。年輕詩人的活躍,標志著改革開放之后,"新詩潮"在中國詩歌界的嶄露頭角。與此同時,老一輩的詩人們也不甘寂寞,1979年1月號《人民文學》刊出艾青的長詩《光的贊歌》,此后臧克家、公劉等一批復出的老詩人也佳作頻出,形成了獨特的"歸來者詩歌"現象,與"新詩潮"一起,形成了當時中國詩壇百花齊放的繁榮景象。。
觀點碰撞 "朦朧詩"世紀大爭論
《星星》剛一復出,就在中國詩壇投下一枚重磅炸彈,引發了一場關于朦朧詩的世紀大爭論。當時,"朦朧詩"方興未艾,顧城、舒婷等朦朧詩人的詩作先后在《星星》上發表,這些有著強烈自我意識的詩歌作品,與傳統的詩歌大相徑庭,在獲得關注的同時引起了詩歌界的種種非議。1979年,詩人公劉在《星星》上發表文章《新的課題--從顧城的幾首詩談起》,他痛心地憂慮著朦朧詩在歷史觀上的片面和情緒上的絕望悲觀,希望大家幫助這些"迷途者",以"避免走上危險的道路",一場關于"朦朧詩"的大討論由此展開。
公劉的觀點得到了一批老詩人的支持,艾青指出朦朧詩的創作"排除了自我以外的東西,把我擴大到了遮蓋世界"的地步了,也就是說過分地強調的以"我"為中心,忽視了客觀環境的存在。詩人丁力、魯揚、李叢中也堅定地否定這股詩風,稱之為"古怪詩"、"看不懂"甚至"不是詩"......最具分量的當屬老詩人臧克家,臧老以他慣有的硬朗作風"來了就坐,坐下就講,講完就走",義正詞嚴地痛斥朦朧詩是"詩歌創作的一股不正之風,也是我們新時期的社會主義文藝發展中的一股逆流"。
面對老一輩詩人的非議,北島、舒婷、顧城、楊煉等朦朧詩人也毫不示弱、據理力爭,不斷在《星星》上發表自己新的"朦朧詩",用詩歌語言和這些詩壇前輩進行對話。復刊后的《星星》見證了中國詩歌在改革開放后的第一次觀念大碰撞,迅速成為中國詩歌思想交鋒的前沿陣地。時至今日,關于"朦朧詩"的討論早已經塵埃落定,但是這場世紀大爭論,卻折射出當年人們對詩歌的熱愛和執著。
十大詩人出爐 詩城燃燒
"那真是一個詩歌的時代。"回憶起上世紀80年代詩歌的火熱,詩人梁平眼睛里閃爍著一片光芒:"人們對詩歌以及詩人的熱愛,絲毫不遜色于如今粉絲們對明星的瘋狂。"讓梁平記憶尤新的,是1986年《星星》詩刊發起的"我最喜愛的10位當代中青年詩人"活動。讀者參加投票的信件如雪花般紛至沓來,最后舒婷,北島、傅天琳、楊牧、顧城、李鋼、楊煉、葉延濱、江河、葉文福等10人當選。
當年12月,為慶祝《星星》創刊30周年,《星星》在成都舉辦了為期一周的"中國·星星詩歌節"。10位當選的"我最喜愛的當代中青年詩人"應邀參加慶祝活動,在成都掀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詩歌熱潮。《星星》詩刊的很多工作人員還記得,北島、顧城、舒婷等詩人入住的是成都花園賓館,白天,詩人們在四川省作協的大樓里開會,會議室的門被嚴把著,門外擠滿了狂熱的詩歌愛好者,幾個窗戶也被人群堵得滿滿的。詩人柏樺因為沒有收到正式邀請,進不了會場,一怒之下,拂袖而去。晚上,"我最喜愛的當代中青年詩人"舉行頒獎典禮。"我記得頒獎典禮是在文化宮舉行的"梁平深情地回憶著:"那一晚,觀眾把現場擠得水泄不通,人群中甚至有人不斷高呼‘詩歌萬歲"!‘詩人萬歲"!"
顧城入川 一個時代的定格
而親歷這次詩壇盛事的著名攝影家肖全也對當年的盛況無法釋懷。1986年,他還是一個默默無聞的業余攝影愛好者。知道詩人們來了,他就一頭扎進花園酒店。幸運地的是,他在房間里碰到了顧城和妻子謝燁。他一次次舉起相機,將顧城的成都之行攝入鏡頭,也將中國詩壇一個時代的輝煌永遠的定格。
肖全的記憶中,顧城當時穿著一件毛衣,顯得格外有朝氣。他頭上始終戴著一頂帽子,顧城說,這頂帽子是一位美國老太太送的。肖全至今記得,那一晚顧城不停感嘆,"寫詩太難了,寫到現在也沒什么太像樣的詩"。顧城半帶調侃地說,他們一幫詩人在北京研究過"吃什么樣的食物最省錢",因為"寫詩幾乎不能養活自己"。
晚上,詩人們去成都新聲劇場參加活動,臺下觀眾如潮。電臺播音員在臺上朗誦詩人葉文福的詩歌《將軍,你不能這樣做》。在觀眾的歡呼聲中,葉文福走上臺來,他用手臂向黑壓壓的觀眾揮動,高喊一聲"我的人民呀"便昏倒在地...... 活動結束后,詩人們被保安疏散在后臺的一間化裝室里,門被反鎖,走廊外人聲鼎沸。保安抱著一堆各式筆記本走進來,請詩人們一一簽名。兩小時過去了,坐在化妝桌上的顧城面色鐵青:我不管,我要出門,我要回去!他一把拉開了門,氣勢洶洶地往外闖,詩迷們見顧城出現了,欣喜若狂蜂擁而上,他卻用胳膊肘左右開道,殺出了一條"血路"。離開成都時,顧城依依不舍,他說:"成都人太好了,干脆我在成都辦講座,賣門票,直到剩下一位聽眾。"
低谷求生《星星》華麗轉身
經歷了80年代的輝煌,《星星》在90年代卻遭遇了意想不到低谷。面對娛樂圈的歌星影星、面對財富圈的大腕大鱷,詩人們不復往昔的風采。而在流行歌曲、流行文化的強烈沖擊下,純文學的《星星》面臨苦苦支撐的艱難境地。分析詩歌的低谷,著名詩人梁平有著清醒地認識,"80年代詩歌是人們生活的唯一,人們的精神生活剛剛復蘇,詩歌是當時唯一能享受的精神食糧。而隨著時代的發展,進入90年代后,社會價值取向逐漸多元化,詩歌不再成為人們生活的唯一。"
"走出去、殺出一條血路"!在低谷的歲月中,《星星》人立下豪言壯語,開始尋找新的出路。《星星》人開始有意識的走出辦公室,到更廣闊的天地中尋找詩歌的空間。《星星》發起了"中學語文詩歌取材大討論",這場大討論的最終結果是讓海子、舒婷等朦朧詩人的詩作入選中學教材。
詩歌日漸低落,但是網絡詩歌卻悄然興起。《星星》人敏銳地捕捉到詩壇上的這一新動向,于2002年5月,果斷地將《星星》由月刊改為半月刊,上半月刊保持原有風格,下半月刊則以梳理、引導和規范網絡詩歌為目的,以紙版形式介入和選發國內詩歌網絡站點的優秀詩歌。《星星》詩刊這一順應潮流之舉,立刻產生了良好的社會效應,《星星》終于在網絡這一全新的領域找到了詩歌發展的沃土。到2006年,網絡詩歌發展已經趨于成熟,《星星》再次求新求變,對下半月刊再動手術,將其改為詩歌理論版,填補了中國沒有詩歌理論刊物的空白。保持敏銳的時代嗅覺,《星星》始終讓自己走在時代的前列。
詩歌轉體擔當社會責任
作為一家純文學的刊物,《星星》多年來都在思考自己的社會定位。"廣泛地參與到社會生活中,讓高雅的詩歌走進尋常百姓家。"《星星》詩刊主編梁平一針見血的指出了《星星》的存在價值。面對當今詩壇詩人們日益孤芳自賞、詩歌退縮成個人情感標本的尷尬局面,2006年1月號的《星星》,在卷首語中發表了主編梁平的文章《詩歌:重新找回對社會責任的擔當》,呼吁中國的詩歌需要再來一次轉身,呼吁詩人們返回民間,走向百姓心靈,創作更多與土地、與國計民生發生直接關系的作品。
這篇卷首語引起了詩歌界的極大關注,而《星星》更身體力行的履行著一本純文學雜志對社會責任的擔當。2006年3月,由《星星》與《詩刊》社、德陽市委宣傳部、中共羅江縣委、羅江縣人民政府共同主辦的2006中國.羅江詩歌節在羅江亮相,眾多詩人齊聚羅江,創造了詩壇的又一盛況。而《星星》還在成都龍泉驛創辦了"中國詩歌講習所",旨在為中國詩壇輸送優秀青年詩歌作家。
采訪接近尾聲,梁平主編說,他很喜歡1979年《星星》復刊時扉頁上的一句話:天上有三顆星星,一顆是青春,一顆是愛情,一顆就是詩歌。"我喜歡這樣的表述,這句話是《星星》創始老人們心里珍藏的溫暖,它還會傳遞給以后一代又一代的星星人。"(記者胡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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