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暑假我呆在家里，不去找暑假工，也沒有去實習。想到以后的生活，像繁星一樣遙不可及，從當前的角度講，沒有一種模式可以讓我有章可循，跟自己以往的經歷截然不同的境地，不像過往的二十年基本上安排得妥妥當當，小學讀完上初中，高中讀完上大學。而現在的我不知道自己以后將在哪個角落工作、會遇到什么人，全在一片黑暗中，無法逃避，也不可能急于立刻看到答案。

船到橋頭自然直。做好自己就好了，無需恐懼，更不必庸人自擾。這最后一個暑假。我在自家的陽臺上，享受寧靜的夜空，思考這些雜亂無章的問題。

家里除了我、爸爸和媽媽之外，還有我那十一歲的弟弟。還有一個姐姐，前年嫁人了，偶爾才回來住幾天，生活好像很美滿，聽媽媽說姐姐懷孕了，不知道什么時候生寶寶。小時候的我，特別是還沒上學那個年齡幾乎跟姐姐形影不離，經常偷偷到家后面的竹林里面撿竹葉，把番薯放在竹葉堆中間燒。我總期待著番薯能快點燒熟拿出來吃，撿竹葉也特別勤快，只聽從姐姐發號施令。不過這樣的方法只能把番薯燒成碳，黑乎乎的一塊東西，掰開后只有中間一點沒燒焦，我就是吃那那一點。邊吃著也把自己的臉和手涂得黑乎乎，在一旁的姐姐夸張的笑著，帶我去洗手洗臉。

蟲子不知躲在哪里吱吱叫著，還好不是讓人心煩的噪音，相反還挺愜意。在腦海里努力搜尋也想不起上次跟姐姐有身體的碰觸是什么時候，更別說手牽手了。

陌生感。突然覺得從小照顧我的姐姐好陌生，記憶的碎片似乎有幾億光年遙遠。弟弟會不會對我也抱有這樣的感覺呢？上高中以來就基本沒跟弟弟玩了，也是沒辦法的事，時間很少嘛。過多幾年弟弟也會忙起來了，確切說的兩年。暑假過后就上初一，啊！我差點連自己弟弟讀幾年級都忘了。要備戰中考，上了高中要備戰高考，再沒有歇息的時間。

如今他還在樓下逗兩只雛鳥玩，笑得大驚小怪。也不知哪里搗鼓來的兩只雛鳥。

                                                           （二）

弟弟三兩口吃完晚飯就要去看電視了，媽媽喝令他回來喝碗湯才放他走。他非常挑剔，湯里的菜葉勉強愿意吃，菜莖堅決不吃。吃飯也是，肥肉、魚肉一概不吃，就吃肉丸豆腐、雞蛋土豆這類菜。我不好意思說他什么，我當時也跟他一副德行。想到自己曾經也像他一樣只有一米二不到的身高就覺得難以置信。看電視也是，竟看這么愚蠢的動畫片，可小時候確實也癡迷的在看。我吃完飯坐在客廳，雖然電視上的動畫片一點看不下去，就讓我弟弟去看好了，以后他也會發現自己的愚蠢的，我想。

爸爸也吃完飯，坐下就點上一根煙，剛坐定，瞥了一眼電視，說：“遙控器拿過來。”弟弟順從的掏出遙控器，爸爸把節目換成新聞聯播，沒有人有異議，弟弟不敢有，也只能跟著看新聞聯播。每天的新聞都是新的，但不外乎就那些事。大到領導訪問某國、頒發什么新政策，小的雞鳴狗盜、善人義舉。對于一個孩子來說，這些全都不關他事。中東打戰有什么關系、CPI上升關他什么事，對他一點影響都沒有，他只管每天吃飯睡覺、上學、玩耍。

剛看到一則關于問題香腸的報道。

弟弟問：“他們為什么不用好的肉做啊？這樣就不會吃壞肚子上醫院啦。”

聽他這么問，我無奈的笑了。想到明朝有一位皇帝聽大臣稟報說鬧饑荒，百姓連粥都沒得吃。皇帝說沒粥吃那為什么不吃飯？好在我弟弟還是個孩子，這種天真還是允許的。我非常不愿意純真的他對他將來要面對的世界有不好的印象，至少暫時讓他呆在象牙塔會比較好。我回答他說：“可能是香腸廠搞錯了吧，廠的老板有時候也會犯糊涂，不小心把不能吃的東西混進去了。”

爸爸只看電視，沒說什么。

有一次弟弟問我說：“為什么那些城管要趕走那些在路邊賣東西的大伯大嬸啊？而且好兇，還打人。”

我說：“因為那里不準擺啊。”

“那他們去哪里擺？”弟弟追問說：“那些東西賣不出去怎么辦？”

我竟不知怎么回答了。只好安慰他說：“不用怕，有國家啊，警察會幫助他們的。”

                                               （三）

有天下午，弟弟央求我陪他一起去釣魚。我在房間里待了好些日子也膩煩了，就陪他去了。挖了些蚯蚓當魚餌，看著成為階下囚的蚯蚓在盒子里面蠕動，我竟覺得惡心起來，不敢碰它們，于是讓弟弟捏一截蚯蚓穿在我的釣鉤上面。我特別反感自己這一行為，難道遠離了農村就連自己的根都忘了么？小時候不也是自己系魚餌的么？對自己一失望，心情也低落下來，看著浮漂無精打采。弟弟倒是滿懷激情，以至于看到浮漂動兩下就急忙收起釣鉤，這樣當然釣不到魚。沒釣到魚，過一陣子他就沒了興致。把竿交給我看著，自己跑到小樹林里面去抓知了了，因為知了的聲音對他來說確實很有誘惑力。我也沒釣到魚，呆呆的看著水面。水污濁了許多，至少比我還小時看到的水要骯臟。好一個物事兩非！

一會弟弟跑來說：“我看到那邊樹上有一只大知了，很高我抓不到，你幫我抓。”

我說：“空手我也抓不到啊，要用網才能抓到。”我小時候一到夏天也喜歡抓知了，這點當然知道。

他說：“家里有一個網，我回去拿。”然后跑回去了。好在家離得不遠，幾分鐘后他手里拿著個舊捕蟲網回來，那鐵絲做的網圈銹跡斑斑。

我說：“這不是我以前做的嗎？”

他說：“不知道，在雜物間里找到的。”

因為捕蟲網沒有竿，我收起釣竿，把捕蟲網綁在上面，就帶著弟弟到林里面去了。等靠近樹上的知了，我比了個手勢讓弟弟停下來別走，我小心翼翼走前去，迅速扣住那只可憐的知了，把它扣在地上。弟弟沖上來，隔著網把它抓住，另一只手伸進網里面把它抓出來。興奮地跳著，知了肚子的鼓膜吱吱吱震個不停，震得我耳朵都要聾了，可弟弟還笑得燦爛的把這俘虜抓到我面前來給我看。那瞬間我真有點后悔幫他抓住那只可惡的東西。

一切都在變，再不復當年模樣。

                                               （四）

夜里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自己孩時的模樣，穿著戰斗的鎧甲，騎在一條龍頭上，雙手扶在兩個龍角上，在空中馳騁，斗篷在風中飄揚。穿過森林、越過山嶺，忽而在白云間、忽而看見茫茫的大海。轉眼進入一片火海，一只雙頭帶翼的怪物，到處噴火，我騎著龍沖過去跟那怪物廝殺。我是正義的斗士，消滅邪惡的力量。正戰斗得難解難分，我醒了過來。我很想繼續把夢做下去，至少夢到我把怪物消滅掉，可我已經醒了，迷迷糊糊時，我已意識到我是在做夢，再不愿意醒來也是徒勞。

我從床上爬下來，到陽臺望著星空，回味著剛剛的夢。逝去的已然逝去，再不愿意也是徒勞。我希望能看到一顆流星，讓我許一個不切實際的愿望。可一直沒有看到。

【編者按】偶爾回憶一下童年，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但回憶過后，應該勇敢向前。

                                             責任編輯：鄧琪蓉

                                              2012、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