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時節的江南,總有種粘粘的感覺,但空氣夾著芳香。推開蒙得模糊的玻璃窗,不料驚動了一樹嬰紅,它們在微風里亂顫,飄飄灑灑地從我窗前滑落。我才恍然,原來又一個月的時光已悄悄地從我指尖漏走了,那么短暫,這仿如做了一覺夢,醒來卻要離開。
尋覓回去的那條小路,發現來的足跡早被落葉和凋零的殘花淹沒了,濕漉漉的一片。路上流動著幾頂顏色各異的傘子,好像童話里會行走的蘑菇。一對情侶撐著粉紅的傘打我住的旅館下走過,十指緊扣,笑語盈盈;一個小孩騎著自行車在她們身邊掠過,把拈花的泥土濺落到她們褲腳竟也不覺,只顧著在落花里穿過,仿佛穿越絢麗的年華。江南就是這樣多情,連自己看著看著竟也癡迷了。
夢里不知身是客,寄居在江南已經好些日子,差點忘了自己不是江南人。山長水闊,不知列車轉了多少個彎,鉆進了多少個洞,趟過了多少條河,才駛進了江南。到達的那一剎那,車窗外繁花似錦,撲朔迷離,叫人眼球迷亂。我本不是慕名江南的美而來,也沒帶著期待,但闖進江南這片土地,我才知道,江南,竟成了我生命中一個美麗的驛站,一個美麗的境遇。
江南,處處彌散著如煙似夢的霧靄,一個人在這樣的境地里漂泊,似乎就是在尋覓自己的影子。好些日子,游走在江南的鄉村與城市里,陪伴著我的,是一把從朔方帶來的黑色的格子傘。我只帶在身,很少使用它,江南人不然,城里絕大多人的喜歡撐,花花綠綠的,隨意流淌在街上;鄉里的人不愛撐,隨意一頂草帽就游走田間。我是偶爾撐,江南人絕愛撐,江南鄉民愛頂帽不愛撐,然而撐與不撐都有詩意。煙雨時光,撐傘行人都會放慢腳步,甚至駐足。尤其走到橋上的時候,你猜不著有人會滿眼深情地離神般凝望著翠煙繚繞的湖面,會有人捧起落花滿眼憐意地細細玩味,甚至會有人把傘子丟在廣場一角直接漫步到橋上,任風輕輕吹亂發絲,任霏霏小雨打濕頭發。江南城里的人在如煙似夢的季節似乎多了些愁感和詩意,而江南鄉里的人變得悠閑,春耕嘗早,一盞草帽,頂著斜風和蒙蒙的細雨,放了黃牛,自己便可在青草堆里抽煙。煙堆里的江南,無論是城市還是鄉村,給了我曾在詩里沒體會到的詩意。
流光已逝,一個月的時光,真的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天涯路,江南客,此刻,路過的戀人讓我想到了只屬于江南不屬于我的女子,我從來不抱期待地尋覓卻在花飄零雨凌亂的時光遇著她,而我是從朔方飛來的孤鴻,注定帶不走扎根在江南的花枝。我目送窗外一個個遠去的身影,下一秒誰又在美好的江南里送別我,不過我來時,江南里本沒人等候。
轉身我便要離開了,而江南地,眼前那些一朵朵在落櫻中飄去的傘,或許是留給我最后的印記。迷糊里尋覓那么久,江南,竟成了我生命中一個美麗的驛站,一個美麗的境遇,然而,像夢,醒來才知我只是打江南匆匆走過的陌生人。
【編者按】正如鄭愁予在《錯誤》中所寫的: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里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底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三月的春光不只屬于才子佳人,也屬于匆匆而過的過客。草長鶯飛,桃紅柳綠,朦朧的細雨里,滋長的是濕潤的情愫。
責任編輯:鄧琪蓉
201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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