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早晨,那個陜北山丹丹花開正艷的金秋九月天,整個紅星園就像山野盛開的一朵誘人的野百合,散發出濃濃詩意和縷縷幽香。這其實是一種精神暗示,一種懷舊情致。在遠離城鎮喧囂的這條小山溝里,紅星園魅力無比。當我下榻其中,讀著斯諾·海倫的《延安采訪記》頓時為之陶醉。西方女記者的豐富想象和自由活潑文風,竟然有如此的魅力。讀著她的回憶自述,我幾乎忘記了時空,忘記了晨練與早餐。我想象著八十多年前那個中國的黑暗年代,一個年輕而高大美麗的金發女郎,就像幽靈一樣趁著東方的夜色掩護,在古老西安的一家旅館越窗而走,避開國民黨特務的嚴密監控而朝著北邊的紅區大步走去。這是何等的勇敢而富有傳奇色彩一幕。簡直就是虛構的理想中的戲劇情節。這個傳奇女子,就是斯諾當時的愛妻海倫。那時他們的感情,正如一團燃旺的爐火,人生價值觀,政治傾向與強烈事業心也是完全的一致。一個幾乎愿意為另一半赴湯蹈火。時值193X年X月,恰是她勇敢的丈夫斯諾首先采訪陜北蘇區一年之后。海倫深知,雄心勃勃的斯諾正在北平家中埋頭寫作《西行漫記》。聽多了紅軍和蘇區的故事,海倫的心也癢癢了。渴望有一天親眼去北邊看看。當她得知斯諾急需補充一些材料和照片,海倫即萌發了只身奔赴陜北的想法……
這個傳奇故事,由此開頭,便一下子把人吸引住了。然后她并不曾想到,這次浪漫悲壯之舉竟然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使她在以后的歲月中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但是她始終不悔,堅信自己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她甚至在言論及發表作品自由被完全剝奪的日子里,仍然堅持把這次北行的經歷和見聞翔實記錄下來,成為了人類進步不可多得的文獻和足跡。于是八十四年后的那天早晨,一個癡情的中國粉絲,我捧著海倫此后在故鄉美國受迫害時潛心寫出的這本厚厚的書籍,又一次深深地感到了一個人的靈魂崇高,和愛意綿綿。

我如饑似渴地閱讀,很快就忘記了身在何處,而與書中人物如影隨行。金發美女,背著簡單的行囊,邁開兩條迷人的長腿……在那個路邊莊稼和雜草葉上掛滿露珠的早晨,她一路迎著初升的太陽,嘴里情不自禁地哼著家鄉的小曲兒,心情格外愉快。就這樣,海倫北上的腳步是急匆匆的,仿佛那里就是故鄉,有許多的朋友和親人都在等待迎接自己。我隨之而去,沿著北上紅區的黃土道路,越過渭河,走過草灘,躍上天高云淡的渭北高原……一路之上,欣賞著遠遠近近的村落和原野上的景色。呼吸著自由的空氣。我的胸腔隨之而起落,完全進入了書中的歷史情景,感受到的是海水般蔚藍色眼球反映出的紅色土地上的一切未曾見過的新鮮見聞,心情同金發美女一樣的興奮。于是我的生活開始了一種全新的體驗,節奏一下子放慢下來。
當太陽升起來時,我竟然一口氣站著讀完了該書的前幾章。我激動不已地走出樓門,來到院子里的廣場上。我伸展雙臂,做著深呼吸。感覺自己像是變了一個人,開始用完全不同的眼光,審視周圍的一切。就像斯諾和海倫夫婦,分別經歷千辛萬苦來到陜北紅區,開始如饑似渴地觀察和了解所有的一切。只是我并不意識到自己已經完成了一次心靈的穿越。這也許是閱讀的更高境界,真正忘我的境界吧。一本書能讓讀者獲得這樣的感受,那一定是一本出奇的好書。看來“紅星園”正是這樣一本打開的好書,令你我一旦走進來,就無法走出去,實現你命中注定要經歷的一次穿越。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顆凸起的紅星。鮮紅顏色,更像俯視一朵盛開的山丹丹。五角的紅星展開你想象的翅膀。你看到整個廣場,就是一頂紅軍軍帽。可以想象,那灰色的軍帽下面,應該就是剛剛進入紅區的斯諾或海倫。事實是為了采訪方便,他們當初都欣然穿上了紅軍軍裝,戴上了紅軍軍帽,即完成了一次靈魂的穿越。

金色秋陽之下,我舉目四顧,整個青山懷抱的小山溝,又像是處在母親臂彎中的嬰兒。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延安人,離開多年后吃驚地發現,紅星園的神奇還在于她選擇了保留著自然狀態的原始山形地貌。這是雕塑,更是詩。這在今天城內建筑物雜亂擁擠,高架橋縱橫如同捆綁著城區的所謂“現代都市”的現實,實在是難得。這樣的一方圣土,完全是當年的樣子,正是讓人產生“帶入”感的關鍵。只是樹多了,色彩變綠了,但花草樹木幾乎全是原始生長狀態,絕非人工栽植和修飾。這陜北秋日的金黃與墨綠與鮮紅,令蒼老的黃土山溝與梁峁充滿了勃勃生機。更令古老的土窯洞與蒼老枯樹煥發了青春。
我在溝底漫步,仰望四周,由此聯想到千溝萬壑,連綿不斷猶若黃河波濤的丘陵溝壑。想象著當年紅軍翻過六盤山后,風塵仆仆而來,一路紅星閃耀,像播種機,把紅色的革命火種一路播撒。毛澤東與紅軍,剛剛到保安落腳不久,斯諾就來了,隨后海倫也來了。不久,全世界都知道了,看見“紅星照耀中國”,開啟了中國革命最輝煌的年代:毛澤東領導的延安時期。
眼下,廣場鑲嵌著的那顆巨大的紅星,在紅星樓與紅星亭,在四周山坡俯視下顯得更加真切而富有詩意。斯諾先生的胸像,就坐落在廣場一側。整個紅星廣場,體現的主題顯然就是《紅星照耀中國》。此刻的作者斯諾,他采訪毛澤東的傳奇故事和生動內容,早已詩意地定格為重要歷史篇章。斯諾的銅像,他的目光是安祥專注的,同時又透露出某種難以言說的憂慮。據說另一座同樣的雕像,是坐落在美國的堪薩斯城。兩座雕像,遠隔千里萬里,卻是同一種心情和目光。眼球原本是大海的顏色,如今反射著金色陽光。越來越多的人們來到紅星園,拜謁注視這目光,想象中穿越大洋,遙相呼應,構成了紅星園的靈性與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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