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林 喦(1972—),男,文學博士,教授,新聞學碩士生導師,《渤海大學學報》主編,從事文學與傳媒教學和研究工作。
李皓,(1970—),男,《海燕》文學月刊主編。從事詩歌創作與編輯工作。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解放軍報》《人民文學》《詩刊》《解放軍文藝》《十月》《青年文學》《北京文學》《鐘山》等40多種各級報刊發表大量散文、隨筆、詩歌作品。作品曾被《詩選刊》《散文·海外版》《青年文摘》《中華文學選刊》《作家文摘報》等轉載,入選20余部權威年選。曾獲《詩刊》社“雷鋒——道德的豐碑”全國詩歌大賽二等獎(2012年)、第二屆陳子昂詩歌獎提名獎(2015年)、第七屆冰心散文獎(2016年)等多個獎項,主編《海燕之歌》、著有詩集《擊木而歌》《韻味·大連方言》(合著)等。現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遼寧作家協會理事、第十屆簽約作家,中詩網簽約作家。東北師范大學文藝學研究生,文學碩士,大連民族大學文法學院新聞系客座教授。
寫詩,一直在路上
——與《海燕》主編、詩人李皓的對話
文學期刊《海燕》主編、詩人李皓曾經在他的詩集《擊木而歌》的后記中曾說:“真正意義上的詩人,就應該是像詩一樣生活著的人,他敏感、激情、豪放,不與一切世俗為伍;他金錢,權力,重情重義,仗義執言,不向權貴低頭,不為五米折腰;他純凈如一汪秋水,純粹如一縷清風;他表面平靜如水,內心波瀾壯闊;他吃的是草,擠出的是奶——他平凡如草,但仙風道骨,他從平常事物中間找出閃光的語辭,向人類提供源源不斷的精神食糧……”
這句話也許是詩人李皓在某一特殊時段的特殊感慨,但似乎也道出了詩人的心里話,具有一定的宣言意義。從某種意義上講,當下的文學創作大環境中,寫詩的人很多,能寫詩似乎是某些人從事文學創作的開始,但能有如李皓所說的這種境界,又似乎不多。當然,我們也不能要求所有的詩歌創作者能要有這樣的境界。今天與李皓,一起聊聊關于詩歌創作以及其他的事情。
林 喦:李皓兄,我們也算是朋友,今天一起聊天很開心,在聊天之前,我把你詩集后記中的一段話當作開頭語。因為我認為這句話很具有詩人的宣言性。你詩集《擊木而歌》是2010年出版的,當時你寫下這段話的時候,我想不僅僅是出版一本詩集所產生的想法吧,這里面一定有你自己對詩人的理解或者說你也想借這樣的話來表達你自己的某些人生理念?
李 皓:2010年,這是我離開詩歌的第十個年頭。鬼使神差,我突然那么迫切地想出版一本詩集。當年8月,我的第一本詩集《擊木而歌》終于面世。這一年,我40歲。我很高興你能從詩集后記中摘錄那一段話,如今經過6年的檢驗,我認為我的“認識”至今也不落伍。
說起來,我早在1980年代中期就開始嘗試詩歌創作。像每一個初學寫作的人一樣,迷戀鉛字,崇拜每一個能把手寫稿變成鉛字的人,把詩人身上的一切都看得那么美好。然而,隨著與詩人的接觸越來越多,我越來越迷惑不解:他(她)的詩歌寫得那么美,怎么在生活當中就那么行為怪異、不近人情呢?而有些詩人名氣很大,但卻道貌岸然,讓人大跌眼鏡。或許與我的“處女座”星座有關系,我有一種愛較真的毛病,我苦思冥想,卻百思不得其解,我甚至懷疑,我選擇的詩歌寫作這條路,到底是對是錯?
我在我的詩歌《我得坐車去一趟普蘭店》中有這樣的詩句:在大連生活這十來年/我已很少寫詩,我看不慣圈子里/一些所謂詩人的狹隘與偏執……這首詩寫于2013年,詩中所寫的卻是我2000年到2010年這10年真實生活的寫照。10年不寫詩,對于一個酷愛詩歌創作的人是殘酷的,但是詩壇的種種怪現狀委實讓我寒心,索性眼不見,心不煩,敬而遠之。
遺憾的是,詩歌就像毒品一樣“染”上的人幾乎沒有一個能夠“戒”掉。近年來,一批批上世紀狂熱的詩歌寫作者開始回歸。他們帶著經歷回來,他們帶著滄桑的心回來,他們帶著成熟的字句回來,很不幸,他們又遭遇了網絡時代。
網絡時代的詩歌,門檻開始降得更低,真詩人假詩人如過江之鯽、泥沙俱下;真詩歌偽詩歌充斥詩壇,亂花漸欲迷人眼。有的人在網上貼了幾首詩歌,就敢號稱“當代著名詩人”;有的人以“罵”奪人眼球,瘋狂地樣大罵古今中外的大詩人、名詩人,大言不慚地號稱自己“詩壇第一”等等,不一而足。我們的詩壇到底怎么了?我們的詩人到底得了什么病?博爾赫斯說:你可以用詩歌去傷害自己,不可以用詩歌去傷害別人。我說:你永遠不要把詩歌與人合二為一,文本就是文本,而人在文本之外。
林 喦:你的這些質疑,我也有同感,應該說,近些年來整個華語文壇確實是良莠不齊,光怪陸離之事之人很多。我也真誠希望,我們愛好文學的人,心中有一種圣靈的東西。我們是同齡人,已過四十而立,但我依然覺得我們都很年輕。你寫詩的時間大約有二十多年,對于很多讀者而言,都愿意聽聽作家或者詩人講述一下個人的創作經歷,這對對于讀者或初學寫作的人會有啟發。
李 皓:談創作經歷,似乎我們已不年輕,開始懷舊了。其實,一個熱愛詩歌的人,心理永遠是年輕的。
讀初中的時候,我就瘋狂地愛上了寫作——寫散文,寫詩歌。當時,我的一個本家三叔在長春地質學校讀中專。他的一位好友張世安酷愛詩歌創作,在當時詩壇上已經小有名氣。他在學校主持著一個叫作“北國草”的詩社,并編輯《北國草》期刊,在那個缺少文學書籍的年代,我如饑似渴地一遍一遍研讀《北國草》里的詩作,還一邊模仿著在日記本里寫著似詩非詩的分行文字。同時,我把父親當年在鞍鋼工作時訂閱的1976-1979年的《詩刊》翻了出來,偷偷閱讀,第一次接觸到了北島的名作《回答》……
1987年12月4日,讀高一的我與同屆學生李秉章、李洪亮三人共同辦起了一個文學社——遼南文學社,并且自己出費用油印出版了社刊《遼南風》。不久,共青團新金縣委員會成立“青年魂文學社”,面向全縣征稿。我寫了一首《男生宿舍》的詩歌投了過去,很快,鉛字印刷的《青年魂》雜志出版了,我的詩歌赫然在內。《青年魂》給了我莫大的鼓舞,當時正值“蓓蕾杯”全國中學生詩歌大獎賽征稿,我便以《男生宿舍》參賽。命運再次垂青,《男生宿舍》獲得了一等獎,我應邀參加了1988年夏天在旅游勝地北戴河舉辦的“全國中學生文學夏令營”。在這里,我見到了著名詩歌評論家謝冕,詩人劉章、堯山璧、邊國政、穆濤、劉向東,藝術家劉長瑜、關牧村等。期間,我文思泉涌,很快寫出了記錄夏令營生活的長篇特寫《啊,北戴河》,《太原日報》用大半個版的篇幅刊登了這篇文章……如今,像我這個年齡、愛好寫作的人都對那一次“蓓蕾杯”記憶猶新,那一批獲獎的代表如馬蕭蕭、他他、梁云天、王圳、周勁松、蘇婷等一大批人從此走上文壇,有的已經成為當下文壇的中堅力量。北戴河改變了我,《男生宿舍》改變了我。那時,我的魂的的確確被文學(具體地說是詩歌)勾走了,我已走得太遠,我無法回頭。我的學業逼近荒廢,我的軍旅夢開始浮現,后來我真的參了軍,準確地說,我想通過文學搞一次“投機”——到部隊報考軍校。
入伍來到沈空司令部大院后,除了訓練、工作,我堅持寫作,并拜著名軍旅詩人李松濤為師,陸續在《詩潮》《沈陽日報》《空軍報》等軍內外報刊發表詩歌、散文。與此同時,我始終沒有放棄我的軍校夢。1991年9月,我考入空軍勤務學院航空油料系,校址在江蘇徐州。三個月強化訓練,讓每一個新生身上都扒了一層皮。我依然在課余寫一點詩歌,在《空軍報》發了兩首,在學校教師節征文獲得了一等獎。學員隊教導員很重視,多次表揚我為隊里爭了光。需要說明的是,由于一些特殊原因,我在那所軍校里僅僅呆了一年,我的大學就這樣結束了。過了幾個月,我的詩歌《解放鞋》在《解放軍報》長征副刊發表,詩歌《懷念谷子》在《解放軍文藝》發表。
回到地方之后,我依然筆耕不輟,在各級報刊發表了大量作品。由于“有兩把刷子”,我先是在全國著名的鄉鎮企業——大楊集團辦公室負責宣傳文秘工作,隨后招工進入電業系統工作,1995年調入普蘭店經濟開發區管委會做文字秘書工作。為了圓大學夢,我參加自考,取得了本科文憑。1999年12月,我被《大連晚報》招聘為編輯、記者。2009年,我考上東北師大文藝學研究生,2012年畢業,獲得文學碩士學位。對于詩歌,2000年至2010年,為了踐諾新聞理想,我曾停筆10年,2011年再度回歸。詩歌給我帶來很多榮耀,也帶了過厄運,但詩歌本身終究是純潔的,值得我為之付出一生的努力。
林 喦:寫詩給你帶來了快樂也帶來煩惱,如你所說:“寫詩改變了你自己的命運”。但我想,能堅持住詩歌創作一定是有著“大快樂的”。嚴格意義上講,中國新詩是一個演進著的生命之流,無論是新詩本身的文體變化,還是詩人們創作思維的變化,無不印證著一個道理——即自從中國新詩在中國大地上開始萌芽、生根、發展、壯大,乃至于更迭、轉換至今,百年來,新詩創作取得了輝煌的成就,也是被廣大讀者接受了的一種“大文體”。今天,我想聽聽你對當代華語詩歌創作中存在的問題的一些看法。因為,你做文學期刊《海燕》的主編,詩歌的編審者,也是詩歌的創作者,作為雙重身份,你也有資格說說這樣的話題。
李 皓:我更多還是以一個創作者的面目出現,聽從于內心的召喚,我手寫我心。
我之所以能夠回歸,是有一個機緣:2010年12月,我被任命為老牌文學期刊《海燕》主編。從新聞界回到文學圈,為了熟悉業務,我又把詩歌“撿了起來”,就像語文老師寫下水作文一樣,我一邊寫作一邊提高自己的編輯業務能力和審美水準。
對于當代詩歌存在的問題,我沒有經過系統的思考,更沒有帶著使命感在新詩百年的大背景之下通盤考量,只有一些不成熟的見解。
首先是網絡時代降低了詩歌創作的門檻,一些在網絡上、民刊上發表了幾首詩,就敢自稱“當代著名詩人”。再看他們的作品,不知所云,用青年詩人劉川的話說,他們基本屬于“零基礎”。但網絡時代,泥沙俱下,我們已經無能為力。這種魚龍混雜的局面,難免影響到編輯、評論家的判斷力。其次是派別林立,審美標準失衡。詩壇也是一個小社會,各種丑惡現象都存在。我一直在呼喚詩人“德藝雙馨”,但事實上,我的這種想法無人喝彩。
林 喦:我之所以提出上面的話題,不是難為你。因為,2017年第一期《渤海大學學報》做《當代遼寧作家研究》選擇的研究對象是你,三位文學評論家王曉崗、張翠、劉亞明等都撰文給予你詩歌作品很高的贊譽。我也閱讀了你的詩歌作品,覺得也很好,很佩服你的堅持和所取得的成績。但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想真誠的和你聊聊。這些年我閱讀過遼寧的一些詩人作品以及國內華語詩歌作品,總感覺哪里似乎有些問題,但一時又不知道怎么說。忽然有一日,看到上世紀三十年代孫作云曾撰寫的一篇題為《論“現代派”詩》的文章,其中有一段話說:“現代派詩中,我們很難找出描寫都市,描寫機械文明的作品。在內容上,是橫亙著一種悲觀的虛無的思想,一種絕望的呻吟,他們所寫的多絕望的歡情,失望的恐怖,過去的迷戀。他們寫自然的美,寫人情的悲歡離合,寫往古的追懷,但他們不曾寫到現社會。他們的眼睛,看到天堂,看到地獄,但莫有瞥到現實。現實對他們是一種恐怖、威脅。詩神走到這里便站下腳跟,不敢再踏進一步。”(孫作云《論“現代派”詩》,轉引龍明泉著《中國新詩流變論》第295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99年12月版。)孫作云當年的論述不全面,也不一定完全準確,今天我引來,也不是說當代的話語詩歌有這樣的問題,但仔細想來,似乎也存在著“詩歌創作觀照現實的少”,是不是這樣呢?就因為如此,詩歌也越來越走向小眾了呢?
李 皓:我對詩歌有自己的追求,我非常同意孫作云先生的說法,非常深刻。但我認為這種現象將在一定范圍內長期存在,因為網絡的存在,人們在虛擬的世界里將更加虛無,一些諸如絕望、恐怖、威脅等負面情緒被無限放大,這些細菌無孔不入,必將侵蝕詩歌健康的肌體。沒有網絡的時代,官方文學期刊尚能行之有效地阻擊那些推崇虛無思想的作品。但是今天,詩壇已經患了不治之癥。正因為如此,詩歌正呈現一種虛假的繁榮,群體很大,非詩泛濫。詩歌像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到處流浪。詩壇很熱鬧,是因為詩歌“叫花子”遍布在中國的各個角落。詩歌“小眾”,是因為人詩合一的詩人鳳毛麟角,奇貨可居。
林 喦:如你所說,你自己在詩歌創作中堅持的寫作標準是什么?我看你的詩歌創作選材總有一種看到什么寫什么的感覺,是這樣嗎?
李 皓:“日有所思,筆下有詩。有感而發,無病不吟。”這是我寫作堅持的原則,沒有感覺,我絕不硬寫。我特別鄙視那些到處參加征文比賽的所謂“詩人”,在網上查查一點資料,就哼哼呀呀吟誦一番,假模假式的感情,讓人汗顏。你所說的后一句話,實際上指出了我的毛病。我曾經嘗試但凡入眼的就要入詩,所以寫過一些探索性、實驗性的作品,目前看是不成功的,但對我個人而言,尚有一定的意義。著名詩人柳沄曾經告誡我:每一首新作都要不同于前一個自己,越不像自己的作品,越接近成功。大概我只理解了柳沄老師這句話的表面意思,有些跑偏。對于選材的必要性,是我在今后寫作當中必須時刻提醒自己的。但百年新詩浩如煙海,各種題材無不涉獵,這讓今天的詩歌寫作者步履維艱。
林 喦:作為《海燕》的主編,你選擇刊發詩歌作品的標準是什么?這個話題也是一些讀者和詩歌作者關注的話題。
李 皓:一句話:純詩。我選擇詩歌基本上是各種流派兼收并蓄,只要寫得好,言之有物,就能進入我的“法眼”。對于那些空洞的、淺薄贊美的文字,我堅決摒棄。
林 喦:聞一多曾經有過詩要有“音樂美、繪畫美和建筑美”的“三美論”。我覺得有一定道理,但我跟覺得詩人更要有一種思想,詩歌創作的更高級的目的是提供一種思想,你覺得呢?
李 皓:詩歌要適合吟詠、朗誦,押大致相近的韻;詩歌要有畫面感,賞心悅目;而詩歌的分行,在哪里停頓,在哪里換行,有內容,還要有形式,形神兼備。這大致可以解釋聞一多的理論。思想則是更高的境界。一個真正的詩人,成敗唯有“思想”二字,有了思想,就成功了,反之就失敗了。那些流傳至今的名篇,無一不是思想的結晶。
林 喦:2016年即將遠去,2017年即將到來,時間于你我都是需要珍惜的。而對于一個詩人創作而言,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你說:“對于‘詩人’的桂冠,我只能永遠心存敬畏。好在,我一直在路上;對于詩歌,我從未遠離。”我真誠希望你的詩歌創作“以飛翔之姿/舞蹈 乃至燃燒”(李皓《詩意的飛翔》)
李 皓:借你吉言。這幾天,第十次文代會和第九次作代會同時在北京召開,文藝界、文學界無不振奮。作為一個文學創作者,一個文學編輯,我也要順應時代要求,做到“胸中有大義,心里有人民,肩頭有責任,筆下有乾坤”。我對文學事業的前景充滿信心。
林 喦:謝謝!期待你下一部詩集!
李 皓:有計劃在2017年出版一本詩集。謝謝你給我提供表達的機會,祝《渤海大學學報》越辦越好,祝福遼寧文學開啟新的春天!
文章來源:《渤海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一期
本期編輯:劉佩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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