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淚溶金
華南農業大學工程學院14級機化2班 馬易彤
感同身受是難做到的，躬受苦難者未必有同感，廣潑同情的也未必有。設若我換個身份，生在茅椽蓬牖、瓦灶繩床的貧瘠地里，再幾經遭厄難擊打、垂死頹廢，估摸要在灰窖發霉壞死，哪還有鯉魚打挺、翻身上學的想法？全卷讀來，唏噓歸唏噓，切切不語。
十數年間，《落淚》里的切身體感和驚嘆焦心早被經濟快車的芒光切削成薄紙，分量漸輕，但我明白那時候的人，流淚都是盼能流出金的，放在今天也是人人若鶩趨之。平心而論，這個世是兩頭引線的，一頭牽心酸，另一頭牽希望，人在中是任由擺布的。我沒法抑制書里的心疼、駭然，也無法真切地去同情，我與他們是隔著時代裂痕的。不止我，整個現代都是與他們割裂的，善和憐的片段已成斷線紙鳶。
我以為這個黃金時代，思想是鑲金的，履歷是貼金的，談吐是灑金的。大部分大學生是不該窮的，他們的才華撐不起野心，至少還有夸談討歡的本領，錢乃數字，職憂尚遠，是不該有愛憐寒酸的時候的，真不該。至于寒門出生，農耕起手，窮是份原罪，病毒寄居在你身上，自卑、敏感、不安全侵蝕性格纏著你一生。更糟的是懶根，不思進取，跌進萬花筒繁亂的世界做動物做的夢。脫離束縛人的命，要有超越時間的心智，囿于原地，身后的觸手獠牙舞爪就要你墜回枯昏死寂的井底。
權威總是持著催眠的權杖，我們都知道知識改變命運，而現狀是知識豐滿理想，理想錯道命運，已經很難去信奉神祗用一個大學的小轉彎來改變一戶人的命運。窮且亦窮，縈于希冀，在書再版的年頭里，我們該拷問的心需要換一個語境，直接的情感沖動勢必遲鈍了，一個社會現狀的背后牽動著細枝末節，一發動全身。好襟懷的，忙著奔走，干實際的。急性子的忙著批判，懶根的還埋在日子里，沉在香里。凡有點勁頭的事物，總是有催眠的影子，帶點上癮的成分，崇媚拜謝，爭吵批判，墨守革新，無一不是蒙蔽在自我的影子里。書里講的人是好的，故事是酸的，味道是苦的，結局好壞都有的，撅嘴喊過時過時的人也有的，被無限的善催眠的，也有的。人是多面體，心是多層次，某種程度是純粹的，沒多少人會因為《落淚》而落淚，正如沒多少人為自己的純粹欣慰。
有時候我也會自我催眠，那些意識缺乏的部位一次性強力共振，把喪失的那些細微的同情心抖出來，花花草草，清新世界，也有心思去扶植了。如我這般性格冷淡多如毫毛，過江之鯽，愧疚以為，是時代共性，沾染朽味，世俗人共有的卑陋丑惡。我這種懷揣質疑窺看他人眼淚的做作固是可恥，可我心底虔誠真摯，祈禱淚水真實，愿意奉獻給伊卡羅斯的羽翼豐滿、不融蠟質。決不是彌補自己偶爾犯下的人性范缺，是源自最始初見的真善倔強，熱淚溶金的氤氳流火，微醺。
曾為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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